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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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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那些沉重岁月 作者:枯枝不流泪

    第6节

    在眼泪快要流下,转身离去。一年了没有尝到眼泪的滋味,才知道比以往更加苦涩。一切错在我抱有了期望,才会在失望的时候痛彻心扉。我又要来怪罪这该死的变态情感,连光明正大去追求的勇气都没有,卑微可怜,肮脏不堪。我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是悼念我的爱情,是埋葬我的幸福。我被打回了原形,回到以前只有自己的世界,我又开始憎恶起来,憎恶周遭的一切。

    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好似睡着了一样。当我迷蒙着双眼欲要睁开时,一个人在旁边轻轻推我,柔声叫着我的名字。我醒来看着他,他如许多个夜晚,一只手搁在床上,脑袋悬在手臂上空,睁着大大的眼睛注视于我。

    天都黑了,工人们下班陆陆续续地往食堂里赶。空气阴冷,房间里暗沉。

    “你怎么了,眼睛都肿了,不舒服吗?”罗峰温暖的声音下,一张异常关切地脸。可惜了,这要是昨天的画面,会让我感觉温馨动容。可今天他有女朋友,我这里所有的情感空落落的。因为本质变了,一切就毫无意义。

    我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不愿意说。我想起了往后,想到我们之间该以怎样的关系继续相处。可能是什么关系呢,如果不能爱,那便形同陌路。事情的发展不是本因如此吗。那么好吧,现在我要好好的记住一下他的样子。当回忆起来,不至于那般模糊。我在顷刻间,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怎么不说话啊,是感冒了吗?”他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并没有感觉到烫。

    他有种无力感,怔怔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怪我有了女朋友,没第一个告诉你啊!”

    他头发很短,干净利落;浓眉大眼,双眸漆黑闪烁;鼻梁高挺,嘴唇红而薄启。他笑容明媚,声音温醇。他英英玉立,清新俊逸。他很好看,却不容易让人记住。

    第36章 情变1

    他对我说,王彩霞是他的初中同学,去年过年的时候找到他家去了。他的家人非常热情的接待了她,却不知她会在饭桌上大声的宣告喜欢他。罗峰说他给吓蒙了,没料到她这么大胆。他的爸妈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说喜欢是好事,都到了婚配的年龄,好好处处。就这样他们来往了几次,但他一直没有给她答复。直到今天他看到她千里迢迢的找来,觉得她是诚心诚意的,便答应了她。罗峰说他是真的今天才答应的,所以当中不存在隐瞒。他希望我不要为这个生气,因为他对我的生气心上挺难过的。

    他感到愧疚的时候,说起话来非常忧郁。他大可不必向我解释,就算说的是真的,相信也没用。除非他说王彩霞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再也不会往来。

    “你喜欢她吗?”我声音喑哑的问他,心中似乎还残有一丝不该抱有的希望。

    他迟疑了几秒,这几秒里让我以为真的有希望。然而他说:“会喜欢的,慢慢就会喜欢上的!”

    是的,日久会生情。王彩霞这次过来,不就起到了感动的作用吗。这将会成为一段佳话,受尽他人的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强打起精神,装作镇定无比,然而脸色惨白,内心已土崩瓦解。

    他看着我,说:“工友们说的没错,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要不然家中的父母就要劳心自责!”

    他是个孝子,自然不愿意让爸妈操劳。我的情感,只能无声地腐烂在心里。

    他说:“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你的脸色不好?”

    稍微低下头,不能让他看到我再次失常的表现。“我没事!”口气陌生冰冷。早上我们还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现在我却要刻意地远离。这是一份来的太急的伤痛,它将铭刻于心。

    “哦!”他怪怪的看着我,说,“那一起去吃饭吧。我想带她请同事一起吃个饭!”

    他要把女朋友公之于众,叫我去,只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你们去吧,我不饿!”我一口回绝了他,躺下身子闭上了眼睛。

    “那你不吃饭吗?”

    “不吃了!”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了一会儿,走了。

    支起身子,感觉空茫茫的孤冷席卷而来。蜷缩着一团坐在黑暗的角落,眼泪再次不自觉地滑落脸庞。

    晚上睡觉罗峰没有回来。宿友们吃的酒气熏天,满嘴油腻。他们一个个兴奋的说罗峰和那女孩子开房去了。他们说年轻人,欲望强,豺狼虎豹的,晚上一定要搞个十几次。他们还说王彩霞腿粗肉紧屁股大,一看就是个□□极强的女人。纵然罗峰牛一样的身体,也有可能被她掏的空荡荡的。他们哈哈大笑,说等着看吧,明天罗峰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眼脸上挂着对黑眼圈。

    他们才确认关系,就迫不及待地去开房。既然已经开房,一晚上多干几次有什么区别。我听不得宿友们一大把年纪总爱谈论他人开房□□的事情,什么□□声的大小,□□姿势的丰富,犹自感觉字字刺耳。我大吼一声我要安静,扭曲的面容把他们镇住了,同时也吓到了自己。宿友多半不愿意搭理我的,也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较真。他们体谅我身体不适,谩骂几声,也就没说什么。

    一晚窗外春雷滚滚,冷风吹萧。我转辗反侧,彻夜难眠。第二天上工,我偷偷跑到锅炉组去看他。他在,我的心稍微感到踏实。他没有像宿友们说的那样眼脸上挂着黑眼圈。他的精神面貌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罗峰看见我,挥手叫我的名字。我没有应答,立马转身走了。罗峰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生气,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去生罗峰的气。总之我不能在嬉皮笑脸地面对他了。在我的心里已经死去了之前的那个我,现在的我变的比小时候还要阴森可怖。

    到了晚上,罗峰回来了。但我们的交流基本沦落为零。他无不难过地看着我,想找话题和我讲上几句话。可我下工回来,就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冰冷地隔绝着一切。他推我,假装熟睡,一点也不想搭理。如果他真的在心里把我放在很重要的位置,那么我此刻的表现必然刺伤了他。我由始至终的本意是一点也不想让他难过,但此时我也早已悲伤逆流成河,如何还能顾及他的感受。我们之间就这样,一日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这样的表现,慢慢的将罗峰越推越远。他不看我了,也不推我了,更不主动找话和我交流了。面临他的远去,我开始惶恐不安。人就这样,越卑微越低贱,越混蛋越畜生。

    我忍不住,总要偷偷去见他。因为有了王彩霞,我看到了罗峰的变化。女人把他滋润的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他周身洋溢着幸福的光圈,笑脸不断。我总能偷偷的在一个角落,看见王彩霞不惧寒风冻雨日日跑来给罗峰送饭的场景。他们腻歪在一起,讲着甜言蜜语。眼睛之外早已没了别人。

    一些好事的工友。他们的脑子里只装的下男男女女的事情。他们见王彩霞走路爬楼梯,就嗤嗤的发出□□的笑声。他们说,看,刚来的第一天走路的时候还是夹着腿的,爬楼梯的时候麻遛遛的。现在呢,走路像螃蟹,爬楼梯像母猪上树。这俨然是一个少女变成妇女的残酷历程啊!

    罗峰陆续几个夜晚在外面睡,必然是和王彩霞在一块。我也有意观察王彩霞走路。她确实有点外八,屁股扭扭的,像裤裆里塞了点东西。他们是□□了,且越做越多。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我心上有挥之不去的魔念。

    有一天,王彩霞没和罗峰腻歪,跑来找我谈话。她不计前嫌,为了罗峰找我一聊,想划开我和罗峰之间的矛盾。我不愿意和她聊。光看着她脸上洋溢的幸福,就怒意横生。她不知道横亘在我和罗峰之间的矛盾,全是她。

    “晓东!”她绕过堆积在路上的大钢管,踩着路上乱七八糟的塑料袋,迈着八字腿,有点气虚的走过来。我低头做事,装作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声也没听到。

    “晓东!”她大喊一声,周围十几米外的人都被她吸引。我不得已放下手上的活,抬起头来看她。她脸色红润,皮肤光洁,微微有点胖。

    “呵呵,打扰你做事了!”她学城里女孩那样,笑的很甜美,声音嗲嗲的,以为很可爱。

    我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在想,罗峰到底喜欢这个女人什么,这个女人脸皮到底有多厚。

    “方便聊聊吗!”她婆婆妈妈的,已经叫人很不耐烦。我吐了口痰,继续低头做事。

    “晓东,晓东!”她执意的叫,还不生气,让人看上去觉得十分得体大方有修养,全然不像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村女孩会有的胸怀。

    “说吧!”不耐烦的把手上的工具用力地丢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下,钢槽上冰凉刺骨的。

    她笑了笑,扯着衣服顺着我坐的地方坐下,场面感十分熟稔。她一坐下,我在无意间就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突然鼻翼到脑神经一阵刺痛,胸口发闷。她身上散发的味道,正是我夜里难以忘怀为之窒息的罗峰身上特有的气味。他们□□的证据已落实,想刻意的不认为也不行。

    “你好像有点不喜欢我!”她坐定,语气刻意放的轻缓,笑容和蔼相迎。

    她说:“如果我有哪里不好,你可以指出来吗。我和罗峰一样,都想把你当亲弟弟一样对待!”

