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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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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迂臣 作者:堇谣

    第16节

    陈习站在两个小屁孩身后,听着这番话,除了一边苦笑一边流汗,别无他法。

    很好了,嗯,二殿下,没有非要我脱了裤子给他们展示我真的有小鸡鸡就很不错了……

    “你别不相信啊,阿济!”

    “我没有不相信啊……”

    “哼!陈习!”

    “是,殿下。”

    “把你裤子脱了,让阿济看看!”

    身后的一众宫女都羞红了脸,陈习的脸也涨了通红。

    “殿下,饶了我吧……”

    “不行!非脱不可!”说着,刘深便冲上去要扒陈习的衣裳,而刘济站在他俩身边,看着二人打闹,心想,我压根不想看那种东西啊……我自己又不是没有……

    刘深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得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喜欢谁与他争辩,但是如果是陈习之类很亲近的人非要和他争个什么,他生气了冷战两天,到最后也就自己好了。刘济从前在王府里也是娇生惯养,可是在刘深面前,他却一点脾气都没有,一起玩的时候,他总是看着刘深的脸色行事,从来不会做任何深哥哥不许做的事情,也不会惹他生气。那个时候,三皇子刘溯也长大了些,也开始和他们一起玩,有些呆的刘溯总是“二哥哥,二哥哥”的缠着刘深,刘济开始担心,担心刘深的注意力被他那个黏糊糊的弟弟吸引走。

    再后来,刘溯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便也来学堂了,而且和刘深坐在同一排,刘济坐在后面,看着他们有时候趁太傅不注意互相打打闹闹,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天下学后,本来大家都要走了,刘济却悄悄的拉住刘深,说要给他看个好东西。

    “什么啊?”

    刘济支走了刘溯,说是只能给深哥哥一个人看。他带着刘深潜入了书堂后面太傅的房间,房里的木质架子上,放着一盆不知道名字的花,蓝青色的瓷盆里,茁壮的植物舒展着泛着蜡光的叶子,绽放着硕大的白色花朵,而每一朵花上,有一条桃红色的痕迹。

    刘深仰着脖子看了半天,忽然道:“啊,我认识这个花!前几天,我在父皇的殿里见过,父皇说,这叫,叫……叫抓破美人面!”

    “抓破什么?”

    “美人面!就是美人的脸啊!”

    “为什么这么叫啊?”

    “嗯,父皇说了,白色的花,就是美人的脸,上面红色的那一道,就是美人的脸被抓破的伤痕!”

    “啊……”刘济感叹道:“深哥哥,你知道的真多!”

    “那是!”刘深得意洋洋的说,又问:“可是阿济,你怎么知道老师的房间里有这个花呢?”

    “昨天下午,我看见宫人们搬进来的。”

    “这样啊。”刘深又看了一会儿,叹息道:“这么好看,要是给我一朵就好了。”

    刘济看了看刘深,忽然说:“那我去给深哥哥摘一朵吧!”

    “啊?可以吗?”

    “可以的,你看这花开了这么多,就算少一朵,老师也不会发现的。”

    “也是,不过你就算了,我自己去摘吧。”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两人都长高了,可年龄的差距让刘济的个子始终都比刘深低了一点,而且他也比刘深瘦。刘深不相信他能爬上架子,“你在这儿站着,看我的吧。”

    可是刘济真的很想在刘深面前表现一次,便拉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深哥哥,你就让我去摘吧,我肯定能摘下来给你的!好不好?”

    刘深被刘济缠得没法,只能道:“那好吧,那你去试试吧。”

    于是刘济高兴的应了一声,将袖子挽了挽,便攀着架子的边缘往上爬。这些爬上爬下的危险事情,以前的他是说什么也不肯去做的,但是现在和深哥哥在一起,只要深哥哥说可以,他就敢去做。只可惜他还是太小,爬了半天好不容易就快爬上去了,他伸长脖子,伸手抓住那花盆沿,想把自己拉上去,可没想到那花盆看起来那么大,却并不重,加上花株高大,本身便有些头重脚轻,被刘济一抓,顿时从架子上倒了下来。

    “阿济,小心啊!”

    “哇啊啊!”

    刘济摔了下来,因为有刘深接着所以没有事,可是那盆抓破美人面,却随着一声脆响,在地上碎了一地。

    “唉……老臣知道太子殿下最近一直身体不适,本来这样的事,也不该来劳烦太子殿下,只是这株茶花是皇上钦赐的,老臣怕皇上怪罪,这才……”

    “陆太傅,你的意思我明白。”太子刘清在摔碎的花盆周围踱步,抓破美人面已经被移植到另外的花盆中,只剩了满地的土和瓷盆残骸,刘清盯着那土上的脚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将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三个小孩。

    他开口,语气温柔,完全不像是要训斥人的样子。

    “思沉阁是你们三个平日里进学的地方,所以每日奴婢乳母侍卫来往频繁。可是敢进老师房间的,必不是这些奴才。”刘清的视线从刘深、刘溯、刘济的脸上一一扫过,道:“谁做的,现在站出来。”

    话音刚落,刘深低着头,往前迈了一步。

    刘清看他居然这么主动站出来,叹了一口气:“深儿。”

    刘深低着头:“皇兄,我错了。”

    “你过来,”刘清冲刘深招招手,刘深便乖乖走到他身边。刘清手按着他的肩膀,指着地上的瓷器碎片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花盆。”

    “没错,花盆。这花盆,是前朝宣平年间,官窑烧制的御用瓷器,距今已有将近三百年的历史。你看这花盆表面的釉色,你是皇子,也是见过些好东西的,可这上面这种颜色的蓝青釉,除了这个花盆上的,你还在别的地方见过吗?”

