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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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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林家养子 作者:赵四大爷

    第34节

    “是我从马道婆那里求来的,说是可以让……让夫妻恩爱的茶。”

    “去请马道婆来,快去!”

    当夜,那马道婆好梦正酣,谁想半夜却被人猛地从床上拖起,竟是手段十分粗鲁。马道婆才惊醒,心中又惊又怒又怕,不由地扬高了声音喊道:“什么人,竟敢在这里放肆!”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一记耳光。马道婆“哎呦”一声,痛呼道:“打死我了!”却不敢再做强辩。

    等到了贾府大门口,马道婆抬头一看上书“敕造荣国府”的正匾,登时心里一凉,再被押进王夫人院内时,三魂早就去了六魄。“老太君饶命啊!”不等贾母等人开口,马道婆自己已经先跪了下去,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看上去狼狈又可笑极了。

    宝蟾见她这般,心里害怕,却不敢表露,努力冷静下来,才向那马道婆啐道:“都是你这个害人精,害得我好苦。你给我的是什么劳什子汤药,我服侍了二爷才吃下去,人便仰躺下了。倘或二爷有个三长两短,这可要我如何是好!”

    “呸!小贱蹄子,也轮得到你在这里发狠!”夏金桂冲上前去先给了宝蟾一个巴掌,见宝蟾期期艾艾地淌着眼泪,想到这贱人平日里仗着给宝玉生了个儿子便横行无忌,气焰愈发嚣张,心中便怒意横生,忍不住反手又给了宝蟾一个耳光,嘴里却说:“二爷好好儿的,你竟敢咒他!”

    这可怎么了得!

    贾母和王夫人都气得双手发抖,尤其是王夫人,一双利眸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宝蟾和马道婆,那眼中的神色活似要将这二人生生撕了一般可怖。

    宝蟾吓得浑身颤抖个不停,膝行到贾母腿边,哭得几乎肝肠寸断,“老祖宗明鉴啊,我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奶奶的话是要冤枉死我啦,二爷待我那样好,我岂敢起这样的歹意。老祖宗,都怪我被奸人蒙蔽了,黑心瞎眼地犯下这样的罪过,只求老祖宗念在我给二爷生了芩哥儿的份儿上,千万饶恕我这一遭罢!”

    贾母看她这样,心中只觉厌恶,抬手就命鸳鸯把宝蟾拉开。这才分出眼神给那马道婆,只说:“我不管你给我那玉儿吃了什么不清不楚的汤药,这样害人的东西,便是扭了你去官府,或是一力打死了,也是为民除害的事。只是,我一心向佛,也不愿作孽。唯今只一句话问你,我这孩子的病,你是治不治得好!”

    马道婆抖得浑身有如筛糠,听贾母如此一般说词,半是威胁半是唬骗,更是深觉无望。这药剂本是作法得来的,便是吃下去也伤不了身。只是见那贾宝玉如今的情状,竟似中了什么降头一般,这可不是普通人能解的。

    马道婆不敢欺瞒,只道:“哥儿这症状,并非因着我那汤药,实在是……”一语未尽,早有一膀臂粗壮的婆子使劲一个耳光挥下,马道婆呛咳了两声,地上便落了两颗沾了血的牙来。

    那婆子瞪着一双牛眼,见马道婆还有胡话要说,膀臂便先抡圆了,只等贾母示下。

    贾母到底是有阅历的人,见马道婆如此,心知她是无法可解宝玉现今的情状了。正闹的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母,王夫人听见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进来。贾政虽不自在,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亦希罕,命人请了进来。众人举目看时,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

    见那和尚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满头疮。那道人又是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贾政问道:“你道友二人在那庙里焚修。”那僧笑道:“长官不须多话。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

    贾政道:“倒有我儿中邪,不知你们有何符水?”

    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有希世奇珍,如何还问我们有符水?”

    贾政听这话有意思,心中便动了,王夫人早已耐不住,因抢先一步上前说道:“小儿落草时虽带了一块宝玉下来,上面说能除邪祟,谁知竟不灵验。”

    那僧道:“你夫妇二人那里知道那物的妙用。只因他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不灵验了。你今且取他出来,待我们持颂持颂,只怕就好了。”

    贾政听说,忙命人去与贾母说项,贾母闻言,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让人将宝玉项上取下那玉来叫人递与那二人。待那和尚接了过来,擎在掌上,长叹一声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念毕,又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贾政道:“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此子安在室内,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说着回头便走了。

    贾政赶着还说话,让二人坐了吃茶,要送谢礼,他二人早已出去了。贾母等还只管着人去赶,那里有个踪影。少不得依言将宝玉就安放在王夫人卧室之内,将玉悬在门上。王夫人亲身守着,不许别个人进来。

    至次日晚间宝玉竟渐渐醒来,说腹中饥饿。

    贾母,王夫人如得了珍宝一般,旋熬了米汤与他吃了,精神渐长,邪祟稍退,一家子才把心放下来。李纨并探春、惜春,平儿,紫鹃等在外间听信息。闻得吃了米汤,省了人事,别人未开口,湘云先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嘴里说道:“幸而有惊无险,否则我可是活不成啦。等再好些了,且先抱了芩哥儿去看他才要紧。”

    贾母便回头看了她半日,抿唇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来。众人都不会意,唯独探春道:“二嫂子心底真好,只是二哥哥房里实在不安生了些,难为二嫂子这样为她母子二人着想了。”

    湘云便笑道:“我平日里和老祖宗一道儿吃斋念佛的,这些年也有些悟了。宝玉今次也是遭奸人所害,只怕命里注定的一劫,幸而有贵人护佑着,如今方好了,正是该好生教导着芩哥儿的时候,如何不好好让芩哥儿尽孝在宝玉跟前呢?何况,那宝蟾……哎,到底不是我身边的人,竟不知如何说了。”

    夏金桂正坐在旁边剥橘子,听见湘云这话,又见满屋众人都抬举她,心中不觉便气得狠了,啐了一口道:“那贱蹄子,平日里嘴上抹了蜜,心思却歹毒阴狠,来日也不知怎么死!再不跟着好人学,只跟着外人学的贫嘴烂舌,我虽是故主,如今却也管教不得啦。”一面说,一面拿眼睛去看湘云,只冷笑道:“好妹妹,你倒是有这样的本事,那紫鹃如今被你一番调教也乖觉了不少,既是如此,怎么不帮着管教管家二爷屋里的莺莺燕燕?”说罢,脸子一甩,转身便摔帘子出去了。

    探春等人见她如此不识规矩,在贾母面前也如此放肆,登时各个吓得不敢出声。好一会儿,才听贾母冷哼了一声,说:“到底是低贱的出身,纵飞上了枝头也是鸦色不减。”说罢,犹似带了几分深意般睇了探春一眼,只吓得探春背后渗出一身冷汗。

    第138章 无题

    说起宝玉浑浑噩噩了几日,到底身子在众人的看护下也是日渐好了起来。这日天朗气清,便穿戴齐整,带了一个小厮叫焙茗的往外头去了。不说在二门里就被贾政养着的两个清客相公好一番打趣,待得出了门来,只见寒风凛凛,过路行人皆是满面风霜的样子,心中便老大没意思起来。

    焙茗见状,便凑过去说:“二爷,前面不远处便是薛大爷家的铺子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呢?”

    宝玉抬头一看,可不正是么!当下拍掌说:“正是一个好去处,只是不知道薛大哥哥此时在不在铺子里呢!咱们且去看看罢!”说着,已经当先往薛家的铺子去了。

    哪知正巧,薛蟠这日正在铺子里查看账目。才和管事的说到铺子里几样物件古玩的摆设,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个穿红戴绿的身影往这里来。薛蟠连忙转身细瞧,可不正是贾宝玉么!当下便把手中的账簿一合,笑着迎了贾宝玉进来,一面迎,一面笑道:“好兄弟,这当口儿怎地有空来这里了?往日要见你,也难。”

    贾宝玉便也抿唇笑了,只说:“薛大哥哥不知道,前几日我浑浑噩噩地犯了痴病,好容易被什么术士道长给救治好了,老祖宗和太太那里便惟恐我再有乱子,一力拘着我在府里不让我乱跑。你瞧,眼下我这身子可不是好得很了,若不是这样,她们还不肯放我出来呢。”说着,自己倒先笑了。

    薛蟠笑着摇了摇头,再看看这铺子里进进出出的客人,侧了侧身子说:“宝兄弟快和我去后面坐坐罢,这会儿子铺子里着实忙了些。咱们何必在这里站着,倒十分无趣。”

    宝玉闻言,岂有不乐意的道理。立时便携了薛蟠的手臂往后面去,只是他满心喜悦,全然没有看见被他拉着的薛蟠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

    “薛大哥哥当真不知道,先前我犯了痴病,三妹妹和四妹妹在我床前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贾宝玉想着,这薛大哥就要和三妹妹成亲了,自己正该趁着和薛大哥在一起闲谈时,多提起些三妹妹,才好要他们日后夫妻和睦。

    这倒是他一腔好心,只是却忘了,姑娘家的闺名哪有常挂在嘴上说的。便是京中许多纨绔子弟也少有如此做法的。贾宝玉向来自诩怜香惜玉,可这脑袋却总不往常态上发展。

    薛蟠在一旁听见这话,笑着不曾说话。二人正吃着茶,便有一个小厮打了毡帘进来,笑着给二人打了个千儿,才开口道:“大爷,二爷来了,正和帐房先生说话呢。大爷要不要去瞧瞧?”

