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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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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天月色 作者:蒟蒻蒟蒻

    第2节

    萧素寒长居中原,对塞外的风土人情不过一知半解,张口便问道:“几张残页就这么厉害,到底是什么刀谱?”

    “那是江湖上已失传了数十年的刀法,叫做逐影刀。据说前朝末年,江湖上有个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叫做风狼,风狼最后一任统领武功出神入化,是当世第一高手,他成名之技便是这逐影刀。”

    萧素寒既然见识过黑衣人的刀法,心中不免对那神秘的刀法有几分敬畏,想了想才道:“这神秘客既然机缘巧合习得神功,为何又要滥杀那么多无辜性命?”

    “习武之人都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况且他不过得了几页刀谱就这样厉害,若是拿到刀谱的全本岂不是天下第一,”边旭说到这里,忽然冷笑了一声,“这个江湖上各门各派,从成名已久的名宿到初出茅庐的少年,哪个不想做天下第一。”

    “所以,他杀那么多人就是为了寻到那本逐影刀的刀谱?”

    “是,他这些年一直在寻找那位风狼统领留下的踪迹,最后才发现萨哈镇的这位望族祖上与那统领有些渊源,留下了些许消息。原来那位统领将逐影刀的刀谱和风狼搜刮来的数不清的武学典籍都埋藏在了大漠深处的风狼巢穴,他将标注着巢穴位置的地图和打开大门机关的银牌分别藏在了天机门和太虚道宫。天机门和太虚道宫原是那时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不过这些年天机门弟子凋零,早已江河日落不复当初。太虚道宫更是在前朝灭亡的乱世中就分崩离析,门内宝物被弟子们或藏或卖,那银牌便是那时流入魏家刀之手。”

    萧素寒听到此处,又忍不住问道:“既然那望族一家都被神秘客灭口,你朋友又是怎么探听到这许多事呢?”

    “那望族家有个小少爷侥幸逃过此劫,他雇了我朋友保护他,自然也把整桩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萧素寒点了点头:“想必你的朋友追查神秘客下落时被他发现,所以才被他所重伤。”

    “正是如此。”边旭也点了点头,“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知道此人将不日入关,去寻天机门和魏家刀,连忙赶回,想在他下手之前给这两个门派予以警示。谁知路上正碰到魏家刀一行人前往洛阳参加武林大会,他们根本不知手上的银牌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只听说有人要为这牌子伤他们的性命,便力邀我与他们同行,相互照拂,掌门甚至将银牌交于我,要我替他们保管。”

    萧素寒略一回想,想起魏家刀那伙人确实无胆无谋,十分容易被恐吓,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惜他们没了牌子,还是没有保住性命。”

    边旭神色变得十分黯淡,低声道:“可惜我受他们那般信任,却未护得他们性命。”

    萧素寒没料到他还在为此事自责,他见惯了此人冷面冷心的样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劝慰,只好岔开话题问道:“你方才提到的朋友是西北掩日刀门下么?”

    边旭摇了摇头。

    萧素寒露出了然的神色:“那就是百越陀罗刀门下的南宫翼了?”

    这次边旭倒有些吃惊:“你怎么会知道?”

    “江湖上数得上名的青年刀客就那么几个,猜也猜到了。”萧素寒虽然猜中,心里倒更是疑惑,那南宫翼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是个极为爱说笑的年轻人,怎么看和这边旭也不是一路人,不知怎会变成朋友。

    他既然好奇,便直接问道:“你和他是如何结交的?”

    边旭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回想起了那位朋友,然后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片刻后才道:“我欠了他一个情,他以此要挟,要我与他朋友相称。”

    萧素寒听了,几乎嗤笑出声,暗道这事南宫翼确实干得出来,连咳了几声才掩饰了笑意道:“怪不得你再不敢欠人人情。”

    边旭却再不肯说话,独自去安歇了。

    这晚半夜却下起雨来,淅淅沥沥一直下到天明,不但没有转晴,反而有愈来愈大的趋势,他二人谁都不愿意在山谷下等候,依旧攀着长藤准备爬出山谷。那峭壁上的石头青苔沾雨,格外湿滑,攀爬的时候比前一天不知要艰辛几倍,萧素寒心里自然是叫苦不迭,暗道昨日若是出谷去,何至于受这样的罪。就这样费了半日的功夫,两人才终于爬出深谷,只见眼前一片开阔,不远处暮霭沉沉,隐约能看见神鹰堡那灰暗的旧宅。

    萧素寒正想去寻下山的道路,却见边旭已向神鹰堡的方向走了过去,忙追上前问道:“我们不赶紧下山,去那边做什么?”

    边旭两眼紧紧盯着那旧宅的方向,低声道:“我要去看看。”

    “看什么?”

    边旭对于这句问话却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向前走。

    萧素寒觉得他这模样很不对劲,心道既然问不出所以然,索性跟他一起去神鹰堡,探个究竟。

    神鹰堡的正门十分高大,但在这灰蒙蒙的的暮色中只让人觉得十分压抑,走进门内,触眼所见皆是萧条荒芜四个字,堡内十分广阔,从那些断井残垣中不难看出这里当年繁盛显赫一时。萧素寒四处张望着,心中忽然觉得十分苍凉,不知将来何年何月,落梅山庄也会落得这步田地。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边旭早已不在身边,这破败的诺大庭院里一时只剩下他一个人,让他觉得有些瘆得慌。他赶忙去寻边旭的踪影,来回找了几个院子,才在后院的围墙外发现了边旭,只见他呆呆地站立在一座坟墓前,低头看着眼前的墓碑,不知已看了多久。

    萧素寒小心放轻了脚步上前一看,只见那墓碑上写着“爱妻薛晚晴之墓”,其实单看他那失魂落魄的神色也不难猜出,这正是他亡妻之墓,只是萧素寒起先没有想到,他的妻子原来就是这薛家的人。

    正在他犹豫着要开口劝慰还是默默走开的时候,忽然听见堡内传来说话之声:“我道是何人擅闯神鹰堡旧地,原来是你。”

    这话音听来是个年轻女子,然而说话之人不知在几丈开外,竟能将声音徐徐传来,此等内力委实不是什么年轻人能够修得的。

    萧素寒惊异之下居然想到,该不会是他痴心一片,所以他老婆显灵了吧?

