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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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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2节

    “哦!”我淡淡的应道。心里只作想,那么这样的女孩,表面上开心,生活的实质上也应该没有多大的意义吧。如果我是个漂亮女孩,就不会选择这样糜烂的生活。我会更有意向于做一份踏实的工作,找一个真心喜爱的男子,安心地过上一辈子。这在我认为是最为美好和幸福的一生。但人和人之间在想法上又哪能一样呢,所以有些人,不能用你自以为正常的眼光去看待。且,我也不可能是个漂亮的女孩。

    之后,罗峰带我去逛了夜市,买了一套衣服,吃了几串小吃。然后溜达了公园,在喷泉里洗了脚,在花坛里采了花,在草丛里撒了尿。

    回去的路上,罗峰变戏法似的,说:“给!”

    望着一缕一缕罗叠起来的白红色乳状体,我充满新鲜感地看着罗峰,问道:“这是什么啊?”

    罗峰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炫耀道:“是冰淇淋,没吃过吧,哈哈!”。

    “冰淇淋?!就像我们小时候吃的冰棒吗。城里人冰棒的名字都取得这么文雅啊!怎么还没到夏天就有冰棒了?”我不明就里地顺手接过,握在手心时,冰凉的感觉直接穿过纸壳透进心房,浑身冷的激灵。

    “哈哈,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冰棒。你尝尝,比乡里的好吃多了。”

    我神乎其神,小心翼翼地品尝了一口。甜,好甜。带着奶香和一种我后来才知道的草莓味。

    “哇,好吃好吃,这白色的是什么啊?”

    “大概是奶油吧!”

    “奶油,就拿我做比喻的那个奶油吗,我的外号就是因冰淇淋而起的啊!”

    罗峰噗嗤一笑,“你还好意思说你的外号啊,俗气!”

    我心有不甘,说:“那也是你们叫出来的啊!”

    “我可没叫!”他调皮神色,带有大男孩气壮。他确实没叫过,一直是直呼我的名字“晓东”。我喜欢他叫我名字时认真的神情和温和的声音,仿佛每次叫声里都融注着暖暖的关心与呵护。

    “呵呵!”我被他的神情逗乐了,说,“那要说到俗,你们擂台比较才俗呢!”

    “啊?”他捂住眼睛有点无地自容,笑着说道,“逼不得已的。况且,我也不能做缩头乌龟啊,我要为家乡的荣耀而战!”

    “哈哈!”他讲话的语调,配上不自然的肢体手势,让我看上去觉得非常喜乐。

    坐在车上,他大概是疲惫了。脑袋沉沉地靠在我的肩上,浓浓的眉毛下闭上的双眼显得睫毛特别的长而粗黑。高挺的鼻梁,有凌有角的脸庞,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逸阳光。

    他什么都是好的。就连身上散发的浓浓汗味,都是一股股诱人的芬芳。

    我的心又是一下刺痛,转过头去,直直注视着前方。汽车的发动机声嗡嗡地响,我的呼吸也急促不安。有一种直觉越来越明显,如雨后春笋,要突兀地冒出来。

    但抛开一切,在我之前的岁月生涯里,甚至以后的未知路途中,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异样感受新奇美妙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的文,应该怎么处理?

    第7章 本性2

    来工地上快三个月,苦累和汗水被我化成为家常便饭那样简单。我是全然习惯工地上所有的重活。搬钢筋拉葫芦,抬氧气罐推车,都不在话下。罗峰和我不在一块做事,他在锅炉组,我在管道组,上班的时间除非有专门的事过去,要不然很少见面。

    我挺希望能和罗峰在一个组工作的,但我这人对事情要不是认为很重要,是懒怠求人。况且包工头是什么人啊,求他也未必答应。

    近来关于包工头的传闻有了新进展,说他把老婆孩子放在老家不闻不问,经常到外面□□养小三包二奶。有一天二奶找到小三,然后打起架来了(重点是这里的家庭纠纷既然没原配什么事)。小三气势汹汹,二奶当仁不让。结果一场撕扯大战,受了重伤的却是包工头。包工头的脸被抓破了,为此在家里休养了一个多礼拜。

    包工头还是个极其利益为主的人。逮空就喜欢到工地上来视察工作。一看有人做事稍不如意就斥责辱骂,唧唧歪歪,全然一副旧社会剥削地主盛气凌人的模样。他在因为破相一个多礼拜不曾露面的时间里,工友们不知道有多欢天喜地,喜迎乐唱。

    所幸他很少骂我和罗峰,因为我们年轻有力气,从不偷懒,做事缜密谨慎。我也后来知道为什么有罗峰推荐,包工头会轻而易举地答应收我,因为罗峰的人品是打得响靠得住的。包工头总是对着其他工友说,要是你们个个能像罗峰和小奶一样,我就省心了,就不用天天守在这里监督工作,看着心烦!

    他话说的好听,但从不会给你涨一分钱以作表扬。做老板的听说骨子里都有一份吝啬和算计,要不然何以做到老板。不过我们也不奢求他能涨多少工资,只求不苛刻应有的福利和少说几句难听的话便足矣。

    本以为不会惹上他,偏偏这次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硬是惹上了。

    那是夏季烈日当空的一天,工地上十二点下班,一点半上班。正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工友们好像约好了似的,迷糊的睡过了时间。等到突然有一个人大喊完了的时候,看表,已经迟到了五分钟。

    大家啪的纷纷起床,想到包工头近来因为二奶和小三的事闹的没心情寻欢,便查岗甚严,而不由得担心会被逮个正着,然后迎来无法忍受喋喋不休的聒噪辱骂!

    果不其然,包工头阴鸷地立在工地上放工具的工具房门口,看着我们一个个拼命地跑过来,就像上早读课老师抓迟到的学生一样,随时火山爆发。

    有一个沉不住气的,率先抱怨开来:“完了完了完了,没想到死胖子,果然情绪不好,午觉都睡不着,一身肥肉不怕热地跑来查岗监督。妈的,有这精力和本事,他老婆要是偷个汉子,我看衣服都来不及脱,就会被他捉个现行。”

    大家原本有点担心,但被这几句话给逗的哈哈大笑。我个人认为这些人大抵不是担心包工头会唠叨多少难听的话,而是在意包工头一气之下扣除工资。钱对于我们来说,可比命重要。要是因为迟到了几分钟,损失几块钱,大伙的心头上肯定会不好受的。

    “你们这些人!”包工头背着个手,本来不大的眼睛硬是要圆睁着,粗红的脖子比他的脸看上去还要生气,吼得一声叨叨道,“都几点了,都几点了,都几点了啊!啊——”

    我们只能装作没听见似的,纷纷到工具房里拿工具,拿好了工具就各自找一个阴凉点的位置,半低着头站在那里听训。

    “这个上班准时是做为一个普通工人的基本道德,你们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说能做好本职工作。你们的工作态度性质严重恶劣,那是完全毫无纪律,毫无自我约。那是对工地产生了极坏的影响,甚至对国家都产生了发展上的负面影响。这种祸国殃民的行为,你们还好意思面对我吗,你们好意思面对国家吗,你们好意思面对我每个月拿出来的那么多工钱吗?”