    薛蟠一听,便知是薛蝌来了,于是笑着对宝玉说:“这是我一个堂弟来了。”说着,又向小厮道:“这大冷的天,快请二爷进来坐坐。”

    那小厮忙不迭地去了,不过转眼的功夫,薛蝌便打起毡帘走了进来。宝玉抬头一看,心中登时一怔,心道好个俊朗的公子。但见薛蝌一身青色长衫,面若冠玉,发束青冠,一见之下,竟是唇红齿白,少有的温润如玉。

    宝玉心里不由地奇道:我只道薛大哥哥这样的商贾人家,但有公子哥儿出来也是五大三粗,腰缠万贯的俗物。谁想他家里竟还有这样的一个妙人!当下心中便起了想要结交的心思。

    薛蟠斜睨了贾宝玉一眼,见他两眼发直地看着薛蝌,又是满目赞叹之色,岂有看不明白的道理。心中冷笑了两声,脸上却不显分毫,只笑着开口说:“这位便是荣公府上的宝二爷了。”薛蝌闻言又是一揖。

    宝玉连忙扶住了他的双手,这一靠近,二人四目相对,宝玉更是把薛蝌上下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恨不得此时好好亲热地说上几句话,却又怕自己一时犯了左性儿,叫人看了笑话。因一时有些扭捏,薛蟠见状,只佯作不知,指了自己旁边的位子叫薛蝌坐下。

    薛蝌应了一声,便坐下了。这贾宝玉的眼光他倒有几分察觉,只是他一贯是深居简出,向来不问这些京城纨绔的,如何知道贾宝玉的脾性。只当他是一般的公子哥儿,转头便与薛蟠道:“大哥哥,昨儿个蜀中才送来的蜀锦和金陵老铺运来的双耳方尊瓶我已看过了,均是按着份例的。什么时候给宫里的娘娘送去,还是大哥哥拿个主意吧。”

    薛蟠笑了笑,说:“这急什么。左不过娘娘在宫里头,时常有太上皇的隆恩眷顾,咱们家这些,未必赶得上呢。”说着,拿眼瞅了瞅贾宝玉,见他一脸无知无觉的样子,不免心里又是一阵冷笑。如今宫里头的开销日渐大了起来,就是宝钗在宫里使的银子也是流水一般。且不说宝钗如今还深得太上皇心意,便是宫里头那些惯爱捧高踩低的太监、宫女,也要打点些。这贾家的那位,只怕在宫里的日子也不甚如意呢。

    贾宝玉睁圆了眼睛问:“怎么,这竟是要送进宫里头给宝姐姐受用的?”

    “正是呢。宝兄弟,你正该瞧瞧,这蜀锦不愧是贡品,那针脚细密得很,比咱们京城里织的锦缎不知道好了多少呢。”

    贾宝玉一听,果然更感兴趣。因不免追问说:“薛大哥哥怎么忽而用起这蜀锦来了。从前只听你说这京中锦缎光滑柔软,最是舒适的。只是从什么时候起,薛大哥哥竟瞒着我们用起这个来了呢。”

    薛蟠因大笑了两声,才道:“你是不知道这其中缘故的,正该我带你去瞧一瞧,你方明白过来呢。”说着,便先站起身来。

    宝玉只得也起身,见薛蝌仍坐着,便问道:“薛大哥哥,就你我二人吗?”

    “难不成你要带上他?”薛蟠“哈哈”笑道,“这可是个书呆子,若要他去看帐簿,看四书五经倒是可以,要他和咱们一块儿去寻乐子,只怕难极了!”

    一听这话,宝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几变。看着薛蝌那俊朗的面容,心里满是失落。他再想不到,这样一个如斯俊朗的男子,竟读这起子经纶世故的书来,岂不是腌臜了自己!正要开口说上几句离经叛道的言论时,薛蟠的小厮已经打起了毡帘,笑得满脸讨好:“爷,马车都套好了,这就能走了。”

    薛蟠便拍了拍宝玉的肩头,拽着他就往外头去了。至于薛蝌,见这二人渐走渐远了,手中的茶碗一搁,笑着抬头问道:“大哥哥这是往哪里去呢?”

    一个机灵的小厮笑着打了个千儿,笑道:“大爷这是拉着宝二爷往飘香院去啦,二爷你快别打听,仔细大爷知道了,回头又要捶我们。”

    薛蝌闻言不过笑了笑,便撩开了手。

    却说,这薛蟠命小厮套了马车,拉着宝玉便去了京中最大的青楼楚馆——飘香院。马车才刚停下,那飘香院里便走出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来。一见马车上的装饰,立时便精神一抖,掩唇笑着便凑上来笑道:“哟,这不是薛大爷么,才什么时候呀,就来咱们飘香院了!”一面说着,一面已经伸手撩开了车帘。

    宝玉还没缓过神来,这猛然见车帘一撩,面前就凑过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妈妈。鼻尖充斥着的脂粉味与家中姊妹丫鬟身上的清香甜美全然不同,宝玉一下子便皱起了眉头。

    “张妈妈,你这也太着急了些。我这兄弟可是头一回到这儿来,别叫你吓着了,那可不得了。”薛蟠说着,便拉着贾宝玉下了车。见飘香院大门不过开了一扇,又看里头光线不明的,心知此时并不是飘香院接客的时候,却也不以为意。

    “张妈妈,我这兄弟可不是那寻常的公子哥儿,你可紧着些好姑娘来服侍。”说着,便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小厮。那小厮十分知趣,见薛蟠使了眼色,忙从怀里取了一锭金子放进张妈妈手中。只向贾宝玉的背影努着嘴道:“别说我不告诉妈妈,这位公子来头可大着呢,寻常的庸脂俗粉只怕难入他眼。”

    张妈妈此刻睁圆了一双眼睛看着手里的那锭金子,心中早喜悦得说不出口了。耳边又听见这话,忙笑着说:“可不是,我这就去叫楚翘来。”说罢,扭着微胖的腰肢一晃一晃地跟在薛蟠和贾宝玉二人进去了。

    “倒是好兴致。”在飘香院不远处,一辆外表朴素的马车里,林泽盘膝坐着,一手撩着车帘,一手轻轻地扣着桌面。唇边一抹浅浅地笑容,十分惬意。

    水溶透过那车帘往飘香院门口张望了一下,正巧见那贾宝玉被飘香院的老鸨拉扯着往里头走,一张脸上早涨得通红,不免笑道:“可见得,这飘香院也是有几分能耐的了。那贾宝玉平素自诩怜香惜玉,如今也入了这虎狼窟,也是他该有此一遇的。”

    林泽却冷笑了两声,“他是不是怜香惜玉,我竟不知。只是有一条,眼下青天白日的,这官宦子弟明目张胆地进出勾栏院,你可别说,这也是该有此一遇的。”

    水溶闻言微微一窒,他方才只顾着笑,哪里注意到此时正是天光大量,那飘香院分明还未开张。贾宝玉此时便往这飘香院赶,岂不是“白日宣淫”?!当下也正了正脸色,沉声道:“果然如此,就该告诉御史。”

    “急什么,一次罢了。”林泽唇边的笑容越发深了几分,贾宝玉青天白日地便往窑子里头跑,一次还可以说是无心为之。可,倘或日后时时趁着这时候往这腌臜地儿跑呢?那御史的口诛笔伐,想来贾家是要有罪受了。

    “与咱们何干呢,不过是薛家的大爷亲自掏了银子带他来玩一玩的罢了。咱们不过偶然瞧见了,就此别过也就是了。”林泽说着,在车壁上轻轻地扣了扣,马车便缓缓地走了起来。

    水溶听他这样说,正暗自讶异时,却听林泽又是一声轻笑:“我这里新得了一罐子云雾茶,前儿个陈大人还说起他最爱这云雾茶的,择日不如撞日,这便去陈大人府上叨扰叨扰了。”

    陈大人,那可是最刚正不阿的一位御史。别说是普通官员犯了错儿要被他好一通训斥,便是有皇亲国戚触了逆鳞,这陈大人也是毫不留情,愣是敢在金殿上和这些个人对簿。这么一个人,此刻去找他……水溶在心里为那陷在温柔乡的贾宝玉轻声地念了一声佛。

    自求多福罢。

    第139章 无题

    林泽这日得了空闲,正得了一瓶难得的好酒,准备给水湛送去。谁想才出了翰林院,在门口就遇上了一样才出吏部的贾琏。二人彼此厮见了一番,又寒暄了几句,贾琏便笑道:“常日家总说起林表弟不常往我们府上走动了,倒分薄了骨肉亲情。”

    林泽便笑了笑,只说:“如今贵府忙得很,岂有贸然去叨扰的道理。”这话到底带了几分讥诮,可转眼见贾琏笑容温煦,并无坏心的样子,林泽在心里暗暗地说:这贾家大房到底与自家还带了几分情面的,贾琏也不算得坏人,何况他此时见我,也是好心,我又何必不饶人的咄咄相逼呢。

    想到这里,不免笑了笑,才说:“前儿个听环哥儿说起,现在大老爷最爱种花溜鸟的,过得十分惬意,是也不是呢?”