    呵,恶心,什么亲弟弟,有什么意义。在我冷血的一面里,从来只有奶奶,不会有什么亲哥哥,亲姐姐。在我很小的时候,爸妈没有了都可以过的好好的,亲哥哥亲姐姐算什么东西。

    我眼神阴戾地看着她,对她张口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和罗峰做了吧!”

    “啊?”她吓了一跳,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慌张的说道,“什么什么什么做了啊?”

    她未婚就同床,骨子里骚的要命,表面上还来装纯情。对,我不是有点不喜欢她,而是很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脸皮厚,装清纯,问她问题支支吾吾!我说,详细地解释给她听,“就是□□。男和女脱光,跟公狗和母狗一样的交合,最后你们都爽了,就是做了!”

    “啊,这个?!”她埋怨地看了我一眼,责怪我讲的太露骨。然后瞬间又拿出女孩子天性会装羞涩的本事,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我知道她不会感到半点害臊。从她神情中读出来的更多是一种满足、沉浸。她在饭桌上有当着人家的家人一口说出喜欢的勇气,现在做了,水到渠成,更应该大胆骄傲地说出来扬威,表明自己的成功。不过此时害臊更是一种扬威的表现。我看的出来。

    第37章 情变2

    她抬起头,捂住脸笑了笑,说:“这个你应该问他吧!”

    瞧瞧,只会装,明白人一眼就能洞穿。

    “什么感觉!”我似乎丧失了理智,近乎变态地问道。我想知道罗峰和她□□,是不是像那个美好的夜晚,他射在我手上一脸的满足和陶醉。是的,很介意,无法忽视他俩□□的事实。就像一颗毒钉,钉在我的心上,拔也拔不掉,只能日夜煎熬受苦。在这样下去,我觉得自己非疯了不可。我近来所承受的悲痛,比之以往更甚百倍。我不知道如何调节自己的心绪,更不懂怎样去面对这份告终的情感。我是个同性恋,可以体味到双倍的爱,亦能激发出无限的仇恨。

    王彩霞见我问的问题愈加离谱,结结巴巴道:“啊啊,这个事……我我不应该和你讨论吧!”

    不说算了,我立马站起来,一秒也不想多看见她,“那你走吧,别打扰我工作!”

    我拾起工具,卖力地做起事来。搬起钢筋大弧度摆动,把她越扫越远。她脾气没那么好了,顿了顿脚,生气地看着我。

    她本是信心满满,以为我是那种害羞内敛,不敢抬头正眼看女生的男生。对于这样的男生来说,但凡有女孩子主动开口说话,就会害羞的同时内心世界发生向阳的改观。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我对女孩子没有害羞感,只有厌恶感。我想我是天生不喜欢女孩子的。

    她转过身来,用气冲冲的口气对我说:“罗峰为你近来冷落他,心里很难过。他把你当亲弟弟,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他生疏。是不是你这个人,自私惯了!”

    生疏,心里冷意翻卷!人生确实是一场属于自己的旅行,其他人都是旅客,到了站就各自归家。生疏对于每个人来说,是很常见的一个用时间去习惯的词语。生疏是必然,何况你我!至于自私,也许是吧。从来不愿意考虑别人的感受,对奶奶如此,对罗峰亦是如此。

    疲惫地坐下来,四周全是钢筋管道,铁皮屋电厂,汽车大吊车。一些冷冰冰的东西包围我,再用冷冰冰的眼睛看世界。很多时候,不是世界不可爱了,是自己太糟糕了。

    虽然表面的环境没变,生活实际完全不同。童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走了时间而已;幸福在那些难以忘怀的时光里,成为一个滑稽的笑话。什么时候都是个执拗的人,不说话,一直做个哑巴。

    宿友们觉得奇怪,男孩子之间能有什么戴天之仇,可以这么久依然没有和好的迹象。老刘看不下去,出言撮合。他说那么要好的兄弟,怎么能说不理就不理呢。做人要大度,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和好吧,看着你们两个在一起开心的样子,我们也喜欢。

    没有应答。这里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可怜。不管是谁,大可只做自己的事情,不必管他人的闲事。如果坚持要管,只会被看作不怀好意,我整个人已经钻入一个密不可见的隙缝里,谁也无法拯救。

    我的生活表面上很平静,上工做事,下工吃饭,洗澡睡觉。我会偶尔出去走走,走在曾经和罗峰欣赏晚霞的堤坝上,堤坝的风光不复盛夏,寒风扑面而来,吹的萧飒。

    回忆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我们还睡在同一间宿舍,工作在同一个工地。却已经开始回忆。美好的事情总是短暂的,只有回忆才能长长久久。在回忆里,我才能为暗色的生活添一笔色彩,才不至于让自己越来越丧心病狂。

    不曾想罗峰来堤坝找我。他十分沉郁,我们有一两个月没有说上一句话了。他对风而立,衣袂飘飘,格外飒爽。他说,声音有点沙哑,“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大可以骂我打我,随便你对我做点什么。你这样不理不睬,是对人的一种折磨,你知道吗。你也说过,大家是同一个村上的好兄弟,出门在外本应该守望相助,怎么能闹意见!难道你打算和我就这样不相往来了吗?”

    靡靡细雨,看不清远方的风景。冷风撩的野草左右摇曳,树叶吹的沙沙作响。天空低沉的让人心里发痛。声音很模糊,似乎来自天际。

    无法说出一个字,喉咙被无形的东西哽住。两个人无法在一起,只能各自拥有各自的生活,往来也只是相互问好,有何必要。我所需的,你无法给予。默然相对是最好的归宿。如果非要做出点什么,那一定是受伤害的事情。所以,不谈守望相助,只求转身离去,因为已是无话可说。

    罗峰说:“你别走,你说话。拜托你不要像以前一样,一个字也不说!按平常以往,你可以说的,你可以说的。”

    没有停下脚步,沿着堤坝缓慢的走着。天地间仿佛荒芜一片,在堤坝上有人遗世独立。穿梭了岁月无垠,凌空在虚空之上,超脱了梦幻凡尘。以往已经过去,走远,凡事是不能按平常以往来追究的。

    “你是不是喜欢彩霞!”

    停住脚步,没想到罗峰误会为我对王彩霞有爱慕,才会心生嫌隙。必然只有这一个原因可以解释的清楚,便是我喜欢上谁了,因爱而生恨。是的,确实喜欢上了。但喜欢的对象,罗峰不可能猜对吧。我不说,他就一直不会知道我对他抱有的心思。他会察觉吗,他会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他会吗?他应该只认为王彩霞很有魅力,让大家都去爱慕。有些东西他喜欢,就代表了所有人都喜欢。真好笑。我讨厌罗峰也有自以为是的猜测。是的,因为王彩霞,我有点讨厌罗峰了。讨厌他对着王彩霞笑,讨厌他说什么都要提起王彩霞,更讨厌他既然和一个女人□□了。他再也不是以前的罗峰了,他身体变脏了,行为变的恶心了,他的笑容也不再明媚了。

    他说,声音有点发抖,“好吧,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话。那么,我来是告诉你一声,我今天要搬出去住了,和彩霞正式住在一起。地方就是你前面电子厂里的几栋平房子中的一栋。如果你想来做客,随时欢迎!”

    雨越下越大,身上感受到了滚滚的寒意。如果之前所承受的悲痛,还不足于让我神经失常。那么今天要同居的消息,定是可以以其摧枯拉朽之势,毁灭我所有的理智。他今天过来找我,原来并不是想获得与我的和解,只是特意地告诉我他要和王彩霞同居了。他们非得要在我面前以同居的方式把我逼入永不翻身的绝境。我感觉身体的温度,一点点一点点地被剥离。情绪已然失控,血腥的味道开始蔓延开来。

    转身的一刻,他的背影已飘然远去。伸出手试图捕捉他的一些气息,可是只有漫天的飞雨,无声无息地洒落,落了满地冷意。下铺空荡荡的,所有的行李全数打包干净,一件留以念想的物件都没剩下。似乎从来是空的,曾经只是飞花一梦。

    为什么我心痛如刀割。这些痛快要承受不住了吗。为什么工友们上班就做事,下班就打牌,似乎日子充分潇洒,简单快乐。而我和他们一样,穿着破烂土灰的工作服,头上戴着斑痕点点的黄色工程帽,手上戴上白到黑旧的手套。我们都是生活在社会算底层的工人,碌碌而为的生活工作。可为什么我总是活的很辛苦,活的很累呢。就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吗?