    包工头体型非常胖,走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现在花大力气讲了几句“掷地有声”的话,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好像我们这帮人联手在欺负一个可怜的胖子,把他欺负的喘着气要哭似的。

    我忍不住想笑,笑包工头说的话,连国家都扯上了,还有他滑稽的样子,卖力的喘息。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偶尔一次迟到,做为像我们这样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是在所难免的。谁还没有睡迷糊的时候啊,就这还值得作为一件性质严重恶劣甚至惑国秧名的头号大事来耳提面命。

    包工头就算喘不过气了,也要把话说完,他继续说道:“那个啊,平常上班就没什么好态度,做起事来马马虎虎能偷懒就偷懒。工程好几个月都完成不了,混着我的钱,迟到懒散。你说你们是不是不识好歹专啃骨头。看来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是不会长记性的。你们……”

    他说话总是兜来兜去,语调怪异,带点地方方言,通常一串话有几个字都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当然,过后又会兜回来,听几遍算是明白了个大概。但明白归明白,基本上也都是当做放屁。

    包工头怒睁着眼(也只有从眼睛上看才知道他此刻很是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迟到半个多小时,扣你们半天工资,以后看你们还敢不敢迟到!”

    此话一出,我不淡定了。环顾大家,面对剥削地主,都只是稍微的躁动,不敢出言反抗。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够忍受得住。我个人而言,从小是最要反抗不公平的事情,对恶势力的镇压也从不屈辱。我抬头一脸不服地看着包工头,正好迎上他那双拼了命要睁大的眼睛,他仿佛觉得他只要眼睛睁大了,就能把人震慑住一样。

    包工头率先对我发难道:“怎么啊,敢瞪我,不服啊!平常看你还是个好的,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包工头扬着头看我,口气生硬,像教训小孩子一样自大,完全不把我老练的目光放在眼里。

    同事们纷纷抬起头,看见我一脸愤怒的样子,不由的担忧起来。而我,正为他们默不作声的样子,愈加愤怒。

    我把工具往地上一丢,向前走动一步,竖起眉毛,愤怒地盯着包工头,想起工友们闲来无事就说起他肮脏的人品,半点也不客气地说道:“我怎么不是好东西啊,和你相比,我他妈太是好东西了!总共迟到不到十分钟,你怎么能说成是半个多小时呢。就算迟到半个多小时,按理也不应该扣半天的工资吧。你从来没有明文规定过,迟到后扣多少多少工资,现在一来就说要扣半天工资。你是包工头,不是天皇老子,也不能说一出是一出不按规矩来办事吧。”

    我讨厌别人骂我,况且我觉得自己占理,所以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和他争论一番。

    包工头傻了眼了,先不论这话有没有理,他训人之际,还没有人敢跳出来反驳争辩的。何况是在众多他手下的员工面前,这是不留情面直接挑战了他的威严。一时间包工头怒火中烧,为了维护他的威严,他会使出浑身解数气焰高涨和你比狠叫嚣,直到你不服也要服为止。

    偏偏我是个倔强不屈服的。管你什么包工头甚至国家干部,遇佛杀佛遇神杀神。我的疯子血性好久没爆发了。

    我心里冒火,握紧拳头笔直着身子贴近包工头,不顾大家纷纷劝阻、罗峰在一旁死命拉我,唇枪舌剑和包工头争吵的你死我活。

    包工头连讲话都费力,吵架更是要岔过气去,何况还要踮起脚跟和我比气势。慢慢的他处于下风,面红耳赤的,说不过我就干脆不顾你说什么,一大堆脏话塞了过来。

    “狗爬的畜生,烂□□搞出来的逼儿子,跟老子叫板。毛还没长齐的贱骨头,不想活了是不是,孤儿野狗没教养的……”

    他骂什么我都还能忍住不跟他动粗,这句“孤儿野狗没教养的”,直戳我的心。我的脸气的蜡一样地黄,嘴唇发白,握紧的拳头止不住地颤抖,冲动着的身体抬手就要打他。可惜我还没能打到他,就被工友们给死死的拦住了。

    打不到,我也出口骂他,“你有教养,你有教养拿了你爸妈遗产,却在你爸妈死翘翘之后,随便刨了坑给埋了;你有教养不顾妻子儿女,四处□□找鸡,放眼二奶小三成群。你有教养脏话连篇,粗俗鄙陋,成天到晚只会吃只会操。这就是你有教养,我呸!”这些话都是我从工友们聊天中听来的,没想到此时能够顺溜地脱口而出。站在一旁的工友们都倒吸一口气!

    “混蛋!”包工头这回可真要气的不得了了,但他□□不孝没责任感又是不争的事实。他气的舌头打颤道,“无法无天了,敢诽谤老子,你给我滚蛋,我没有你这样的员工。”

    “走就走,你以为我想到你这里做事啊!苛刻,小气,混球,你这种人都发财了,老天爷在天上是瞎了眼吧,用□□瞧了你!”

    包工头发抖的手指着我,“你、你、你话说明白点,我苛刻小气,我怎么苛刻小气了?”

    “你苛刻小气你还不知道啊?”我嘲笑道,“逢年过节别的包工头都会发点礼品,你一个屁都没有。到了夏天天气热,三十块钱的高温费补贴硬被你克扣地换成了一碗两毛钱的凉茶。晚上加班费三块钱一个小时,没到一个小时,甚至差一分钟,你都要把那一分钟的钱给扣出来。你说你小不小气,厉不厉害,简直就是猪扒皮,怪不得长的跟猪一样。”

    包工头受不了了,手捂着胸口,就差一口鲜血吐出。口中结结巴巴地说道:“滚滚滚,快滚!”

    “你说滚就滚啊!”我还要说话,只见罗峰突然对我大吼一声,整个人群都安静了下来。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一下子怔住地说不出话来。

    “你先回宿舍去!”他严肃地大声说道,语气铿锵不容抗拒。

    我傻了眼似的看着他,一直温暖明媚的笑脸,没想到生气起来,也有这般恐怕瘆人的时候。一下子心中燃烧的火焰仿佛要瞬间熄灭。从小时候到现在,除了奶奶,还没人吼我能让我不去恨他,更不用说平息心中的怒火。

    因为是罗峰,让我突然意识到刚刚的争吵出头特别的丢脸(这是我活这么大从没有过的感受)。我不但没有了怒火,还十分狼狈萎蔫起来,垂头丧气的朝宿舍走去。

    这是什么事啊!第一次认识到,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一通发泄后,换来的并不是爽快通畅。而是内心郁结,难以排遣的失落。

    不过发生这样的事后,工友们都以为我会走。就像我在读书的时候,顶撞了班主任被开除,同学们也以为会走。然而,我都奇迹般地留了下来,像打不死的小强!

    因为天气异常闷热,铁皮屋被大中午炽烈的太阳烤的更加呆不住人。我不知如何是好,被突然空闲下来的一个下午的时间而感到空虚不安。想着出去走走,又不知道去哪。心烦意乱之间,却没想到自己走到了大马路上来了。我想都走到这来了,就干脆坐上大巴车去市里吧。主意才刚打定,那绿皮大巴车就远远驶来,然后乖乖地在我脚边停下。我只能在心里说,不去也得去了。

    上车后,售票阿姨和我有种不打不相识的孽缘。售票阿姨看我心情不佳,问道:“怎么啦,不可一世的小孩,也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啊?”