    “可不是呢,老爷也是上了年纪,荀哥儿年幼,时常缠着他玩闹,叫老爷也吃重些。如今养花弄草的,很是惬意呢。”说着,便似又想到了些什么,贾琏笑着对林泽说:“前儿个老爷还说,等找个好日子,还要请林姑父和林表弟到府上坐坐呢。林表弟可有没有空,若得了空儿,不如今日便随我回去小坐片刻吧。”

    林泽笑了笑,并不推辞。再又想到贾家也是大厦将倾,对于大房,他也不想太过为难。

    “也好,也有些日子不见荀哥儿了。”

    大房仍住在西北角上的小花园子里,只是和荣国府相通的那一扇角门早被封死了。林泽目光微微落在那封死的角门上,贾琏便有几分察觉,只淡淡地说:“前两年老太太又说起大房来,口口声声指摘大房不曾为家里出过半分力。又说宫里的娘娘吃穿用度一概是二房出的,大房只管捞了好处,钱财却不见往外面拿。老爷一气,便命人封死了那角门,只喝令下面的人一概不许与那头有联系了。”

    这岂不等同于分家?

    见林泽看向自己,贾琏唇角的笑容微微泛出几分苦涩来,“谁说不是呢。只是倘或不是老爷一番发作,只怕大房还要担着这样的污名。二太太管着公中的账,从里头拿了多少去贴补宫里头和宝玉,这概不提了。再有老太太那里的私房,哪一个不是落进了二房的口袋。大房纵钱银没有二房那样显赫的,岂有不分担家中用度的道理。只是老太太的话着实要人寒了心,既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彼此撕掠开了也好。”

    林泽闻言并没有再说什么,这贾家一贯是没甚规矩的,只是没想到贾母竟能偏心至此,莫怪乎一向是孝字当先的贾赦也要起火了。见贾琏脸上笑容甚是苦涩,林泽也只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劝慰说:“琏二表哥很不必为此伤怀,依我瞧来,如今分开也是一桩好事。二房人多口杂,日后再生嫌隙,免不了要把这祸根推到别人头上去。这大老爷一通火发下来,想来日后纵有个好歹,与大房的干系也是不大的。”

    贾琏点了点头,说:“正是这个道理了。只是一家子的骨肉亲戚闹到今日的地步,着实可叹。”

    林泽抿唇微笑,摇头不语。在他看来,这贾家便是一锅乱炖的粥,二房根本就是过街老鼠,就算不是他伸手推波助澜,将来也风光不了多少时候。贾母倒是把二房的人搂在怀里疼惜爱护,可她年事已高,说句不好听的,待她撒手去了,这贾家的烂摊子,只怕还有的闹呢。

    不过,眼见着贾琏这副十分愁郁的样子,林泽也无谓当这个坏人。毕竟么,他和贾家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不过担个虚名,这样的亲戚,他可要不起。

    “哟,二爷回来了!”二人正走着,才绕过了一道便门,正在水榭边说着话时,就见亭上有一个身穿一件茜红色妆花缎交领斜襟对襟长袍,外头罩着一袭湘妃色三镶盘金葫芦双喜纹云肩大氅,端的是明艳照人。一双丹凤眼斜飞着,在见着贾琏身侧的林泽时,笑着惊呼一声,道:“怪道说今儿个日头也好,早起时那喜鹊叫得人头也疼了。我还说是为着什么,竟是贵客稀客来了!”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便下了亭子,这一近看,更是珠玉熠熠,映衬得凤姐一张芙蓉秀面愈发得动人了。

    “请琏二嫂子安了。”林泽含笑施了一礼,看向凤姐身后的小哥儿,从怀里拿了一只小金锁来,笑眯眯地半弯下身,笑道:“荀哥儿愈发壮实了,这锁儿便算我赔罪了。”

    贾琏忙说“不可”,凤姐却不扭捏,一手夺过了那锁儿,笑着往林泽怀里一掷,又伸手拉住荀哥儿,指着林泽笑骂道:“荀哥儿可别被你这表舅骗了,那锁儿怪没个意思的,他这做表舅的,多少时候不来瞧你呢,眼下一只锁儿便要哄你原谅他,这天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儿,你可别上了他的当儿!非得好好缠缠你这表舅不可呢!”

    荀哥儿正长到三岁的年纪,平日里被贾赦和邢氏宠着,什么好的玩意儿没见过。这时候听王熙凤一通说法,再看那锁儿,虽不明白价值几何,只是锁上头雕的实在讨人喜欢。又看这表舅,一脸笑吟吟的,当下也不怕生,伸手便拽住了林泽的衣角,笑眯眯地仰起头叫了一声:“表舅舅。”

    林泽心里一动,难得起了玩笑之心。他本喜欢小孩子,见贾荀这讨人喜爱的模样,心里已经十分喜欢了。再听他开口脆生生地叫自己“表舅舅”,更是高兴。便将那锁亲自给贾荀戴在脖子上,因天气冷,怕锁冻着贾荀的心口,便又取了自己脖子上的貂毛裘脖给贾荀围上,这才笑着点了点贾荀的鼻尖,笑道:“荀哥儿是个聪明的,改日表舅舅还带上好东西给你玩。”

    贾荀一听,岂有不开心的道理,双手抱住林泽的脖子便好生地亲热了一番。

    凤姐见状,直笑得不停,在旁道:“你们倒似亲生的一般,可要我们往哪里站呢!”说着,见贾荀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又忍不住笑着点了点他饱满的额头,笑道:“这会儿子想到你亲娘来了,可晚了,再不要你,今晚只找你表舅舅家去住罢!”

    贾荀年纪不大,可见凤姐这样说,话里意思虽不能完全明白,却也大概能听得几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立马便湿润了起来。林泽一见,忙抱起了贾荀,对凤姐道:“琏二嫂子也是,和我争风吃醋,不怕说了笑话。我倒喜欢你家的荀哥儿,等晚上抱了他家去住,你可别哭。”说着,又用手刮了刮贾荀的鼻子,只笑道:“好孩子,和表舅舅回去,表舅舅给你好吃的好玩的,不比家里差。”

    贾琏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见凤姐和林泽一来一往的,当下也笑着说:“林表弟这舅舅当得却像亲生舅舅一般了。”说着,似乎又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便是表亲,却比那亲生的好上不知多少呢。”

    凤姐和林泽立时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贾家的人口虽多,可真上得了台面的不过寥寥几人。更何况,大房一向子嗣单薄。二房那里老太太一心偏着,贾宝玉是家里的凤凰蛋,全家惯着他还惯不过来,哪还会分出精力去看顾贾荀呢!贾环虽是个有心的,可耐不住二房如今是王夫人和夏氏只手遮天,纵有心也是无力了。

    凤姐见气氛有些低落,连忙笑着打起圆场,“好端端的,林表弟来一趟可不容易。二爷快收起这副样子,不知道的,只当我平日在家怎么欺负了你呢。林表弟是不常来的稀客,倘或叫他误会了,看我回头捶不捶你!”说着,便作势打了贾琏胸口两下。

    贾琏笑着握住凤姐的手,笑道:“何必说什么误会,本就有的。”一句话,说得凤姐粉面羞红,当真是要捶他了。

    荀哥儿却在林泽的怀里转悠着脑袋,见自己的爹娘大秀恩爱,眨巴眨巴眼睛,忽而咧嘴便笑了笑。把贾琏和凤姐都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这才接过了贾荀,三人往大屋里去了。

    才一进屋,凤姐便让平儿抱着贾荀往邢夫人的院子去,自己这里打点起茶点。又去给贾琏掸衣服上的落雪,又命小丫头子进来看茶,又命婆子进来点薰笼的,忙得几乎要转起来。

    林泽看了,忙道:“琏二嫂子快歇着,我不过略坐一坐就回去了,哪有这样劳累你的道理。”

    凤姐却指着他笑道:“你休说这话,前儿个我去林表妹那里,听他说你这人,外头瞧着是最好打发的,在家时规矩可多着。咱们既是一家子骨肉亲戚,我又从不拿你当外人的,如何到我这里来,还有怠慢你的道理不成?”说着,便把小丫头子拿来的手炉亲自给林泽拢在怀里,抬头笑道:“我可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你琏二表哥这里,只管当成自家,是一样的。”

    贾琏在旁听见这话,也连连点头,“正是这个话了,林表弟原是咱们自家的人,如何这样生分呢。”

    林泽被他夫妻二人这样一说,也不好推辞,只得笑着应了。

    三人吃了两口茶,又闲叙了几句话,也不知是怎么的,凤姐便说到了二房和薛家的亲事来。因皱眉道:“前儿个我去裴府看林表妹,正遇见了李夫人和陈夫人,她们家的大人都是御史言官出身,听她们说到咱们府上三姑娘的事儿,我原不该插手,只是探丫头到底还是个姑娘家,怎么外头就传起她的许多闲话来,这闺誉……”说着,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般,竟有些不忍再说了。

    林泽吹了吹茶碗里的茶沫,并不接凤姐的话,待吃了一口茶后,反而笑着问凤姐,“府上二姑娘可有婚配了?”

