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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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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林家养子 作者:赵四大爷

    第24节

    所以,她趁着喝了两杯水酒,想要勾着宝玉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让生米变成熟饭,好要贾母不得不做主让宝玉娶她。毕竟,贾母是姓史的,她也是姓史的,不是吗?

    只是湘云万万没想到,比起娘家,贾母显然更在意夫家的未来。

    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娘家纵再好,也给不了她诰命,也给不了她荣华富贵,也给不了她受人尊敬。所以,在这事出来之后,贾母说的是要给史家一个交代,可实际上,对湘云却是不咸不淡。

    湘云哭得额角都有些抽痛,等泪水哭尽了,就听得屋外有吵嚷之声。依稀,像是翠缕和小红的声音。

    “这话可不许在这里说,没得要人笑话了。何况我们姑娘才好些了,怎么你又说这话来。”

    “不是我胡说的话,真真儿的是我瞧见的。原是二太太亲自迎了人进来,我远远儿地瞅见了,嗬,好一个标致人物,就是比咱们家的姑娘也不差呢。”

    “可那夏家和贾家惯来是没交情的,怎么这早晚的来作客,一个姑娘家家的,客居府上也不怕招了闲话?”

    “哎,我只告诉你一个。”

    “听说,二太太想把夏家姑娘娶进来呢!”

    “啪——”

    第83章 听儿言薛姨妈牵线

    湘云苍白着脸看向低着头的小红,目光倏然瞪向翠缕,“说,是怎么回事。”

    翠缕揉了揉眼睛,泪水就已经掉了下来。她从小就被贾母指给了湘云,一心是向着湘云的,湘云待她也好,没怎么打罚过她。要说脾性,虽有些急躁了,却也是小姑娘的任性罢了。可这些日子,自打从老太太寿宴上闹了一出,湘云的脾气一下子就坏了,镇日里砸杯子砸碗的,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现在见湘云这么瞪着自己,翠缕抖衣而颤,“姑娘,没、没事。”

    “混帐东西,连我也敢骗了!”说着,已经一巴掌就对着翠缕的肩头挥了上去。回头就指着小红道:“你说!是什么事情,你给我说明白了。什么夏家姑娘,冬家姑娘的,别的不关的话你都给我咽下去,只把重要的说了!”

    小红这些日子跟着王熙凤做事,早已经成功地脱离了那不起眼的小丫鬟行列。就是平儿跟她面前也没有这么大呼小喝的,史湘云?哼!一个不被贾家上下人看重的亲戚丫头,也在这里仗着腰子说话,不怕闪了舌头呢!

    虽这么想着,小红却也不拿乔。反正她今儿个过来,本就没打算瞒着史湘云,否则怎么会在史湘云的门前说这些呢。现在听史湘云问起,自然也乐意把话给解释了。

    “史大姑娘可有没有听闻长安城的桂花夏家?”

    “说起来,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薛姨太太家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前日说起来,咱们两府都也知道的。合长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怕姑娘不知道为何叫她家是‘桂花夏家’,奴婢只听二太太说起的。”

    小红说着,看了一眼史湘云,见她额头冷汗直冒,一双眼睛瞪得斗大,便又道:“他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贵。其余田地不用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贡奉,因此才有这个浑号。如今太爷也没了,只有老奶奶带着一个亲生的姑娘过活,也并没有哥儿兄弟,可惜他竟一门尽绝了。”

    说着,还似真非假地低叹了一声,似乎是极为夏家伤心的。

    史湘云狠狠地咬住牙关,见小红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里一股无名火便涌了上来,伸手就想去打小红。却冷不防又听见一声急唤,湘云怔怔地回头看去,不是宝玉又是哪个。

    “爱哥哥!”才一出口,湘云的泪水就湿了脸颊,看着十分的可怜可爱。

    宝玉本就是怜花惜红的性子,一见湘云这副模样,便把她方才的泼辣扔到了脑后,只快跑了几步上来就揽住了湘云消瘦的肩头,一个劲的安慰道:“好妹妹,你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疼了,好妹妹!”

    一连几声如此叫下来,就是小红和翠缕也要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何况跟在宝玉身后的女子呢!

    小红正瞧着那姑娘脸上薄怒渐升,忙笑着福了福身,道:“夏姑娘好。”

    这一声倒把湘云从哭泣中拉了回来,这才抬起头看向宝玉身后的女子。

    夏金桂身上穿了一件三镶盘金妆花四喜如意纹素面杭绸交领长鸡缎子袍,下面一条金枝线叶缠枝葡萄纱裙,身披玫瑰粉刺绣镶边黄玫瑰纹样碧霞罗素软缎。脚下穿的是乳色烟缎攒珠鞋,整个人明媚夺目。

    史湘云再低头一看自己,才吃了药睡下,身上不过一件素色的衣裳,半点都比不过对方的明艳。心里不觉有些气愤,又看对方眼中隐隐地轻蔑不屑之意,虽面生得很,也大抵猜到了对方就是那个“桂花夏家”的姑娘。

    夏金桂见史湘云看向自己,倒也不扭捏,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就走近宝玉身边,拿眼一瞅宝玉揽着史湘云的手笑道:“宝二爷也真有趣,说好带我来逛园子的,怎么好端端的却在这里打闷葫芦呢?”

    她本就姿色不俗,否则在原著里也不会被说成“生得花儿一般”,又借宝玉的嘴说出她并不比其他姑娘差到哪里,不过脾气难改罢了。现在她佯装出一副温婉的模样,倒也合了宝玉的心意。

    果然,听得夏金桂这样说,宝玉就慢慢地放开了揽着湘云的手,只笑道:“瞧我,是我的不是了。夏姐姐,这里是潇湘馆,咱们园中最清静之处,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片翠竹环绕夏日纳凉,不知道多舒服呢。喔,这就是云妹妹。”说着,把湘云一拉,对夏金桂介绍道:“云妹妹就是住在这潇湘馆里的。”

    夏金桂听罢,只笑了笑,倒是打量了史湘云好一会儿,才道:“这位莫不是保龄侯府的史大姑娘罢?”见宝玉点头,夏金桂笑得更开心了些,伸手就拉过湘云的手笑道:“好妹妹,难不成你忘记了去年咱们还见过一面呢。”

    史湘云这里一头雾水,她可不记得自己见过眼前的夏金桂。可夏金桂这么亲热的说着,宝玉只觉得乃是一个大缘分,在旁边吵着要知道。夏金桂斜睨了宝玉一眼,那一眼可是风情万种不下秦可卿,当下就让宝玉浑身一酥。

    夏金桂因笑道:“好妹妹,你忘记了么?去年南安太妃不是在郡王府设宴款待,也请了我们夏家去凑了个热闹。在宴上,妹妹和一个戏子纠缠不清的,好在有世子解围呢。”

    一番话,开头倒是勾起了湘云的几分印象,可越听到后面,湘云就越觉得不对劲,等听完了,湘云的一张脸早涨得紫红。她何曾做出过这种事情,又何曾被什么戏子纠缠过呢!这夏金桂,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当着宝玉的面儿陷害她!