    出乎意料,我没有哭。我像小时候一样,伤心了,便躲在一个黑暗的地方让任何人都找不到,静静地思考问题,剖析一切因由。我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以认为的一点去左右斟酌。我的认为不管是对是错,只要认定了,便风雨兼程。我让怦然跳动的心任其在广海无边的思绪里肆意放大,去膨胀,去驰骋,去爆发一切的能量。每当悲痛欲绝过后,我都能在万千思绪里找到去振作的理由。

    很快,我一改萎靡状态,依然平静地上工,好像从没听到过罗峰说他要搬出去和王彩霞同居的事情,也不追问为什么。几天过后,我依着罗峰所指的平房,打算去看看他们同居的地方。站在堤坝上看时,那些平房的距离这里似乎很近,但实际上走起来,却很远。那些平房不是普通的民房,是旁边的一个电子工厂建筑的房子,一半用来做员工宿舍,一半是出租给一些工人中有拖家带口的人生活。王彩霞就是在那家电子工厂做流水线工人。

    电子厂的房子被一层墙院包围,里面植种着一些城里常见的规范的草木。此时已经是下班的时间,工厂大门口除了坐有保安,里面却似乎空荡荡的。

    我走了进去,保安问我干什么。我说找人,很快出来。他装模作样让我登记一下,我没有写上自己的实名,悄然的进去了。

    电子厂里面的布局像一个小型的花园,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生活,小两口自然是幸福美满的。很快我找到了工人居住的平方,躲在拐角处屏息张望了许久。我来,似乎为了确定什么。或许本就没有死过心,只是伤心到了极致,极致相反演变成一种平静的表象。

    第38章 杀意1

    没过多久,就看见罗峰和王彩霞满面笑容地从工厂另一边的平房出来。王彩霞手上拿着一包包的小零食,时不时地喂罗峰一口。然后他们像对十足恩爱的小夫妻,双双进入他们租住的平房里。在这种撒娇里透露出来的幸福中,一眼尽透,一个人极尽的开心,极尽的满足,犹如浸泡在蜜罐里,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理会,眼里只有对方,像我曾经只有罗峰一样。

    站在地上的双脚似乎镶嵌在水泥地里。角落里一点风也没有,快要落山的太阳依然把头烤的渗出汗水。如果还要说点什么,在这似乎明晰的时刻。我想说,王彩霞,可以求你吗,求你给我和罗峰多一点相处的时间,让我积攒多一点关于爱情甜蜜的记忆。也许,我就不会看着你们而感受锥心刺骨的难过。我会祝福你们,挥尘而去。我会因为罗峰幸福而感到幸福。但是,现在就是不能够,我不能够祝福你们。相反我还会诅咒你们,希望你们不能长久。谁叫爱情的记忆不够满足。

    那晚夜色黑透了,我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徘徊。当回到宿舍的时候,宿友们的呼噜声如往常一样酣畅如雷。但我知道,曾经充满温暖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寒冰冻窖。

    第二天找到包工头,说一定要调到罗峰那个组去上工。包工头比去年还要胖上一些,在外的人品依然是不堪入耳。包工头想到目前我处在的组工作量不大,罗峰那个组可以稍微推进进度,于是没有回绝。

    明天就要见到他,并且和他整日相处在一块上工做事,不知道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有时候会难过的要窒息,有时候又会平静的如死水。克制自己不要想太多,可是脑袋不听使命的运转。害怕、忧虑、木然、冷血,种种不一样的自己,纠缠着,又形成了一个自己都陌生的自己,而恐怖森森。

    天色稍稍见亮,已经起床到了锅炉组。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静静的坐下。朝阳如初醒的婴儿,红通通的一团,仿佛一触碰就会划开那柔嫩的皮肤。我如一蹲佛像一样地坐着,看着日光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变的明亮起来。工友们陆陆续续地来上工,罗峰也很快神采熠熠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明媚的笑脸饱含了幸福和爱。可悲的是,曾经多么渴望看到他幸福,却在此刻无法面对他的幸福。他的幸福既然会以残酷的方式演变成对我的折磨。

    包工头也来了。把我调换到另一个组,他需要过来安排一下具体的工作。他硕大的一块站在一些肉紧皮糙的工人面前,颇有一副领导的模样。他仔细搜寻了一下人群,没有发现我,便大声地问道:“王晓东还没来吗?”

    大家不解其意,看着包工头。包工头说:“我把王晓东调到锅炉组来了。锅炉组工作量大,需要适当地调和一下人手。只是这个王晓东,近些时间总爱迟到,看来是日子过的太滋润了。”

    坐在那个角落,目不转睛地看着罗峰。我刚好能看到罗峰笔直地站在包工头面前。他在听到包工头要把我调来时,眼眸中无不哀恸地闪动了一下,然后一副十分复杂的表情。看到他的反常,就算只有一秒的不知所措,也觉得有所欣慰。一些日子里,他没有无情的把我忘掉,至少我的变动还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站起身来,感觉浑身僵硬。走了出去,背后长长的影子似要把我拉住,脚步亦十分沉重。一个工友率先看到我,对着包工头喊道:“来了,在你后面呢!

    罗峰霎时抬起头,双目炯炯地看向我。我瘦了,双眼无神,皮肤发黄,头发乱糟糟的,没有以往风格面貌,一点也不好看,也很久没听见工友称呼我为小奶了。我一副落魄的样子,让人看了一定心生厌恶。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形象,使我安稳。

    包工头说:“来了啊,干嘛还躲在后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直直的走,不会去回答包工头。太阳光伴着我的身影,侧面变的朦胧。看着罗峰,正如罗峰双目炯炯地看着我。看着看着,罗峰朝我明媚的笑了。就是这笑容,让我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便霸道地想永远去拥有。

    我没有笑,站定在人群中,依然那样的面无表情。

    包工头很快分配好了工作。我和罗峰的工种一样,负责搬运管道、上高空等危险事项。但凡做事,我都是和罗峰一起,我们白天做事基本上不会分开十米之外。想来可笑,以往偷偷的都要来见他,现在如愿以偿地相处在一起,却格格不入地有种讽刺的味道。天天见到他,也总觉得不现实。似乎肉体和神识被分开,怔怔的看着眼前人,缅怀久远的过去,迫切地想融合过去触摸熟悉的感动,却往往下来,身心疲惫,好似镜中水月,一切都是恍惚那般,伸出手,便碎。

    罗峰和我第一天内始终没有说上一句话。他几次挨着我做事,眼睛看向我,欲言又止。他很想主动说点什么,可是又找不到什么可说的话。我们之间好像无话可说,又有点藕断丝连。

    第二天,他终于是想到了,惊呼起来。说出口,有点结巴,表情不自然,“你你办了□□吗,我把把之前你存存我卡里的钱,还给你吧!”

    原来是存钱这事。一直以来我发了工资都是和他做大巴车到市里把钱存在他的□□里。期间说过要办卡,但每次去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且我也没有什么假期去专门办卡,这事便一直拖着。其实私心里我也喜欢把钱存在他的卡里。这在我认为,是情感的寄托和虚无的占有。

    曾经总是爱在一些不相干的事上找牵连,现在才发现是那么的幼稚可笑。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会做好些实际的事情,没准就能争取到什么。

    现在我有几个月的钱没存,放在床上的枕头里,无所谓安不安全。回忆起关于我们去市里存钱的点点滴滴。吃冰淇淋,上网,谈论女孩。他说穿衣显胸露背的城里女孩不是我们养的起的,所以他就找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乡村女孩王彩霞。

    所有的回忆都离不开王彩霞,明明在那个时候没有她,她却能无所不在,无孔不入。连我过去美好的回忆都不放过。一切在她来之后都要侵蚀腐烂毁灭。

    我也好久没开口了,在情感上对罗峰也不怀着怨恨。我试着开口回到他,我说:“我没办卡。你把卡给我,我还是要把钱存到你的卡里!”

    他有点兴奋,为我回应了他的话,而不是默然相对。他说:“那好,每个月我都按时把卡给你,密码没变。你存好钱后,想什么时候给我,就什么时候给。”

    听他话里意思是让我自己去存钱,他再也不会和我坐大巴车去市里。因为他自有人陪。

    我说:“你不和我一起去了吗?”