    边旭却已转过身,依旧是平日里冷冰冰的脸色,抱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道:“我无意冒犯,这就离开。”

    “慢着!”

    随着这一声轻喝,暮色中的神鹰堡忽然燃起一盏灯光,那里正是方才萧素寒路过的一所别院,在灯光映照下帷幕飘动,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来。

    “晚晴死了这么多年,你还想得起来看她,怎么想不起来看看我这个活人?”那女子叹了口气,低声道。

    她这话语听起来怨意尤深,萧素寒自然明白过来这不是边旭的亡妻显灵,而是他不知在何处惹下的风流债。

    那女子自然也看见了萧素寒,轻轻问道:“这位客人是?”

    边旭沉默了半晌,此时才开口道:“这是落梅山庄的少庄主,你不要……”

    那女子轻轻一笑,打断了边旭的话:“此处如此破落,没有什么款待贵客,小女子只好抚琴一曲,以慰君心。”

    萧素寒正觉得莫名,只听边旭在他身后低声道:“小心。”

    第6章

    只听琴音淙淙,从那帷幕后声声传来,空灵绝响, 余音袅袅,萧素寒只听得心旌荡漾,陶然欲醉,忽然残存的意识中闪过一丝惊觉,无音琴,这定是无音琴!

    据说这无音琴是以上乘内功催动琴音,勾魂夺魄,能摄人神智,危险无比。所幸早年父亲教授过他抵抗这类琴音的口诀,萧素寒不敢怠慢,赶忙就地坐下屏气凝神,不敢胡乱运内力抵挡,只一心排除杂念,对那琴音充耳不闻。

    不知过了多久,那琴音渐渐停了,萧素寒这才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边旭已不在他身后,前方那别院里灯影摇晃,竟已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旭哥,我终于还是见到你了。”帷幕中的白衣女子执着边旭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两人相依相偎,呢喃着道,“你还记得我么?”

    边旭只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神色木然。

    女子凝目看了他片刻,忽然揽住他的颈项将头枕到他肩上:“你在我身边,我好欢喜。”察觉到边旭身上的肌肉猛然绷紧,她低低一笑,十指如葱滑过身旁琴弦,口中道,“旭哥,你不记得晚晴了么?”

    边旭的眼眸忽然变得十分迷蒙,像是陷入一场酣甜的美梦,他抬手揽住了女子的腰,低唤了一声:“晚晴。”

    女子笑意更甚,眼角却隐约有了泪痕,她抬脸正要向边旭唇上吻去,忽然听到一声大喝:“边旭你醒醒!那不是你妻子!”

    女子此时被惊扰,自然羞怒交加,右手一挥,琴弦带着一股无形真气便向来人扑去,萧素寒忙侧身避开,他一手扯下那飘忽不定的帷幕,讥讽道:“你一个女儿家,竟然诱奸一个大男人?”

    他说完,才看清帷幕后那女子的面容,居然是个绝色的佳人,不由得一怔。

    女子却已显出怒容,咬着银牙冷笑道:“少庄主以为我同旁人一样会忌惮你的身份,不敢要你的命是么?”

    萧素寒见她手已抚上琴弦,心下一惊,忙道:“姑娘你误会了,我……我和这个人认识不过数日,并不相熟,再说有你这样美貌的女子相伴,也是他的福气,我不打搅你们了,这就告辞。”

    女子听他夸自己美貌,不由得敛了怒色,又见他走得识趣,便不再管他,重新看向边旭:“旭哥……”

    她刚唤了这一声,忽听耳边破风声响,正要转头,却已被点中穴道,身不由己地软倒了下去。

    萧素寒这手隔空点穴习自千手观音江澄,自是不凡,他见得了手,忙走上前来,将那女子扶起,笑了笑道:“早前听闻洞庭仙不近男子,冷若冰霜,没想到仙子你属意之人竟是这个鳏夫啊。”

    江湖上有句话道“南湖秋水夜无烟,洞庭湖畔洞庭仙”,说的便是这位女子,她原是佛门俗家弟子,凭借一手无音琴绝技闻名江湖,据说她容貌绝美,性子又孤傲,常人难能得见。

    那女子被他揭穿身份倒不以为意,只恨恨地道:“这与你又有何干系,为何要多管闲事!”

    萧素寒笑容满面,一手拍了拍那边神志不清的边旭:“怎么没有关系,这是我妹妹选中的人,我还要带他回去做落梅山庄的姑爷,只好请仙子割爱了。”他想了想,又改了宽慰的口气道,“你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这江湖上年轻英俊的少年侠客多得是,比如……像我这样的,是不是?”

    洞庭仙咬住嘴唇,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恨意。

    “若你想通了,可以来落梅山庄找我。”萧素寒撂下这句话,料得已把她气疯,这才得意地挟了边旭离开神鹰堡。

    从神鹰堡下山的路上有几条蜿蜒的溪水,萧素寒扬手就把边旭推到了水里,没好气道:“都说那无音琴最能以情欲摄人,看你平日里一副断情绝欲的样子,怎么那么容易就中招了?”

    边旭被冷水一激,才慢慢有了知觉,他从溪水中狼狈地坐起身,伸手向身边抓去,口中仍是唤着“晚晴”,然而只是抓了个空。

    萧素寒料他多半是在方才琴音的操控里看到了妻子的幻象,一时有些不忍心,想要拉他起来,边旭却推开了他,他低声道:“不,晚晴已经不在了,师父也不在了,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

    他兀自呢喃了片刻,忽然神色痛苦地按住胸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萧素寒吃了一惊,忙道:“你怎么了?”