    史湘云想到这里,正要急着解释,可夏金桂却一手拉住宝玉,一手抚着心口哀哀地说:“哎呀呀,宝二爷,我这心口突然好痛啊!”

    “夏姐姐,你怎么了?”

    “我今儿个本就有些不舒服,怕是刚才因园内风光甚好,一时逛得忘记了,这下子才一停下,就撑不住了。”说着,又叫唤了几声,直让宝玉背起她出了潇湘馆。

    史湘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贾宝玉背着夏金桂出了潇湘馆,耳边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却是满目凄凉。“爱哥哥……”小时候这样唤你,你总会回头拉住我的手带我到处走,可现在这样叫你,你却只是淡淡一笑,偶尔还会同其他姊妹一起笑话我卷着舌头连“二”和“爱”也分不清。

    湘云怔怔地落下泪来,打湿了右脸颊上蜿蜒的疤痕,也打湿了她的心上的伤痕。

    原来,就算没了宝姐姐,没了林妹妹,她还是会被别人取代。不过是个商户之女罢了,还比不得薛家的势力,也敢陷害冤枉她!好,真好!夏家,桂花夏家,等着瞧罢,夏金桂!

    翠缕看着史湘云无声地哭泣着,神色悲伤欲绝,可突然间又变为狰狞可怖,心里的震惊简直无可言表。等史湘云进了屋子,大力地关上门,她还怔愣地转头去看小红。“姑娘,不会有事罢?”

    “嗐,能有什么事儿呢,你也担了太多的心了。”

    说着,小红又掩了掩唇笑道:“你不知道,这‘桂花夏家’,后台可大着呢,你家姑娘这亲事呀,悬!”说罢,就笑着走出了潇湘馆。

    夏金桂的后台的确很硬。

    贾家和夏家,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可中间却有人搭桥牵线,这人不是别家的谁,正是薛姨妈和薛蟠!

    薛宝钗在宫里当上了端太妃,那花费的银子就跟流水一样的在淌。贾元春至今还对薛宝钗满怀着戒备之心,也是,面对踩着自己的头上位的人,任是谁也没那么宽广的胸襟。

    这正是慎太妃乐意见着的。

    虽然老圣人如今更乐意在薛宝钗和贾元春之间选一个出来宠幸,分薄了她的宠爱。可说到底,比起一人独大,慎太妃自然更希望这俩姊妹窝里斗到死。她已经有了忠顺这个儿子,又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何必再求别的呢。

    如果说,薛宝钗没进宫,那么慎太妃可能还会继续明里暗里地折腾贾元春。可既然已经有人代劳了,那么慎太妃自然会把自己的尾巴藏藏好。她可没忘了,如今执掌江山的,不是老圣人,而是圣上!

    而薛姨妈在进宫去见宝钗的时候,听到宝钗这话,也有些惊讶。她自然是知道贾家如今是什么日子,不过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罢了。可偏偏,这府里的开销一日大似一日,王夫人为了想从薛家这里借银子,硬是腆着脸把宝钗骑在元春脖子上承宠的事情抛到了脑袋后面。

    薛宝钗笑道:“妈妈别看姨妈如今这样,等把银子借到手了,她再不会讲什么情面的。哥哥如今既已经上进,自然咱们家也该从贾家搬出去为好。”

    “话是这么说,可也得你姨妈肯放人呀!”薛姨妈这么说着,眉头就皱到了一块儿。王夫人是打得什么算盘,宝钗知道,她自然也知道。无非就是看中了薛家的家财,想要借了去填她贾家的大坑。哼!白日做梦,这银子若真借了,怕也是有借无还。

    宝钗见薛姨妈这么说,心里便知道薛姨妈也早想搬出去了,只是念在姊妹情谊上,不好主动撕破了脸皮。宝钗笑了笑道:“妈妈怎么不想想,不必咱们亲口说这话,要让姨妈主动开口才好呢。如今姨妈家正是急着用钱的时候,咱们家是万万不能借的,可料不齐别的人家肯借呢?”

    “娘娘是说……林家?”

    “妈妈这就想错了,林家再怎么有钱,也断不肯借的。何况林大人圣宠正浓,咱们若挑起事端,没得惹了一身腥气。要我说,京城里,也不独我们一家做生意的不是?”宝钗说着,伸手抚了抚案上开得正艳的牡丹,“妈妈怎么就不想想,那‘桂花夏家’瞧着,可也不比咱们家差?”

    依着宝钗的意思,薛姨妈没两日就请了夏太太和夏金桂过来说话,正说着,香菱就在外面说:“二太太来了。”

    薛姨妈笑着让王夫人进来,又为二人引见了一番,才笑着拉了夏金桂的手笑道:“我倒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又淘气又可人的,哪里想得到,女大十八变,如今竟出落得这么好看,当真看着就像一朵花一般。”

    王夫人也听闻过夏家的名字,又见夏金桂姿色不俗,当下也喜爱得紧,忙拉过去问东问西,问得夏金桂不耐烦了,便把头一低不肯说话。王夫人却误以为是夏金桂性格腼腆,当下更是满意了。要说起来,王夫人和贾母的选儿媳妇儿的眼光,那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差了。

    贾母注重的家门,地位。可王夫人呢?身为贾家的当家人,她更在乎这姑娘的娘家到底有没有钱。毕竟,贾府现在可穷得要叮当响了,除了外面看上去一派的光鲜亮丽,可也只有她知道,账上没多少银子了。

    是以,见了夏金桂,王夫人心里再欢喜不过的!王夫人想着宝玉和夏金桂才一见面,彼此间相处得倒好,她又留了夏金桂在府里小住,心里不知道多得意呢。只想着,等进宫去看娘娘的时候,把这事儿和元春提一提,也不需要贾母点头,只让元春下个旨意,那不就成了嘛!

    夏家是寡母当家,家里也只有夏金桂一个女儿,也就是说,不用怕有什么叔叔伯伯,哥哥弟弟的来争家产。只要宝玉娶了夏金桂,这夏家的一切,可就都是贾家的了!