    “哦!”他傻笑地抓脑袋,说,“如果你不介意,那你要和我还有彩霞一起去了。”

    “当然,你想单独和彩霞去,也可以的,我不会有意见的!”他说出这话,感觉哪里不对劲,吐了吐舌头,便不做声了。

    我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看着他在说出“彩霞”两个字时脸上浮起的笑容时,想到,如果你的彩霞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你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你是否还会提及这个名字时露出沉浸的笑容,一切还会回到原点吗?

    这种想法似乎成了一种魔咒,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不定。我已经执意地认为是王彩霞抢走了我所有的幸福,甚至连回忆也被夺走。这种执意的认为在见到王彩霞每天下午下班后来电厂接罗峰时更甚。她胖了,白了。走路的外八也越来越明显了。每天太阳还没落山,她就站在一楼朝三楼的豁口喊道:“罗峰,下班了,我在楼下等你!”声音豪放,渲染着恋爱的甜蜜。她在爱情上,向来是勇往直前抓住不放的。也正因为这样的性格,她才能收获罗峰。

    每次听到王彩霞的声音,我就会立马关注罗峰。他和其他工友一样,脸上露出笑容。只是工友们是哄笑,罗峰是羞涩的笑。他这样的笑,让人看不出来他对王彩霞的爱意有多深,但我知道,他挺享受每天下班有人等有人照顾的生活。他渴望有一个人,能成为他生命中的长久伴侣。所以他是幸福的。

    罗峰现在做事,手上的工作不管有没有剩余,都会毫不犹豫地放下,然后下楼梯到一楼,穿过管道走到门口,和王彩霞双双把家还。他连自己的原则都不要了,女人总是改变男人最有效的氧化剂。在出口,王彩霞不耽误一秒跳跃地迎上来,然后挽着手,像上次我在他们的租屋时看到的一样,洋溢着笑脸,恩恩爱爱地走在路上。

    我时常跟在他们后面。罗峰有时候回头看到我,就会停下脚步等我,然后对我说:“晓东,要不到我那去吃饭吧!”

    王彩霞也露出邀请的笑脸,她的手还挽着罗峰的手臂。两个恩爱的人在这陌生的地方组成了一个家庭,邀请一位连家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孤单人去做客。这本是伸出了一双双温暖之手,让人感动至深。但是,就算我愿意多接触罗峰,也不愿意面对他们的那个家。我径直的往前走,在霞光中留下长长的影子。

    第39章 杀意2

    时至秋末,叶落纷飞。工地上周围的环境顺应季节的变化,暗黄一片。萧杀之意,冷风徐徐。秋是一个难忘的季节。

    包工头的中期工程量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锅炉组事多繁忙,现在正处在白热化的阶段。包工头最近马不停蹄地进购几大卡车和锅炉对接的不锈钢管道,妄图过年之前完结这部分工程。包工头把进购来的管道,用吊车从豁口处全部吊到三楼的楼面来。电厂建筑结构以宽敞为主,不设栏杆,就为方便搬运大型仪器和材料。

    一楼处,罗峰正和几个工友在卡车上用钢丝绳把管道穿好,然后挂在吊车的钩子上,吊车缓慢地将管道运送上来。我和其他几个工友在楼上负责接应。三楼上面没有楼层,两边是两栋高楼。紧挤着,形成一个u形。

    我把管道卸在离口子边沿的两三米处。管道很重,堆垒在一块,要是钢丝绳断了,管道就会乒乒乓乓的滚落下去。由于惯性,可能就从三楼的口子处直接滚到一楼的出口,没准会砸死砸伤很多出出进进的人。工地上就是这样,处处充满着危险。大多数人又掉以轻心,以为钢丝绳牢固,管道不会放在这里多久,到时候要用,行车会重新搬动,便不认为会有多大的危险。然凡事都有意想不到的时候。恰巧我在接应最后一垒管道时,看到吊车由于大幅度地晃动了一下,一端捆绑的钢丝绳不紧固,从管道上滑落下来。还有一根幸亏是绑在中央,管道勉强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有惊无险地落在一堆管道上面。

    其他工友都没注意,他们爱偷懒,时不时地抽根烟,上个厕所。我正要去解钩子,但钩子在完全放下不携带拉力时,七八根垒在一块的管道顿时松动了几分,发生碰撞的金属声响。我为之一惊,顾及到后果,赶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我看到因为一根钢丝绳滑落,另一根承受的重量大,隐约有点要断裂的痕迹。如果完全断了,管道滑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罗峰刚好还在车上,没准就会被砸到,那么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我赶紧去捡起那根脱落的钢丝绳要固定一下,然后及时把这个安全隐患反应给包工头。

    但我在找钢丝绳时,下班时间就到了。我听见一楼出口处,王彩霞叫着罗峰,银铃般的声音,引起了很多工友的调侃。慢慢的立起身来,站在管道上,高高的一眼就能看到王彩霞和罗峰恩爱异常的画面,还有同事们交头接耳诙谐取笑的神情。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一行人消失在我的眼前,才缓缓的坐了下来。

    寻思了那么久,摆在眼前的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即强烈又霸道。也就那个时候,我清楚地感受到了,在我身体里驻扎的很多面自己,终于汇聚成了一个我,一个十足的疯子!

    把钢丝绳假样的拢在管道上。在工具箱里拿了一把剪刀藏在管道里。太阳一落山,天空就十分暗沉,一点晚霞也不见,晚上看来是有大雨倾盆。

    果不其然,大风呼啸刮过,夜空电闪雷鸣,很快大雨噼里啪啦地洒落,一层烟雾朦胧,整个世界都被大雨笼罩。

    在这样的一个雷雨交加,微微带寒的夜晚,两人相拥而睡,是不会感到寂寞,不会感到害怕的,那会是一个爱意缠绵,温暖窝心的夜晚。曾经我就为此陶醉不舍,残有的气息,触摸的感觉,刻骨铭记。

    大雨无情地拍打在窗上,宿友们呼噜声连绵不断,安然沉睡。突然一道闪电划开了半个夜空,树的影子,雨的漂泼,黑夜幽深鬼魅。

    站在堤坝上,看着不远处的平房,任大雨将身体整个倾透,仿佛身体成为了它的玩物,肆意地捉弄。堤坝下面涨满了水,以前堤坝下面是条小溪,小溪中的水常年奔流不息。直到电厂修建,一个个工厂拔地而起。小河流水的线路被中断阻隔,小河便慢慢的干了。只有每逢下雨的时候,才会蓄积一些雨水,不过也很快会干涸。

    不知道看了多久,仿佛雨都停了。等我回到宿舍时,天似乎快亮。

    早上的空气清新怡人。一场大雨的夜,每个工友都睡的特别踏实。我已经换下了湿透的衣服,坐在床上一语不发。没人会注意我,他们已经当我不存在。

    上工时,包工头对着这些管道,开始认真的交代工作。他讲的吐沫横飞,慷慨激扬。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让我们要提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拿出最大的积极性,有效率地在指定的时间里完成工作。包工头让我努力配合罗峰,把工作全面到位。罗峰回头朝我一笑,笑容意味深长。我却在看到这样的笑容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包工头走后,大家就开始犯难。昨日一场大雨,导致管子淋湿,楼面处处是水,开展工作十分受阻碍。正当大家心情遭遇破坏时,罗峰从工作包里掏出一个饭盒,一打开就飘来一阵阵香味,沁人心脾,勾人食欲。转过头看去,是一大饭盒煮熟的饺子,白嘟嘟水嫩水嫩的,表面上浇了一层辣椒油。

    “来来来,吃点我女朋友煮的饺子,待会好水中打仗!”他吆喝着,神情得意,满面笑容。工友们闻着香味,早跑过去了。一个个大大地夸赞起来,说你女朋友不但人长的好看,下厨的手艺也顶呱呱。你小子有福气啊,天天双宿双飞的,看的我们都心痒痒了。敢问,你女朋友床上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吧。

    “哈哈!”罗峰捶了一下说这话的人,摇头满脸鄙视。在一片笑声中,我的害怕也烟消云散。看着他们打趣,总觉得漠然。

    “晓东,你也来吃点!”罗峰看我一人没有过去,站在管道旁边不知道想什么,向我招手。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变了,看不出光芒,不认为明媚,神色里全是炫耀和愚昧。把头转向豁口处,目光平视天际,冷语道,“不了,我早上吃饱了!”