    我瞟了一眼这位阿姨,对她落井下石之举视若无睹。来到工地上,人和人接触,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了,也未必是眼前看到的那种和谐。就像刚刚生气了,要发泄,也不能随意发泄。罗峰对我吼,脸上表情全是指责和埋怨。事后,我也觉得自己冲动鲁莽了。社会,真有它无形的牢笼,人已经不能肆意地做那脱缰的野马。

    市区如往常一样,除了繁华就是灰尘。我对它已经全然失去兴趣变的默然。

    茫然无措地走在商铺间的小道上,感受这份摘除我的热闹,而内心空洞烦闷。

    罗峰为此生气,感觉事态有几分严重。本来按我一如既往的性格,不管做出什么事,是不计后果的,也不去顾及他人的想法。就像我离开家乡的时候,心上很痛很痛,但我刻意的忽视,决心要离开。

    我来工地三个多月了,每每刻意让自己不去追忆离家时那份伤痛。可现在,不得不想起我的奶奶。

    奶奶痛不欲生的脸,仿佛一下子清晰镌刻起来。这个生命中我唯一的一个至亲至善的亲人。但凡触及到她的样子,心中便会激荡起一阵阵的酸楚。她现在还在家乡生我的气吧。我的固执惹的她老泪纵横,我的执意己见让她破灭了希望,让他伤透了心。是的,我是多么的不孝啊。

    那是四月的春天,柳絮随着清风的吹散肆意地缭乱着湖面,樱花开的灿烂夺目。我鼓鼓的心,敲击着决决信念。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青砖黑瓦的门槛。奶奶哭出了声,伴随着吱呀刺耳的声音把斑驳枯黄的木门紧紧关掩,就如同她那沧桑的心,也跟随着在我这里关上死去了那般!她眼泪的滴落,是我心口流淌的血,亦是我坚毅的脚步。

    村口熟悉的残垣,还有茂盛的藤蔓以及就算在这春天也奄奄一息的老树,是我的第一次告别。我驻足着流下眼泪。没想到的是,我会这么快并且以这种方式离开我的奶奶,离开这个村子。

    回头的那一刹那,好似看见了蹒跚的身影。只是一下子躲进了小巷里。

    那是奶奶吧!我心中已有了肯定。她还是深爱我的!眼泪更是哗哗地往下流。我不回头,就这么走了。擦掉眼泪,要做到不让自己心存半点留恋!

    第8章 懵懂

    在路上步行了几分钟,背上就黏湿湿的,如我的眼泪打湿的脸庞。

    在新的环境里,认识了新的一批人,过上了新的生活。可没想到,在新的生活里,同样会遇到新的不快乐。我明白环境的改变并不代表一切跟着改变,自我的不变,那便是根本上的不变。

    心上十分难受,感觉自己此时的样子非常令人恶心。对包工头的谴责因为罗峰的态度全部化为我对自己行为的缺失而感到的沮丧。低着头,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来调整情绪。其实要说到,我这人是不爱花时间来调整情绪的。小时候闹了哭了,那便了了。长大后,环境不一样,意识也有了变化,就没想到会这么复杂。让自己伤心难过了,还得花时间去调整。

    坐在一棵树下,树的右边是大马路,左边是人来人往的人行道和鳞次栉比的商铺。慢慢的抬起头,人们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们。他们投来匪夷所思和部分鄙夷的目光,因为我脸上有泪痕,身着污浊,头发蓬乱,看上去潦倒不堪,非正常一族。按以往,我会加倍地瞪着他们,让他们知道,用这样不善的目光看人,是十分不礼貌的事情。可现在是个伤心人,没精力理会他们。甚至感觉到了丢脸,有点坐不住了。

    我还要强调我本是个厚脸皮的,以前做出了什么事情,在学校和村里引起了反响,受到人们评论指点,依然会理直气壮大模大样地在人群中自我地过活,心中毫无半点烦躁和感觉丢脸。来到工地上,无意间似乎自己变了一些,是好是坏说不清楚。只是认识到了,人是一个由着某个敏感的因素而发生不断改变的过程。

    不愿意回去,正好看见左前方大门上方标着“网吧”两个字的一种场所。网吧,好耳熟的字眼。有几个年轻一点的工友经常提到上网,上网要到网吧去上。具体怎么上不知道,脑海中从没有上网这个概念。心想上网上网,应该就是像蜘蛛一样爬上网吧。所以当时听到年轻工友谈论的时候,非常的嗤之以鼻。爬个网还能让他们津津乐道。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么简单,隐隐约约可见里面是坐了一排排的人,然后全神贯注地面对着一台像黑白电视机的显示屏幕,近乎一种痴迷的状态。

    怀揣着几分好奇,走了进去。门边坐着一位一手抠着脚丫子,一手拿着小板子的女老板,见有人进来,还没顾得上看清楚客人的面貌,就机械似的说道:“上网五块钱一个小时,十块钱三个小时!”

    什么?!我心里大呼。晚上加班一个小时才三块,这里上个网却要五块,什么网啊,这么贵。我在乡村的山上爬个树都不要钱,还能掏鸟蛋。

    女老板放下脚丫子,抬头看我呆立着,没说话,立时一脸嫌弃的表情,“小农村来的吧,一看就知道。电脑可是高科技,上面什么内容都有,是见大世面的窗口,可好玩呢!”

    这种瞧不起人的姿态不管我心情有多糟糕,一下子也是能惹怒我的。虽然每个月的工资都会存到□□里,但加班费的钱,还是放在身上的。我一下掏出两张五块的,啪的一声放在她记时间的小板子上,说:“三个小时,挑个好网让我爬!”

    女老板收起钱,咯咯地笑起来。顺手指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意思是那就是我要上的网。

    我大步地走了过去,就着一个木凳子坐了下来。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乡里人和城里人不都是中国人。偏偏有些人就喜欢在同类人里自恃清高,长了对狗眼来把人看低!

    然而面对黑黑的屏幕,还真是傻了眼了,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但这也不代表城里人就比乡里人高贵,只是因为我没接触过,所以不懂,能理解吧。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网吧里上网的大小孩都有,一个个忙的不亦乐乎。坐在旁边的一位男孩子,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也一丝不苟激情饱满地玩着我后来才了解到叫红警的游戏。出于实在不懂,伸手拍了拍他,询问该怎样才会出现他那样的屏幕。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伸出一只手来按了一下桌子下面黑箱子上的一个按钮,显示器瞬间就亮了,接着出现一排排的英文字母。

    这下有意思了,我整个人也跟着像打了鸡血似的充满战斗力。摸索了一个小时候后,才渐渐明白,原来上网不是蜘蛛爬网,上网就是可以在一个显示器上看视频,玩游戏等的一种比电视还要先进的一项科技。上网果真是一个充满魔力诱惑的好网,工友们谈论上网时满脸激动的表情,现在算是理解了。

    不过,我不爱玩游戏。操作来操作去,就那么点意思。我喜欢看电影,那时特别流行林正英的僵尸电影,林正英借鉴西方吸血鬼电影,用幽默搞笑的方式更深刻地演绎出中国人对僵尸从古至今的那份害怕和朦胧的认识,成就了电影史上僵尸电影的经典,从而也成为了中国文化的特定产物。

    一部《音乐僵尸》看下来,已是神魂颠倒。还想再找一部看时,三个小时一恍就过去。时间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六点,抠着脚丫子的老帮娘拿着木板子踩着点过来开赶。外面的太阳依旧晃眼,网吧里的人只增不减,我懒洋洋的不想回去,肚子里也没有丝毫的饥饿感。想到自己是个伤心之人,伤心之人花钱毫不在乎,僵尸电影又意犹未尽,所以二话不说,果断地豪手一拍,给了老板娘十块钱再续上三个小时。老板娘看到钱,笑眯眯的,说,我再多送你半个小时啦!

    我继而看了两部僵尸电影,六个半小时下来,已经估摸到了晚上十点。时间过的真快啊,恋恋不舍地出了网吧门,这回肚子一下子就知道咕咕的叫饿了。可惜我总共带了三十几块钱,来时的车费已经花了八块五,网吧二十,所剩的只够回工地的车费了(这三十多块钱还是我一个月积攒下来的加班费呢,花完后才知道肉疼)。没钱吃饭了,我干脆就饿着,一餐不吃也饿不死。

    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中午的事情霎时涌现在脑海。伤心过后平稳的心情又开始忧虑起来。夜风吹拂而过,城市的夜空看不到半颗星星。到了不得不考虑后果时,僵尸电影的余味也起不到半点缓和的作用,未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啊!