    “萧少庄主……”边旭仿佛此时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不过是岔了内息,我自己运功调息片刻就好。”

    见他这样,萧素寒自然不好再责备他被无音琴所摄的事,想了想才道:“为什么洞庭仙会在神鹰堡出现?”

    边旭沉默了片刻才道:“她本就是神鹰堡的大小姐。”

    “什么?”萧素寒一怔,“那她与你妻子……”

    边旭轻声叹道:“她是晚晴的姐姐,当年神鹰堡惨遭灭门,乳母带着她们从地道逃到了我师父那里。后来她被送到妙音师太门下,晚晴那时尚在襁褓,不堪跋涉,师父便自己抚养她长大。”

    萧素寒没料到中间还有这么一段公案,怔了怔才道:“我方才瞧她对你很是一往情深。”

    边旭摇头苦笑:“她总说若是当初送走的是晚晴,留下的是她,我娶的一定是她而不是晚晴。可是……”他忆起旧事,眉宇间又浮现起痛苦之色,“可是晚晴就是晚晴,除了晚晴我怎会再喜欢别人。”

    萧素寒见他气息渐乱,生怕他再吐血,忙道:“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先定心调息才是。”

    待边旭闭目凝神打坐的时候,他缓步走到一旁,从袖中取出一支精致短箭,拔开信引,只听一声尖锐轻响,那短箭冲天而起,火光四射,映在半空中十分显目,隐约是支梅花式样。

    等边旭调息完毕,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萧素寒在他身边百无聊赖地待着,又不敢走远,怕那洞庭仙冲开穴道追下山来。

    这座山林古木森森,流淌的溪水声中夹杂着几声虫鸣,交织在一处倒有些奇妙的禅意,萧素寒正坐着那里出神,眼前忽然一闪,似是一点萤火,紧接着星星点点从那森然的古木中飘然而至,在他脚边的小溪旁徘徊不去。

    萧素寒儿时在山庄的后园里也见过零星几只萤火虫,却从未见过这么一大群,闪烁不定地将他包围着。他正想伸手捏住一只,忽然一抹银光从他身侧掠过,那是边旭的剑,萧素寒正不知他为何出剑,却又见他剑势和缓,显然使的不是天月剑法。只见他剑锋从点点流萤边划过,带着一股无形气流,引得那群流萤随着他的剑波流转。月影斑驳下,这青年剑客长剑舞动,剑锋萤光流泻,身影轻灵飘逸,真如谪仙一般。

    萧素寒不自觉看得呆了,直到那群萤火虫慢慢飞走才回过神来,向边旭问道:“这是什么剑法?怎么这么有趣。”

    边旭一面还剑入鞘一面摇头:“这套剑法毫无伤人之力,只能耍来游戏罢了,是我年少无聊时自创的,没有名字。”

    萧素寒笑了笑:“虽不能伤人,但拿来消遣倒是极好,我给你这剑法起个名字,不如就叫流萤剑。”

    边旭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也好。”

    萧素寒见他内息平静之后,又恢复了往日冷冰冰的样子,不由得起了心思,想逗他一番,故意道:“方才你被无音琴摄去神智之后,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边旭冷冷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不知道。”

    “那女人诱了你过去,还轻薄你呢。”萧素寒说完,本以为边旭会面露窘迫,谁知道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似乎全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不记得了?”萧素寒不死心地向边旭走近,一把抱住他道,“她像这样揽着你脖子,娇滴滴地叫你旭哥,你都不记得了?”

    边旭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胸前的萧素寒,微微皱了皱眉:“萧少庄主,你再这样耽搁,我们今晚又要在山间露宿了。”

    萧素寒见他始终那副面孔,不由得大失所望,松开手道:“别急,再等一会。”

    “等什么?”

    他这话问完没多久,就已知道了答案,只见山路上蜿蜒而上一长串举着火把的人马,火光冲天,照得山路上宛如白昼,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些人马皆是穿着落梅山庄的服色。

    等他们到了近前,那些青年侍卫纷纷下马,黑压压地在萧素寒面前跪下道:“少爷,属下们来迟了。”

    只有一个侍卫站在那里,非但没跪,反而上前来对着萧素寒厉声道:“你这些天跑到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们几乎要把整块南阳地界翻个底朝天了!”

    萧素寒倒也没露出被冒犯的神色,只皱了脸道:“老高,我这些天险些死了好几次呢!”

    这侍卫叫做高羽,自小便与萧素寒一起长大,两人名为主仆,实则亲如手足,萧素寒自是不会对他摆什么少爷架子,只好先道了两句惨。果然高羽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了,上前揽过他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遍:“你受伤了吗?”

    萧素寒更加显得有气无力,半靠在他身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先下山,你把那雪龙参丸取两颗给我,还有他……”

    他说到这,回身看了一眼边旭,叹了口气道:“给他吃也是白费,不必给他了。”

    他们一行有了脚力,下山自然便捷许多,高羽扶着萧素寒同乘一骑,压低声音在他耳旁道:“此人就是那边旭?”

    萧素寒点了点头。

    高羽揽着他的手臂一紧,低声道:“他没有对你不利?”

    萧素寒有些奇怪:“为何这么问?”

    “这几日江湖上传闻,魏家刀满门是被他所杀,紧接着你又断了消息,我们都以为你是被他掳走了。”

    “胡说,”萧素寒斥了他一声,“那魏家刀明明是被一个黑衣人所杀,那人使的是长刀,不是边旭的天月剑。”

    高羽静了静才道:“这些都是他说的?少爷,你并没有亲眼所见,为什么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他这几天数次救我,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萧素寒有些急了,“老高,难道你不信我?”