    罗峰本要给我送来,可是他突然扶着柱子,干呕了一番。等待平静后,饺子被其他工友分吃的差不多,也就作罢。

    做事的时候,我心不在焉。包工头让我配合罗峰,但我失魂落魄的,只是站在一旁,似乎什么都没有做。罗峰不叫我,他一个人间不停歇地做着事,累的气喘吁吁,还不忘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到里面找个地躺一会儿,我帮你看着包工头,不会被发现。我说没有。他就露出大白牙,会心地笑起来。样子还是那么的傻,却在我那时看来,心疼。

    晚上,王彩霞照样来等罗峰。她在一楼出口处大叫一声,“罗峰,下班了!”声音极大,四五楼做事的工人都听到了。有一回他们忍不住下楼来问,罗峰是谁啊,他娘们每天下班就扯着嗓子叫,比鸡报时还准,我们都不用看表了,简直高音喇叭。

    听到王彩霞的声音,我顿时提起精神。绕过管道,步履平缓地走到豁口边低头往下看。恰巧王彩霞抬头看向三楼,她猝不及防地看到我,吓住了几秒,很快拾起微笑朝我挥手。我没有笑,更不会挥手。默默地记住她站的位置,过后丢下一颗小石子,石子落在她前面不远处。

    罗峰很快下去,她挽着罗峰的手臂离开。工友们都争先恐后地去吃饭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盯着这些管道发呆。

    第二天上工,一直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时间似乎过的缓慢又过的极快。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瞥向那些一直安静的管道,也忍不住睨视忙碌做事脸上时不时挂有笑容的罗峰。脑袋里翻江倒海的想法浪潮,狂拍在道德人性的岸石上。

    罗峰说,你怎么了,脸色惨白的。如果真的不舒服,就跟我说,别硬撑着。

    “哦,没事!”我有点慌张,极力地掩盖自己的不自然。反问道,“你呢,怎么总是干呕?”

    “哦!”罗峰笑笑,“可能是前天晚上降温,受寒了。没关系的,很快就会好!”

    “那你休息一下吧!”我打算接过他手上的事,自己多做点。

    罗峰说:“不用休息,休息相反会加重我的感冒。做事出了汗就会好的!”

    我没强求,喉咙里像火烧一样,心绪难平地看着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如果以后会怎么样,结局会怎么样。

    终于一声,“罗峰,下班了!”像一根线被拉直,绷紧了我的神经。想法被浓缩成一团,成为一个完整的东西,在眼前清晰可见,但我还是有认识,只稍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罗峰很快停止了手头上的工作,走到工具箱去放工具。

    这时我所有的理智想法都已经退避到百里远去,及时出声道:“晚上又会下大雨吧,我们现在要不要把明天用的管子弄一点进去,省的第二天上班湿了不好拿,到处都是水!”

    工友们奇怪地看着我。对于他们来说,下班了多做一点事都是犯不着的。但是晚上要真下雨,像上次一样弄得浑身湿漉漉的,也麻烦。

    第40章 失败

    罗峰放下手头的工具,率先开口道:“晓东说的是,花点时间把管子挪进来,不要搞的明天身上尽是水。”他看着我笑了笑,然后走到管道旁边去抽管子。垒在上面的小管子不是很重,每一根都有四十多公斤。用力抽出来,两个人抬着放在地上,滚过去,不费余力就能移上一些。

    我已经屏住呼吸并为此全神贯注,耳朵里只能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我知道我在这些管子上面做了什么手脚。在理智还不足以恢复过来,就无法做出制止的举动。心上的痛恨在发酵,一丝鬼魅的笑容浮上了脸庞。就算现在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意料之中,钢丝绳在管子移出重新受力的情况下,断了,“嘭”的一声一根圆形管道铿锵落地,随着惯性,势不可挡地滚落下去,直接砸到一楼出口处。紧接着又有几根失去平衡,顺势往下滚,一个接一个,像是接力赛,那般气势汹汹,轰隆作响,从三层楼的高空滚了下去,毫无防备抵抗,站在一楼抬头仰望的人,定血肉模糊,死于惨状。

    去死吧,去死吧!只有王彩霞死了,罗峰才会回到我的身边。早已蓄谋,精心布置,就是要让王彩霞死于非命。

    楼下已经传来失控的人群尖叫声。管子落地尖锐刺耳的声音像一声炮弹炸开,震穿了耳膜。罗峰和其他工友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惊恐的束手无策,那假样放在管道上的钢丝绳已随着第一根管子滑落掉到一楼。此时目瞪口呆的他们,脸色惨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站在一旁僵硬的我,被一声声锐响惊的浑身颤栗而清醒。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呼吸不过来。王彩霞死了吗,是不是还有无辜的人惨死?我如愿以偿了,罗峰会回到我的身边吗?我将会造成怎样的一种局面,谁来为这样的局面收场承担责任?我为什么会有如此黑暗恐怖的一面,在愤怒妒忌爱情面前,丧失了一切理智和判断。对的,不惜一切代价,做了一件蓄意杀人的事件,甚至不惜牵扯到无辜的人。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因为,早已蓄谋的事情,也无法让我确定自己对与错。我对爱的需求竟可以支撑出杀人的举动,我感觉到了对自己的可怕。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映照在我们的脸上。当一切安静下来,画面像被定格,空气也跟着凝固,世间似乎进入荒芜。寂静了一秒,寂静了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急促不安的脚步声散乱开来。脚步声打破了一切沉静,罗峰第一个恢复理智,跑到豁口处去看。他的腿发软,背影在颤抖,身体近乎是趴着,看不清脸上惊恐的表情有多么让人骇然。其他工友,也赶忙趴过去,楼下传来嘈杂混乱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惊魂未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放工具箱的楼梯门口,一声熟悉逆耳的哭喊声传来,拉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她一脸惨白,嘴唇发黑,如同刚从老虎口中逃脱的羔羊,随时可能瘫软在地。每个人睁大着眼睛看她。我不可置信,愕然而视。她没死,王彩霞既然没死。我预测好的,管子掉下去,必定砸死她,血肉模糊。我好几次站在豁口处,用高中学来的物理知识,测试滚下去后砸到的位置和距离。我用偷偷藏起来的剪刀剪了钢丝绳,只留一点没断。那晚大雨滂沱,我在堤坝下面专门捡了好些鹅卵石,放在管子下面。只要有人抽动,钢丝绳会断,其它管子会因为有动力,回弹到石头上,然后往外弹,管子就直接以抛物线掉落在一楼处。我如此精心布置,就为她一死。可是,她没死。她命真大,在阴间的大门口走了一圈,硬是被黑白无常给拒之门外。

    现在好了,我的所作所为相反成了一种成全。她抹着眼泪,带着一种大难不死的庆幸之感。迈开不管不顾的步伐朝罗峰的怀里奔去。两个人患难见真情,泪眼涕零,紧紧相拥在一起。画面感震撼,让人由衷的想要为他们大难不死而重聚拍手喝彩。

    王彩霞说,峰,你知道吗,因为从没上来看过你的工作环境,又见你不像平常那样及时下来,便想着上去看看。可是我才刚走开几步,上面就轰轰的掉下几根很重很重的铁管子,“嘭”的陆续滚落在地上。当时我整个人脑袋都麻了,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能动弹。要是我没走开几步,要是我没有想着看看你的工作环境,我是不是就被铁管子砸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是不是就永远和你阴阳两隔,人鬼殊途。峰,我刚刚害怕的以为自己真的就死了,就永远永远见不到你了。

    她呜呜的哭,脸紧紧地贴在罗峰的胸膛。罗峰抱在怀里,像重拾的至宝,不断地安慰,眼泪跟着掉下来。劫后余生之喜在他们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事已至此,命中注定,所有的想法抽空,心沉重的无与伦比,深呼吸一口气,又似乎感受到一件大事情尘埃落定的安实。我拖着笨重的步伐离开。很多人冲了上来,把我撞的东倒西歪,整个世界都跟着倾斜。

    不知道是我的幸运是王彩霞的幸运还是很多无辜人的幸运,五六根管道滚下去,没砸伤一个旁人,只把路边的厕所给撞翻,厕所里面没有方便的人。

    此次事件虽然没有伤及他人,但属于安全管理违规行为,且损坏到公共财物,包工头为此承担了损失。他也必须承担损失,是他为了催工人赶工,为了省托运费,一次性进购大量的管子,为了怕麻烦,一次性地将管子全堆放到三楼层面上。所以他罚再多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他这样的人也确实不会承担全部损失。他把罗峰一帮人骂的狗血淋头,并扣了相应的工资,做为惩戒。罗峰他们在庆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的劫后余生下,没有意见。也许承担部分责任,他们心里才会踏实,才能抚平心中的恐惧。他们也没有向包工头指出是王晓东提议让他们搬动管子的,那天夜里也没有下雨。