    刘深摇摇头:“……没有。”

    “是的。那是因为这种蓝青釉的制法,已经失传了。这样颜色的花盆,整个宫里,也只有这一只。父皇前几日下旨,将新培育出的茶花连同这只花盆,一同赐给了陆大人,是感念他年逾花甲,还要日日为你们的学业操劳。这花盆固然贵重,碎了也就碎了,可是你不经老师允许便闯入他的房间,你可知道,这对老师来说,是极度的不敬?”

    “皇兄……老师……”刘深的头越埋越深,几乎要垂到胸前去。“我知错了。”

    “你素日里就最贪玩,可终究没有闯过祸,所以皇兄也就纵着你,由着你去闹。但是这一次,你却是做了不可轻饶的错事,一定要受罚了。你可服罚?”

    “……嗯。”

    刘清点点头,转身唤道:“来人。取竹板来,左右掌心各十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花了很长时间在讲这两人的过去……下一章应该就可以讲完了。

    第65章 六十五相去日已远

    各十下?!一共二十下?!!一直站在一边的刘济惊呆了,他抬起头看刘深,可刘深背对他站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宫人果然取了竹板来,看了看皇太子,刘清没有表情,那宫人只得对刘深道了句:“二殿下,得罪了。”然后捉住他的左手,打了第一下。

    “呜!……”

    刘深缩着肩膀哀叫了一声,刘济的心也跟着缩紧,他不由得闭上眼睛,又立即担心得睁开眼睛去看。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他眼睁睁看着刘深的身体轻轻打颤,右手紧紧的扭着衣摆,那竹板,每一下都像是打在他心上一般难受。刘济死死咬着嘴唇,等打到第六下,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站在一边的刘溯早已苦着一张脸,见比他大的刘济都哭了,立即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啼哭之声此起彼伏。刘清连忙走了过来,蹲下来,搂着他俩道:“原本让你们俩看着,也是个警醒的意思,不想吓着你们了,这是我考虑不周。好了,乖,不哭了。今日不上学了,先回去吧。来人,带三皇子和世子下去。”

    “是……”

    刘济哽咽着,扑上去抓住刘清的胳膊:“太子哥哥!你不要打深哥哥了!那个花盆……其实,其实,是我打碎的!”

    刘深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瞪着刘济,眼眶里也是眼泪汪汪,看来是强忍着才没哭出来。而刘清看看刘济,站了起来,回头看着刘深。刘深被他看得立马垂下头去。

    “……来人,先送三皇子回去。”

    刘溯哭哭啼啼着被人抱走,刘济和刘深站成一排,而刘深扭着头,根本不理刘济,刘济只好看看刘清,又看看刘深,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虽然移植茶花的时候这里弄乱了不少,可还是看得出来,土上有两个小孩子的脚印。”刘清声音不大,听着仍然很温和,“深儿,你说谎骗皇兄。”

    刘深垂着头一言不发,刘清继续道:“君子之道,待人以至诚,方能推心置腹。你才十岁,居然已经开始对皇兄撒谎,你让皇兄很失望。”

    刘济偷眼看刘深,刚才挨板子的时候都能忍住不哭的人,如今扁着嘴,眼泪静静的沿着脸颊滚了下来。他原本已经收住了眼泪,见刘深也哭了,又忍不住跟着抽泣起来。太子刘清叹了口气,道:“来人。去转告白妃娘娘,二皇子今日要被罚在思沉阁面壁一日,午饭不许吃。另外,派人将世子送回王府。”

    什么?刘济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连忙抬头看着刘清:“太子哥哥!怎么只罚深哥哥一个人?花盆是我打碎的啊!”

    刘清看着他挂着泪的脸蛋,叹息道:“你是皇叔的孩子,怎么罚你,可不是我说了算啊。我会命人转告你父王,怎么处理,由你父王决定。好了,送世子回王府。”

    “我不要!”刘济退后了一步,站到刘深身后,而刘深站在刘济和刘清中间,仍然低着头没说话。

    “我要和深哥哥一起受罚!”

    刘清无奈的摇摇头:“怎么还有主动要受罚的?世子,不要任性了。”

    “我不!我就不!”

    刘清拗不过这小孩子,也是不愿意和他较真,叹口气便道:“那好,那你在这里陪着二皇子吧,什么时候想走,让乳母带你回去就好。”

    太子带着人走了。刘济和刘深站在只剩下他二人的书斋里,他看看刘深,而刘深盯着自己的脚,一动都不动,也不说话。

    “深哥哥。”

    刘深不理他。

    “深哥哥?”

    刘深还是不说话。刘济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拽刘深的袖子,“深哥哥……”刘深愤愤的抽回自己的袖子。刘济愣了愣,这才发现,深哥哥这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呆了一会儿,低下头。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又开始啜泣起来。刘深起先还拧着脖子不想理他,最后被他哭得实在没有办法,转过来吼道;“哎呀行了行了!你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呀!?”

    “深哥哥……”刘济抽噎着,断断续续道:“对,对不起……”

    “哎!……”刘深苦恼地叹了口气,道:“我说你真是个笨蛋。不是都说好了吗?就说是我一个人进去的,花盆也是我一个人打碎的,问你你就说跟你没关系,你没去,也没看见,怎么又都说出来了?”