    这次高羽只是轻声叹了口气,半晌才道:“我自然信你的话,可是,就算魏家刀不是他所杀,江湖上却都这么以为,那些人难道都会信你的话么?”

    萧素寒一怔,竟也不知如何回答。

    高羽最后说道:“少爷,此人太过危险,你们还是少结交的好,我们此番回去最好劝劝小姐,打消那个念头吧。”

    第7章

    萧素寒自然知道他说的话有道理,然而真的要他答应再也不与边旭结交,他却应不下来,只闷闷地“唔”了一声,而后问道:“今晚咱们在何处歇脚?”

    高羽知道他故意打岔,也不揭穿,只是答道:“我们在山脚处扎了营帐,方才已派人先下去备了热水和床铺,少爷到了自可以洗浴安歇。”顿了顿又道,“在这荒山野岭自然不如山庄里舒适,等到回去你再好好将养吧,瞧你长到如今二十来岁,何曾吃过这么多苦。”

    听他这么一说,萧素寒忽然想起他从未有这么多天不曾沐浴,立时浑身不自在起来。等到了营帐附近,立刻便命人备了浴桶热水,足足洗了一个时辰,而后才被手下侍卫捞起来,抬到铺了暖衾锦被的床上。他在床上懒懒地舒展开四肢,仿佛此时才再生为人一般,暗道这江湖辗转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他在外餐风露宿多日,早已感到疲惫,头挨到枕头不到片刻便沉沉睡去,自是一夜无梦。

    第二日晨间正睡意朦胧时,营帐外几句说话声忽然传了进来,一个声音沉稳,自然是高羽,只听他道:“少爷今日还未起身,边少侠若有话尽管差我转告便是。”

    而后便听边旭道:“请阁下告诉少庄主,边旭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了。”

    高羽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虚留了,这里有上好的大宛驹一匹,赠与少侠做个脚力,还请边少侠一路保重。”

    边旭倒也不推辞,只微一点头,牵了那马的缰绳,转身便要走,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道:“慢着!”

    却是萧素寒掀开营帐跑了出来,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趿着鞋子,可见出来得匆忙。高羽吃了一惊,赶忙脱下外袍给他披上,问道:“少爷这么急着做什么?”

    萧素寒却不答他,一手指着边旭道:“你为何不来亲自同我道别?”

    边旭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道:“他们说你在歇息,我不便打搅。”

    “你……”萧素寒再要质问,忽然觉得自己这番言行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他稍一转念,问道,“你要去哪?”

    边旭淡淡道:“当日在山谷中,我们不就说过,出谷之后分道扬镳,少庄主何必追问我的行踪呢?”

    “好你个边旭!”萧素寒再也忍不住,怒道,“我们相交数日,也算患难与共,你欠我那么些人情,就想这么撇清么?”

    边旭抬起眼睛看他,眉宇间有些莫名,问道:“不知萧少庄主想怎样?”

    “我……”萧素寒一时语塞,他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大步走到边旭面前,扬起脸道,“我要跟你一同去!”

    此言一出,不止边旭,连同高羽等人一齐变了脸色,高羽立时便拉住了萧素寒的衣袖道:“少爷!”他虽未说什么,但咬字极重,可见他并非要开口劝告,而是有些警诫的意味。

    萧素寒却继续向着边旭道:“你接下来自然要赶去天机门,那天机门梁老前辈与我爹是莫逆之交,我怎能眼睁睁看他全家蒙难。”

    边旭听了这番话,并不答言,只是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

    高羽抓着他的力气更大了些,道:“难道有人要去袭击天机门?天机门虽然如今弟子稀少,但他门下剑术极是高超,那八卦剑阵就不是好相与的,何劳你们二位出手相救?”而后又道,“若是少爷你放心不下梁老前辈,属下替你去一趟天机门便是。”

    萧素寒忽然用力甩开他的手道:“高羽,究竟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

    高羽登时惊呆了,他们相处二十来年,萧素寒何曾说过这么重的话,当下便怔怔收回手,口齿木然地道:“自然您是少爷。”

    萧素寒咬牙向他道:“既然知道我是少爷,那就听我的。”他一面飞快地系起外袍衣带一面向外走去,“牵一匹马给我,我要走一趟天机门,你们不用跟着,此去蕲州地界不过半月路程,我月余后自会回落梅山庄。”

    他二人离开时,萧素寒分明看见高羽眼眶中隐有泪痕,心下也是恻然,然而仍硬撑着拨马离开了这处营帐,直到奔出十来里路程,才卸下包袱,露出满脸的惆怅来。

    边旭看得分明,在他身旁道:“你为何非要跟来?”

    萧素寒听了这句问话,没好气道:“我为何要跟着?总不会是因为我闲出屁来了吧!”他斜了边旭一眼,“你知不知道那神秘客散布了消息出去,把他做的那些事都赖到了你头上,你现在空口无凭去天机门,万一被他用计反咬一口怎么办?以我这样的地位,去帮你做个证人,岂不是省了很多麻烦!”

    边旭静静听完,忽然道:“其实,我昨晚听见了你们说的话。”

    萧素寒一怔:“什么话?”

    “你手下说得很对,你跟我结交下去很危险,”边旭看着他道,“为何还要一而再地帮我?”

    萧素寒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不乐意承我的情,但是我乐意。”

    边旭皱了皱眉:“你这人真是古怪。”

    萧素寒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评价自己,不由得斜了他一眼,暗道你这怪人,还有什么资格说旁人古怪。

    此去天机门并不算远,然而他们都知道神秘客怕是早已启程前往,所以一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终于在几日后赶到了蕲州。

    天机门座落在蕲州城外一处幽静之地,这已是传承数百年的老门派,大门匾额虽然老旧,却仍是器宇不凡。他二人一路疾驰至此,人马皆已困顿,只匆匆在门外栓了坐骑,而后便去叩门。

    叩门之前萧素寒心中着实惴惴不安,生怕推开门后见到满眼尸首,谁料很快就有人前来应门,看模样正是天机门门下弟子,那弟子规规矩矩地问道:“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萧素寒抬起下巴道:“你家门主可在么?我们寻他有要事。”

    那弟子打量他一番:“不知阁下是?”