    “有了,去年就下定了,是吴守备家的长子,等开了春就该来迎人了。”说到迎春的亲事,凤姐暂且也把探春的事儿先搁在了一边,只拿帕子掩唇笑道:“那吴守备家的长子也是有出息的,上个月才升了校尉,虽是从六品,可也是个有出息的呢。”

    贾琏也笑着说:“他家虽是武夫出身,可性子耿直,我和老爷瞧着都很好。”

    林泽点了点头,笑道:“他家是个好的。”只是一句短短的评语,可贾琏和凤姐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喜色。林泽绝不是一个无端提起什么事的人,他既说到迎春的亲事,必是有什么话要透露的。想到林泽颇得圣上和太上皇看重,又和三皇子、北静王爷等人甚是亲近,贾琏心里也放下心来。看来,迎春的这个未来夫婿,是选对了!

    正说着,门口却有小丫头子隔着毡帘扬声道:“环三爷来了!”

    林泽眉头微微一扬,抬眸就见贾环走了进来。如今贾环已经长得比林泽都高出一头,五官也都长开了,他虽和贾宝玉同父异母,可却和贾宝玉那春花秋月般的圆盘脸蛋不同,继承了赵姨娘的瓜子脸庞,在这几年的历练里,原本还带了几分柔和的五官竟越发的硬朗了。

    贾环早在来的时候就听说林泽也在这里,这下进了屋子,见林泽含笑看着自己,不觉也露出一抹笑来,“琏二哥、凤姐姐、林表哥!”

    “环兄弟也来了,快坐快坐,正说道你呢,可巧你就来了!”凤姐一面说着,一面递了手炉过去,见贾环双手通红,气得骂道:“又是哪个黑心瞎眼的奴才跟着你后面,爷们儿的手都冻伤了,也不说给你拿个护手的,看我不打发了他出去!”

    贾环忙笑着拉了凤姐一下,“凤姐姐快别骂他们,我身边原服侍的人就不多,可怜好容易有个不嫌贫爱富见高踩低的,凤姐姐好歹别吓着他。”

    凤姐一听这话,便笑着“啐”了他一口,转头对身边服侍的小丫头说:“听见环三爷的话了,还不打发了人去告诉那小子,再有下次,看不揭了他的皮!”说罢,才坐回原位,指着林泽道:“瞧你林表哥,多稀奇,这会儿子来了,我还说可想着法儿也把人给扣住了。他是个风一样的人儿,再不拉紧了,只怕下回再要见,我们荀哥儿都得进场去考科举咯!”

    一句话,说得满屋子人都笑了。林泽也笑着说:“琏二嫂子惯会拿我做筏子!”

    “快住嘴罢,你只问问你琏二表哥,再问问环哥儿,这话是我胡说不是?你是一溜烟就能跑没影儿的,你自己说,一年到头,除了年下过节命人送着瓜果礼品来,平日里可有亲自来?就是林表妹,她有孕前还时常要来陪我说几句话呢,怎么,你倒忙得这样?”

    林泽说她不过,凤姐的口齿一向伶俐,林泽也不强辩。只笑着说:“琏二嫂子这样厉害,只怕我下回都不敢来了。”

    “你敢!”凤姐佯怒地瞪圆了一双凤眼,双手掐着腰,故作凶狠的模样。

    林泽笑得不行,忙告饶说:“琏二嫂子饶过我罢,我再不敢的,定是随叫随到了。”

    几人又笑了一会儿子,贾环才缓缓开口说:“林表哥,我有一事想要问你……三姐姐的事,那里头可有你的手笔么。”此话一出,就连方才说笑的凤姐都噤了声,见林泽不说话,忙拿眼去看贾琏,却见贾琏冲她摇了摇头,凤姐才强按捺住不安,只不言语了。

    “若说有,你待要如何?若说没有,你可信么?”

    第140章 无题

    林泽对贾环并没什么恶意,只是说到好感,却也没有太多。左不过是因着林澜的缘故,对贾环多几分照拂罢了。贾家这个泥潭,曾经让林家三兄妹吃过多少苦头,贾环清楚得很。只是他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了,况且年纪身份又在那里搁着,岂有他说话的份儿。

    对于林泽的做法,他理智上即使能理解,可到底探春和他一母同胞,若他果然不闻不问,岂不是同禽兽毫无分别?可,看着林泽那一双浅笑盈盈的眼睛,贾环的声音仿佛哽在了喉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环兄弟小孩子家家的,这其中缘故多着呢,你林表哥是个热心肠的人,你可别错怪了他。”见贾环和林泽二人气氛有些僵持,王熙凤连忙端着笑脸拉过贾环在一旁坐下,又笑着对林泽道:“林表弟也是,这好晴好日儿的,偏做出一副打雷下雨的模样来干什么,莫不是吓唬环兄弟呢?”

    林泽微微一笑,“不过是和他说几句玩笑话罢了。”瞧着屋里几人都有几分不自在的样子,林泽倒也不以为意,只坐了片刻便推说时候不早,该家去了云云。王熙凤闻言,虽有心再留他一会儿子,可见贾环脸色不甚好的样子,心里轻叹一声,到底没有强留,笑着送了林泽到门口,又让贾琏亲自套了马车命几个得力的小厮送了回去才罢。

    这边贾琏和林泽才刚离了门,王熙凤便收了一脸的笑容,转头对贾环说:“环兄弟,不是我说你,这林大爷是个什么角色,你比我这妇道人家还看不清些不成?他既有这一手段,怎么早不使晚不使,偏生这时候使了出来?”

    贾环闻言微怔,他只觉得此事有几分蹊跷,探春的亲事向来是被王夫人拿捏在手里的。这先头传出探春被薛家看中,他遣人打听了,也只是回来禀报是那薛家的呆霸王硬闯进贾府里,驳了老太太和二太太的面子,二太太看在一场亲戚的份儿上,不得已才让探春顶了这薛蟠的怒火。

    想那探春是何等的人物,神采飞扬、顾盼神飞,一朵鲜妍的玫瑰花儿竟配与薛家那不成器的。探春如何肯依?纵是贾环初初听闻此时,也是心中恼恨非常,只苦于无力挽回这劣势。等他回过神来,想到要找林泽帮忙时,谁想京中又传出探春和梅翰林家订过亲事的闲话来。

    这事来得又急又快,便是贾环也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幸而探春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否则以她那样的烈性子,倘或知道了这事,哪里还肯活呢。

    贾环先时并不曾怀疑到林泽的头上,只是派人在外头细细的打听了这事儿,又让侍书在探春身边看着,没几日便得了消息。这消息一早儿是从几个京畿营里的二等侍卫里传出来的,贾环虽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可再一思索,京畿营和北静王府一贯是走得极近的,再想到北静王爷水溶和林泽的关系,那可是亲如兄弟骨肉般的交情。若说探春这名声被坏了,其中没有林泽的手笔,贾环却是不肯信的。

    王熙凤见贾环并不言语,只怔怔出神,也是叹了口气,说:“环兄弟,你年纪小,许多事情看不明白,倒不怪你。你三姐姐这事儿,说到底,竟不该怪林表弟,也不能怪探丫头。”

    贾环还待细问,贾琏却已经送完了林泽,才堪堪进门。一进门,见凤姐和贾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也是撩着袍角往椅子上一坐,先吃了一口茶,这才看着贾环说:“环兄弟,林表弟临走时还有一句话托我告诉你。你三姐姐的事儿,的确是他的手笔,不过他正大光明,便是承认了也不怕什么。倒是要你回去好生打听打听,二房和老太太借着你三姐姐算计些什么,你三姐姐自个儿又打了什么主意。”

    “这话我倒是不曾料到。”王熙凤听完贾琏的这些话,也是一愣,只道:“我从前都说,林表弟风光霁月般的人物,自是不肯走下流的。只是他做便做了,竟是半点都不肯推诿,委实要人佩服。”

    说罢,一双丹凤眼斜飞着睨了贾环一眼,冷笑道:“环兄弟,你林表哥的话你也是听明白的。这事儿,竟也不需要你再往别处打听,省得叫人蒙蔽了眼耳口鼻。你若信得过嫂子,我只管说与你听便是。”

    “这话原不该我们做晚辈的来说,只是老太太的心忒大了些。你林姐姐那里才刚传出孕事,老太太就急不可耐地带着探丫头往裴将军府上去了。说是让你三姐姐陪林姑娘解解闷儿,可这都是经过事儿的,谁心里不是跟明镜儿一样儿?老太太这分明就是要把探丫头给裴二爷做小呢。”

    “琏二嫂子,你这话可当真?!”

    王熙凤冷笑道:“也不怪你这会儿子不信,老太太瞒得紧,口风丝毫没露过。便是带着探丫头去裴府,那也是打着亲戚骨肉的招牌。可是环兄弟,嫂子这里有句话,你千万记住了。若是你三姐姐没有这个心,老太太纵有这打算,难道你三姐姐是个任人摆布的主儿?”