    到了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死后下了地狱。阎王爷见我恨的咬牙切齿。说黑心之人,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够偿还罪孽,须得把黑心挖出来,放在人流鼎沸之处供人永世践踏。之后我看见牛头马脸,拿着烧红的刀子,捅入我的胸口,滋滋响。他们掏了很久,似乎五脏六腑都被掏了个粉碎,才粗暴地掏出了我的心。他们给我看,当真是好黑好黑。我从惊恐中,满头大汗的醒来,身体处在黑夜里,似乎已经被魔鬼给吞噬在腹中。

    蜷缩着一团,理智像突然被打开,所有的谴责和后悔像放出来的饿鬼,汹涌如潮地狂奔上来撕咬我的身心。无法刻意的忽视,被迫清晰地反思。

    小时候,我恨人,也可以恨到一种要让人去死的地步。我在愤怒的冲击面前,下手是会不分轻重,但最后也会残留一丝理智受到驳回,而留有余地。不知道,爱情对于我来说,既有如此重大的反噬力,让我蒙蔽了双眼,失去了理智,演变成去蓄意谋杀一个人。

    是的,王晓东太可拍了,太自私了,自私的人才会把爱情看做生命的全部。王晓东是个坏蛋,他心中已不能确定是否还残有善良的念头。我也在害怕一个叫做王晓东的人。他容易丧失理智,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在爱情面前表现的过分自私,为了目的不折手段。他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是个冷血动物。谁都不要去接触他,因为保不准会受到伤害。

    像王晓东这样的人,最好不要给予他机会,不要给予他同情和关爱。就让他自生自灭,活的像流浪狗一样的可怜,像尘埃一样的卑贱。

    我知道罗峰不是傻的,早晚会发现事实的真相。在将管道移至安全的地方时,有几颗鹅卵石从管道上面滑落下来,他看的专注。工地四周都是草坪硬土,管道上不可能平白无故放有鹅卵石。就算在购进的地方带来的,在吊车吊起的时候,也早应该滑落。所以这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罪证十分明显。

    罗峰在一时间里看向我,眼神犀利哀伤,莫可名状。他难以相信,会是这个他初见时害羞不语,看上去单纯善良,接触后有点让人刮目相看的,他一直当做亲弟弟的同命运同村的王晓东干的吗?他不认为王晓东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因为他对王晓东一直心存着爱护和信任。但王晓东有时候确实有点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透。那个时候的罗峰,一定非常痛苦于他怀疑的人是王晓东。不说别的,按正常的眼光去看待,在那样平常的社会,离战争已经很久远的社会,杀人放火的事情都不太可能会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罗峰认定我为一个普通人,一个他认为亲近喜欢的亲人便更不应该受到怀疑。但痛苦就在于他偏偏要怀疑。

    而我也不曾想到,罗峰会有一天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敢正视,目光溃散,神情刻意笃定,让自己表现的趋于正常。在一败涂地面前,我还能恬不知耻地奢望维持点什么吗?可不可以不要让真相,摧毁我在罗峰心里唯有的纯真的形象!在最后,似乎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知道,确实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第41章 败露

    事情败露的那天,正向他拿了□□,从市里存钱回来。放缓脚步,走在去年和包工头吵架之后,罗峰站在月色下等我的小道上。那晚的记忆,应和着此景,仿佛才刚刚发生。月光如水,树影斑驳,清风徐徐。罗峰的身影,笑脸,呈现出来的意境,给人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样刻骨铭心,不忍明说。今晚同样明月高照,似霜如洗。只是空气冷淡,树影怪离,人也阴深深。

    罗峰远远看见我,向我冷冷地喊了一声:“王晓东!”

    看着他站在月光下的身影,愈加恍惚地以为回到了那个晚上。但伴随着冷风,很快就清醒过来。再也回不去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人总是在往后的生活中有很多的想法和行为去破坏曾经的和谐,污浊曾经的美好,连毁着记忆。我默然无声,仿若游魂一般地走了过去。慢慢的,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等了很久,脸冻红了,嘴唇发紫,双眼如夜狼,散发着绿色光芒。经过他的身边时,把□□给他,他没有伸手接过。我把□□塞在他的裤子里,他也没有拒绝。只是一直阴戾地看着我,拳头上的青筋鼓出,面如土色。

    从没听到过一句“王晓东”能使我心如刀割,万念俱灰。我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洒脱,什么都不怕,做错了事情后,无所畏惧,敢于承担。现在我只能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恐惧,像什么都不知道,走过他的身边,继续往前走去。

    他转过身来,突然对我喝道:“你站住,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他要在和我之间做个了结。早有料到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埋怨谁,也不怪罪老天。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

    很久,似乎我从来都要过很久才敢开口说话。我这个人,可能永远都学不会怎么说话。我说,声音很空幻,“你都知道了,就不必问我!”

    “呵!”他冷笑,带着哭腔,“这么说,你承认了?”

    “承不承认无关紧要,你怎么认为才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他近乎咆哮,眼泪流了下来,情绪亦十分激烈。

    喉咙干燥的发痛,我再次陷入沉默。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背影在黑夜里发抖。我站定在月色茫茫之间,已是失去了知觉。缘起缘灭,终归一个情字。

    罗峰冲上来,将我的身体扳正。他悲愤交加,声泪俱下地看着我,说,“你又想不说话吗,一次次都这样,你怎么可以做到如此的绝情绝义!”

    看着他泪眼模糊,因为悲伤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已不认为自己还有话可说。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终归全是伤痛。我由始至终都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罗峰说:“要不是彩霞说起,看到你好几次站在三楼临边的地方看她。我在看到了石头,做了手脚的钢丝绳时,还在自欺欺人的以为不是你。你明知道彩霞每天到下班的点就会站在下面等我,平常不主动说话,不关心工作的人,却突然要挪管子。你说晚上会下雨,可是满天星星。我也奇怪了,你从不看电视,天气预报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说晚上要下雨。你说好不好笑,你这样的人竟然会关心下雨。”

    是啊,我这样的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总是恐怖阴深。我这样的人,很多人盼着我去死,却还活的好好的。

    “你为什么要故意谋害王彩霞,为什么她一来你就不喜欢她,和我相隔成路人。为什么好端端的,你要让这一切都变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愚蠢!”他再次对着我歇斯底里地咆哮。酣睡在树影中的鸟儿,因为受到了惊吓拍打着翅膀飞向了天空。声音在空寂里回荡,我的心像一只在怒海狂涛上奋力稳固平衡的船,最终被狂风大浪无情地吞噬。

    “你说话啊!”罗峰摇晃着我绵软无力的身躯。他对我的沉默忍了很久,已经忍不下去了,他说,“你知不知道故意杀人,是要犯法要枪毙的;你知不知道一条生命意味着什么,是能随便去杀害的吗;如果彩霞没有打算上楼,楼梯口有一帮人刚好下班出来,那时管道滚落下去,你知道会砸死多少人吗。你知道就算是现在,我拉你去报警立案,你要蹲多少年的牢房吗!你年纪不小了,为什么做人做事不经过大脑。就算你和彩霞有天大的仇恨,也不应该有杀人的念头!你现在像什么,就像个鬼,让人恶心,像个疯子,比疯子还要使人感到害怕!”

    他用力把我推到在地,对我已是嫌恶万分,恨之入骨。是啊!疯子,都说我是疯子、野狗。小时候是,长大了还是。

    “我是疯子,我一直就是个疯子!”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哭声如万鬼哀嚎。我因为疯了,才会做出愚蠢的事情来,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因为疯了,才会去喜欢一个同性,而生不如死。是什么扭曲了我啊,为什么要让我爱的如此痛苦,身心污秽不堪。如果有后悔的药,我会有多痛就喝多少。如果让我再回到过去,我不会天真的想到杀了王彩霞,罗峰就会回到我身边。现在不是我要看到的结局,我不要看到罗峰悲痛欲绝的样子,也不要他说我是个疯子,更不要我们在曾经美好的月色下,宣告着破碎。可爱情就是这样,注定没有结局,也不愿意放弃;明知道是错的,还要一意孤行。

    罗峰擦拭着眼泪,看着我许久说道,“是,你确实疯了,或许真如你所说的,你一直就是个疯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悲痛欲绝。我知道,他在乎我,他的伤心不比我少多少。现在我们要形同陌路,最后的一次记忆里,全是泪水。

    “知道吗。“罗峰声音颤抖,“不是每件事情都希冀圆满。若明知道求不到,放手后还要强颜欢笑;若选择了承担,不愿意也要负责到底!我说这话,就是希望你明白,委曲求全,一切便皆好。拿得起放得下,不管多么痛苦,也不能心起歹念。要知道,杀人抵命,你的命不值钱!”他说,狠狠的甩了一下擦拭眼泪的手臂,“我不会报警,也希望你好自为之!”