    “落梅山庄萧素寒。”

    听到这位少庄主的名号,那弟子倒没露出什么惶恐之色,只点了点头,又看向边旭。

    边旭抱拳道:“在下边旭。”

    那弟子忽然凝重了神色,低声道:“二位稍候,待我通传一声。”

    他去了不过片刻,很快便回来道:“请二位跟我来吧。”

    他二人随着那弟子一路步入天机门,只见周遭冷冷清清,远不如别家门庭那样弟子如云,萧素寒不由得问道:“天机门剑法独步武林多年,为何如今门下弟子反而越来越少?”

    那弟子摇了摇头:“我门下剑法非以招数见长,而是在剑中求道,如今江湖上受推崇的剑法,皆以狠绝为上,已没有什么人愿意花上数十年的功夫悟求剑道了。”

    萧素寒听他这样说,心有所感,不禁点了点头。

    弟子一直将他们引到正屋前方停下脚步,向屋内道:“启禀门主,客人已到。”

    屋内很快便传来梁老门主的声音:“请他进来吧。”

    萧素寒有些奇怪,为何是“他”而不是“他们”,他怀着疑惑正要向内走去,却已被弟子拦住道:“门主只见边旭一人,萧少庄主请稍候片刻。”

    萧素寒奇道:“这是为何?梁门主与我父亲素有交情,为何竟不肯见我?”

    弟子神色有些古怪,眼睛看着边旭向萧素寒道:“他有要事寻我们门主,萧少庄主为何又要插手其中呢?”

    萧素寒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待要问个明白,却听边旭道:“既然如此,我一人进去面见门主便是。”

    等他进去之后,萧素寒便细细盘问起这名弟子:“听你方才的话,似乎知道我们有要事寻梁门主?”

    那弟子摇了摇头:“在下并不知道萧少庄主会大驾光临,只是数日前收到了那边旭下的剑帖。”

    萧素寒微微一怔,立刻问道:“什么剑帖?”

    “自然是要与我家门主比剑的约战帖,”那弟子说到这冷冷一笑,“这边旭在江湖上成名不过两年,野心便如此之大,行事也毒辣邪门,血洗魏家刀的事还没完,又急着来剑挑我天机门。”

    萧素寒听得一头雾水:“我和他前几日还在路上奔波,他哪有功夫下什么战帖给你们。再说,血洗魏家刀的另有其人,我们此番前来就是想告诉梁门主,那真正凶手很快就要前来天机门,抢夺一幅地图,叫你们小心些。”

    “地图?”那弟子摇头道,“我从未听说门内藏了什么地图,依我看,真正被惦记的是那七星剑谱吧?”

    七星剑谱是天机门的至宝,萧素寒自然知道,然而又奇道:“这和七星剑谱又有什么关系?”

    弟子又是轻声冷笑:“那边旭在剑帖上说,若是门主输给他天月剑,就要双手奉上七星剑谱,这话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所幸门主他老人家素来大度,准备此番只给他个教训,训诫他几句,叫他迷途知返,不要再四处寻事了。”

    萧素寒听到这里,已是暗暗心惊,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剑帖不是出自边旭之手,多半是那神秘客所为,但他做这假剑帖又是为了什么呢?

    弟子瞧萧素寒怔住了,这才道:“萧少庄主,江湖上好玩的事多着呢,你为何要和那种人混在一起,依我看……”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萧素寒不知想起什么,突然一跃而起,向那门主所在的正屋奔去。他忙阻拦道:“此处不可乱闯。”

    而萧素寒仗着轻功了得,身形晃了两晃便来到了屋前,径直闯了进去。那正厅内空无一人,他又赶忙步入一旁的耳房,而后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弟子也跟着追了进来,只向内看了一眼,便目眦欲裂,一把揪住萧素寒道:“那恶贼人呢!”

    原来耳房的地上匍匐着一具尸体,正是天机门门主梁淮,他脖颈一线红痕毙命,而那边旭已然不见身影。

    第8章

    眼见一门门主当场殒命,萧素寒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不愿与这弟子在此处厮缠,稍一闪身便飞快地出手点了对方的穴道,口中道:“梁门主的死定有蹊跷,我查明后自会给天机门一个交代。”

    那弟子穴道被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夺门而去。

    这天机门紧邻着大片山脉,萧素寒拿不准边旭向哪个方向去了,他心内焦急,狂奔了数里之后,顾不得其他,提起气对着山林里就大喝了一声:“边旭!”

    然而四处寂静,却是无人回应,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枝叶晃动,忽然一个人影闪到了面前,正是他要找的边旭。

    萧素寒立刻上前当胸给了他一拳,怒道:“你怎么搞的,梁淮怎么死了,你又跑去了哪里?”

    边旭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方才进屋之后,听到梁门主在耳房内吩咐让我等候片刻,我本依言候在厅中,忽然听得动静不对,等冲进耳房时,只见一个身影飞快跃出窗外,而梁门主倒在地上已经断气。虽然我立刻追了出去,奈何对方行踪鬼魅,我难以追上。”

    萧素寒拧眉听着,忽然道:“梁门主身手不凡,若是突然被刺,怎会没有打斗之声,会不会在你进屋时,耳房内向你说话的就不是梁门主?”

    边旭先是一惊,而后又细细回想了片刻道:“这也不无可能,毕竟我们与梁门主并不相熟,若是当时有人事先杀害了他,又扮作他的声音同我说话,我也是分辨不出。”

    萧素寒沉吟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这神秘客好心机,他起先借你名义送了假剑帖,将天机门上下的戒心都转到你身上来,他转手便可杀害梁淮嫁祸于你,再神不知鬼不觉盗走地图,全身而退。”

    边旭听到此处,十分不解,问道:“什么剑帖?”