    走吧,以往不是最当机立断的一个吗,大步往前走,不拖拖拉拉。可是一想到罗峰就万分不舍。相处的这些时日,关系已经融合到亲人那般。那么暖那么帅的一个大哥哥,是发自内心地难以和他分开。想到这里,内心更加烦闷,很是后悔傻乎乎的出头了,半天工资而已,大家都没事人似的,你既然大吼不平。

    罗峰啊罗峰,要是他能跟我一起走就好了。天下之大,还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可惜我看的出来,他心里是很在意这份工作。别看他高高大大,其实最是个缺乏自信胆子不大的人。他认为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丢了这份工作,意味着在城市里要重头开始,特别艰难。

    大巴车已经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车厢里基本上没什么乘客。窗外大树和灌木显得郊外黑影重重,鬼魅森森。所幸夜不是过分宁静,有夜虫乐此不疲地叫唤着,还能感觉到不那么害怕。半夜了,宿舍工友们踏实的呼噜声早已响彻如雷!

    下车后,深处郊区,抬头可见零星的几颗星星。自然是比不得乡村,但多少能给人带来一些慰藉。走在路上,还有月光不偷懒,白蒙蒙地洒在地上,一条弯曲的小路可以清晰显见。

    不知道罗峰睡着了没,有点害怕见到他。他不会因为包工头而不理我吧。想来也不会,包工头在所有工友心中,连个屁都不是,罗峰也应该不至于。那么罗峰是因为我本身而动怒的,虽然我不确定在他心中有多重的分量,但接触这么久,发自心底的关心还是看得出来。

    慢慢踱步在月光洒满的小路上,想着他,不认为他会在此刻出现,可真真巧巧的,他整个人就像神话电视剧里突然变出来似的,正笔直地站在路中间,看不清表情,悄无声息,面对着我,仿佛鬼魅的僵尸,一动不动。

    深吸一口气,眼前的人确定就是罗峰。他站在小路上等我呢,就像我来时刚下绿皮大巴车,他站在马路边上等我一样。面对他,发现没有什么好害怕的,相反有点受宠若惊。为此时此刻能见到他,心中滋生出无尽的狂喜。

    差点欢快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想到,他毕竟还是在生气的,不能表现的没羞没臊,低着头,走过去,落魄的神情还是要装出一二分来。

    “你还晓得回来啊!”他冷冷地说道,背对着月光,如此近距离,还是没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重新回到刚来时半天撬不开嘴、沉默到底的样子。实在迫于开口,也就讲点认错的话,好让他消消气。

    罗峰微怒道:“你别跟我玩沉默,你现在变的不是爱说话了吗,滔滔不绝的厉害样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你之前怎么就装的那么像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文静不敢说话的哑巴呢。没想到一张口,是个活人都要被你骂死啊。”

    呃,好吧,你教训我吧,我不出声,谁叫你是罗峰呢!要是换做别人,还敢多骂一句,我非得和他打起架来不可。

    罗峰继续不客气地说道:“怎么样,到现在才回来,反思的差不多了吧。既然敢得罪,肯定也考虑过后果啦。那你说说吧,让我听听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啊。男子汉敢做就敢当,我理直气壮地说:“还能怎样,走人罢了!”

    “什么!”他更生气了,“你还真打算走啊,因为一点事情就走的人是懦夫!”

    我看他急躁的样子,一时间还认为他是舍不得我走呢。可是懦夫,这跟懦夫有直接关系吗?

    我颓丧地说道:“我不走,包工头也不留啊。”

    话一出口,罗峰没有急着说话。夜一下子静了下来,连虫鸣哇叫声都似乎听不见,只独独薄如蝉翼的月光披洒在我们的身上,留下心慌意乱的呼吸声。

    “去道歉!”他叹口气,随后不容置疑地说道。

    “什么?”我这辈子还没对谁道歉过,更不必说对着讨厌的人。当然,有时候也为某些事情委曲求全过,但那是因为我学了韩信受□□之辱的故事,才觉得委屈一下,能接受。现在,咦,似乎道歉也没什么哦!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一听到道歉这么激动。何况为了不离开罗峰,我似乎也能够做到妥协。突然心中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人感觉到乏味无力。我这是怎么了,这哪是改变啊,压根是反常。不过现在反常的事也多,也就不多想。

    “什么什么啊?”罗峰不知道我内心的转变,生气道,“这事你以为你做的对吗?且不论什么,他是你的老板长辈,凭这一点你也应该尊重而不是顶撞!”

    长辈?!尊重?!学校里教的全是这些,我也认为是不是得学着尊重一下。可是我认识接触到的,是很多长辈做为大人的一些自以为是、专横、狡猾和无情。他们视小孩至青春期没有人权、想法、尊严和记忆。总是当成一种弱势群体来对待、批评、无视和欺辱。当我年纪小不晓得反抗的时候,这股压迫就一直汇聚着,汇聚成一条河流,再慢慢汇聚成江海,然后一天洪荒爆发,不可收拾。人善被人欺,我深深地实践了这个道理,反抗后他们才知道退步,才知道可怕。而我在知道这一点的好处后,习惯了带着暴力去面对一些所谓的大人。所以尊重我懂,但选择尊不尊重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人对我稍有不善,我定是比他还有冷若冰霜,加倍相待。

    “晓东,我总觉得,你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罗峰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点忧愁,细声说道,“步入社会,可不像学校里那样简单。你要学会辨别真假,要知道进退得宜!”

    我不明白他说什么,人情世故有什么好懂的。人活着不就是活着,人对我笑我不就是对他笑,管他笑的真与假,只要没伤害到我就可以了啦!

    第9章 解惑

    那时的我确实不能理解人情世故,也无法控制情绪。我不知道控制不了的情绪,会给我的人生造就多大的负担和伤害。我是个从小自闭的人,心灵上有着严重的报复观。

    我站在高楼上,这些画面回忆在脑海,本是混沌发胀的脑袋,开始变的有点明晰起来。只是我的心一如既往的低沉,沉到我感觉不到任何生气,事隔多少年,依旧如初。

    罗峰说:“包工头说要扣半天工资,你以为是真扣吗?”

    “难道不是吗!”我哑然道。包工头话已出口,岂有收回之理。如他吝啬苛刻,一看就是那种说的出做的到的小人。

    罗峰说:“那只是吓唬一下,不会真扣的。他是个明白人,知道扣了工钱后,我们这些人会跟他拼命。到时罢工闹事或者消极怠工,损失更大。”

    “啊?!”我搔首,不知如何回应。这话有点在理,倒显的我猛撞了。怪不得工友们,听到扣工资时一脸从容。原来是我傻,没听的出来。但是,竟然不扣,干嘛还要说这种话啊,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吗?

    罗峰继续说:“还有啊,好几次大家都是开玩笑让你请吃饭,你倒好,认认真真的答应,还客客气气地拉他们去吃,完全不知道人们说话都爱敷衍,表面上答应了就可以,真吃能有几回啊。傻不拉几的,我都有意提醒好几次,压根是油盐不进,听不明白。到现在,我是真相信你什么都不!”

    哇,这也是个事啊?!我震惊了。还真是呢,每每我要请罗峰吃饭的时候,罗峰不去,他们就开口说请他们吃。我一看他们开口了,不请不好意思。人家都能厚着脸皮开口要饭吃,你怎能脸皮更厚的拒绝呢,虽然我要是厚起脸皮来可以做到刀枪不入,但我这人是看情况来厚脸皮的,意义不一样。

    刚开始我请他们去吃饭,他们当中有几个还会不好意思,客气地推托几句。后来一听到有饭吃,就走的比我还快。每每五六个人,在工地附近的馆子里,一餐饭吃掉我好几天的加班费,心疼的我眼泪汪汪。他们吃的大腹便便,然后使劲的夸我懂事大方有钱人。我心想我哪是有钱人啊,是你们皮厚脸糙罢了!