    “可是我,我不想看你挨打啊……”

    “我都已经挨了六下了,再挨十四下就完了!这下好了,打也白挨了,还得饿肚子,还要在这儿站半天。”刘深揉着自己至今通红的手掌,惆怅道:“而且这次皇兄生了大气了……都怪你,笨阿济。”

    “太子哥哥看着不像很生气啊……”

    “你知道什么!皇兄一直都是这样,生气了也不说出来,但是我就是看出来了,他真的很生气。”

    刘济只能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刘深看他一眼,道:“算了。只要皇兄没说不许你再来宫里读书就好。”

    昨日,刘济摔碎花盆后吓坏了,刘深却很冷静地带着他从陆太傅的房间跑了出来。两个小孩子偷偷商议,深哥哥怕他是世子,犯了这样的错会被罚不许进宫,便决定自己一个人将错揽下来。结果没想到刘济居然在最后关头自己主动承认了,搞得前功尽弃。不过到这时两人才发现,事情好像没严重到刘济会被赶出去的程度,不由又轻松起来,虽是罚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儿,倒也不难过。

    ……

    “深哥哥,你是更喜欢三皇子呢?还是更喜欢阿济?”

    “为什么要这么比?”

    “不为什么啊,就是问问啊。”

    “这也没法比,你是你,阿溯是阿溯,你们俩不一样,但是谁也不能少。”

    “那,深哥哥不会因为和三皇子玩儿,就不理我了吧?”

    “嗯……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肯定不会不理你的。”

    “我不会不听深哥哥的话的,而且绝对,绝对比三皇子更听话!”

    “我知道,阿济最乖了!”

    ……

    明明是被罚,他却仍然觉得很开心。花盆的事情很快过去了,日子又如从前一般过下去,好像永远都不会变一样,而他,也是这么期待的。

    然而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却在不久之后中断了。一日清晨,很少管他的父王忽然来告诉他,以后他不能再去宫中进学了。

    刘济急了:“为什么?我这几天没有犯错啊!”

    “没有为什么!”父王冷冷的丢下这一句便走了,留下惊慌不知所措的刘济。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几日后,他们全家忽然启程,要搬离京城,回江淮国去。父王虽然是江淮王,可刘济从小到大就没出过京城,遥远的江淮国更是想都没想过,虽然万分不想走,可是看着父王阴霾的脸色,他连撒娇说不想去都不敢。临行前,他想去和深哥哥告个别,求了父王多少次,父王却一直不理他。到最后,父王被缠得烦了,忽然大怒:“够了!我们都被他们赶出去了,你还想着去见他们干什么!”

    他们?赶出去?被深哥哥吗?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也不明白。

    直到两年后再次回京,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一年,皇太子自春日起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断断续续治了许久,却一直不见好。太医们都说,是太子身体过于孱弱的缘故。然而春天还没有过去,就在刘济打碎花盆那件事后不久,有一天,太子在陪同皇上上朝时突然昏倒,惊动了皇上,太医彻查时无意中才发现,太子每日进的汤药中,居然被人下了慢性的□□。下毒的,是太子身边的宫人,而将□□偷偷带进宫里的,是江淮王世子刘济身边的乳母。

    虽然发现了病因,可太子的身体却已经损伤到了无法治愈的地步。一年多后,皇太子刘清终于因身体太过虚弱,五脏衰竭而亡。亲弟弟下毒害死了亲子,皇上心中之惨痛自不必说,不久,皇太子的母亲蔡皇后因伤心过度而薨逝,再后来,圣上也因心疾龙驭殡天。新太子刘深在朝臣的协助之下,顶着江淮王党人的压力即位,年仅十二岁。

    那时候,他已经离开京城两年了。两年后他再次见到刘深,便是新帝即位后的首次朝见。跪在密密麻麻的朝臣亲王之中,刘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却始终没看到他把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他天天去仁政殿求见,终于又见到了刘深。他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跪下道:“江淮王世子刘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刘济站起来,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刘深,一时竟不知能说什么。一别两年,刘深又比以前长高了许多,他从小生得白净,肤色发色都浅,明明是个清秀的人,然而目光流转之间眼神锋利,端的让人心中生出些惧意。

    而刘深的目光在刘济身上上上下下扫了几个来回,才笑道:“世子从江淮国远道而来,此番舟车劳顿,辛苦了。”

    世子?刘济听着这个陌生的称呼,愣愣的盯着刘深,直到刘深皱起了眉,轻咳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低下头:“不敢。为了恭祝皇上登基之喜,再远些也无妨。”

    “喜?”刘深重复了这个字,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世子,朕的父皇,驾崩才一个月啊。”

    刘济一惊,连忙跪下:“皇上恕罪!”

    “世子年少,失言也是难免,以后小心便是。”刘深淡淡道,“你连着几日来求见朕,究竟有什么事啊?”

    所有的话,都被这淡然的态度堵在了心里,刘济低着头:“……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想来看看皇上。”

    “哦?那现在看了,世子还有别的事没?”

    刘济低下头,强忍着几乎溢出眼眶的泪水。“没了。”

    “那跪安吧。”

    刘济只能叩首,道:“臣弟……告退。”

    要走了,他才忽然想起,又转过头来:“……皇上。”

    “还有什么事?”

    他低下头:“从前……皇上说过,想吃江淮国的糯米凉糕。臣弟这次从江淮国带了些,请皇上品尝。”

    刘深看着刘济,停了停,才道:“世子有心了。陈习。”

    一直静悄悄站在一边的陈习道:“是,皇上。”

    陈习走过来,接下刘济的侍从递上来的精致的螺钿盒子。刘济如同身在梦里一般,连自己如何走出了仁政殿都不知道。走下台阶后,他缓缓闭上眼睛,让泪水在眼中慢慢退去。

    那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回不去了,曾经的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那盒他精心挑选的凉糕,深哥哥也不会吃的吧。

    其实不怪刘深,这他明白。给和愍太子下的□□,是他的贴身乳母带进去的,那时候两人还小,谁能明白什么叫幕后指使?可是他年少时最珍贵的感情,终究是被父王毁了。也不是没有恨过父王,可就算恨,那终归也是自己的父亲。只是心里难过,为什么最终牺牲了的,是深哥哥对他的信任。