    贾环心里早已经信了七八分,这会儿听王熙凤说到这句话,心中更是悲凉。想到探春一贯是要强惯了的,在家管家时,连赵姨娘和亲舅舅的脸面也要踩在脚下立威名,她那样刚烈的性子,用王熙凤的话来说,哪里是能轻易就叫人摆布的,只怕老太太有这个意思,透了口风给探春,探春自个儿也有心,这才一拍即合,赶上门去给林姐姐添堵的吧。

    见贾环脸上的神色渐渐回转过来,王熙凤微微叹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林表哥那样的人,被人欺负了,只笑笑也就罢了。可对家里人,那是再护短不过的。依我瞧着,倘或老祖宗只把主意打在他身上,你林表哥不过一笑置之,或许给个难堪,却也是不了了之的。当初老太太还想着要和林家结亲呢,林姑父只淡淡地驳了,小辈儿跟前并没有失了颜面不是?可如今老太太和探春竟打起了林妹妹的主意,你林表哥再好的脾气,只怕也是不肯善了的。”

    “你嫂子说得正是这个理儿了。”贾琏皱着眉,想到这老太太惯来就偏心二房,这几年没少给家里添堵,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又想到自己和林家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些,大房也日渐有好起来的势头,今儿个一闹,又是几日的不舒坦。这么想着,口气里不觉便带了几分出来,只道:“要我说,也是自个儿心太大,变着法儿地折腾。这倒好,便宜半点儿没占到,反倒把自个儿的名声给赔了进去。要我说,也是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王熙凤嗔了贾琏一眼,回过身却对贾环道:“环兄弟,我和你琏二哥都是想家里好的。你也知道,老太太年纪愈发的大了,如今许多事也做不得主。二房又是二太太主持中馈,将来探丫头嫁到薛家,少不得要看薛家人的脸色。你还是好生读书,将来挣个体面,也好要你姐姐挺直了腰杆子在夫家做人。”

    贾环点了点头,只是他还没到挣功名的年纪,探春却已经是嫁期将近。如今外面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真真假假早不可辨。他不信薛蟠竟没听到一点儿风声,若照往常,只怕已经打上门来好一通闹腾。如今薛家隐而不发,这才是叫贾环最担心的地方。倘或薛蟠强捺住心头的怒火,只怕探春嫁进了薛家,也是没好日子过了。

    且不提贾环这里为探春之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说林泽这边,才进了林府大门,就见管家迎了上来,开口便说:“大爷可算是回来了,老爷正在书房里等大爷呢。”说着,又低低地凑到林泽身旁小声说:“还有一位贵客也来了,瞧着老爷的态度很是尊重,大爷可仔细些。”

    林泽抿唇笑了笑,对管家点了点头,“多谢林叔提点。”

    才一进书房,林泽便瞧见了房中一坐一站的两人,嘴角微微一勾,上前便道:“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你倒是乖觉。”皇上轻笑了一声,对林泽道:“快起来罢,朕既是来你家小坐片刻,便不用拘着身份,你也别满口皇上、微臣的了。”

    林泽应了一声“是”,这才起身,看向林如海,笑着行了个礼,“父亲安好。”

    林如海抚了抚美须,笑着点了点头。和皇上对视一眼,不意外地在皇上的眼中看到几分艳羡,不觉更得意了几分。

    瞧着林如海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皇上冷哼了一声,转头却对林泽温声道:“小林卿这几年愈发的长开了,比你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常言说‘君子如玉’,想来便如小林卿一般了。”

    林泽忙欠身说:“微臣不敢当此美誉。当年父亲乃是钦赐‘探花’,文采飞扬,世难有匹。微臣萤火微光,岂敢与父亲一争高下。”

    林如海闻言,朗笑出声,笑骂了一声:“你这猴儿,满口浑话,愈发顽劣了。”他心知林泽是会错了意,皇上说的“父亲”,只怕是说的他自己,只是林泽这般会意,于林如海来说,却是舒心喜悦得很。

    “其他的倒也罢了,你父亲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早已经娶了美娇娘,贤内助,小林卿可不要落于人后啊。”

    啊?!林泽愕然,敢情皇上不辞辛劳地跑来自己家里,是上赶着给自个儿找媳妇儿的?

    第141章 无题

    “小林卿芝兰玉树,可见是林卿教养之德,朕膝下的孩儿,能与之一较高下的怕也少见。何况小林卿温润如玉,一贯是谦谦君子,以礼相待,更是难得的很啊。”

    “皇上过誉了。”林如海抚须微笑,看向林泽的目光中也不觉带上了几分为人父的骄傲。

    虽说这些年在水溶的锤炼下,林泽的脸皮厚度是见长了。可面对着天家威仪,又是皇上和林如海两人的交口称赞,便是林泽也不免微红了双颊。只得满口谦虚地说:“微臣愧不敢当。”

    “唔。”上座的皇上沉吟一声,见林泽局促的站在哪儿,便伸手指了指林如海下首的位置示意他先坐下。才道:“刘尚书前日还和朕说起,他家有个小女儿,琴棋书画都是专精的,又是自小有嬷嬷教养,很是知书达理。”

    林如海闻言点了点头说:“臣也有耳闻,只是刘尚书之女年方十三,瞧着却是小了些。”说着,又道:“犬子年过二十方能娶妻,只怕耽误了刘尚书之女也未可知。”

    “若果真是个好的,便早早定下也不妨事。等小林卿弱冠后上门提亲,那时男俊女俏,岂非佳话一段?”

    林泽额头上冒了几滴冷汗出来,只觉得坐在这里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可是想到再过个三年他就要弱冠了,心里不免有些埋怨钦天监的汤大人当年没把这日子往后多拖延个三年五载的。害得他如今被皇上和林如海都惦记上了,还不知道该怎么脱身呢。

    总不至于撂出一句话来:他喜欢的乃是当今圣上的三子吧?忒大逆不道不识好歹了,这明显是上赶着要被推去午门斩首还顺带要连累家门不幸祸及子孙后代的事儿呀!

    林泽心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见皇上和林如海已经把目标又落在了十二岁以下的幼女身上,只得站起身硬着头皮说:“微臣身体不适,不能随侍御前,还请皇上恕微臣不敬之罪。”

    正在热烈探讨中的皇上和林如海闻言都是一阵不语,见林泽果然脸色不佳,这才关心地垂询了几句。又见他着实没什么精神,便笑着嘱咐他回去歇息。二人未等林泽告辞,便又迫不及待地开始讨论朝中哪家的闺女堪称贤良淑德了。

    “哟,大爷今儿个回来的倒早。”身量已经拔高了不少的白芍远远儿地见林泽过来,立时放下手里的花洒,笑吟吟地迎上前接过林泽手里的大氅,一面笑道:“往日里不到天黑也不见人影儿呢,今儿个可见是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了,稀奇极了。”

    她本是丫鬟里模样最标致的,又是有头有脸的服侍在林泽跟前,便不是主子,却也是娇生惯养的。这几年因身量抽高,林泽和黛玉又都赏了这些丫鬟不少精致吃食和物件,出落的愈发水灵了不说。

    白果在屋里听见白芍的声音,也忙打起了毡帘,只抿嘴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猴儿,竟打趣起大爷来了,仔细后院儿里的嬷嬷听见又要捶你。”说罢,仍笑着迎了林泽进屋,一回头就见白芍也快步跟了进来,满脸笑容的样子。

    白果不免奇道:“你今儿个倒似转了性儿,这样说你也不跳脚,莫不是换了灯芯儿不成?”

    白芍便吃笑了两声,伸手给林泽先倒了一杯热茶,又把手里沾了雪的大氅搁在薰笼上后,才挑了挑眉,说:“怎么,只许我爆碳似的受你们欺负,竟不许我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不成?你也忒无理了!”

    “听听,这才是你惯说话的语气呢。如今反倒怪我们编排你了!”白果失笑,见林泽一副出神的样子,便问:“大爷这是打哪儿回来,一脸闷闷不乐的?可是小厮惹了你生气?若是这样,只管打他们出口气也就是了,何苦憋闷在心里头,反倒让自己身子受累。”

    林泽这才回过神来,见白果和白芍两人站在桌前,二人都是满眼的关怀之色,心中微微一暖,笑了笑说:“只是难得回来的早了些,偏生听见你们一来一往的打趣戏谑,我不好插口,这才不理会的。怎么?这会儿子倒知道关心我了不成?”

    “呸!”白芍轻啐一口,指着林泽手边的茶道:“大爷这话好没道理。这霜寒雪冻的天儿,我站在外头瞧着大爷过来,立时便给大爷接了大氅又迎大爷进屋,大爷自个儿摸摸手边的茶,那可是我和白果轮着换的滚水沏的,就怕冷着大爷。可大爷这么说我,我断不依的!”

    “竟是我错怪了你们俩,可别再生气了,仔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日后想嫁个如意郎君也难。”

    也不知道是言者无心还是听者有意,白果和白芍都是俏脸一红,皆摔了帕子就要走。林泽还待要拦,门口便先有一个穿着缠枝铺碎金线红袄夹衫的人影先拦住了。再待细瞧,可不就是嫁给了林成的红杏。

    只见红杏笑着拉住了白果和白芍,笑问说:“这是怎么了,又是脸红又是摔帕子的,好大的响动,我在门口都听见了。”说着,目光又落在了林泽身上,便笑着福了福身给林泽请了个安,才道:“大爷若有什么话说的不好了,你们只管说出来呀,何必脸红脖子粗的,反倒是伤了往日里彼此间的和睦。”

    “红杏姐姐,你是不知道,大爷方才说了什么浑话呢!”白芍到底是个急脾气,只是话一出口,却又涨红了脸,咽下不提了。

    红杏却从她们的神色间猜出了几分,不免笑道:“大爷一向是个宽慰体贴的,为你们打算岂不是好事儿呢?何况,难不成你们不想聘了人做个正头娘子,当家太太难道还不如丫鬟的好?”