    罗峰为此事幕后指点了我好几回,有一次还直接言明,叫我不要总请吃饭。我呆呆的不能明白,以为罗峰是小气,便不当一回事。现在听他这么一说,细细想来,我是掉入陷阱好几回都不知道痛啊!

    我气鼓鼓的,工友们的形象从单纯善良一下子沦落到伪善狡猾。当然,这也只能说明我太好摆弄了。

    罗峰看我的神情,有点好笑,竟然说到这些事,他就觉得要对我讲的更加详细一点。他说:“这人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真也是假,是假也是真。渐而渐之,就衍生出一套虚与委蛇的主观表面,来掩饰内心真实的贪婪和自私。所以人都是故作姿态的,你不能傻乎乎的看不懂表象,然后吃亏!

    “再说到请客吃饭,大家只是跟着起哄,并没有让你真请。你倒好,当成一件认真的事去听,然后邀请他们去。一次两次请,是增进同事之间的友谊,无可厚非。但次次都请,傻不说,人家还不会领情。人家以为你是大方惯的,家里有钱。或者是憨包,喜欢请客吃饭。你看这么多次下来,他们有请你吃吗,有在你身上花一分钱吗?没有吧,你这是出了钱不讨好,被人看了笑话。”

    妈的!我也忍不住要爆粗了。不怕明的,就怕暗的。还以为工友们比乡村人好多了呢,现在看来,都差不多。我再也不想理他们了。

    “好假,假心假面的一群人!”

    罗峰扑哧地笑出声来,他不生气了,他说:“不是假,也不是不假。我说了,这是为人共性。你会有我会有大家都会有。比如两人相交,心里恨透了对方,但因为大家没有撕破脸,往后还要相处且涉及到利益的,表面上就会装作的很客气。人嘛,面具戴久了,到后来就发现再也卸不下来。你需要学会这一套,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生活。工友们都是童叟无欺的,一些玩笑话只是出于生活中的条件反射。你要是把这些玩笑话当真了,他们就当真了。你要不当真,那么就是一句玩笑话,谁也不会因为这话而生气或者记在心里。

    “包工头因为是老板,要在员工面前树立威严,所以就算是一句虚话,也要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做老板的都会声张虚实,也最明白精算。到了发工资的时候,他不会扣半天的工资的,只会在你面前自赞大度,让你觉得他卖了你一个大人情。所以他那么一说,一来起到吓唬作用,二来起到高尚作用。事后,也丑话在前头,如果下次还敢迟到被抓住,也许真的就扣了。但也不会乱扣。”

    “哦!”话说到这里,我明白了。还没人对我说大道理,让我听着听着,就慢慢地低下了头。

    我是个直白又认真的人。不知道假就假了还有那么多的拐弯抹角。在假上面,我觉得我可能要有一段漫长的学习生涯,甚至是永远学不来。假就是圆滑,在生活中把很多“真”的菱角打磨的光滑了,就假了!假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啊!说到假,我也不是完全不假的。曾经读书时期,要装的时候能装,要骗的时候能骗。上课期间,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请假,骗老师骗奶奶。但言归正传,我那种假非此假,此假完全快以假乱真,假到方方正正。我的那种假是出于条件反射的,上不了档次,排不了名号,班门弄斧。

    罗峰说:“明天上午买点水果去赔礼道歉吧。我陪你休息一天。”

    “恩,好的!”我点头答应。他说要陪我休息一天,我的心情一下子直冲云霄。破天荒啊,他舍得耽误一天的工钱,单单陪我。再想到他白天辛苦做事,晚上大半夜的不睡,来到小路上只为等我。此时心中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真实情感了。暮然间被这些插曲带来的甜蜜和幸福,让我觉得不管这种甜蜜和幸福掺杂怎样的危险,也愿意为这一晚上倾尽所有。

    月色朦胧,萤火虫如精灵在树影草丛间飞来飞去。和他并肩行走,想起刚来的时候他似乎比我高出半个头,现在对比,我们俩已经差不多高了。他伸出右手揽住我的肩膀,左手握住我的手臂。夜就算抛开星星和月亮,抛开虫鸣和蛙叫,萤火虫回家,风再大雨瓢泼,也倍觉温馨。

    走在路上,还是忍不住问他,“罗峰,你等了我多久啊?”

    “也就几个小时吧!”他说的满不在乎。

    “嘿嘿”,我偷偷的笑,乐的满世界花开。这世上,除了奶奶,他是第二个愿意等我的人。

    “那为什么大半夜的还等我!”

    罗峰说:“怕你出事啊。”

    我不屑道:“一个大老爷们,能出什么事啊!”

    罗峰说:“平常闷闷不语,总觉的是那种遇到事就容易走极端的一类人。”

    “喂!”我停下脚步,才刚刚因为他的表现而感动,现在既然开起我的玩笑。我反手钳住他的脑袋,他哈哈的笑,向我求饶。我们追追打打,一点也没意识到,此时已夜深。

    回到宿舍,罗峰说:“给你打的饭,有烧鸡,吃吧!”

    我心上回流着一股强烈的暖流,说:“谢谢你了!”

    罗峰说说:“傻瓜,跟哥哥还要说谢啊!”

    我说,不由自主的,“其实要不是舍不得你,不管道理明不明白,还真不屑于向死胖子道歉!”

    他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快乐。夜,不清不楚地融入在这样的笑声里。

    第二天,罗峰带我去找包工头道歉。我提了一大袋水果放在他办公室的桌子上,他抽着烟,架起大肥腿,一副全然无视的样子。

    我发言认错,说您是长辈,我是晚辈,不管怎样,都不应该不尊重您。且,您没有要扣我们的工资。我人蠢嘴笨,明白不过来。顶撞冒犯,让您对我失望。但您是最心宽体胖的,就当我小孩子不明事理,求得一次原谅吧!

    他哼了一声,才抬头瞟了我一眼。接着讲了一大堆批评骂我的话,然后还要求我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对他诚恳认错,大声道歉,才考虑原不原谅。

    我说好的,够卑躬屈膝的。然后他又讲了一大堆话,大体是他有多高尚、大度,不跟小孩子计较。他还要解释,他没有不孝、□□、找鸡、包二奶、养小三。这些全部都是子虚乌有污蔑诽谤的。我点头说,是的,工友们都爱胡编乱造,您是纯洁的,高尚的,孝敬父母,尊老爱幼的。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要我好好工作,要是偷藏多懒,就对不起他这次的原谅(果然卖了个人情)。总之,他最后爽歪了,才怒火消逝地原谅了你。

    第10章 直面

    获得了原谅的过程漫长而又痛苦,结束后,一刻也不想多待,起身就走。包工头看我们要走了,冷冷地说道:“把这水果提回去吧。”不知道他是故意客气,还是装清高。

    罗峰刚要婉拒,我抢先道:“好!”

    接着关心道:“老板,你脸上的抓伤好些了吧!”

    包工头摸了摸脸,眼睛里暴涨着愤怒。但不好发作,只是瞪我一眼。

    出来后,我心情大好,包工头这人真无耻,做了□□还想立牌坊。罗峰则是彻底无语,连连给了我数不尽的白眼,最后直接丢了一句:“没救了!”