    他在怀念中一年年长大,也许是因为最难过的事情都过去了吧,自那以后,从前那个爱哭鬼阿济再也没有轻易落过泪。他还是要回到江淮国去,与他的深哥哥的会面,也只剩下了每年一次的元夕进贡。原本这种事情,身为世子的他不需要亲力亲为的,可他仍然坚持每年来往与江淮国与京城,只为了每年那短短的一面。刘深始终对他淡淡的,而他渐渐的长大,对父王的所作所为,也知道得越来越多。结党敛财,密谋篡位,他没兴趣,也不想管。虽然这么说有些轻视自己的父王,可他知道,以他父王的头脑,是不会拿刘深有办法的,所以他也不担心刘深的安危。父王坚持着给他灌输各种各样奇怪的思想,“成就霸业”什么的,他本来没当回事,直到有一日,他照常在乐坊花天酒地,醉了昏睡过去后,明明软香在怀,他却做了一个关于刘深的梦。

    从梦中惊醒后他一直坐到天亮,心中惊疑不定。刘深喜好男色的传言,他后来多多少少听说过,可他自己却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从那时起,有什么东西渐渐变味了。后来,那些梦一日一日折磨着他,梦中的深哥哥一遍一遍的引诱着他,终于,他还是投降了。他站在了父王的那一边,开始协助父王,进行他们惊天的阴谋,而他与父王的约定是——

    “天下归你,刘深归我。”

    所以说起来,人的变化,真的都是被迫的。如果父王没有阴谋□□,如果和愍太子没有死,大概他现在,仍然会和眼前这个人称兄道弟,过着属于亲王和世子的快活日子。只可惜有些东西,永远只能怀念,不会再回来。

    就像眼前这个人,永远不会再唤自己阿济一样。

    刘济站在案边,看着刘深。而刘深坐在案后,手支着桌案,眉头轻蹙着,已经发了有半个时辰的呆。他的面前摊着一张粉笺,半个时辰之前,刘深展开粉笺,举着笔半天没有落下去,之后便扔了笔,一直在发呆。

    他在想什么呢?刘济默默的想着,思绪飘了很远很远,直到刘深不满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

    “世子殿下,二更都过了。”

    “嗯?”刘济回过神来,看见刘深甩向自己的白眼,立即笑道:“皇上困了?”

    “朕困不困,你都该请回了吧,和朕大眼瞪小眼很好玩吗?”

    “既然如此,那臣弟先行告退了。”刘济跪下行礼,刘深冷哼一声,直接去了旁边的隔间。

    刘济只能自己起来,出了仁政殿,带着自己的侍从,出宫,回了王府。

    进了仪门,按照以往的习惯,回自己房间之前,他会先去看看父王。走到正房前,却看到两个小厮站在台阶下,刘济还没发话,其中一个小厮看见了他,立即跑上台阶,冲着屋里喊道:“王爷,世子殿下回来了!”

    第66章 六十六兵未动,人已困

    嗯?

    刘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从来没有下人见他回来了,还要大喊大叫的道理,这感觉,倒像是在警告父王,自己已经回来了一样。

    父王在防着自己?他在做什么?刘济看了一眼那个小厮,那个小厮立即低下头,重新退到台阶下面站着。他走上台阶,才发现正屋门口都没有下人。他自己推开门,走进去,一愣。

    “李将军,赵统领?”刘济冲着李齐全和赵孟行礼,二人也回礼,赵孟面无表情,而李齐全脸上却有些不自然。李齐全是外城护军统领,赵孟是神英军副统领,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二人会在王府?刘济正在疑惑,李齐全向坐在上首的刘弦行了个礼:“如此,王爷,末将先去了。”

    “啊,好了,你们都走吧。”刘弦挥挥手,李齐全和赵孟向刘济告辞后,转身关上门走了,屋里就剩下他们父子二人。刘济看着他父王,正想着该如何理解刚才的情景,刘弦先开口了:“刚从宫里回来?”

    “是的,父王。”

    “刘深那小子干什么呢?”

    “发了大半个晚上的呆,这会儿应该睡下了。”

    “发了半个晚上的呆?哼哼……”刘弦端起桌上的茶盅,啜了一口,“他发呆,你也就陪着他一起发呆?”

    刘济听了,只淡淡一笑:“皇上身边,总是有人看着比较好。”

    “他周围的宫女,太监,早在两年前,就都换成咱们的人了。”江淮王放下茶碗,看着刘济,“你根本不需要多费那个心,济儿。”

    刘济看看父亲,仍然笑着,实话实说:“我怕父王食言,又派人去刺杀他。”

    刘弦表情忽然凝重起来,沉默了半晌,才道:“济儿,你也知道,你母亲去的早,后来为父虽然也娶过侧室,但一直子嗣凋零,这一生,恐怕也就只你这一个儿子了。”

    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刘济看着父王,不清楚他的目的之前没准备说话,而刘弦缓缓道:“从前你还小,你说的话,父王当作玩笑,也不大管,现在我们大事将成,你也该收心了。”

    刘济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父王这是什么意思?”

    刘弦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转过身去背对着刘济,道:“为了成就霸业,也为了你,刘深……必须死。”

    刘济吃了一惊:“父王?!你要做什么?”

    刘弦仍然背对着刘济不看他,道:“我已经和皇后商议定了,今晚三更,行动就要开始了。”

    “……什么行动?……皇后?你和皇后说了什么?”

    “济儿,廖家的女儿一直喜欢你,这不光你知道,我也知道。当初她肯嫁给刘深,不也是因为你和她私下做了交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答应了她,只要她嫁给刘深为后,助我们成大事,事成之后,她将会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是不是?”