    萧素寒便匆匆将剑帖一节说给了他听,果然边旭十分意外,道:“既然是他假借我的名义,我还是去天机门向他们解释清楚为好。”

    萧素寒一听,立刻急了:“那神秘客布了这个局,就是为了让你百口莫辩,我猜他不但盗走了地图,还可能盗走了七星剑谱,这样所有人都以为是你与梁淮比剑之时下手杀了他,还夺去了他们的剑谱。你若是此刻回天机门,哪有什么解释的机会,他门下弟子自然个个找你拼命,这一番纠缠下来,你若再失手错杀几名弟子,就更万劫不复了。”他说完这些,皱眉道,“如今之计只有暂且避一避,怕是只有擒得真正的凶手归案,你方能洗去嫌疑。”

    边旭听完这番话,想了想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天机门去不得了,神秘客盗走地图自然是要去关外寻找风狼巢穴,我这便启程去边塞走一遭。”

    萧素寒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要去找他?”

    边旭没有回答,只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忽然抱拳道:“萧少庄主,我有个不情之请。”

    萧素寒一怔,倒退了两步:“你要做什么?”

    边旭道:“我们这一路相互照拂,在下心中其实十分感激,现如今我出关在即,又是我们分手之期,我想请少庄主替我保管一个物件。”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亮晃晃的银牌,递过去道,“这就是打开风狼巢穴的钥匙。”

    萧素寒莫名其妙地接到手里问:“为何要给我?”

    边旭低声道:“这银牌事关重大,想必只有落梅山庄的势力能够妥善保管,”他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之前说得对,论武功论才智,我都不是那神秘客的对手,此番我出关,若是与他交上手,结果大约也是凶多吉少。若是我此去未能阻止神秘客夺得逐影刀刀谱,只怕江湖上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还请少庄主转告各门派小心戒备。”

    萧素寒听他有如交代后事一般,更觉手中的银牌烫手,然而不好推脱,只得接在手中,半晌才道:“那神秘客虽然有地图,然而没有钥匙,多半也难以进入风狼巢穴,你不用忙于启程,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天机门的地界。”

    他们来时的坐骑拴在天机门外,此时自然不能回去取,眼看天色已晚,两人只得回到蕲州城内,再作计较。

    蕲州城并不算十分富庶,街市上远不如江城那般车马辚辚,平素里在萧素寒眼中就与乡下地方无异,此时此刻则更是不耐烦去瞧那些热闹,他怀中的银牌沉甸甸地坠着分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抬眼看向前方那个高大身影,那人如今已身陷一场巨大的误会中,在江湖上不知要激起多少波澜,而那人自己还仿若无事一般在闹市中徐徐行走。

    他们一直走出城门,沿着江畔走到码头边上,边旭才站住脚步道:“萧少庄主从这里乘船一路可上江城,我们就此别过吧。”

    萧素寒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随手掏了银子包下一条小船,站在甲板上向边旭扬了扬手道:“后会有期。”

    边旭独自一人在夜色中信步赶路,这座小城里没有买马的集市,他要再向北走二三十里才能到达另一个小镇。然而这荒郊野外的夜晚也并不平静,走进一片竹林时,竟有笛声传来,那笛声断断续续,像是来自初学者所奏,很有些滑稽。

    边旭走到近前,才看到是一老者,须发皆白,手中捏着一杆短笛,腰间却悬着长剑。

    那老者看见他,慢慢放下了笛子,道:“阁下见笑,老头子学这笛子不过才十七日,所以总也吹不好。”

    边旭低声道:“前辈吹奏笛子是初学,可这剑法怕是已练了不下五十年了吧?”

    老者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你很有些见识,可惜,可惜了。”他那昏花的双眼忽然目光如电,一手抽出腰间佩剑便向边旭攻去,“可惜你年纪轻轻竟误入歧途。”

    边旭忙拔剑抵挡,两人的剑术都是轻巧灵动一派,须臾间已对了十余剑,他在空隙中争辩道:“前辈为何说我误入歧途,怕是有所误会。”

    那老者冷冷一笑:“江湖上已人尽皆知,你杀害了魏家刀一门,没想到如今连天机门门主也不放过。”

    “他们并非我……”边旭正要解释,那老者的剑光已快如闪电,铺天盖地般将他笼罩在剑影之中。

    边旭在这危急之中顾不得谦让,长剑一挑,突入老者剑光之中,他已认出这老者使的乃是华山一派的归元剑,精妙无比,只能险中求胜。

    果然听得“哐啷”一声,却是他刺中了老者右腕,老者长剑落地,脸上一片恨意:“好,果然江湖上人才辈出,我们这些老东西只能任人宰割了。”

    边旭上前一步刚要说话,眼前忽然金光一闪,却是明晃晃一把弯刀,只听那人厉声道:“掩日刀夏元正,请天月剑赐教。”

    边旭从未与西北掩日刀交手过,只觉他刀法诡谲,正疲于应付之际,身后又响起一声金钹脆响,响声远远传来,已是十分骇人。

    “杀害梁淮的小贼在哪里?”

    边旭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来人是谁,这江湖上只有千山老人爱使一对金钹作为武器,连这位隐居多年的世外高人都来到了这里,看来此番已是难以逃脱。

    果然,那千山老人须臾间便踏风而来,手中金钹一合,响声震耳欲聋,传到耳中几乎震得人神魂出窍。

    那夏元正趁着边旭恍惚之际,手中弯刀早已横上了他的脖颈,正在此刻,只听林中传来一声大喊:“沈老前辈!手下留情!”