    到时候,两家并作一家……

    这么一想,王夫人仿佛已经看到夏家万贯家财都掉进了自己的腰包和私库之中一般,脸上的笑意不觉更深了。

    第84章 娶新妇王氏求旨意

    自打夏家的太太和王夫人这里走动勤快了起来,王夫人的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好。园子里偌大的开销像是一下子有了解决之道,在夏金桂见过了贾宝玉之后,夏家太太对王夫人可谓是慷慨至极。当然了,不说别的,单说贾宝玉的皮囊,那是最能蒙骗世人的。何况他最爱怜惜女子娇花,又惯能伏低做小,夏金桂哪有不喜爱的呢。

    夏家在教养姑娘上,那也算得上是独树一帜了。

    因夏家的老爷走得早,家里就靠夏家太太一个人把持着,又因夏家太太膝下没有儿子,也不愿过继一个来分薄了家产。故而,夏金桂从小就被夏家太太当成男儿在教养,家里富庶非常,财大气粗的,自然把夏金桂那娇滴滴的小姐气质都磨了个干净,要真说起来,当真是和个女霸王差不多。

    就是这么个姑娘,平日里哪一个男人见了不得低下头绕开去,可就有贾宝玉,生得眉清目秀又性子温柔,说话又细声细语的。夏金桂一颗女儿心可算是完全被勾起来了,和贾宝玉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可对贾宝玉那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呢!

    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的夏家太太可没错过夏金桂那怀春少女般的神情,一见这俩孩子处得十分好,也没想着要打听贾家这公子的事儿,只听着王夫人这话那话的吹嘘着贾宝玉那是衔玉而诞的,将来必有大造化等等,心里那一个欢喜啊!

    未来的女婿那是有大造化的,这丈母娘心里能不快活?

    所以当王夫人开口说家里一时周转不开时,夏家太太也没想多少,大手一挥就把十万两的银子给了王夫人。

    哎呦呦,那把王夫人给乐得呀!

    十万两,过去建园子的时候那是没眼睛看的,可现在急着用钱的时候,这可就显得夏家太太很有眼色了。毕竟么,这俩家的事儿还没成呢,可人家夏家太太就这么阔绰,还不知道她家里的资产多殷实呢。

    一想到这里,王夫人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了。

    夏家是棵大树,若不赶紧地抱住了,日后可没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于是王夫人半点没耽搁,趁着进宫探亲的时候,立马就把这事儿跟元春提了。

    长春宫果如其名,春光长在,就连王夫人每月进来一两次的人,每每还要赞上一声。可今儿个一进来,王夫人就敏锐的发现元春的脸色不大好看。因而在抱琴打发了内殿服侍的宫女出去后,王夫人便压低声音问:“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元春听见王夫人这样问,脸上神色一变,又见王夫人目露忧色,便叹息道:“宜人有所不知,老圣人已经有半月没来了。”说着,便用帕子掩住了泛红的眼圈儿。

    王夫人一听,这怎么了得!

    元春如今可是这老圣人宫里头位分最高的妃子之一,可比起慎太妃来说,元春的根基太浅,又没有子嗣傍身。要是老圣人的圣宠也被分走了,那……那这后宫里,元春可怎么立足呢!

    王夫人忙问:“娘娘,那药……可用了么?”

    元春点了点头,又道:“从没断过,只是先前老圣人一个月里倒有十天在长春宫里,这药倒也有效。可这都半个月了,圣人都不曾踏足我这长春宫。”说着,呜咽一声道:“圣人近来也不知怎么的,竟日日地往承乾宫去。”

    承乾宫?那不就是宝钗的宫殿?

    王夫人听见元春这话,就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小贱蹄子,从前也不见这样,进了宫竟这样的下流狐媚子,连表姐的男人也抢了!”虽心里骂得狠,可王夫人嘴上却也不敢真说出来,见元春委屈得很,只好安慰个不停。

    又问元春近来如何,元春便道:“承乾宫的那位手里多得是赏银,宫里那起子爬高蹬低的下流东西自然愿意亲近承乾宫的那位。我这里虽也有赏银,哪里比得上她的出手阔绰。”说着,不免想到去岁省亲之时的繁华景象,一时又惜又叹,“我也知家里因建了省亲的园子,故而上下十分艰难。只是这宫里若没有银钱,那些个势利东西断不会理睬你的。”

    王夫人忙道:“娘娘别这么说,原是我们家里的错儿,娘娘在宫里万不能委屈了自己。娘娘的脸面,就是咱们阖府的脸面,这是一万两一票,上面还有一千两都兑了五两面值的银票,娘娘在宫里打赏,也别太省了。”

    元春接过锦盒,打开果然见是满满的银票,忙问这银票是哪里来的。

    王夫人便笑道:“原是新近认识了一个夏家太太,她家也是皇商,老爷去得早,阖府家业都是这位太太亲手把持。又因她膝下荒叹不曾生子,独一个女儿,家大业大,却无人继承。又听闻我近日手上艰难,二话没说便借了十万两银子,当真性子爽快又洒脱的人。”

    元春听见王夫人这话,心里也不觉一动。

    别的不提,单这银子的好处,如今和承乾宫的宝钗对比下来,元春也渐渐的回过味儿来。在宫里,就算是命人跑个腿,那也得使银子。薛家是皇商,家里的资产纵不比从前,可也比贾家的多得多了。若现在贾家有个皇商相助……

    元春笑道:“既是这么个话,那家姑娘可生得什么模样?”

    王夫人一听,这可不就是代表着有戏么!当下便赞不绝口地说:“娘娘不知道,那夏家姑娘生得花朵儿一般,身姿窈窕又端庄丰美,兼又是温和的性子,和宝玉相处了几日,两人不知道多欢喜对方呢。”

    元春更觉满意了,点了点头便笑道:“自然该如此,夏家是个好人家,虽是皇商,然而姑娘家不落俗套也是极好的。其实,别的也就罢了,我这些年冷眼瞧着,宜人还该顾念着宝玉的心意才好。自然是他喜欢的娶了进来,他才肯把心思往仕途上搁一搁。”

    话是这么说没错,王夫人心里当然也有数。宝玉几斤几两重,老太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只把宝玉捧在心窝子上惯着,竟教得他调三窝四整日里正事不干,就爱和丫鬟姊妹们厮混一处,还沾惹了一身的臭毛病。为这事儿,王夫人不知道和贾政闹过多少场,最终还是老太太出来镇压。