    林泽点了点头,“正是这个话了。红杏姐姐,你好生替我劝劝她们,如今也是一年大似一年了,姑娘又嫁了人,我到底是个爷们儿,许多事情顾不上的。倘或有好的,红杏姐姐只管告诉张嬷嬷她们去,我这里早给她们几个备了嫁妆,不会亏待了去。”

    这也是林泽今日猛然间想起的。他自己的亲事既然已经提上了日程,自己身边服侍的几个丫鬟更是该早早地做主让她们好嫁个称心如意的。黛玉如今身怀六甲,哪里分得出功夫。这几个丫头虽是自己房里服侍的,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好亲自说亲。还是要抬出张嬷嬷来,这些丫鬟才服气。

    想了想,林泽又道:“红杏姐姐,不如领着她们两个去澜哥儿屋里玩吧。想来,青梅这时候也在呢。”青梅的年纪可比白果还大两岁,既给白果和白芍这样的脸面,如何能忘了青梅呢。

    红杏便笑了笑,“既是这样,那我可就带着她们去了。”说着,又抿唇笑道:“大爷别怪我逾矩,青杏年纪也和白芍相当,我这一趟本来也是要问问大爷的。大爷既有这打算,我便一并带了青杏去了。”

    林泽笑着挥了挥手说:“她是你的亲妹子,白芍她们几个难道不是你的亲妹子?你这做姐姐的可得替她们找个好人家,别让人亏待了才是。”

    “大爷只管放心,咱们府上的丫鬟,只怕那些寻常人家的小姐还比不上呢。何况又有我照看着,外头想要聘了她们做正头太太的人可多着呢。也不必着急上火的,慢慢挑儿也就是了。”

    林泽不免失笑,摇了摇道:“你们女儿家的心思,我是一概不管的。待挑了好夫婿,只管秉了张嬷嬷去。到时候还要林成大哥帮帮忙,上门提亲的事儿他出面也尽够了。至于嫁妆,我这里是齐备的。玉儿也早留了她们的份例,到时候一并添妆,也是美事一桩。”

    红杏“啊呀”一声,笑着拍了拍手,“竟不知道大爷和姑娘这样为我们打算,我这里先替她们几个脸皮薄的谢过了。”说罢,便拉着满脸通红的白果和白芍出去了。

    一时屋内寂寂,林泽吃了两口茶,又觉无味,想了想,还是打算过两日去找水溶和水湛商量商量自己的亲事。

    可没等林泽先去找水湛、水溶二人,贾府那里却隔日便下了请帖,请林如海和林泽、林澜父子三人共赴喜宴。林泽把那喜帖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信,这探春的确是要嫁给薛蟠了。

    薛家乃是皇商出身,薛蟠又是独子,按照他一贯喜好铺张浪费的习性来看,这次的喜宴也定是大肆铺张。林泽虽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喜宴上,却还是被惊了一下。

    别说浪费了,这喜宴简直是艰苦朴素的不二代表。想当年黛玉出嫁时,那也是十里红妆,喜宴上也是人头攒动。这薛家既是皇商,又一向与京中达官贵人多有往来,谁想这喜宴竟是办的朴实无华,让林泽不免啧啧称奇。

    “听说你三姐姐在家时便极利害,也不知道如今做了薛家的媳妇儿是不是一样那样张扬。”

    “我三姐姐向来是爽利的,便是嫁了薛大哥哥,也是夫妻和睦。”

    林泽发誓,他真的不是有意听见这番对话的,只是他也没料到,那贾家的凤凰蛋就在隔壁桌,当着满桌男宾的面儿,大肆谈论闺中女儿……也是醉了!

    第142章 无题

    贾宝玉此人,若说他心性儿纯良算太过了,在林泽看来,就该用“缺心眼儿”四个字来形容他才最贴切。眼下这还是在薛家的地界儿呢,满府张灯结彩迎娶新娘子的当儿,就是个不知事的也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可这贾宝玉,简直就是个奇葩,没有第二个解释了。

    林泽冷眼瞅着,只见那几个纨绔公子哥儿都心照不宣地彼此互递了个眼神儿,立时满桌子便笑声高了几度。贾宝玉目露不解,不待他细问,那几个二世祖便推杯换盏又一轮酒水下肚了。谁还搭理这个没落的国公府没甚出息的凤凰蛋呢。

    这样的情形,自然也半点儿不差地落入坐在一角的贾环眼底。少年的脸色越发沉郁了几分,捏着杯盏的手隐隐露出几分青白之色来,显然是用力过猛的缘故。

    林澜一面吃着果蔬菜品,一面不忘照顾身旁的贾环和裴子岫,连连叮咛:“哎,今儿个午后念了那么久的书,连口水都没喝上便赶来了,好歹吃些水果,也润润嗓子。”说着,又伸手拿了个红通通的苹果握在手里,拉着袖口擦了几下便是“咔嚓”一声,清脆得崩牙。

    林泽在一旁听得都替他牙酸,只别开了脸往一旁假作看风景。

    贾家和薛家亲上作亲本就是一笔上好的买卖,且不说当初王夫人便十分看重薛家的家产,就是单瞧着这几年薛家的家底一日日的好起来,其中薛蟠的功劳自然是属第一的。不过林泽倒也不是那等心眼子比针孔的人,薛蟠那厮的混账事当初他报复了,也就过眼云烟一般翻篇儿了,现下薛家家境如何,全然不在林泽手里交代的。

    今儿个的喜事,贾母以老封君的身份端坐在高榻上,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在觥筹交错间却显现了几分疲态。她本下了帖子想要请裴府也来凑凑热闹,黛玉虽嫁了人,可说到底也是她的亲外孙女,何况从前在贾家,黛玉与三春的关系也不差。探春既有喜事,做表姐的来贺一贺却也说得过去。

    谁想裴府什么样的门第,哪里会看不出贾母的心思。帖子倒是客客气气的收下了,只是人一个都没来。别说黛玉如今怀着身孕,眼瞅着临盆之期不远了,就是没怀着孩子,裴家上下也是不愿意和贾家这等没规矩的人家来往。

    故而,除了一个巴巴儿地下了学就被林澜忽悠着来的岫哥儿,裴家的其他人是一个没露面的。只是么,贺礼却是送来了。只可惜啊,原本想借着裴家的贺礼大做一番文章的贾老太君又得失望了,这裴家的老将军是个人精,送的贺礼中规中矩,叫人实在挑不出个错儿来。只是,这贺礼的份量,也是中规中矩,看不出半点儿的亲近意思。

    贾母在心中又叹息一声,余光瞥见坐在右首的王夫人扯着帕子,虽和官家太太说着话,可那眼里分明带了几分不痛快。再看那边,原来是薛姨妈竟和赵姨娘一处坐着,二人小声谈笑,眉眼间都是满意的神色。

    贾母了然,待那和王夫人寒暄的官家太太走开后,方对身后服侍的鸳鸯悄声耳语一番。等王夫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坐在自己身侧时,方端着脸色说:“今儿个既是三姑娘大喜的日子,你这做正房太太的也给我放明白些。”

    王夫人心中本就存了几分不虞,现下又见贾母一脸的不满,心里十分不自在起来,脸上也不免带出了一些。贾母看在眼里,不禁冷笑了两声,“若你实在是个拎不清的,只消回了亲家太太说你身子不爽也就是了,今儿个大好的日子,少你一个想来也无甚要紧。”

    闻言,王夫人的脸色当下便是一白。身为嫡母,在庶女出嫁当日竟被老太太这样折了面子,不可谓不是一种变相的侮辱。王夫人死死地捏着手里的丝帕,心思急转,到底忍住了心底的愤恨,垂着眼睛说:“老太太哪里的话,不过是这两日太忙了些,一时有些疲累,想来是不妨事的。何况今儿个是三丫头出门的好日子,我这做母亲的也为她高兴呢,不说身子好着,就是当真不舒服,也不能落了三丫头的面子才是呀。”

    贾母却不理会她这番作态,只打发她回了位置上,又和身侧的官家太太说起话来。

    不多时,身为新郎官的薛蟠便出来敬酒了。林泽几人本该坐在前头,可他一向与贾家不大亲近,对薛家更是没有好感。因此虽挂了个亲戚的名儿,却半点儿也不想掺和这些个事。只做在了末席,看着林澜等人罢了。

    待薛蟠一桌桌地敬了酒,到林泽这一桌时,早已经喝的脸色涨红,一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林兄弟,我敬你一杯!”薛蟠大着舌头,举着杯子一饮而尽,众人都叫了一声好,说新郎官十分豪爽。

    林泽眯着眼睛笑了笑,握着酒杯的手却不错动作。薛蟠见状,傻笑了两声,低声说:“往日里是我混账,得罪了林兄弟,请兄弟你千万莫怪罪我才是。”