    周围像之前那样,一下子安静了。眼泪在脸上要结成冰,风吹过来,像冰刃刺进肌肤里,钝疼。月色朦朦,孤影重重。时间浩如烟海,让人无力面对。是吧,无法强求,不如豪爽放手。有些人不能忘记,但注定会在你的生活中消失。爱一个人,也许只能和他在漫长的岁月里一起成长,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共同凋零!

    有一天,下雪了,大雪白茫茫将大地淹没,冬天感觉特别的冷。我受伤了,操作切割机不小心切到手掌,鲜血汩汩的冒出来,吧嗒吧嗒地滴落在雪地里,雪就成了血!寒风吹过,血凝固了,我感觉不到痛。看着伤口,伴着冰凉的心,只觉得又是一个冬天,却倍感凄凉。

    好想好想,好想回到家乡,依偎在奶奶的怀抱。只有那里是我最踏实的港湾,是我可以忘记痛苦,享尽温暖的地方。

    可是我伤害了奶奶。任性的以为那是为了不让她受苦。其实还是自私的为了别人不看贱我。我本可以读完高中,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勤工俭学,供完自己的大学生涯。可我暴躁的性格,在痛苦的现实面前,选择了孤傲和率性。执意里带着刀芒,一刀刀的伤害,一刀刀地切割。

    几个月之后,罗峰走了。工友们说,罗峰不会再回来,他和王彩霞要去办一次横跨千年的婚礼,要生一个聪明可爱的胖小孩,要永久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他们走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们最终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

    如果说,本不应该如此,那么,会是怎样的结局。人无法做到后悔,也不能奢求如果。有些爱情走了,留下的是血淋淋的回忆。但想法,已经不再那么单纯。而遇到下次爱情,也许还会奋不顾身。只是这次不能遗忘,下次便不会刻骨铭心。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为爱痴狂一次。而我,真的后悔了,无法执意的以为。曾经的那些年少无畏,烟消云散。

    这里已经没有半点留恋。我也应该再次走向不一样的人生。包工头还是那么胖,见我要辞职,气的脸色发青。他说你以为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你这样的人,我不知道宽恕过多少回了,没想到在紧要关头,在我工程到了正缺人手的时候,还是会做出狗咬吕洞宾的事来。好啊,你有胆走,除非这两个月的工资不要了。

    对啊,我就是这样的人。一旦铁了心要走,几个月的工资也不能挽留分毫。我是在晚上走的,在宿友们的一片呼噜声中,大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背上和去年来时一样的行李,坐上最后一班大巴车走了。我走的时候,外面漆黑黑的一片,夜空中刮起阴风,有冰渣子稀稀落落的落下,不过一会儿就铺天盖地。去年的冬天那么温暖,今年的冬天冷彻心扉。这似乎是在走的最后一刻留下最深的印象。

    下起雪了,鹅毛大雪满天飞舞,淹没了电厂,天地间是一片模糊。当回首张望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回不去的过去了,呼噜声是最后的送别。

    熟悉的大巴车阿姨忍不住问我,这是要离开吗?我看着这位曾经不打不相识的阿姨,点点头。也许永远不会再坐她的车到这里了,旅行中的客人,很多都下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能告诉我锁的原因吗?

    第42章 开始

    来到城市,领略喧闹,想我曾经袒露一颗赤子之心,愿在布满荆棘的生活里驰骋。现在还没迈开一步,却好似伤痕累累。生活孰能断言一帆风顺!坎坷无奈,痛苦心伤,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扭曲着,纠结着,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种种心灰意冷的事,时有发生。有时触不及防当头棒喝,有时难以遏制慢慢渗透,心凉到谷底,悲伤逆流成河。消极、枯萎、万念俱灰。纵然这样,时间也从未做过停留。明天太阳升起,冰雪融化,嫩芽盼来了春天,茁壮成长,发生的已然发生,今天的将成为过往,似乎罪过只能交予时间去洗礼。

    难道人生就是,每天忙碌的身影,马不停蹄的脚步,急迫不安的心情和等待老去的目光吗?

    当午夜的钟声,敲响了千年的礼炮;当城市的缤纷,绚烂在二十一世纪的天空;一切,重新开始。每个人欢欣鼓舞,绽放着灿烂的笑脸;每个人信心满满,启程全新的生活。我在这城市的繁喧里,钟声礼炮中,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罗峰王彩霞,祝你们幸福!

    我成为了去年做兼职饭店的长期工。我想在这里开启我人生的新起点。去年答应罗峰过年要回家看看,今年照旧食言。因为今年的春节,还是有那些不想面对的事情。虽然我要祝福罗峰和王彩霞,却没有勇气去参加他们的婚礼。虽然奶奶在家翘首盼望,我亦十分想念,但依然觉得自己糟糕透顶,无颜面对。且我的钱,全部存在□□里,被罗峰无意间带走了。最后两个月的工资因为一心要离开而选择了放弃。身上仅剩的五百多块钱,让我在饭店的周边找了一间单房租赁给花出去了。所幸饭店给员工提供一日三餐,穷困潦倒之际,不至于饿死街头。

    这是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面简单破旧,气味污浊。房间里摆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厨房和厕所是连着的,乍一看被吓一跳,里面脏臭可比工地上的澡堂。厨房上面的瓷砖上沾满了油迹,黑乎乎的混合了苍蝇蚊子的尸体,以及各种无法想象的恶心物质;厕所坑上堆满了屎,发黑干裂,就算沉积再久,也恶臭依旧。再有这里的房子密密麻麻一栋一栋的挨在一起,基本上一天到晚见不到半点阳光。打开窗户是黑压压的电线,电线上面各种生活垃圾,内裤、带血的卫生巾不乏其数。更甚的便是我很久之后才知道的避孕套,里面容有发黄的浓稠液体,一个个地垂列在上面,远远望去竟不失为一大奇观异景。

    虽然环境不容乐观,但也让我爱的近乎发狂。我过分需要一个安静独处的空间,来承载诸多的忧伤和享受宁静。所以说不出来有多钟情于这间单房屋。它是我的整个世界,让我在享受了足够的宁静时,亦体会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自由。这种感觉好像,一下子长大,不受任何的束缚。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样让自己舒适,就怎样付出行动。

    所以我从容应付,很快将这间简陋的单房屋收拾的干干净净,敞敞亮亮。我说我要在这里得到心灵上的救赎,甚至努力的去忘记爱情给予的痛苦。也许时间不会很快,也不会很慢,只是刚刚好!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希望就悄然而生。

    单房屋离饭店不是很远。步行走上十几分钟就能到达。很多上班一族行色匆匆,似乎他们的时间都紧凑的十分不够用。我向来起的早,从来脚步悠闲。所以我在城市上班的日子,似乎也很难融入城里人的生活节奏。我感受到的是,他们还是他们,我还是我,就算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同样的空气,依然像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生物。

    饭店的名字叫做相聚一品,总共三层楼,一楼是大厅用餐,二楼三楼是包厢用餐,承接各种酒席喜宴。装潢上欧式风格,浪漫大气,沉稳柔情。员工上培养有素,女的漂亮婀娜,气质端庄,男的高大帅气,彬彬有礼。如今的社会,已发展成处处看点脸。美丽和帅气,也可以成为生存的一种可利用资源。我从未注意过自己的长相,就算在罗峰面前,也没刻意的照过镜子打扮自己。我知道自己不丑,但不知道自己有多帅。我的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体重大概是一百二十多斤。我的皮肤在工地上晒的有点偏黑,五官依然清秀。只是脸上终日不见笑容,硬邦邦的让人觉得很没有温情。笑和说话对于我来说一样,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就很难假意出来。我的经历对于我来说让我不去回忆的时候也有淡淡的忧伤,这股忧伤却在不经意间使我养成了一种忧郁的气质。

    相聚一品如往常一样,来客爆满,生意红火。我是个小小的上菜员,每天要在厨房和大厅里来回穿插。一天工作十小时,一千五百块钱一个月。虽然也很辛苦,但在我看来要比在工地上做事轻松的多,好的多。毕竟可以看到形形□□的人。每天从他们喝酒言谈,举止形态上,再看到社会百态。

    厨房里有四十多个厨师,整天忙碌个不停。有个二十五六岁的大胖子,皮肤白皙,长相喜庆,为人和善幽默,深受大家喜爱。去年兼职的时候,没看到这个人,他是半年前新加入的。头上戴着个白色大高帽,手脚麻利,表现出不受体型的约束。