    千山老人微微一惊,江湖上知晓他姓氏的人少之又少,惊疑之下收起了手中金钹,却见来人一身华服,俊朗的面容满是焦急神色,竟是落梅山庄的少庄主萧素寒。

    “各位前辈,”萧素寒气喘吁吁地扑到他们面前,“这是一场误会,魏家刀和梁门主并非边旭所杀。”

    边旭见他去而复返显得十分吃惊,正要说话,却见夏元正目光锋利地瞪了他一眼,刀刃依旧紧贴着他的脖颈,向萧素寒道:“萧少庄主,你与此事也有牵连?”

    萧素寒连忙点头道:“请各位听我解释这来龙去脉。”

    那千山老人与归元剑魏浩闻都和落梅山庄素有渊源,几乎是看着萧素寒长大的,所以此时虽然疑惑重重,却仍是耐着性子听他讲了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

    “各位前辈明鉴,边旭他一路被那黑衣人设计陷害,从未妄杀过武林同道。”

    那掩日刀夏元正听完这些显得不以为然,傲然道:“萧少庄主把一切说得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可这人与梁门主独处时,你并不在一旁,如何断定不是他出手杀害梁门主呢?再者,你连那黑衣人身份都不清楚,所知所闻无一不是这边旭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蒙骗你?”

    萧素寒怔了怔,竟是不知如何辩解,只得干涩地说道:“边旭不会骗我,请各位前辈信我一回。”

    千山老人长长叹息了一声:“九郎,你长这么大了,也该知道江湖险恶,此人与你相识一月不到,你就这样信任他,着实糊涂。”

    九郎乃是萧素寒儿时乳名,他此时听到,几乎要流出眼泪,低声道:“沈老前辈,我与他虽相识不久,但数次涉险都蒙他出手相救,他虽然孤僻,却是个知恩义的人,绝不会贸然害人性命。”

    魏浩闻摇头向千山老人道:“素寒年纪尚轻,江湖经验又少,受这人蒙蔽也是在所难免,为今之计还是把他们带回洛阳,在武林大会上请大伙评断为好。”

    千山老人稍一思索,点头道:“此为上策。”

    萧素寒脸色一变,立刻道:“诸位前辈,武林大会人多口杂,又怎能断出是非高下,你们现今带了边旭去,只会害他被天机门门下弟子和魏家刀的至交好友们挫骨扬灰吧?”

    夏元正冷冷一笑:“不知萧少庄主想怎么样?”

    萧素寒微一迟疑:“我以落梅山庄的名声向各位许诺,我与边旭此番去往关外,定将那元凶擒回,若是食言……”

    夏元正见他迟疑,立刻追问道:“食言怎样?”

    萧素寒咬牙看了他一眼:“萧某项上人头双手奉上。”

    第9章

    萧素寒脸色一变,立刻道:“诸位前辈,武林大会人多口杂,又怎能断出是非高下,你们现今带了边旭去,只会害他被天机门门下弟子和魏家刀的至交好友们挫骨扬灰吧?”

    夏元正冷冷一笑:“不知萧少庄主想怎么样?”

    萧素寒微一迟疑:“我以落梅山庄的名声向各位许诺,我与边旭此番去往关外,定将那元凶擒回,若是食言……”

    夏元正见他迟疑,立刻追问道:“食言怎样?”

    萧素寒咬牙看了他一眼:“萧某项上人头双手奉上。”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过了半晌,千山老人方叹道:“九郎你好糊涂。”他压低声音,“你可知道这般任性,赌的不只是你自己的性命,还有落梅山庄的名声,若是你父亲出关后得知此事,又将如何?”

    提到父亲,萧素寒方觉出自己的鲁莽之处,然而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既然许下此诺,定不后悔,至于父亲那里,我自有道理。”

    那三人听了他的话,却仍然摇头,夏元正更是直言道:“少庄主,你不过动了两句唇舌,就要我们放了这武林中的要犯,未免也太过容易了。”

    萧素寒自知此人言语冷辣,最是棘手,当下也来了脾气,拔剑出鞘道:“诸位前辈若是不信我的话,那么晚辈留下信物便是,不知诸位是要我一只手还是一条腿呢,抑或是……”他说到这里,咬字极重,忽然剑锋一横,径直架到自己项上道,“或是要我将人头留在此处。”

    他佩剑极为锋利,愤怒之下又没个轻重,瞬间就在脖颈上划出一条血痕来,自己却恍然不知。

    那千山老人看在眼里,不由得重重叹息道:“小九,你长大了,沈爷爷管不得你了。”他将金钹拢入袖中,沉声道,“魏先生,魏家刀都是你的子侄后辈,此事你来决定吧。”说完,大袖一甩,便飘然离去。

    夏元正怔怔看着那背影,还要挽留道:“千山前辈……”

    只听一声金铁敲击的脆响,却是魏浩闻以剑拨开了夏元正的弯刀,他垂下眼睛,极为沉重地道:“你们走吧。”

    萧素寒一听此言,立刻放下佩剑便要去拉边旭,却见边旭身形微晃,站直身子向那两人道:“诸位前辈,边旭在此立誓,以三月为期,若是能擒住那神秘客,定带回给各位发落,若是不能……”他说到这,回头看了萧素寒一眼,“我自会回中原武林,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还望诸位不要迁怒萧少庄主。”

    萧素寒听到这里,急道:“说这些废话做什么,还不快走!”他顾不得管颈上伤口,向那二人匆匆行了礼,而后便拉着边旭飞快地离开了这片竹林。

    “你不是乘舟去了么,为何又会回返?”边旭问这句话的时候,他二人已登上沿江而上的一艘小船,船工在甲板上支桨,他们则在舱内守着一盏摇曳的烛火相对而坐。

    萧素寒摸着脖颈,没好气地道:“我本是想回山庄的,谁知船刚离岸就瞧见一艘绘着鹤纹的乌篷船,那是千山老人的船,我再熟悉不过。他老人家隐居江湖多年,突然在此出现,定是为了江湖上的大事,算来这几天江湖上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关于你的那几件,我料想他是要来擒你,所以让船家靠岸来寻你们。”

    他说话间,手指碰到了脖子上的伤口,立刻“嘶”了一声,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那瓶治疗外伤的灵药来,他瞧不见伤口在哪,只胡乱涂抹了一气。

    边旭看不过眼,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药瓶,正要替他上药,又忽然道:“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萧素寒皱起眉头:“什么叫这样的事,方才不是我,你就死了!”