    林泽笑道:“新郎官太严重了些,从前的事我从不曾放在心上过,你也别记挂着才好。”说罢,轻轻地抿了一口酒,而后才坐下了。

    薛蟠心中大为轻松,一时众人又簇拥着他往前头去了。

    林泽吃了两口酒,见林澜和裴子岫脸上映得通红,只有贾环神色如常,便知这两个小子定偷吃了酒,当下把脸色微微一沉,“你们俩倒是有大本事的,想来日后是千杯不醉的了。”

    林澜吐了吐舌头,笑着拉住林泽的袖口,一味笑道:“哥哥别怪我们罢,只因方才一时贪嘴吃了两口,日后必不这样了。”说着,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瞅着林泽,看起来好不可怜。

    林泽本就不是真心生气,只是有意唬唬他们,便别了眼,只说:“我却不管你们的,回去仔细父亲收拾你。”

    林澜闻言,知道这事儿过了,更是笑眯眯地凑到裴子岫跟前说:“这酒也不值得怎样,我还以为多好吃的呢,往后再不碰丁点儿了。”

    裴子岫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理会。林澜声音不大不小的,虽是面向着裴子岫,焉知不是对林泽说的呢。

    几个小子正一面说话一面玩笑,前头就忽地传来一阵吵嚷。林泽几人都是不爱理会这些杂事的,唯独林澜年纪小,性子活泼。一见前面人头攒动,不免心头好奇,连忙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去看。

    “诶,你且安静些,没得像只猴儿似的攀爬,倒要人笑话。”裴子岫一把拽住了林澜还要爬高的身子,眼神半点儿不错地盯着林澜说,“仔细回去林大哥不饶你呢。”

    林澜一听,便有几分讪讪的。正欲说些什么时,前面的吵嚷忽地一顿,紧接着便是那一阵哄堂大笑,和着女眷们手忙脚乱迭声喊叫的声音,当真是乱极了。

    林泽眯着眼睛瞧去,见几个丫头搀着贾母蹒跚而来,王夫人更是满脸涨红,一迭声地嚷着要人去请太医,又转头冲着薛姨妈等人急眉赤眼的一通吵嚷,心里便明白这定是那只凤凰蛋又出事了。

    想到此,林泽看了一眼贾环说:“到底是你亲姐姐的喜事,今儿个这一闹,日后再风光只怕也是不快的。你是正儿八经的舅爷,这时候不去,什么时候去呢。”

    贾环神色一凛,抱了一拳就往前面去了。剩下林澜和裴子岫对视了一眼,都目露几分忧色。林泽却抿着嘴笑了笑,今儿个闹怎么一出,纵使是探春再出色,日后在京都谈起这薛贾二府,只怕也是提不上嘴了。

    瞧着前面一时也解决不了,林泽看了看天色,便对林澜和裴子岫二人道:“瞧着不早了,咱们先回罢。”说着,摩挲了两下下巴,微微笑道,“原还想和主人家告辞的,只怕此时他们也分不开身了。唉,也罢了,日后再说罢。”

    林澜和裴子岫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显而易见的,林泽这是不打算在这儿多待了。他们相视一笑,心里乐意极了。裴子岫这几年愈发的稳重起来,自然是板着小脸儿点了点头,抬脚就要走。可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林澜这厮拉住了。只见他龇牙咧嘴地说:“难道咱们就这么走了,也不管环哥儿好歹不成?忒没义气了,回头叫他知道了,别又伤心罢。”

    林泽瞥了他一眼,那双清润的眼睛微微上挑着,含着说不尽的韵味和深意。林澜立马站好了,正了脸色对裴子岫说:“哎呀,我想着姐夫一定等着你回去呢。再说了,姐姐如今怀着身子,也经不起忧心。你快回去,别扰得他们也不安稳。”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拉着裴子岫快步走了出去。

    林泽眯着眼睛笑了笑,他可不关心这薛家和贾家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明儿个京里还不一样传个遍儿?倒是林澜这小子看人脸色下菜碟儿的功夫见长呀。林泽心里腹诽着,脸上却半点不显,一径笑着和众人告辞,推说了几句主人家不方便的话语,便辞去了。

    在座众人谁不是人精?这林家如今在朝中颇受皇上的重用,谁会故意不给面子呢。何况,林贾二府早少了来往,京城里俱传遍了这贾府德行有亏,两厢对比之下,晋升为“朝中新贵”的林泽自然是更多人想要亲近的对象了。因此众人也都拱手一笑,并未赘言。

    第143章 无题

    是夜,贾府灯火通明,贾母所在的上房更是人头攒动。只是,人数虽多,却是落针可闻。王夫人、邢夫人站在一旁,探春如今已经出嫁,迎春虽被接回了大房,可今晚却也被叫到了贾母的上房,与惜春一道儿站着,大气未喘。

    唯有赵姨娘,站在下面不住地用帕子擦着眼泪。

    不多时,便有小丫头打起了帘子,通禀说:“二老爷来了。”话音未落,贾政已经迈进了门里。

    贾母见只他一人,不由地冷了声音说:“怎么,我是人老没用了,大老爷自然不必尊我,连我叫他来,他也只当不知了!”

    邢夫人闻言,抬头向贾母道:“老太太息怒,大老爷连日来身上便有些不爽,因拿了府里的帖子请了太医过府瞧了,都说是气热体虚之症。便叫大老爷这几日务必少动,好生将养着。”说着,看了贾母一眼,见她神色不虞,顿了顿才说:“今儿个也是我的不是,因想着大老爷身子不爽,若叫他来了,只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因打发了人告诉府里上下,不许透露半个字。老太太若要责骂,只责骂媳妇儿就是了,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让大老爷落个不是。”

    贾母被邢夫人这一通说下来,心里更是堵得发慌。她着人去请贾赦,原也是想着大房的人一并来听着,若有什么难处,好歹大房也能出些力。谁想贾赦压根儿没来,还有邢氏,原是个拎不清的木头人,这几年却愈发的聪明起来,她借词想要给贾赦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谁想这话在邢氏的嘴里打了个弯儿却成了她这做母亲的漠不关心儿子死活来了!

    贾母心里有气,见邢夫人还立在当下,便挥了挥手说:“也是你有心了,坐罢。”

    “是。”邢夫人微微欠了欠身,却不坐下,只笑道:“老太太,这更深露重的,您看是不是叫人给二姑娘、四姑娘看个座儿?她们到底小孩子家家,身子娇弱,一时受了寒气只怕又有些头疼脑热起来。”

    贾母垂着眼睛点了点头,鸳鸯便叫人捧了热茶和果子来给迎春和惜春看了座儿。邢夫人这才慢悠悠地坐了下来,她可不管别人如何,只要她大房的人别跟着二房的受罪也就行了。

    “老爷……”

    “老爷,您可要为三姑娘做主呀!”

    不等王夫人开口说完,赵姨娘已经一步跪在了贾政脚边。她今日身上穿了一件祥云纹织锦纱衣,下着赭红色弹墨缠枝花裙。发间插着洒金万年青翡翠头花,因探春今日成亲,她更是将多年压箱底的赤金石榴镯子戴了出来。原是光艳夺目的妆扮,此时却像是经历了一番揉搓,发髻微散着,那细致打扮过的脸上却有一处极显眼的巴掌印。

    赵姨娘原就有姿色,今日这般打扮,一是光艳照人,二是因着伤处,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贾政心中怜意更甚,伸手扶起赵姨娘,声音也放轻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样子,今儿个原是探丫头的好日子,你是她姨娘,不说好好地为她高兴高兴,反而哭哭啼啼,像什么规矩!”

    赵姨娘顺着贾政的手站了起来,虽止了哭泣,却依旧掩着脸侧,哽咽道:“老爷说的是,原是我落了姑娘的脸面,只是三姑娘今儿个可是受了大委屈了。我固然是个姨娘,什么话都不好张口说的,却也实在舍不得她的脸皮。”说着,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睛便委屈地看向贾政,其中隐隐透出的期盼和仰慕恰如当年在王夫人门前初见之时。

    贾政愣了一愣,“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当下便扯了帕子,沉声喝道:“老太太凡事自有决断的,你一个姨娘不知高低的,说的不清不楚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没得失了大家的体统!”说着,一双怒目又看向贾政说:“老爷自进门,不说问清楚原委,只一味和赵姨娘说话,这是什么道理?她原是三姑娘的姨娘,难道我就不是三姑娘的母亲么!”

    王夫人这话说得又气又急,话音才落,便红了眼圈儿。她心里恨得要死,赵姨娘这贱人,早晚都死在自己手里。今日却是宝玉先落了话柄在人前,兼之又是探春成亲的日子,只怕这薛家的梁子是结大了。可若她今儿个不拦在前面,老爷岂肯轻饶宝玉呢!

    贾母见他们几人吵吵嚷嚷,实在不像话。只把手里的茶盏重重一磕,“好好儿的日子,不说在薛家热热闹闹的,反而闹出这些笑话来,一味要人笑话。只怕明儿个京里就要传遍了咱们家礼数不周,管教不严的过失来。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争风吃醋,不怕要满屋子人笑话!”