    面试通过,大堂经理安排工作,让我在一楼大厅上菜。我第一天上班,胖子就让我印象深刻。他这个人有问题,表现的太明显了。他见到我,就情不自禁的尖叫一声。我天真的以为是哪个厨师炒菜时放多了盐,或者疏忽了时间烧糊了菜,或者没按老板的要求放多了量。不料是胖子,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我,露出好奇不已的神情,像发现了新大陆。

    他喜不自禁,小嘴巴张着,大脸盘上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保持着一种不怀好意的笑容。说:“我说吧,我说吧,果真没来错地方,上菜的小哥一个比一个帅!”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瞅过来,开怀大笑。我看过王小波的书,上面举出了很多同志的例子,有些同志敢毫无忌讳的在公共场合形容另一个男孩子的帅气,也无畏于向世人暴露自己是同志的隐情。这些人胆大包天,我在乡下是从没见识过,所以片面的认为这些人所指的大体都是城里人。去年工友们称呼我为小奶,说来也是一种对外貌的形容。但多少含蓄了一些,不至于让人听之觉得面红耳赤。

    胖子还在饶有兴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骨子里害羞,双眼带着忧郁,整体又充满神韵的男孩子,最富有魅力!”

    对于他不吝言词的评价,在我这里更多的是心生厌恶。此人脸皮浑厚,不分场所。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他人的评价的。我对此就是一个十分反感的人。反感到他往后要再口无遮拦而惹毛了我,非握紧拳头揍他一顿不可。我不去看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地端起八号桌的菜,转身出去。

    晚上是最忙的时候。相聚一品的生意客涌如潮,频频爆满。就算没有空余餐桌,依然有人舍不得离去,宁愿饿着肚子坐在厅外的沙发上等候。其实相聚一品的地理位置不算是闹市中的绝佳位置,甚至处在一条深巷里,店门前还有茂盛的树叶遮挡。之所以客喧如沸,我想菜色绝佳自然是必不可少之一,环境优雅给人感觉温馨也是不可忽略之处,再有就是服务上热情周到,完全以顾客至上的全副理念,使客人流连忘返。我觉得还有一点也至关重要,那就是在厅外设了一排排书柜,放有种类繁多的书籍阅读。很多摇摆不定的客人,在多半觉得有书时,便会一下子下决定而耐心的等下去。这里突出了老板的别出心裁,也看的出老板经营的理念和诚意。老板不敢马虎的性格,注定他走向成功的康庄。

    我们可谓忙的晕头转向。这种机械的不停一刻的工作,看上去比工地上的活轻松,实则一点也讨不到好处,相反在工地上还能忙里偷闲,聚众聊天。但并不代表比较之下相形见拙,说这话的目的是在于,我只是深刻地认识到,每一种工作对我们这样的人大体是相同的剥削。我们要么认命,要么另辟蹊径。否则不管做什么,都逃脱不了卖苦力的命运。

    终于盼来客人逐个散去。每个人如逢大赦,赶忙揉捏着自己的胳膊小腿,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喘歇。我在工地上习惯了苦活,胳膊腿没半点事,只觉得来来回回头转的有点晕。我没有歇息,下班就走了。

    第43章 胖子

    寒风吹的树叶飒响,路灯照的人脸发白。当走出饭店门口的那一刻,整个人骤然间冷缩成一团,感受到了备受摧残的冷意。上班时饭店里有暖气,转个不停微微有点发热。现在出了保护圈,里面只穿了件毛衣,外面套了件单薄的长袖运动衫,裤子两件,鞋子布鞋,整个人止不住的簌簌发抖。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是不知道冬天有冬天的羽绒服,夏天有夏天的运动衫。只知道是衣服往身上穿,穿多了不冷就可以。小时候过冬,身上穿几件外套,一穿就是几个月,臭了也无关紧要。

    我用力环着手臂,佝偻着身子,衣服被绷得紧紧的,从后面看大概能看到凸起来的脊椎骨。路上依稀有几个行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半低着头笔直着身子,双手插在衣袋里,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走过居民小巷,透过窗户看见一家四口,正温馨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突然有种无力感,使我想起了一人孤单在家两年的奶奶,正如孤单在外的我一样凄楚。在这样寒风四起,冰冷刺骨的天气里,是否有人会为奶奶砍柴烧火、暖被暖脚?感觉到了酸酸的泪意,心中更是无比的牵挂。想做点什么,于是决定给她写信。那时候村上应该有人装了固定电话,但我没有获取电话号码的来源。只有写信,是唯一的寄托。

    文具店里很温暖,各式各样的信笺和笔琳琅满目。看着这些纸张和笔,一种久违的回忆和熟悉感充斥在脑海里。弃学快两年,都忘记了很多字的一撇一捺。现在捡起笔,却有了一种透到心底的感动,致使心里有点火热。我叹息一声,在这温柔的感动里,选了几张带有草木清香的信笺和几本封面为绿色的笔记本,两三只笔,付了钱,重新走在外面冰冷的空气里。想着要给奶奶写信,浑身充满了力气,迈开步子,小跑起来。天空中下起了雪粒子,路上行人更少。这样的冬天,至少还可以想起奶奶。

    “嗨!”不知道有谁碰见了熟人在后面嗨,但我知道那个熟人必然不是我,因为我和这个城市,相互之间依然陌生。

    “嗨,嗨!”声音传来的非常清晰和坚持。我没有兴趣回头看他嗨谁,或者帮他提醒周边的路人有人在嗨。我向来不爱管闲事,更不喜看热闹。所以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跑着,哈出的空气白茫茫的在身体后面散去,路灯把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而不灵便,

    “嗨,嗨,嗨!”嗨声在我耳边接连不断地响起,还有电动摩托车的声音尾随。接着一只肥软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大吃一惊,即时的反应是快速抖掉那只手,然后站直了身子回过头去看。原来是饭馆里的厨师胖子,一路上有个傻子在嗨,是嗨我。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天气异常的冷,他穿着厚厚的大棉袄,更显体型庞大。

    “我叫你,你没听见吗,干嘛一直跑!”他挤眉弄眼的看着我,好像我不跑会怕他图谋不轨一样。

    我讨厌极了这种轻佻的眼神,更讨厌他自以为是的笑脸。我没好脸色,拳头都握紧了。大家没那么熟,各自走各自的不是挺好,大家没那么熟打什么招呼。且雪粒子越下越大,天寒地冻的,我还得赶着回去,洗个热水澡,给奶奶写信呢,哪有时间耽误在路上。想到这里,二话不说,我立马转头向前跑去。

    “喂,喂,喂,你怎么走了,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吗?”胖子似乎不明所以,赶紧推着电动车追上来。他的电动车小且脏,载着胖子如山大的体型,让人看着倍感可怜虐心。

    “你先别走啊,你去哪啊,我可以送你啊!”

    “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啊,冷不冷啊!”

    “喂,喂,你别走这么快啊。你是不是耳朵不好,听不见我说话啊。你是不是哑巴啊,不会说话吗!”胖子唠唠叨叨的一个劲在我后面追,真不知道这人胡搅蛮缠的,有什么意思!

    “天啊,太可惜了,长的这么帅,却是个哑巴聋子。没道理啊,今天我夸你帅,你还红了脸呢。难道是厨房的热气给熏的!”

    “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哦对了,我忘了你听不见!“

    男人叽叽喳喳,哼哼歪歪,我是早有见识。但尾随而来,不顾他人怎么想还要喋喋不休,是第一次见识。我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胖脸上,让他知道老子很不好惹。

    胖子当真是一点也不识相,推着电动车迈着笨重的步子挡到我面前来。然后打着手语,拍了拍电动车后面,指了指别的地方,嘴上配合着说,“我、送你、回、家!”

    嘿,我发现这人真有味,是不是人太胖了,脂肪把智商给抢占了。大冷天的挡住去路给我表演犯傻。我的拳头已经摆放在胸前向他示威,希望他明白点,大路两边,各走一边,要不然血流成河,就别怪下手太重。

    “啊,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送你回家!哎,都怪我没学过哑语!”胖子确实是笨的可以,看到我的拳头也半点明白不过来。还摆出一脸无辜的可怜样子,对我抱有深深的同情。他一脸真诚,坚持不懈地追上来,再次挡住我的路后,重复着做了一遍刚刚的动作。

    他装做天真地笑着,睁大着纯净的双眼望着,希望我接受他的好意。他看上并不是全然没有恶意。我也已经不是曾经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在大家有着相同的同志心理时,很容易从眼神里多多少少看出点问题。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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