    说到底,王夫人当然希望把夏金桂娶进来。

    夏家没个男人主事,一个寡母,再怎么能耐也是个女人。那偌大的家产,夏金桂又没兄弟叔伯来争抢,日后等夏金桂嫁进了贾家,这些个家产自然也一并是要给贾家的。

    这就是王夫人满意夏金桂最大的理由。

    可偏偏,王夫人这里满意了,也只能撺掇着元春说说自己的心里话。那府里现在还住着一个史湘云呢!虽说名声是不怎么好听,可说到底那不也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么,要是宝玉犯了那么个浑事儿还不肯负责,史家一门双侯,又有南安郡王撑腰,这事儿指不定闹得怎么样呢。

    到时候可别说夏家的亲事能不能谈得成,宝玉的前途那都堪忧。

    王夫人眉头一皱,就把史湘云这事儿和元春说了。说完,就见元春眉头也紧紧的锁着,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这事儿,到底家里如今做主的是太太,老太太纵再有意见,也该分说了利害才好。”

    有了元春这句话,王夫人那是得了意的。贾母就算有个一品的诰命又能怎样?哪里比得上她乃是太妃娘娘的生母呢。想到这里,王夫人心里痛快极了,正准备回去和贾母摊牌的时候,就听元春又笑了笑。

    “宜人回去也别和老太太太强硬,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心里总有些什么想法。咱们做后辈的,若能顺着,自然顺着。只是么,这史大姑娘既是毁了容破了相的,娶进来,怕不极力呢。宜人再和老太太好生说道说道,近来宫里常听宫女小太监的说起,圣人、皇上总说这宫里的盆景越来越有新意了呢。”

    闻弦歌而知雅意。

    这话放在不通文墨的王夫人身上那也说得通。身为后宅宅斗的佼佼者,王夫人自然有她能领略各种明言暗语的功夫和技巧,听到元春这么一番话,要是她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那可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等辞别的贾元春,王夫人一回到荣禧堂,便喊来金钏儿问起老太太在哪里。

    听说老太太去了藕香榭摆酒席,王夫人冷冷地啐了一口:老不死的东西,每日里东跑西跑的忒不省心。心里是这么想着,脸上却不能带出一星半点儿的来。王夫人板着那张木森森的脸,就往园子里去。

    路上遇见了正和鸳鸯一起去拿酒的王熙凤,王夫人也没给个好脸色。

    也是。王熙凤现在已经摆明了和二房要划清界限,虽然没对她这姑妈做出什么实质的伤害,可靠拢大房就等同于背叛二房。王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对王熙凤除了在老太太跟前还有个笑脸,其余时候,就连多看一眼都嫌累。

    等王夫人过去了,鸳鸯才看向凤姐道:“二奶奶如今也不强硬了,从前那个女中豪杰却不见了。也是好的,二太太如今越发的急躁了,就连老太太的话,她也总唱反调。”

    王熙凤当然知道自己这姑妈的性子是什么样子的。

    同是王家出来的女人,谁比谁又差点什么不成?何况,比起王夫人来,王熙凤好在还有个通晓庶务的贾琏在旁边提点着,也不至于做错事。想到当年在宁府的事儿,王熙凤心里就膈应的不行,什么时候一并还给了这好姑妈才好呢。

    心里这样想着,耳边听到鸳鸯这么说,王熙凤却只笑了笑说:“如今荀哥儿都满周岁了,我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哪里还能像从前似的风风火火。”说着,又推了推鸳鸯,戏谑道:“你自然是个标致的未出阁的小姐,我们这些个蠢妇哪里比得上?”

    “要死要死,如今琏二奶奶越发的拿这些话来打我们这起子小丫头的脸来。我再不依的!”

    王熙凤便笑着环住了鸳鸯的手臂,才又哄道:“好姐姐,就饶我这一遭?老太太可还等着呢,要和我算账,哪一日不能,待得老太太今儿个的席之后,我过几日还一席来,只让你来闹我可行不行?”

    鸳鸯一听,便笑道:“还说是奶奶,总和我们这些个丫头较劲。等哪一日,琏二爷宠着平儿上了天,要你的好看。”说罢,却还是挽着王熙凤的手,边走边笑道:“琏二奶奶把话既撂下了,咱们也别打了浑子装不知道,等两日琏二奶奶还席,你看我闹你不闹你。”

    说得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相携去拿了酒回席上。

    才一进藕香榭,就见贾母脸色铁青,来打抽风的刘姥姥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一张老脸皱得像是一朵干瘪的菊花,双手只顾抱着板儿,目光躲躲闪闪的,只敢看面前的碗筷。另一边,王夫人站得腰板笔直,脸上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再有史湘云早伏在李纨怀里抽泣不止,余下三春也是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王熙凤一见这场面,就知道定是王夫人为着什么事儿和老太太交锋了。

    正要说话圆回场子的时候,就听得王夫人又梗着脖子说:“老太太是上了春秋的人了,媳妇儿有的话说了,只怕惹老太太生气。可如今这事儿,既是娘娘下的旨意,也就由不得咱们做主了。宝玉日后的前途,可是拿捏在老太太的手里头。媳妇儿不敢妄自做主,老太太可也顾忌着宫里的贵人主子们的意思才好。”

    话音才落,脚边已经碎了一只双蝶戏百花成窑粉彩小盖盅,抬头就见贾母胸口起伏不定。

    王夫人冷冷一笑,侧头就见贾母把目光落在了史湘云的身上。

    “云丫头是在咱们府上出的事儿,按理就是该咱们府上担起这责任。二太太,你也别说起这话来,若果然按照你的意思来办,史家的侯爷能答应?还是南安太妃愿意这么做?”

    王夫人见贾母竟把史家的两个侯爷和南安太妃都搬出来压她,心里恨得不行,当即也不管场合和围观的人群,只管咬牙怒道:“难不成竟要我的宝玉娶这么个克父克母,天煞孤星,又破了相毁了容的女子回来做媳妇儿不成?!也不看她配不配得上!”

    “王氏——!!!”

    第85章 离间计林泽看好戏

    “这么说,那王氏如今是在小佛堂里‘静思己过’。”

    林泽笑眯眯地吃了一口茶,侧目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水溶。见水溶嘴角微挑,眼中也露出几分兴味盎然来。“王爷,你有话就说罢,点心少不了你的。”

    “嘿嘿。”水溶貌似憨憨一笑,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迅速地就从林泽的眼皮子底下拽过了一叠子糖炒栗子,一边剥着壳儿,一边笑道,“哎,那位可不是太妃娘娘的生母么,谁敢让她静思己过呀。不过就是贾家的老太太气得很了,那位素有名声的政老爷和王氏吵了一架。王氏头疼又梦见了什么,这才去佛堂里诵经祈福呢。”说罢,还不忘冲林泽眨眨眼,“这是外头说的,贾家的下人可不是这么个说法。”

    “贾家的下人嘴巴向来最松的,上头又不约束着,要打听什么,从这些奴才下手最便宜不过的。”

    林泽这话可谓正中下怀,乐得水溶“啪”地一声就打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紧接着却又皱着脸哀哀地叫唤了两声,才道:“说得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我也使人打听了一二,听闻是为了那府上宝贝凤凰蛋的亲事起了争执,这些时日,那贾家的二太太和桂花夏家的太太走得可近了。”

    林泽一听,眼中已经闪过一丝讽意。

    桂花夏家?充其量也就是和薛家差不多的皇商罢了,说到底那家境厚实的程度,怕连已经中落的薛家还比不过呢!