    没想到自己和青君的秘密居然被父亲知道了,是谁?谁泄露了秘密?然而现在却没时间搞清楚这件事了,他瞪着他的父亲,问道:“所以呢?你和青君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假借你的名义,让她去做一些事情而已。廖青君对你一片痴情,她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刘弦转过头来看着刘济,“不过济儿,今晚,就是你见刘深的最后一面了。”

    刘济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微微摇头:“……你让青君去做什么了?”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需要知道,刘深必死无疑了。”

    “你怎么可以这这么做!!”刘济的心顿时乱作一团,一贯温和的他冲父亲怒吼一声,转身就要往外冲,然而打开门,立即被早就埋伏在外面的军士按倒。

    “嗯?!”刘济挣扎着抬头看,按住他的几个人他都不认识,这不是王府卫队的人!

    “父王……”刘济被两个军士死死扭着胳膊,他挣扎着,看着走过来的刘弦,“你调动了外城护军?!”

    “没错,今夜,就是成大事的夜晚。”

    “你疯了!武威王刘溯现在毫发未损,你公然在京城叛变,你以为他会坐视不管?”

    “这你不用担心,”刘弦抚须昂立,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我已经和高车人谈妥,他们会帮我们攻打武威国,牵制刘溯的。”

    什么?!又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刘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王……你居然和高车人勾结?!勾结异族,就算你得到皇位,你以为高车人会那么容易甘休吗?日后不知道会怎样狮子开大口,他日史书工笔,父王你又要如何面对后世之人?”

    “这些你都不用担心。等我当上皇帝,这些事情,自然都是小事。”刘弦走过来,看着刘济,道:“济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的,被那小子迷了心窍,但是不论如何,我是不会放任你这样下去的。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必须要刘深死。也许一时之间,你会很难受,你会恨父王,但是以后你就会明白,父王这都是为了你好。”

    刘济瞪着刘弦,睚眦欲裂,他声嘶力竭的吼道:“你这哪里是为了我好?!我不许你对刘深下手,绝对不许!!!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刘弦终于也动怒了:“你是傻瓜吗?你和那小子混在一起,我们这一脉不就等于绝后了吗?那我辛辛苦苦夺得皇位,又是为了什么?”

    “我从来就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刘济在不断的挣扎中耗费了大量的体力,他喘息着吼叫道,攒了一口气,又开始猛力挣扎:“你们放开我,快放开我!!!”

    刘弦冷冷的俯视着自己的儿子:“他刘深让天下人耻笑我无所谓,可是不论如何,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违背天理,做出这种逆伦的丑事来!”他转身,对左右道:“把他带下去,关进暗室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江淮王府的地下,有秘密修建的暗室,以备不测时使用。这个主意是刘济出的,可是没想到,第一个被关进来的,居然是他自己。军士们把刘济带到囚室前,无视他的挣扎,道了一声“世子,得罪了”便将他推了进去,“嘭”的一声关上门。囚室装着厚重的铁门,门关起来后外面的光线一丝都透不进来。刘济在黑暗中扑到门口,捶打着厚重的铁门:“开门!!!我叫你们开门啊!!!”

    他把手都捶肿了,也没有人为他打开门,外面根本没有一点动静。刘济被关在一片漆黑的暗室里,心中的惊慌无以名状。

    父王准备兵变,自己却完全不知情,看来他是早有预谋,完全没有准备遵守当年与自己的约定。而他居然还傻傻的期待着,以为拥伊人入怀的日子不远了,真是愚蠢至极!……当初,他是利用了青君,才能顺利地控制宫中的局势,控制刘深,没想到父王居然也同样利用了青君,还是冒自己之名。青君有多喜欢自己他是知道的,就算让她去刺杀刘深,她恐怕也敢去做!怎么办,怎么办?刘济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父王当初对待和愍太子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如果他真要对刘深下狠手,以父王的为人,他是能做得出来的。怎么办,怎么办?他知道,刘深对于他的皇后态度其实很温和,也是同情这个女孩子,明知道皇上喜好男风,还被嫁进宫里,所以平日里对青君也很是纵容,如果青君想使什么手段,恐怕成功的几率会很高。

    “不要啊,青君……皇上!啊啊啊!!!”刘济发狠地又一拳砸在铁门上,可是这对于外面的局势,都于事无补。

    深哥哥……多年来几乎干涩的泪腺又开始运作,他只觉得眼角发涩,如果刘深真的有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活下去。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时,暗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刘济连忙吸了吸鼻子,止住几乎要落下的泪水。他适应了下外面的光线,才看清了来人,带头走进来的,居然是他的姐夫,神英将军冯元英。

    “……姐夫?”

    冯元英看着刘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低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道:“世子殿下,对不住了。”

    刘济愣愣地看着冯元英冲身后的人道:“将他带到军营里暂时看管。”

    他几乎立即理解了这种情况。

    “姐夫你,终于还是倒向皇上了吗?”

    冯元英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刘济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父王不听我的,他对冯家下手太狠了。”

    “和王爷下手轻重无关,世子殿下。”冯元英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作为一个军人,他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他看着刘济,一字一顿道:“从以前开始,从娶你姐姐之前开始,我就一直是皇上的人。”

    ……居然是这样吗?假装被逐出家门,其实是为了打入他们内部,原来刘深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吗?照这情形来看,神英军不在控制之下,父王今夜的政变,是凶多吉少了。但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上前抓住冯元英的胳膊,急促道:“快!快去救皇上!”

    几个军士要上前拉开他,冯元英用眼神阻止了他们,看着刘济问道:“什么意思?”

    “父王唆使青君……唆使皇后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可能要对皇上不利,姐夫,快去宫里告诉皇上,叫他不要上当!”

    冯元英看着刘济的眼睛,似乎想看透他是不是在说谎,很快,他转过头,命令身后的人:“告诉赵孟,速去通知神天军的人。”

    “是!”