    工友们对我照常上班,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只是我听了罗峰的话之后,心中对他们存有了芥蒂。当然,我是识大体明大理的。不能将全部丑语怪罪他人,他们的为人某方面上看,依旧是朴实善良真诚的。是我太蠢不明世故,基本浅显的道理都不能明白,让人家产生一种错觉。但终归是伤口有了,我这人就是这样,难愈合。

    倒是因为包工头事件,我和罗峰的关系愈加亲密。以往我认为他是好的,愿意相处多交流。现在我把他当做最好的,愿意豁出性命去长情。

    罗峰说:“你怎么回事啊,拉屎上厕所都要向我汇报。你不爱说话的时候我其实觉得挺可爱的,现在爱说话了,我怎么觉得特别讨厌啊!”说完哈哈大笑。

    我反问:“有吗?”好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罗峰说:“还没有啊,每天下班回来后,就叫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的小媳妇呢!”

    “扯淡!”我白了一眼罗峰,这人刚接触的时候,觉得特别阳光明媚,接触久了,就觉得特别□□歪邪。怪不得会做出比大小的事来,哈哈!

    不过想来也是,我但凡要做点什么无一不向他汇报,去洗衣服啦,去晾衣服啦,去买东西啦,去拉屎啦等等。追求原因,好像我把一个人在心中认定为亲近之人(堪比奶奶在我心中的地位),就特别的黏糊。记得小时候,下课回家,第一时间寻的便是奶奶。口中喊道“奶奶,奶奶呢!”,没回应,就到处找,也不知道找来干什么,就是找到了便安心了。小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奶奶,其他人基本视而不见。现在我的世界只有罗峰,其让人依然视而不见。我总是隐隐有很多担心,担心的是奶奶和罗峰在我心里的情感位置不一样。

    罗峰看出来了我的不对劲,说:“我总觉得你哪里变了。自从上次和你讲了那些话后,发现你对其他工友连个笑容都没有。你的生活圈子不能围绕着我一个人。你得学着融入集体,和大家交流!”

    罗峰想到,继续说:“做人不能太爱憎分明。我不也跟你说过吗,就算心里不喜欢,表面上也要装的客气。也许哪天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罗峰说的道理,我明白。但是在心里,就是做不出来。前几天,发了工资。大胖谄媚龌龊地走来,对我说:“小奶,发工资了,该请客了!”

    我一听,怒不可遏,真当老子是傻瓜。气道:“你自己不是也发了工资吗,干嘛我发了工资就请你吃饭,你发了工资不请我吃饭呢?”

    大胖语塞,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讪讪地走开,从此他再也不敢诓我请客讹我饭钱。我这个人就这样,恩怨分明睚眦必报。还记得一回,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下课了,回家找奶奶。奶奶不在屋里,去地里拷芝麻了。我们村上的地是一大片一大片密集在一块的,在我们地的周边,也有好几户人家在拷芝麻。我找到地里,要帮奶奶做事。奶奶腿不好,坐在七彩油布里面做事,时不时地三两句应付村里人的问候。这些邻里乡亲,我是一个也不想理睬,连看上一眼都觉得碍事。其中有一户人家,更是深恶痛绝,让我很想将他们大卸八块。因为在我读四年级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人把我吊起来痛打过,还打了奶奶。我对奶奶时不时向他们搭腔,很是反感。难道奶奶不记仇么,不痛恨么。对此心中纳闷不解。我也总是提醒奶奶不要搭理这种人,但奶奶从来不听,让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楚。

    我一声不吭地做事。我做起事来速度快效率高,奶奶要花二十分钟拷干净一捆芝麻杆,我只需要五分钟就能轻松搞定。正当我快要拷完手上的第五捆时,隔壁地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凄惨的痛苦叫声,叫声瞬间吸引了在地里忙活的五六个人的眼球,我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巧得很,正是村上我深恶痛绝的那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发出来的叫声,她面部扭曲,痛不欲生,看情形像是被蛇咬了。

    其他地里的人见状,赶忙跑了过去。那个被蛇咬的女人,腿已经发黑高肿起来。咬她的蛇是一种在农村普遍有的土蛇,有毒,皮肤呈土麻色。

    奶奶看见了,也要跑了过去,口中急切地说道:“快快快,撒一些土在上面,然后用毛巾绑住伤口,别让毒气扩散了!”

    我看奶奶腿不好,还要跑过去凑热闹,便连忙大声喝止道:“奶奶,你跑过去干嘛啊,腿又不好。她恶人有恶报,让蛇咬死算啦!”

    我的这句话,被那些手忙脚乱的五六个乡里人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女人最后没死,倒是我,因为这句话差点被乡里人的口水给淹死。乡里人都说我心狠手辣、人面兽心、丧尽天良、六亲不认的十恶不赦的坏瘤子。

    所以从小到大,是我要孤立乡里人,乡里人也要孤立我。既然讨厌,就实难装作喜欢。我说过假面一这套,是很难学得来的。

    晚上我开始不愿意在宿舍陪着看书了,像很多悠闲有情调的人一样,出去走走。

    工地外有一个堤坝,堤坝下面是一整片草坪。很多人喜欢漫步在堤坝上,然后看着空旷的草坪,眺望远处的树影,欣赏落日彤霞、孤雁齐飞的痴痴景象。

    罗峰问我,为什么最近总喜欢出去走走。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在自己还没能清楚明白自己的想法时,只觉得心中郁结。这种郁结就算和罗峰在一起很高兴,也挥之不去,甚至愈加强烈。我只得告诉罗峰,宿舍太闷了,想着出去走走,也喜欢晚霞红透半边天,染红了草木,染红了闲适人群的美景,感觉上很怡人。罗峰说,是吗,他还从来没不知道工地上有晚霞可欣赏。然后也舍得放下书,陪我出来赏景。

    因为他在身边,有美景陪衬,时间长了,也就渐渐清楚明白。

    不愿意承认的承认,一直存在心中的隐忧,渐渐剖析出了真实的情感。一直刻意的不刻意,还是没能逃出真相的魔抓。我,一个男孩子,既然喜欢上了另一个男孩子。他是一个男孩子,这个男孩子就是罗峰。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明媚的笑脸,当我和他共浴一个蓬头,当我看到他半夜站在小路上披着月光等我,当我承受着他浓浓的关心。总在不经意间的那一刻会晤隐晦生涩的一面。百转千回,只等直面下来。

    有想过,甚至产生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怪物啊,为什么会喜欢男孩子?这天底下是不是独独我一个这样的怪人,充满了寂寞的悲伤,才会喜欢一个男孩子!我是来自外太空吗,超脱了正常地球人类的喜好!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开一个浸透泪水的失望之地,以为跌入一个温柔之乡,却不曾想到陷入另一个苦恼之境。然而苦恼夹杂喜悦,矛盾串联着因果,生活好像被卡带,整个人生观都很复杂。

    我还不愿意多想。愿意在这一份矛盾里,力求寻找平和。能有什么错呢,试图让自己接受吧。毕竟这是一份纯洁的暗恋,绽开了花朵;是一份寂寞,泪水夹杂着快乐。它没有污染任何人,只是我深藏在心底的见不得阳光的一捧清泉。那么,我就让它这般地存在吧。就算在往后的日子里,伴随而来的会是莫大的痛苦,但此时此刻,我愿意用一种铭记的方式去接受!

    坐在堤坝上,有一件非常激动于心的事情,要特别的告诉罗峰。那就是我会上网了。上网不是爬上网,上网真的太棒了,比彩色电视机还要有味。

    罗峰说:“上网?!就是去网吧的那种上网吗?”

    原来他知道。我充满激情的分享,冷了半截,“你也会上网?”

    “不会,听过!”