    说罢,便将目光看向了王夫人,见她紧抿着嘴不甘心地退到一边。这才缓了缓语气,向贾政道:“今儿个是探丫头的好日子,本不该说这些。只是宝玉这孩子,你一贯是晓得的,姊妹间的情分向来他看得极重。从前在家时,他同三丫头的感情本就最好不过,今儿个见她出嫁了,心里怎么舍得。竟是自作主张地偷跑去看探丫头了,只是遇着了柳家大郎,一番口角不提,竟还动起手来。”

    贾政才听贾母说到第一句,眉头便已经皱得死紧。待听完这一番说辞,心中早火冒三丈,只瞪着一双眼睛四处看了,怒喝道:“混帐,不知礼数的东西,这会儿定是惹了祸事躲起来不敢见人。来人啊,拿宝玉来正房说话!”

    话落,听见上房外有几个小厮应了,才抬头冲着王夫人好一通申饬。

    “他难道还是个总角小儿?连男女大防竟也不顾,只往后宅里厮混。在家时,你们一味护着,不肯管教。这便是出门做客,总该懂些礼数。不说探丫头如今已经出嫁,便是薛家的人了。就是那新房后宅的,难道没有薛府的女眷?你这做太太的从不理会,这会儿子闹得人尽皆知,岂不是让咱们府都成了笑话?”

    贾政此人最爱惜面子,从前一味逼迫贾珠念书,也是想着家里能有个正经科举出身的子孙撑起门楣,好叫脸上有光。谁想贾珠命薄,一病死了。后又有了宝玉,胎里出来便说不凡,然而长到如今这样大,却还是整日只肯在内帷厮混,一旦发狠要他读书,便嚷着浑身病痛。王夫人和贾母皆把贾珠身陨之事挂在嘴边,不许他威逼。

    然则今日之事,听贾母此时说来,竟是小事。可想到贾母素来最疼宝玉,只怕是惟恐他打骂宝玉,故而隐瞒了些事情罢了。想到此,贾政脸上神色陡沉,看向王夫人目光如炬,“我竟不信,难道他平白去了后宅,那柳家相公也是个不知礼数,上来就打的不成?你给我照实说,倘或砌词狡辩,别怪我翻脸无情!”说着,冷哼一声,“之后若我知道了什么,便是打死他,也不许拦!”

    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一声脆响。竟是宝玉被贾政的两个小厮硬是请来了上房,堪堪才进了门,便见贾政面目凶神恶煞地向王夫人发难,一句话便要将自己“打死”,一时惧怕,竟是摔了脖子上的通灵宝玉。

    贾母一见,连忙举起拐杖就要捶打贾政,嘴中骂道:“孽障,如何竟要打死他。他小孩子家家,哪里知道这些规矩。平素在家时,你难道管教过他?还是悉心教导过他?我知道你是厌烦我护着他,也罢了,明日我便收拾了东西回去金陵,省得碍着你的眼!”说罢,又揉着心口喊痛,吓得鸳鸯脸色煞白,只说:“宝玉也收拾了同我一起回去,咱们爷孙儿俩都走,离了这京城方称了你的心!”

    一番话唬得贾政连忙跪伏在地,痛哭道:“母亲如何说这些话来伤儿子的心。左不过是为着宝玉不争气,儿子焉有不盼着他好的道理。只是眼下他定是犯了大错,母亲一味袒护,可外人却不会轻饶。儿子心里惶恐,只怕愧对祖宗,求母亲见谅,切莫再说要回去金陵的话来了。”

    宝玉这时已被袭人拉着站到了贾母榻前,贾母一手搂住他在怀里摩挲,一面见贾政已经告罪,便也不再发作。再看怀中的宝玉脸色微白,到底是叹了口气说:“只怪宝玉一时惦念着三丫头,去新房看她时,不妨冲撞了柳家姑娘。那柳家大郎也是个要强了,不由分说便打了宝玉。可怜我的宝玉,好好的一个人儿,连嘴角都打破了。”

    贾政这时已会过意来。

    想来是宝玉在席上无趣,便寻了间隙去后宅新房里去找探春。谁想碰见了柳家的姑娘,这男女大防的观念宝玉是从不曾有的,在家看见丫鬟小姐都是一味的胡闹。想那柳家姑娘定是被宝玉的一番言辞或是举动给气得狠了,这才惊动了柳家大郎,一番口角下来,动手也是在所难免。

    贾政想通这些,心中直气得呕血。

    他本就不指望这孽障给自己挣些什么脸面,只盼着他莫要使得家族蒙羞也就是了。谁想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这孽障的言行举止。那柳家既是薛府的座上客,只怕也有些来头。贾政心里忿恨难言,再看贾母一心护着宝玉,便是再多的责难也是无用的。心中郁结难抒,便伸手告辞说:“既是如此,明日儿子命人备了厚礼亲自去柳府告罪,只盼着他们不要追究便是了。”

    说罢,也不管贾母和王夫人的反应,径自拉了跪在一旁的赵姨娘一同出了上房。

    邢夫人看了这一出儿戏,心中早乐了。见王夫人眼中难掩愤恨,咂了咂嘴,也站起身向贾母行了一礼,“媳妇儿忧心大老爷的身子,二叔既有了章程,媳妇儿便不多扰了老太太清静。”说着,向迎春招了招手说:“二姑娘,这便给老祖宗告辞了罢。”

    迎春顺从地向贾母福了福,这才和邢夫人一同走了。

    第144章 无题

    且说薛蟠成亲,与其一母同胞的宝钗自然也是高兴极了。虽说娶的乃是贾府庶出的女儿,然从前住在贾府时,探春的脾气秉性倒也看得进宝钗的眼。何况以薛蟠的脾性,怕是满京城里说亲也难找个合心意的姑娘去。

    因第二日薛姨妈递了牌子进宫,把昨日之事好一番说道,心里不虞之意更甚。

    隔着大半个宫室,宝钗倚窗轻叹,“不瞒母亲说,太上皇的身子这两年亏空的厉害。我挣命似的生了个公主,只怕日后再想要个孩子也是不能了。”说着,眼中便垂了两滴泪珠,看得薛姨妈十分心疼。

    又道:“贾妃是个掐尖要强的,我与她若非同在宫闱,只怕彼此间还能存些欣赏。只是如今,后宫这等吃人的地方,我是日夜不得心安,惟恐行差踏错。”说着,自觉有些不甘,“哥哥那里母亲且好生安抚了。我冷眼瞧着,探春是个好的,母亲千万好生拢络住了她,别叫她和咱们离了心。便是在内宅把控着,也比旁的人强些。”

    薛姨妈自是明白探春的本事,从前在贾家也见过她管家,哪里有不满意的。只是想到王夫人的性子,心里却有些放心不下,只道:“娘娘放心,我省的。只是贾家向来不甚安分,昨儿个一番闹腾,已叫人看了笑话。你哥哥那里十分不痛快,柳家大郎又和你哥哥向来亲近,这几年没少帮衬着咱们家。说到底,也是那一家子太轻狂了。”

    宝钗冷笑了两声,她怎么会不知道贾宝玉的德行了。定是见了柳姑娘体态袅娜,容颜秀丽,便把薛府当成了贾府,好一番浑话。只是这当口,还不能同贾家彻底断了情分,只得又把薛姨妈劝了劝,等薛姨妈临走时,方冷了眼神,“总有一日,本宫定将贾家踩在脚下给哥哥赔罪!”

    此话不提。

    这薛家同贾家联姻,于贾元春来说,倒是十分有些不痛快。

    想她家里,不提姑娘小姐,只说那些跟前服侍的丫头们也是模样周正,连寻常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姐也难比肩。如今却把好好的千金小姐配了薛家那呆霸王,怎的不叫元春心中暗恨!这倒不是说元春对探春的感情有多深厚的骨肉之情,只是想着探春出落的模样和性子,纵使嫁入公门侯府做个侧室也尽够了。

    贾母进宫看了元春两次,见她神色十分恹恹的,便知道她心中有些不快。因家去把利害都与王夫人好生说了一通,王夫人今次倒十分乖觉,几句话的功夫便想清楚了关节。再进宫时,更是拉着元春的手好一番说道。

    宫中向来捧高踩低,元春自宝钗进宫后早已是恩宠大不如前。再者,贾家在朝中并无一个身在要职的子弟,元春纵使想要找个依靠,也难得很。幸而太上皇对四王八公仍有几分眷顾,不至于给元春没脸。只是,但凡女人,面对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子总有几分忿忿难平。更何况宝钗姿色,才情样样不下于自己,最重要的是,宝钗她——年轻!

    喜新厌旧是人之本性。太上皇也不例外。

    元春心中一直梗着一根刺,可王夫人的话却点醒了她。与其在后宫里孤军奋战,还不如和薛家联手。至少,薛家如今还有几分财力。元春虽说看不上薛蟠的人品,可薛蟠如今却在军中领着实实在在的职务,比起家中靠父辈庇荫,只知一味享乐的那些浑小子不知好了多少。

    只是……到底意难平啊。

    “本宫如今在宫中亦是举步维艰,倘若家中有争气些的,哪至于要三妹妹受这样大的委屈。”元春扯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才对王夫人问起宝玉的近况,王夫人哪里敢叫她知道家中实情,只满口应好。

    元春问了一回,听王夫人话了两句家常,便道:“老太太的身子我瞧着愈发地不如从前了,倒不是我放肆,只是瞧着老太太的年纪,也是快了。母亲在家中好歹要清楚些,别叫人看了说出多少话来。大房少有明白事理的人,如今凤丫头又和琏儿去了任上,家中能主事的唯有母亲了,母亲可要好生照看好了。”

    第3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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