    一个军士领命迅速离开,刘济却仍然呆着。“……神天军?”

    “对,神天军,皇上的秘密部队。”冯元英看着刘济,道:“世子殿下,也许你和王爷一直认为,皇上只是一个有奇怪癖好,沉浸于私情的昏君,可事实上,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谋略,他的胆魄,是你我任何人都比不过的。”

    冯元英转过头,看着从囚室外透入的光线,道:“今夜,就是江淮王党人彻底覆灭之日。”

    林仪失踪了。

    顾承念搞不清楚林仪失踪的具体时间,那一日早晨他照常去衙门,作为他的“管家”,顾承念一直将他送到门口,也没觉得林先生有什么异常,可那之后,林仪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有什么人能够将林先生消失?他想象不来。认识一年多,他太清楚林仪的实力了,他武艺高强,胆大心细,做事也足够谨慎,一般人很难抓到他的破绽,更别说是暗算之类的不够看的手段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顾承念不知道,他用尽自己能够想得到的办法到处寻找,而在他急切的寻找林仪下落的同时,那一夜,政变爆发了。

    事情来得很戏剧性,外城护军统领李齐全率军闯入内城,意欲逼宫,兵临城下之际,皇宫正门永安门前居然一个卫兵都没有。李齐全怕有什么圈套,便命军队停下,在永安门外观望,然而此时,大门却自己缓缓打开了。外城护军的将士们骇然发现,出现在皇宫正门前面的,居然是应该已经死了半年的羽林卫卫尉,神武大将军冯况的幼子,冯长辰。

    冯长辰手执□□,一身铠甲,孤身一人策马来到护军阵前,朗声道:“你们可认得我是谁?”

    神武军被解散之时,许多军士被分配到了外城护军中,就算不认识大将军的小儿子,也认得他身上的铠甲与□□——那都是老将军冯况当年冲锋陷阵,血战沙场时用过的,在神武军中,见到这一身铠甲,无人不钦佩,无人不拜服!近万人的护军被冯长辰一人的气势震慑住了,冯长辰却还不走,骑马在军队前来回走动,高声道:“你们都听好了!我不是别人,我是那从地府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我冯家一门忠良,却被江淮王陷害致死,何其无辜!我父亲一生刚正不阿,最后却落得这样结局,他在九泉之下,又如何能够安息!他江淮王当日说,这天下,是姓刘的,而不是姓冯的。可我要说,没错,是姓刘!可也不姓你刘弦的刘!”

    他举起□□,扫视着眼前的军队,声音直达苍穹。

    “原神武军将士听令!速速来我身后集结,保护皇上,歼灭逆党!”

    李齐全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也连忙喊道:“来人!快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家伙给我射下马来!”身后的军队却哄乱起来,神武军的将士们早就对解散神武军心怀不满,并入外城护军后又饱受歧视,今夜被拉来叛变,有几个是情愿的?连原本外城护军的将士们,也有不少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会儿被冯长辰的气势一震,干脆跟着神武军的将士们直接倒戈。

    场面大乱,李齐全在马上看着冲向冯长辰那边的军士们,徒劳大吼着:“把这些叛徒给我杀了!”

    正要率军拼杀,另一边忽然也杀来一路人马,李齐全一看,领头的是赵孟,不禁喜上眉梢。赵孟是神英军副统领,赵孟来了,就是救兵来了!

    却不想赵孟行到近前,勒马高喊:“外城护军众将士听令!江淮王有不臣之心,率兵造反,然皇上宅心仁厚,不忍深责,只要阵前缴械,一律赦免其胁从之罪,否则,格杀勿论!”

    赵孟居然也倒戈了?!李齐全惊慌之下只得连忙率残部撤退,想要逃出内城,不想内城城门已经被锁,他们成了瓮中之鳖。李齐全无奈,只能束手就擒。此后,江淮王的王府卫队很快被神英军击溃,江淮王在王府中被擒,即刻被软禁,一场叛变大戏,一夜之间,竟已收场。

    城中大乱,不仅实施宵禁,连白天也不许平民百姓外出。顾承念困在林府中,听着外面兵戈之声,不仅要牵挂林仪的去向,还要担心那个人的安危,心中纷乱,夜不能寐。正在牵肠挂肚之际,叛变收场的第二天晚上,家中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叶希夷带着几个一身黑衣的人来了,这次不同从前那般越墙而入,而是光明正大从正门闯入。

    “奉皇上旨意,带你进宫。”

    第67章 六十七阳台旧云重入梦

    入夜后刘深睡了两个时辰,三更鼓响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翻身坐起来,发现身上居然盖着被子。他皱了皱眉,道:“来人!”

    新任的太监总管姜密忙不迭一路小跑进来,见刘深坐着,连忙笑道:“皇上醒了?”

    “啊。”

    “那奴才叫人伺候皇上净面,醒醒神……”

    刘深抬手制止道:“不必。朕问你,谁给朕盖的被子?”

    “回皇上,是奴才……”

    “笨!”刘深瞪了他一眼,道:“不盖被子的话,朕睡一会儿自己也就醒来了,盖上被子,一觉睡到了这会儿!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姜密脸上讨好的笑容立马变成了惊慌,连忙跪下道:“奴才愚笨,皇上恕罪!”