    “是吗!”我又开心起来,“不会就太好了,哪天我带你去上网见世面!”

    “呵呵!”他笑道,然后抚摸我的头,非常的暖心。

    我本怀着热切的期待,打算月底发了工资去市里存起来的时候,带罗峰到网吧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上网。可惜中途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这件意外事情,改变了罗峰和我两个人的命运。

    第11章 事故1

    那天雷声滚滚,下着滂沱大雨。室外阴沉沉,三点不到,天似乎就要全黑。因为托运做工材料的卡车被大雨困住不能及时送达,且工地上漏雨,有些地方打湿不安全,我们组又大部分的工作是在露天进行,无法操作,所以我们组不得已提前下班。

    罗峰那组未能提前下班。因为材料充足,包工头苛刻,就算下雨多有不便,也得按正常上下班做事。罗峰也乐于做事,毕竟做了事才有钱可拿。

    我在宿舍无聊一阵,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就抢先拿好碗帮罗峰和自己打了饭菜。回到宿舍掀开垫席放在床板上,用书本盖住,别跑了热气。我和罗峰平常都是一起吃的,所以也没想着先吃。

    然而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许久。遥遥望去食堂里打饭的人变的稀稀疏疏,从工地回宿舍的路上也零星没有几个。此时依然不见罗峰,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就算爱延时下班,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

    工地上发生遇外的事情多到难以计数。从高层上摔下来的,被切割机切到手指的,被锅炉高温烫伤的,被高空物体砸死的。越想越害怕,在宿舍里如坐针毡。再等五分钟不回来,我就要起身到工地上去找了。

    将要出门,就见老刘气喘吁吁的向宿舍跑来。站定在我面前,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说罗峰在下班回宿舍的时候,穿过电厂的管道房时,一根固定管道的钢槽,近百来斤重,因为被雨水打湿而松动,从三四米高的地方掉了下来,正好砸中罗峰。所幸的是,罗峰反应灵敏,听得上空有物体松动的声音,不急着去看,便将头往右边斜偏。钢槽没砸到脑袋,但也不幸地重重砸在了他的左肩上。

    老刘说,一刹那间的功夫,就听见骨头断裂以及钢铁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罗峰顿时倒地,血流如注。

    能够想象,那近百来斤的钢槽要是砸在脑袋上,该是怎样的一种后果。恐惧吞噬了我所有的理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许久,直到老刘推我,说你是罗峰从小要好的哥们,赶紧去看看他吧。才恢复一点意识,颤颤巍巍地夺门而出。

    恍恍惚惚,来到了病房。病房浓重的医药味无孔不入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看到了罗峰正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似乎睡着了。他脸色萎黄,没有了以往的精神。耳朵上残有血迹,左肩延至整个手臂甚至腰部缠满了纱布。纱布上面殷殷红红的血迹触目心惊。还在恍惚中,也要无声的询问,事故为什么总离我身边的人很近!

    小时候,我的爸爸妈妈正是这样,浑身是血地躺在白布下,安静的如睡着了一样。我被奶奶牵着,静静地站在一边注视着爸爸妈妈,直到奶奶悲怆地大哭出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死了。

    他们死后,我便害怕看到一切白色的东西。下葬的那天,大人们非得让我穿上白色的褂子。我死活不穿,大哭大闹,甚至张嘴咬那个硬逼着我穿上白衣服的人。最后他们无可奈何,我就穿着平常的衣服,带着一个稻杆编制的官帽子,送走了我的爸妈。

    此时此刻恐惧翻天倒海而来,罗峰不会有事吧,难道要让我再次面临身边来的人遭受突如袭来的事故而死亡吗,难道噩梦硬是要重演才肯罢休吗。我心中咆哮着,挣扎着,去找医生。

    医生说:“病人现在情况稳定,其他的还需后续观察。”

    一听到情况稳定,我颓然地跌坐在走廊的公共椅子上。噗通狂跳的心,才慢慢的得到些许平复。罗峰没事了,罗峰没事就好。我的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强撑着,挪移脚步回到病房,看着罗峰的样子,泪水顷刻间迷蒙了双眼。总觉得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有诸多的痛苦和磨烂。

    不知过了多久,罗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见他醒来,我的心才彻底放下。他嘴唇发干,皮肤发黄,十分虚弱。他一睁眼,便看到我泪眼婆娑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个艰难的询问表情,不忘幽默地说道:“我人还没死,你就哭丧了啊?”

    还能开玩笑,意味着真死不了。我又气又笑,喝道:“少放屁,我又不是为你这事哭的!”

    他挑着眉毛,“那你为什么哭啊?”

    我擦拭了一下眼泪,说:“想哭就哭啊。我就不能感慨一下人为什么总是多灾多难啊,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人。”

    “呵呵!”他明媚的笑了,说:“没想到你还这般多情善感、女儿态啊。人活着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啊。工地上发生受伤的事,再常见不过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次能捡回一条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这人就这样,无论身上发生多大的事,都是小事一桩不过尔尔,甚至自己的性命也是这般云淡风轻。

    也许是我们穷怕了,生死看的比别人通透一些,才会这么看的开。那什么才是我们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呢,也许就是我们的家人吧,我的奶奶,他的爸爸妈妈,是永远无法割舍的牵挂和承载。

    小时候总能听见他孝顺父母的佳话。分担家里的重活,读书全年纪第一。只可惜读了初中毕业,就辍学外出打工。那时闻得他考上了省城重点高中,无人不是替他惋惜。

    他和我是村里出了名的可怜孩子,只是别人觉得我可怜又可恨,是那种活该可怜型的;他是懂事惹人怜爱,在别人眼中真正的可怜孩子。要说我们俩,除了特别穷困,因为穷困而引起的在生活的见识上有些相似之外,其他的可能说不到一处去。老刘不知道,以为我们来自同村,就是从小到大要好的哥们。其实不然,我也说过,我们是一句话都没有交谈过的,偶尔碰上,有过几面之缘的同村陌生人。对于我这种人来说,不奇怪的。在村里生活了十八年,就算挨着我屋子的几户人家的大人也有我不认识的。我特别孤僻,接触不到人。罗峰不像我,不孤僻也不活泼,属于正常的一类穷苦孩子。

    在家庭人口上,他比我好。他的爸妈健在。只可惜他妈妈天生双腿残疾,只能在家里缝缝补补。爸爸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眼睛也快要看不清楚(听说是白内障)。他爸爸为了生计,每年都牵着牛到田里去耕田犁地。田耕的坑坑洼洼,插的秧苗也是东倒西歪;地犁的土块不均,甚至有脑袋大的土块散布在地里到处都是,结果播的种不发芽,以致收成不到。罗峰是家里唯一健全的人,不忍心爸爸跟在牛后面看不清,吃泥巴。便在十岁的时候,接手了爸爸耕田犁地的工作。他是个聪明能干不怕苦的人,很快抓住要领,耕起田地来,有模有样。至此,又是一段佳话广为流传。

    他比我懂事多了,心灵上也养成的十分健康。我很爱玩。平常下课的时候,在家里的重活累活也会天天干,砍柴割猪草,挑担晒稻谷,煮饭洗衣服。但是一旦到了学校,便是我的天堂。我是很爱上学的,因为上学是能让我唯一有时间逃课去玩耍的(逃课出来的时间,便觉得是光明正大的休闲时间)。只要我想,就会逃课到河边去捉鱼,或者跑到树林里去掏鸟蛋。总之做什么能有收获,便做什么。从来不让自己空手而归。我是十分能够体会到收获的乐趣的。

    为此老师没有少找过奶奶。他们就不能明白,为什么像这样一个贫苦家庭里的孩子。不晓得刻苦读书用好成绩报答家人,天天一门心思就想着逃课到外面疯野。本来吧,脑袋瓜子聪明,稍稍用心不说重本大学,二本大学还是绰绰有余。可他的心思偏偏不这样。老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他们在我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这一点,实在有违他们脑海中对穷孩子的定义。往往看着我的时候,只得摇头冷笑,认定我为活该。

    奶奶为此也是流了不少眼泪。她总是苦口婆心地劝我不要逃课,好好地把成绩提上来。也总是把老师说我的话挂在嘴边,说老师夸我很聪明,只是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完全是懈怠学习。她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也只是用不以为然的姿态答她:“我太笨了,没有读书的天份的。老师不知道,只是瞎说,你听听就是了。”我还说,“这书读不读都一样,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坚持。我看还是早早回家帮忙做事,随心所欲地过日子,不挺好?”