    林泽可没忘记这桂花夏家原先可是薛蟠订下的亲家。若夏家的财力比薛家只厚不薄,何故要低嫁给薛蟠做妻子呢,薛蟠的诨名,那是半个京城都知道的罢。夏家太太必是择不到好人家了,才应了财大气粗的薛家。

    换言之,现在既有贾家这个公侯之家的当家太太在里头牵线搭桥,贾宝玉那皮囊也算得是上乘。夏家的母女俩怕已经和王夫人看对了眼,王八配绿豆,谁也强不过谁去。

    不过……林泽摩挲了两下下巴,好奇地问:“我记得史家的大姑娘可还住在贾家罢!”

    “对啊。”咽下口中的栗子,水溶咂吧砸吧嘴,见林泽眯着眼睛的惬意样子,就忍不住坏笑道:“怎么?对那位史家的大姑娘你倒上心的很,这贾府的二太太是摆明了看不上史家大姑娘的,贾家的老太太虽有余威,到底年岁大了,再加上宫里头又有个太妃娘娘压着。啧啧……”

    “这史家的大姑娘能不能嫁进贾家那可得两说,你要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可得趁早些。”

    说这话时,水溶可没忘用眼角的余光去瞥某个闭目养神的人。

    “我是对史家的大姑娘很上心。”

    “噗——”

    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已经喷出了大半,水溶抖着手盖上碗盖,才吃惊地问:“你,你说什么?”

    能看见水溶这么没仪态的样子,那也算值了。林泽龇牙咧嘴地笑道:“我说,我对那史家的大姑娘的确上心的很!”

    “啪——”

    哎呦喂,水溶吸了口冷气,眼角瞥见原本闭目养神的水湛睁开了眼就掷碎了一只茶盏,那一脸木然故作镇定的样子,可真让人蛋疼啊!

    一向担任八卦小先锋的水溶王爷没空去管水湛的反应,不过分了片刻的眼神,随即就又转过头来问林泽,“你真喜欢那史家的大姑娘?哎,我跟你说,那史家的大姑娘人品可不怎么好。保龄侯府的嫡长子我也认识的,听他说起他们家的姊妹,虽没谈及多少,对那史家的大姑娘可没什么好印象。你别想不开啊,难道想家宅不宁?”

    林泽似笑非笑地听着水溶这一番话,等他好不容易停下了,才道:“我不过对她上几分心,谁说我喜欢她了?”说着,便转头去看正收拾着脚边碎瓷片的水湛,笑道:“三哥,你不会也这么想的罢?”

    被点到名字的水湛身子微不可察的僵了僵,才淡淡道:“怎么会呢。”这么说着,背对着林泽的水湛却慢吞吞地把被瓷片划破了的右手往自己的面前收了收。

    “哎,别岔开话题。你不喜欢人家干嘛要对她那么关心?”

    林泽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水溶。

    专注破坏气氛一百年的北静王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林泽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智硬的印象,本尊反而是乐此不疲地卖蠢。一副“你快告诉我啊,我很好奇”的蠢萌表情,就连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的水湛都不忍直视了。

    “三哥,上次不是说,让琏二表哥进刑部当个员外郎的么?”

    “嗯。”

    水湛脸色还是那么沉郁的样子,在听到林泽提起贾琏之后,更是有转黑的趋势。

    林泽才懒得管这些,他现在只想赶快把刷boss的进度条往前面拉一拉,每天窝在翰林院里誊写东西,他已经快要发霉了好不好!尤其在他工作期间,旁边共事的是一个话唠加骚包的闻大公子。致力于挑拨离间并且为惹怒他而沾沾自喜什么的,林泽完全都不想搭理的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林泽恨不得立马升官加薪娶个白富美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得看你三哥肯不肯啊!

    林泽有点郁闷,为什么自己每次冒出类似想法的时候,就有一种很对不起水湛的既视感?节奏完全不对好吗?

    “进刑部,就该把刑法律法先让他熟读了嘛!”摸摸下巴,林泽笑得很有深意,“不如这个顺水人情就让我爹去做好了,三哥你身份不大合适。”

    “也好。”

    被忽略许久的水溶在吃完碟子里最后一颗糖炒栗子的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

    “所以……你又要干坏事了吗?”

    “你是栗子吃多了,想要再感受一下吗?”

    狭路相逢……林泽胜!

    水溶默默地缩了缩小肩膀,很有一种被嫌弃了的可怜兮兮的感觉。林泽揉了揉鼻梁,天呐,这种流浪狗既视感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好吗!

    “听说北静王太妃和南安太妃的关系不错?”

    水溶可怜巴巴地回答:“你听谁说的,消息不实。”

    “那就是关系不好?”

    水溶继续委屈表情卖蠢:“怎么可能嘛。”

    ……

    “所以,你是不想好好说话了吗?”

    林泽用实际行动在水溶的脑门上种下了一颗和糖炒栗子差不多大小的爆栗之后,笑眯眯地吹了吹自己的拳头,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冲水溶笑道:“不是跟你说了嘛,我的脾气可不怎么样呢,王爷要多多包涵啊。”

    “呜呜呜……”欲哭无泪不是这么写的好吗!

    “我有件事要托北静王太妃呢,你母妃要是能在中间说句话,可以省不少的事儿。”

    “你是不是想让我母妃把贾家二太太中意桂花夏家的姑娘,却不中意史大姑娘的话传给南安太妃,好让南安太妃上门闹腾闹腾?”

    咦?林泽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惊讶于水溶突然飙升的智商。这么快就领悟了自己话中的意思,孺子可教啊!

    瞧着林泽这表情,水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傲娇地挺了挺小胸脯,瞬间变身得意洋洋星人的年轻王爷翘着鼻子,一脸“你快夸我吧”的表情。简直和之前被抛弃的可怜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反差太大有点接受不能!

    林泽心情很好地摸了摸水溶的额头——还留着一块红印的地方。

    “果然你的脑袋就该被这样对付才能有得好啊,哎,希望北静王太妃和老王爷别送什么大礼给我。毕竟这也是我该做的嘛,要是收了大礼,我该多不好意思啊。”

    “噗——”

    这下不止是水溶,就连水湛也没憋住,笑了!