    刘深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这个姜密同陈习一样,也是怀恩院出身。昨夜江淮王发动政变后,刘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了弦皇叔安置在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换成他信得过的人。原本仁政殿总管事宜还是想让陈习继续领的,不想昨日看到放出来的陈习,那个惨状真是让他目不忍视。

    在大理寺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呆了将近两年,陈习的胡子长得如同山羊一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猛地一看,真认不出那是那个不论何时都表情温柔亲切的陈习。陈习激动得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奴才陈习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习!”刘深一把将他拉起来,抓着他的胳膊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道:“这两年……委屈你了。”

    陈习笑道:“启禀皇上,这一次,奴才真是被吓到了,再有一个月,奴才就要被腰斩了呢……”

    看见陈习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刘深心里立刻就轻松起来,也不由开起了玩笑:“就算明天要腰斩你,今天也被放出来了是不是?哈哈哈……”

    “这种玩笑,奴才真是不想被开第二次了,哈哈哈……”

    听着这主仆二人没心没肺的开着玩笑,叶希夷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久别重逢的刘深和陈习都没有注意到。

    刘深特旨命太医院为陈习诊断,太医们说一切都好,只是身子有些虚了,饮食上调养个一年半载就好了。于是刘深就干脆放陈习回家,让他暂且好好养着,不急着回来。

    但是仁政殿还是需要个可靠的人的,这个姜密,就是陈习昨日举荐的。姜密也是怀恩院出身,陈习说自己之前观察他许久,这个人靠得住,所以这次刘深便叫了他来暂时管理。这个姜密确实办事利索,不过他以前是银作局的,对刘深的脾性了解得少,有时难免好心办坏事,就比如说今天这种关于盖被子的问题。

    刘深想了想,算了,道:“也罢,你也是好心,下次记得不要多此一举就好。”停了停,又问:“冯元英回来了没有?”

    “回皇上,回来了。冯将军听说皇上已经休息,便说明日再来禀报,已经回去了。”姜密说完,看见刘深又瞟了他一眼,连忙再次道:“奴才知错了……”

    “下次记得就好。”刘深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叶希夷呢?他不会来了也走了吧?”

    “叶将军比冯将军来得更早,现在在后面偏屋陈大人的屋里歇着呢,这会儿应该还在。”

    “叫他到书房来。”

    仁政殿后面有一排偏屋,为仁政殿伺候的宫人太监们休憩的处所,其中有一间,是特意辟出来只给陈习一个人住的,陈习被下狱后,这间屋也被移作他用,昨日刚刚清算了仁政殿的人,叶希夷就立即向刘深要求,将那间屋又重新腾了出来。很快,叶希夷进来了,他跪下行礼,刘深一边走到桌后坐下,查看新送来的卷宗,一边问:“人带回来没有?”

    “带回来了。但是我们没找到林仪。”

    “嗯?他二人没在一起?”

    叶希夷摇摇头:“没有。京城里各处都没有他的行踪,他和顾承念的住所我也已经仔细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我也已经问过那一位了,他说不知道。不过皇上自己过去问,不知道会不会不一样?”

    刘深不置可否,又问:“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陈习的那间屋里。”思沉阁荒废了两年,暂时无法再用了,叶希夷这个安排很正确。刘深点点头,道:“你下去吧,要是有什么线索,速来向朕禀报。”

    叶希夷退下了,刘深在心中默默地打算着,站起来,没叫任何人,自己往殿后走去。

    三更已过,宫人们除了值夜的,其他的早已休息,只有陈习的那一间屋窗户还亮着。刘深走过去,推开门,便看见顾承念坐在靠门的椅子上,手支着头,已经睡着一大半了,听见门响,他恍然惊醒,看到门口的人后慌忙站起来,然后跪下。

    “罪臣叩见圣上!”

    刘深走进来,关上门,道:“起来吧。”

    顾承念站起来,偷眼看刘深,正好刘深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交汇,忽然都有些尴尬。上一次见面发生的事情,让一贯大大咧咧的刘深也感觉有些窘迫,他有些担心,不知道顾承念心中会不会因此存了芥蒂,又忽然想起,顾承念根本不愿意与自己在一起,这种担心根本是多余的,转而又失落起来。为此,他开口时连声音都低沉起来,闷闷地道:“如今京城局势不稳,外面不安全。朕让叶希夷先带你进宫,等风平浪静之后,去留随便你。”

    顾承念低着头,道:“看来,皇上已经成功控制了京城的戍卫部队了?”

    刘深点点头,道:“嗯。冯长辰的出现比想象中还要有效果,外城护军直接溃不成军,神武军在军士们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多亏了你,用了那罕见的迷药救出了冯长辰,不然当时朕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都是上天庇佑皇上,加上林仪先生天纵奇才,营救才能如此顺利。这样一来,接下来就可为冯氏平反了吧?”

    又是林仪,又是冯氏,顾承念关心的,除了国家安定,就是他的好友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刘深心中说不出的不是滋味,忍了忍,才让自己冷静地问道:“林仪人呢?”

    顾承念低下头:“罪臣不知道。从昨夜开始林先生便没有了消息,罪臣也曾想方设法去各处寻找,但是没有找到半天踪迹。”顾承念看了看刘深,又重新跪下,道:“罪臣恳请皇上派人搜寻林仪踪迹。林仪营救冯长辰有功,此番失踪,恐怕是遭人暗害了,请皇上看在他于社稷有助的份上,一定要找到他!”

    刘深半天没有说话,停了许久才问:“你就这么关心他?”