    有一段时间我这样地答话,桀骜、任性、不懂事,甚至有种抱怨报复的心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内心总觉得不平衡,要透过一件事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现如今想来,那完全是可悲的,是无知和自私。可恶的是我还把这种自私报复在奶奶身上!奶奶身心疲惫,还要为我痛哭落泪。

    第12章 事故2

    罗峰见我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表情凝重,坐在一旁一语不发,像个稻草人,便突然绽开了明媚的笑脸,笑出了声。

    我见他还有心情笑,便揶揄地说道:“是砸傻了吗?!”

    他笑的很明媚,从始至终都这样。“我是笑,你的样子既然比我还要痛苦。好像受伤的是你而不是我!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啊,似乎要哭个不停!”

    这话使我莫名的哀伤。从小冷漠的心态,让我从来不知道怎样关心除了奶奶之外的旁人。如今是他,只觉得心如刀割。所以呈现在脸上的也是明晰的痛吧。

    我只能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随处可见的是陌生的脸。唯有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真诚相依,同甘患难。现在你受伤了,我哪有不难过的!要是你爸妈看到,更是伤心欲绝吧!”

    一提到他爸妈,他就默不作声。我知道那是他心灵的归属,坚强的后盾,一世的背负,越穷的孩子越把家看的比生命还重。他艰难地挤出一点笑容,看向我的眼睛也似乎含了泪水。

    这个话题太沉重,深吸一口气,擦拭掉眼泪,我转向问他,“医药费包工头会出吗?”

    他从容下来,说:“会,但是不出营养费!”

    我怒惊而起,问:“为什么啊,他那么有钱的一个老板,营养费能有几个钱?果然是吝啬苛刻惯了的,我找他理论去。”

    他试图按住我,牵动着胳膊的伤口嘶的一声疼痛起来。我赶忙坐下,埋怨地安抚他。

    他声音微颤地说道:“我是下了班之后才受的伤,按理医药费都不在承担之内。包工头说是看在我做事勤快,多年交情的份上,才把医药费给承担的。已经是破例了,所以营养费要自己出。”

    我雷霆大怒,“狗屁,哪有这样的道理啊。不管上班下班,总归是在他的工地上。但凡出了事,就应全全负责,甚至还要额外赔款。说什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才付了医药款,冠冕堂皇,他是瞧我们外地人好欺负吧。早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行,我非得找他理论去!”

    罗峰带着恳求的神情看向我,他说:“你听我说,不要去。现在的工作不好找,我们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况且只是小小的皮外伤,失调的吃饭就能把营养补上。如果我们现在气势汹汹找他理论,他一气之下医药费不出,工资不结。你跟他打官司,他财大关系大,小小农民工哪里耗的起呢。算了吧,能出医药费确实是他看得起。反正我现在已经没事,小伤而已,很快就会恢复的。”

    现实如雷霆,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黯然萎蔫地在坐了下来。不为别的,只是认清楚了,钱在我们这里,一如既往的比生命还要重要。我们总是身不由己的,桎梏的心被摆弄,那股卑贱的痛恨只能深深地压在心底,呼吸都变的疼。

    快半年来,渐渐被苦累与汗水的分量锈钝了脑袋。但时刻不敢停止去想,难道我们注定要一辈子用苦力去换取微薄的钱财吗。脑袋才是我们无穷的财富,它的极限可以创造无限的可能啊。

    我对着罗峰含怨地说:“我们不能用脑袋去挣钱吗,总不能一辈子在工地上付出劳动吧!”

    他说:“要说外面的机会还是大把的。但是我的学历低,别无特长,是做不了那些城里人会算会想的工作。进工厂,一个月六七百,还不如工地的待遇好,也同样是付出苦力。”

    我说,“学就是了,人不是生来就会的,不都是学来的吗。我们又不笨,可以学的!”

    他说:“学,到哪去学!有谁会愿意给你三四个月的时间去学呢。他们要的是效率,是能够及时为他们创造财富的人。况且,就算是学,我们在很多方面也不够格啊!”

    那时候的我们,想要学一门技术,要么有人带,要么考上职业学校。我们是没有人带,更没钱读书。所以年轻人一身傲骨,却在命运上似乎只能逆来顺受!而对于创业,也不是那时的我们有勇气去折腾的,所谓白手起家,到底是怎么起的呢?

    我问罗峰:“你后悔没读书吗?”

    他不出声,久久反问我,“你呢?”

    我说:“不得已的选择吧!”

    他说:“我也一样啊!”

    接着很长的时间,我们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感受发生的事情。我特别不喜欢憋屈的感觉,特不喜欢过往的事情在心中徘徊不去所带来烦躁的感觉。说白了,特别不喜欢有曾经和现在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而没能力甚至是没恰当的方法去解决的感觉,就是特窝囊。所以在我往后的日子,都强迫自己无论是大小事情,力求最好。往后,就是不用刻意的去强迫,在精神和行为上都会自发地去做到最棒。罗峰在这一点上,和我一样。或者是我来到这里后,向他学习了一点。他每天早起,都得把被子折叠的方方正正,牙刷毛巾摆放的整整齐齐。八个人住的宿舍能保持的干干净净甚至有清新的空气扑来都是罗峰和我每日打扫的成果。所以这就要说到,为什么包工头吝啬苛刻,罗峰和我依然要卖力工作。罗峰也正是因为下班了,有点尾活没做完,才会走在一楼的时候,凑巧被钢槽砸中肩膀。他要是像其他工友一样,下班就走,不就没事了吗!

    哎,来到工地之后,学会了时不时地叹口气。罗峰听着我的叹气声,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便要催促我回去。我不愿意回去,说什么也要在那里陪他。罗峰犟我也犟。最终他是犟不过我,我留了下来。

    陪护的一个多月里,我们有着充足的时间聊天说笑。他聊起了他可怜的爸爸妈妈,为了能给他吃点好吃的,受上教育,恨不得割下身上的肉去换钱。他还说当他在外打工一年后,给家里带回几千块钱时。爸妈满手捧在怀里,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爸妈说,我儿子是在外面当大官了吗,既然有本事挣这么多钱回来。

    说到这里,我们都笑了。我也向他说起了我的奶奶,奶奶太辛苦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带大我这个不懂事的孙子。奶奶腿不好,碰到水就会犯病,走多了路就会肿痛。但依然不怕苦,不畏艰辛,为了她的孙子,什么委屈都能吞下。

    我是第一次向他说起我的奶奶。他也是第一次向我说起他的爸妈。他知道了我的过往,我也知道了他的过往。我们是两个都穷但心理上存在差异的乡里孩子,却在爱的负担上面,如出一辙。

    我们聊着笑着,时间过的匆匆。他的伤势慢慢好转,就是时常耳鸣,脸色总是蜡黄,精气神不好,整个人瘦了许多。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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