    没过两天,北静王太妃邀了一群官夫人游园赏花的,一并也邀请了史家的两个夫人,南安太妃也带了府上客居的史家姑娘一起来了。游园赏花的过程里,就有官夫人问起史家大姑娘的亲事来,不尴不尬的,就连史家的两个夫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意。

    北静王太妃见火候差不多了,也就让众人闲逛着,自己先去了花厅,又让人请了南安太妃和史家两个夫人到花厅小叙。

    “老姐姐,也不是我说,这史大姑娘住在贾公府上,是不是不大合适呢?所谓亲戚,也不该太随意了些,到底那府上还有男眷呢。”

    这话说得很客气,南安太妃也就轻轻地冷哼了一声,“什么亲戚不亲戚的,那一日你也不是没瞧见,云丫头既在贾家出的事儿,难不成贾家还想推得干干净净?”

    南安太妃和北静王太妃说话,那自然没史家两个夫人什么事儿。她们的身份在两位太妃跟前根本没得看,所以也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面陪着。只有在听到南安太妃说起那一日的事情时,保龄侯夫人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幸而忠靖侯夫人瞧见了,忙无声地安抚了一二。

    这些个小动作可瞒不过北静王太妃,当下便只笑道:“老姐姐,近来我听闻了些事情,只是碍着情面不好说罢了。今儿个你既把话说开了,可见没把我当外人,我也不好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小气了。”

    “贾家的二太太,近来和京城的桂花夏家的太太走得可近。听闻那夏家太太一出手就借了数十万两的银子给贾家二太太应急,她家姑娘也常常陪着贾家二太太在园子里闲逛。”

    “哎,其实要我说呢,这些个事情都不该是咱们问的了。只是,前次也不知道为的什么,贾家的二太太进了一趟宫,出来时就说有了宫里头贤德太妃的旨意,回了府就要打发了史大姑娘回去呢。气得贾太君都病了,如今还请医延药的呢。”

    “王太妃所说当真?”

    不等南安太妃开口,保龄侯夫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湘云是挂在她名下养着的,出了这档子事儿,别说湘云的名声坏了,她的名声也是要跟着坏的。原本她就不乐意亲近贾家,偏姑老太太每回子都说得那样,弄得她说“好”也不好。“不好”也不好。每每去接湘云回来,还要受姑老太太的眼色。

    她心里苦,可又能对谁说?

    说到底,湘云是个孤女,又是史家大房一脉下来的,谁对她不是存了一份怜惜?纵平日里或许有些疏漏,可也总不至于亏待了去。平日里好吃好喝好玩的,哪一样不先紧着湘云呢?可湘云每次去了贾家,却把在史家的一切说得那么不堪,她自己的名声不要就罢了,好歹霞丫头和霓丫头的亲事可还没着落呢。

    “这话我也不敢胡说的,只是确实是贾家人传出来的话,其余的,我也不敢多说了去。老姐姐也别气坏了自己,或许这事儿不至于像咱们想得那样呢?”

    南安太妃怒喝道:“若贾家果真敢做这样的事来,我也要上门去讨个说法!”

    史湘云这样坏了名声的姑娘,如果被贾家退了回来,还有谁家肯要?她脸上被划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破相,就是没破相,就冲她那缺心眼的性子,南安太妃也不认为她是个肯安分的。日后倘或闹出点什么来,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没得为了一个云丫头,还要把湘霞和湘霓的将来也搭进去的道理。

    有些话,南安太妃没有说出来,可心里却清楚得很。

    保龄侯夫人早为史湘霓订了亲事,两家彼此都清楚明白的,书香世家配侯府门第也相得益彰。只等湘霓过两年及笄就要嫁过去了。

    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就连南安太妃也要扼腕了。

    所以,按照林泽的猜想,南安太妃在听了北静王太妃这番话后,果然就上门找史老太君讨说法了!

    前面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大房这里却一片其乐融融。

    王熙凤抱着粉团一样的荀哥儿哄着,大姐儿也在一旁笑着要抱弟弟,邢夫人和迎春在炕上做着女红,间或抬头瞧见王熙凤脸色和煦的样子,也抿唇会心一笑。

    “奶奶,二爷那里打发了我来请奶奶过去呢。说是林姑娘送了东西来,要奶奶去瞧一瞧。”

    “多大点的事儿,就放在那里,等晚间我再去看了也不迟。”

    因这两日王夫人被关在了小佛堂里,贾母又病倒了,阖府没个主事的人也不像话。邢夫人自是不乐意管事的,便仍让凤姐去管一管,凤姐倒也机灵,也不再卖弄才干惹人怨怼的,倒很有几分王夫人从前的佛爷样子来,底下一干婆子媳妇儿反而对凤姐赞不绝口。

    邢夫人却笑道:“既是琏儿找你,你便去看一看罢。好歹也是林姑娘的心意,你看着要回些个什么礼,自己拿捏着就是了。外头有风,你且把荀哥儿放在我这里,我保管给你照看好了,等你收拾完了那些,再来我这里接了荀哥儿回去岂不两便?”

    凤姐听了也觉甚好,便又凑趣道:“还是太太心疼我,为我想得这样周到。”说着,又拿脸去碰荀哥儿的脸,只笑着说:“我们荀哥儿是个有福的,太太这么疼他,将来他要是敢不孝顺太太,看我饶不饶他!”

    这话说得迎春也笑了,邢夫人指着她笑骂了两句,凤姐方带着平儿去了贾琏那里。

    才一进屋子,就见贾琏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手上捧了一本厚厚的书看。凤姐便掩唇笑道:“哟,二爷如今可转了性儿了。平日里看了书就头疼的人,现在反而捧着书看呢。这是怎么了?平儿快去瞧瞧,今儿个的太阳是打西边儿升起的呢,还是下了红雨?”

    贾琏抬头苦笑道:“哪里是我要看的,分明是林姑父要我看的。”

    “此话何解?”

    贾琏便把林如海写来的书信给凤姐看了,末了道:“你看林姑父话里的意思,是不是我背会了这些个刑法律法的,我就能走马上任了?”

    凤姐仔仔细细地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听贾琏这样问,当下便笑道:“可不是么!难为林姑父想得这样周到,你既是当官儿也得有个当官儿的样子,难不成进了刑部你还以为是和同知一样的不成?虽说品级不高,可这官职却大大的不一样了。”

    贾琏听罢哀叫一声,“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要我读书,岂不是逼我去死呢!”

    “呸,嘴里胡沁些什么!”