    “……”顾承念听出了刘深话中的意思,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刘深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若是想找他,就自己留下来找,朕没那么多闲功夫。”

    顾承念还想说什么,刘深打断他,自顾自道:“现在的大理寺卿正邹和楷是江淮王的人,朕已经将他下狱,下诏召回原来的大理寺卿正苏继鸥。但是苏继鸥人在江南道,一时间还回不来,弦皇叔这两年造下的冤案,朕想尽快平反,尤其是冯家的案子。所以明天朕会下令,命你暂领大理寺卿正事,替朕查察诸案。”

    顾承念愣住了:“皇上,这……”

    “朕知道,你懂律法。顾承念,如今朝中局势如此,朕身边可靠的人并不多,你就当是帮忙了。”刘深顿了顿,才加上了他最不想加的一条:“此外,你也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查访林仪踪迹。”

    顾承念低着头,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俯下身,道:“臣……遵旨。”

    离边境越来越近时,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越过群山,地貌变成了连绵的黄土丘陵,起先,还能在途中遇到一两个村子,再后来,便是走一天,也不一定能碰到一个人。林仪跟着高车使团的队伍走了已有近半月,使团里不仅有高车的护卫队,还有大魏的护送军队,几百号人浩浩荡荡,每晚都宿在沿途驿栈,走的也并不快。

    为了不引人注意,林仪也换了高车人装束,头发不再在头顶挽发髻,而是如高车人一般,在脑后束起,下面的发散落下来。林仪自己倒没觉得不习惯,反倒是狄兰翻来覆去的瞅着他看,搞得他很不自在。

    大概是因为从前习惯了宠着他,现在又总觉得亏欠狄兰些什么的缘故,林仪现在更是拿狄兰没办法。那日他答应随狄兰一同去高车,道:“不过我先要回去一趟,跟……跟那个人道个别。”结果被狄兰干脆的拒绝了。“不行。你要是敢去和他道别,那我之后照样杀了他。你以为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你这样我很不开心啊。”

    “……那算了。我回去拿些东西,立马出来。”

    他在狄兰的监视下悄无声息的潜入自己的房间,随便包了两件衣裳,一些银两,想了想,又把皇上御赐的那把剑也带了出去。见了狄兰,狄兰将他带回瀚海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却冲他伸出手。林仪看着他,问:“干什么?”

    “当然是检查你带了些什么啊,难道就这样让你拿着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跟我们走?”

    林仪只得将身上的包袱放到桌上。狄兰打开包袱,随手翻了翻,便都扔到了地上。林仪瞪着他:“你……?!”

    狄兰完全不觉得扔掉师兄的东西有什么不妥,轻松道:“这些汉人的衣裳你用不着了。你现在身上穿的这个也要立即脱掉。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很小心了,才没有碰到人,但是一会儿出去被人看到了你这一身汉人打扮可不好。快脱掉。”

    脱掉?!林仪无语,狄兰早拿来了一套高车人的左衽袍宽胯裤高腰靴:“快换。”

    他只得脱掉自己的衣裳,换上那奇怪的异族服装。换好后,狄兰拿着梳子过来:“坐下。”

    “……又要干什么?”

    “你穿着高车人的衣裳梳着汉人的发髻是想干嘛?坐下来,我给你改一改。”

    林仪只能坐下来,任由狄兰拆散了他的发髻,为他梳头发。狄兰做事毛毛躁躁的,梳头发也很不温柔,揪得林仪头皮生疼,他皱起眉头,忍了忍,没说话。狄兰将他发顶的头发全部拢到脑后,用牛皮绳扎牢,道:“按照我们高车的规矩呢,底下的头发是要辫小辫的,不过太麻烦,等到了高车,我再找人给你辫。辫好了,半年都不用梳头的哦。”

    半年都不梳头,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林仪懒得理论,他想把自己的衣裳收起来,狄兰却道:“别动了。我一会儿会把它们都扔掉,被人看到了可不好。”

    林仪看了看扔到地上的东西,里面还有皇上赐的那把剑,他指着它道:“这个我总可以拿走吧?”

    “不行。你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汉人用的,都不行。包括你身上挂的那只笛子,都得扔掉。”

    其实他倒并不是多看重那把剑,只是这一路前途莫测,他想有件趁手的防身兵器,宫廷里打造的东西又确实很好。丢了,也就丢了,但是狄兰的态度却让他不快:“……既然如此,为何我说要回去取东西的时候,你不和我说清楚?”

    狄兰笑了起来:“也不为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师兄离开了那个男人,会带走什么……看完了,就可以扔掉了。”

    林仪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旅途开始了。一路都没有发生什么麻烦,高车使团的人对林仪的出现毫无反应,而大魏的护卫队对高车使团的人本身就不熟,自然没发现多出来的这个人,更不会知道,此人曾经还官至五品。狄兰不许林仪与人说话,因为他不会高车语,说汉话的话,很容易被护卫队的人怀疑。林仪并不是话多的人,然而一天一天下来,也几乎要被闷出毛病来。

    终于,他们到达了胜州城。

    第68章 六十八怨憎会喜怒由心

    “师兄大概从来没来过这么靠北的地方吧?”

    “……啊。”

    “胜州乃是云中第一城,出了胜州城,就是关外,关外,就是我高车的地盘了。师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林仪站在狄兰身旁,心不在焉的看着驿栈前厅里的人来人往。周围的人虽然都称狄兰为素不儿,但他真实的身份是高车的王,所以其他人都在忙的时候,狄兰总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而这一点越接近边境,就表现得越明显,原本还要顾忌魏国护卫队的人,如今护卫队护送他们至胜州,任务已算是完成,休整两天,便会回京城去复命。胜州的驿栈里只剩下高车使团的人,狄兰便更加肆无忌惮,俨然已是草原之主的做派。

    “我说我后悔了,你就会这么轻易放我走吗?”

    林仪早就发现了,虽然表面上狄兰什么都没说,但一路上与他同睡一屋的那几个高车人显然都是好手,狄兰还是在防备他的。

    狄兰翘着二郎腿坐在他身边,听了他的话,哈哈笑道:“其实啊,你要走也很容易,留下你的一只招子一只手一条腿就行。”

    这一路下来,狄兰喜怒无常的性格林仪也见识了。可他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忍不住就回嘴:“我要是不留呢?”

    “那我就回京城去,留下那个男人的命。”

    “……”

    第1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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