    王熙凤一根手指戳着贾琏的脑门,凤眼微挑道:“二爷既怕背书,我看是少了红袖添香的美人儿一旁陪着罢。二爷只说,想要什么样儿的姑娘在旁边陪你,我这就找了来,如何?”

    贾琏倒也上道儿,听见王熙凤这么说,又见她面色含春的样子,伸手便握住了凤姐的手指,只戏谑道:“就喜欢二奶奶这样的美人儿,可肯不肯陪我呢?”

    “自然是,陪的!”

    第86章 忆前事凤辣子排席

    王家对女儿家的教育方针一贯是秉持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手段层出不穷的后宅管理方案一整套完备的守则。

    单看王夫人、薛姨妈和王熙凤就能知道,不算凤姐的话,前面两个虽然和丈夫的关系称不上融洽和睦,可她们的确是后宅争斗中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之前凤姐在管家的时候,对贾琏的小院子管理可也是从这里来的。

    常言道,有一得,必有一失。

    凤姐虽有了卖弄才干的机会,可没办法却失去了丈夫的心。

    这原先也不算什么。毕竟么,比起管家的权利来说,丈夫贾琏充其量也就是个能耐还不如自己的男人罢了。谁比谁强一些还未可知呢,何况家里头的老太太、太太、奶奶们又都喜爱自己的性子。被王夫人架在了管家高位上的凤姐浑然不觉自己和贾琏的相处之道有多差,反而为手里的那些个权势给熏红了眼睛,半点也没有发现王夫人背后的阴险用心。

    直到凤姐生了病,王夫人又急着要抬举宝钗,明里暗里地阻挠着她康复。凤姐这才有如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

    可不是么!

    若要真把自己当成了亲侄女来看待,这王夫人能这么对她?

    说到底,和亲生的儿子还有偌大的家产一比,什么亲侄女,那都是假话空话一大票,就连老太太临了还能变卦呢,何况王夫人呢!

    同样是王家出来的女人,凤姐清醒过来之后,对王夫人的阴险用心可谓看得一清二楚。

    在宁国府治丧期间,王夫人竟肯给她好脸色瞧。这就不得不让凤姐警惕了!她可没忘记,在东府蓉哥儿媳妇儿过世前,大老爷可是从王夫人的左右手周瑞家的那里查抄了不少银钱,虽说公帐上看着是满满的一大本子写着金银古董器皿外加三十万两银子的。可说到底,谁不知道这些都是个面子工程呢,大头定然是给贾赦自己给抽了的。

    既是从周瑞家的那里查抄来的,不就等于是从王夫人身上割下的肉嘛!

    凤姐可记得,自打那之后,每每在老太太跟前请安的时候,都能看见王夫人眼里迸射出的阴狠的目光。忒毒辣了些,就连凤姐都总觉得后颈上寒毛倒竖。

    可在接下协理宁国府的差事之后,王夫人竟然给了她好脸色瞧,这多稀奇呀。

    凤姐又不是个傻子。一贯看她不痛快的王夫人竟然破天荒的又重新和她亲热起来,她可不会傻得以为王夫人这是对前事既往不咎又重新地拾起了王家的姑侄情谊。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又得来要她搭把手呢!

    凤姐猜得果然不差。

    协理宁国府的事情没几日,王夫人就找到她,跟她这样那般的说了一番张家的亲事。凤姐听着听着总觉得不对劲。瞧着王夫人那口气那眼神,好像板上钉钉儿的一样说是那张家姑娘和李衙内的公子多情投意合似的,那之先定下的守备公子是摆设不成?

    凤姐心里存疑,一面敷衍了王夫人一面就使人去打听了。

    等听到了事情的真相,心里便发起了怒气。

    好个慈姑妈呢!这种作孽的事情也敢揽在自家身上,村头上的老人家都知道的,“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平日里拆斋念佛人人都要赞一声好的二太太倒很有意思,竟要做出这等事情来。

    凤姐自然不肯的,别说这张家和守备家原就定了亲事的,就是没定下,一家女许两家也断没有的事儿!眼瞧着必是这张家的先时贪图守备家的家世,后来女儿被李衙内的公子瞧上了,便自以为攀上了高枝儿,收了两家的彩礼想把女儿嫁给李衙内家,偏又不想退还守备家的定礼!

    “这张家的姐儿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她父母自是愿意她嫁进那李衙内家享福,她偏说前有鸳盟已定下的,再不肯改嫁她人。若要她嫁去,只一根绳子吊死了事。”

    凤姐细想平儿所说,便也笑道:“傻丫头,你哪里明白这其中的弯弯曲曲呢。依我瞧着,那守备也是书香门第的,自不会有什么恶名。不过是张家的夫妇俩,一心要卖女求荣的,偏又贪着守备家的定礼,这才惹得守备家气急了要告状。张家闻得此言也急了,生怕此事于他们家不利,便求到了咱们家的门上。”

    “你听二太太的话,‘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咱们府上最契’,既是如此,大可以让她与老爷说一声,打发了书信去,让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这事儿定下就是了。”

    说到此,凤姐冷笑一声:“她不肯做下这等造孽的事情,便假托了我的名声来。难道她果真以为,为了这一千两,我竟肯为她做这些?”

    平儿见凤姐果然生气了,忙上来劝了又劝,等凤姐好容易消了气,便笑道:“奶奶这话说得是呢,一千两哪里值当,好歹要有个三千两才够呢!”

    凤姐便笑着捶了她一记,复又抚着自己的小腹苦笑道:“从前是我头脑拎不清,那些个坏了规矩的事儿不知道犯下多少。幸而如今明白了过来,为时尚不晚罢,只求老天爷可怜我,给我一个孩子就是了。”

    一番话,恳切真挚,听得平儿眼圈儿也是一红。

    孩子二字本就是贾琏夫妇的心头伤痛,少年夫妻都是年富力强之时,偏膝下荒叹,成亲多年不过大姐儿一个女孩儿。平儿虽是过了明路的,可奈何凤姐没有生下子嗣,哪里轮得到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来生孩子呢!

    是故,凤姐之痛,也痛在平儿之心。

    这张家的事儿到底没成。凤姐一口回绝了王夫人的时候,王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听凤姐再无转圜余地时,便怒斥道:“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扭扭捏捏的干不成事儿,偏如今我有事来和你说时,便推三阻四的不肯。从前在我跟前时一口一个姑妈不知道多亲热,现如今不同了,怕是有了大老爷那样的靠山,眼里也瞧不见我们这些个人了!”

    说罢,也不等凤姐回应,便气急败坏的走了。徒留凤姐坐在原地,一根涂了丹寇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里,留下一道青淤。

    这算是姑侄俩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王夫人是被大老爷先前的一番作为给气得脑袋都发晕,凤姐也还顾念着姑侄情分没大作为,也没什么好看的。

    后来林泽暗地里和黛玉这么一透露,黛玉便拐着弯的从凤姐这里打听到了张家小姐和那守备之子的后续之话。王夫人到底还是以贾政的名义送了书信给长安节度云老爷,那云老爷也的确是暗里让人带了话给那守备。

    只是张家的姐儿到底是个有刚性儿的,听闻得父母谈及这事儿,夜里就寻了绳子来上吊。本是香消玉殒之时,偏巧有丫头夜里路经救下了,张家父母也是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好容易女儿被救了回来,便死命求到王夫人跟前来,绝口不再提及和李衙内家的婚事,只把女儿嫁给了守备公子就是了。

    张家姐儿和守备之子二人终结秦晋之好,这也是皆大欢喜的事儿。昨日种种,譬如昨日之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之生。这其中的坎坷自不必再提,王夫人前后平白就落了五千两的银子,上下却无一人得知,独凤姐嗅到其中辛秘,只冷笑不语罢了。

    现下王夫人气伤了老太太,被二老爷发作到小佛堂里诵经祈福,凤姐重新理家,却和先前大不一样。

    如今大房其乐融融,迎春性子软绵,却极好相处。又是真心疼爱大姐儿和荀哥儿的,凤姐就是从前再看不上迎春的性子,那现在也是要改观的。再加上贾赦对贾琏也十分放心,邢夫人也不再把眼光只放在怎么敛财上,这大房的住处虽小了些,可说到底,一家人的心却靠得更紧了。

    凤姐一面陪贾琏看着刑法,一面寻思着,等荀哥儿过了周岁,便抬了平儿做姨娘。平儿惯来是个听话乖巧没有二心的,就是抬了姨娘,那也威胁不到自己个儿。何况,想到自己怀着荀哥儿的那段日子,一向爱沾花惹草的贾琏居然没有趁着机会出去偷腥,镇日里陪着自己不说,每每自己哪里不舒服了,竟还气得要发作了屋里的一干丫头。

    想到这里,凤姐抿唇一笑。

    “二奶奶可用心些陪我读书,不然我再看不下去的。”贾琏摇头晃脑地说着,一面还拿眼去瞅凤姐。

    那一副纨绔浪荡的样子,惹得凤姐都笑出声来,便拿起手中的书去打他。“二爷再要分心,我便走了!”

    “可别!我这就读呢。”

    说着,便把凤姐拦腰一抱,一起读起书来。当真也可谓是圆了琏二爷初时的想念,红袖添香好不快活。

    次日清晨,凤姐理好妆容到贾母这里来请安,便见贾母脸上神色困倦,倚在榻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凤姐正要说话时,就听得有小丫鬟打了帘子请二太太进来,凤姐心里一惊,王夫人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再回头看时,王夫人神色肃然,形容竟似老了好几岁一般,和贾母的神色如出一辙。

    “凤丫头,今儿个南安太妃和保龄侯夫人都要到咱们府上来,你亲自带了人去安排,别失礼于人前。”

    凤姐低低地应了一声,就要带人去收拾,才走了没两步,就又听贾母咳了两声,才接着说:“夏家太太也是要来的,你看着安排就是了。”

    凤姐脚下步子一顿,侧头就见王夫人嘴角边露出一丝得逞的冷笑,忙低下头出去了。

    等出了门,凤姐才回过头看着那被厚重的帘子遮住的屋子。身边平儿一手扶着凤姐,也顺着凤姐的目光看去,“奶奶,老太太的意思是?”

    凤姐忙轻轻地拉了一把平儿,见周围没几个丫鬟在看她们,才低声道:“这事儿可不能在这里说道,咱们且去收拾了地方,等人来了自然知道的。”

    说罢,二人便相携而去。

    所选的地方,自然是要锦绣轩丽却又不失典雅清秀才好。凤姐想了许久,才定下在紫菱洲。一则,因紫菱洲是临水而建,位于蓼溆一带,到时候一面用饭一面听曲儿也是雅事。二则,也因为紫菱洲离着潇湘馆和怡红院都近,走动也十分方便。

    凤姐是个人精,听着老太太的话音,瞧着王夫人的神色也能猜出今儿个这一席饭怕就是要定下宝玉终身的。

    平心而论,比起缺心眼又大大咧咧的史湘云,根本还没摸清底细的夏家姑娘瞧着更让凤姐担忧。王夫人心里打得什么算盘,没人比凤姐更清楚了。怕她这好姑妈,一双眼睛都只盯着夏家皇商的身份,着眼在夏家的钱财上呢。

    可史湘云的身后有南安郡王府撑腰,又是一门双侯,加上老太太……怕不好办呀!

    第87章 探肌肤三哥吃豆腐

    凤姐素来是个精明能干的,排个席位这种小事可难不倒她。

    当然了,前提是她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否则厚此薄彼谁的脸上也不好看。

    一席饭吃下来,南安太妃脸色稍霁,保龄侯夫人仍旧是平日里的神色,独夏家太太和王夫人二人聊得正欢,半点也不顾及着还有外客在场。贾母轻轻地嗽了几声,好歹让王夫人收敛了一二,等丫鬟们上来一一撤了碗碟,又上了茶来,贾母才就着水阁那边传来的悠扬的曲调开始说起话来。

    “要说呢,咱们这一大家子,再找不出比凤丫头更能干的媳妇儿来了。我那琏儿也不知道上辈子烧得什么香,娶了这么好的孩子来孝顺我。”说着,贾母便又是一笑,冲着夏家太太道:“夏太太可别见笑,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人,说话惯没个遮拦的。”

    夏家太太笑了笑,倒不搭话。

    南安太妃自恃身份,当然也不会轻易开口。保龄侯夫人在来之前,就已经被南安太妃一番耳提面命,只管冷着脸色不吭声。

    是以贾母这一番话说罢,却没个人应和,和是尴尬。

    王夫人见贾母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眼底闪过一道冷笑。好个老货,竟让老爷来罚她!也不想想,如今这府里当家的是谁,竟要给她排头吃。

    再瞥一眼站在贾母身后但笑不语的王熙凤,王夫人眼色一暗。

    她这个侄女,自小就是爱卖弄才干又喜欢逞强好胜的。她就是摸准了她的性子,这才在王熙凤一嫁进贾家的时候,明面儿上拉拢,暗地里捧杀。反正,人前瞧着这管家的权利都在琏二奶奶手里,责罚下人的事情她一概推说不知,谁还会把这恶名算在她的头上呢!

    第2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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