    “我知道,”边旭将那药膏慢慢抹到他伤处,低声道,“下次就算我真的要死了,你也别用性命替我担保,更不要伤了自己,行么?”

    萧素寒听他说这话,更是不忿,拍开他的手冷笑道:“边旭,你不用担心此事欠我什么情,我刚刚不过与那几个老头子赌气,又不是为了你。”

    边旭收回手,登时又沉默了下去,一双眼眸满是看不穿的情绪。

    萧素寒在忽明忽暗的烛火里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边旭被这话问得一怔,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你怕欠我人情,我会以此要挟你做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么?”

    边旭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怕与旁人有牵扯,”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有牵扯就会有情义,情义太重会让我觉得痛苦。”

    萧素寒十分奇怪:“情义只会让人互相信任,让人快乐,怎会觉得痛苦?”

    边旭忽然笑了,他掩着眼睛低声道:“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失去,你不知道经历的那些快乐,失去时会有千百倍的痛苦。”

    萧素寒愕然了片刻,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他向边旭凑近了些,轻声道:“和我说说你妻子的事吧。”

    边旭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把目光转向矮几上燃了一半的油烛,缓缓开口道:“晚晴是我的师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每日里不是练剑就是一处嬉戏,”他说起旧事,神色逐渐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段少年时光,“她一直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我们在南阳的山谷里,好像与世隔绝一般,每天都过得十分快乐。”

    萧素寒了然地点了点头,暗道这般青梅竹马的关系,成婚也是自然而然了。

    “十九岁那年,师父做主让我二人成亲,一开始我们什么都不懂的,”边旭说到这,脸上微微发红,轻声道,“晚晴总问我,‘师兄,我们睡在一起就会有小娃娃么?’,她常说想替我生个娃娃,可惜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幼时遭遇神鹰堡巨变,逃亡间浸入寒潭,那寒毒从此落成病根,她的体质永远不能生娃娃了。”

    此事任谁听来都觉唏嘘,萧素寒轻轻叹息了一声,又继续听他说了下去。

    “我并不在乎什么娃娃,只是忧心她的寒毒,那寒毒折磨了她十几年,终于在我们成婚两年后把她带走了……”边旭说这句话时,手一直紧紧按住胸口上,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过了许久方继续道,“那些天师父常彻夜以内力替晚晴续命,最终熬得油尽灯枯,他二人相继离世后,我本想追随他们而去,可师父临终前交代我定要找出杀害薛家满门的凶手,我这才负剑离开南阳,四处寻人论剑,有时输,有时赢。有些时候,会有人问我来历,想与我结交。”

    他说到这,神色漠然地摇了摇头:“我却不愿再与人结交,因为师父和晚晴离开时我所经历的痛苦,此生再也不想尝到了。”

    他话音刚落,手背上忽然一暖,却是萧素寒将手按到了他手上,满脸郑重地道:“边旭,自那日见你被无音琴轻易操控,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他咬了咬牙,接着道,“起先我很看不上你,根本没有与你结交的意思,可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好像有些明白你了。从今往后,我会把你当做至交看待,我萧素寒此生都不会背弃你,更不会让你觉得痛苦,你相信我。”

    边旭似是愣了一愣,而后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道:“萧少庄主……”

    萧素寒眉头一皱:“我说了把你当至交看待,你往后直呼我名字便是。”

    边旭略显无奈地叫了他一声:“萧素寒,你真的要跟我去关外么?”

    “这还能有假?”萧素寒自问方才那段话说得很是感人肺腑,没想到边旭一点被感动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对他发出质疑,不由得有些生气,“我可是在那三个老家伙面前用人头给你担了保,你都忘了?”

    边旭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眉间又笼上一层阴郁,低声道:“边塞苦寒,远非你素日在山庄中的安逸日子可比,你要想清楚。”

    萧素寒冷哼一声:“你看不起人么,我年少时曾被送往天山学剑,那里比边塞可冷得多了。再说,我袒护你的事很快就会传遍江湖,说不定已传到我父亲耳朵里了,现在除了跟你出关哪有第二条路可走。”他用手指在边旭和自己之间来回指了指,“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懂不懂?”

    边旭自然明白他二人如今的处境,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那神秘客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此去寻他,你不怕危险么?”

    听到这句,萧素寒也无法强撑着说出什么硬气的话,只咕哝着道:“与他会会再说吧。”他托着腮望向舱外漆黑的江面,轻声道,“其实我很早就想去看看塞外风光。”

    “为何?”

    “我也不知道,”萧素寒轻轻摇了摇头,“就是莫名地心生向往。”

    边旭轻轻笑了一声:“塞外风沙很大,并没有什么好景色。”

    萧素寒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常去那里么?”

    边旭垂下眼睛:“师父说,他是在边塞捡到我的,那时我还是个婴孩,捡到我时,正值天边泛白,旭日初升,照在那座边塞小城上,所以他给我起名叫做边旭。”

    萧素寒怔了怔,低声道:“那我们这次,是要回你的家乡了。”

    第10章

    夏日的函州城像一块火炉内的暴炭,被烈日点着后肆无忌惮地熊熊燃烧着,萧素寒在这烈日下站了半日,只觉后背已被汗水浸湿透了,紧紧黏在皮肉上,简直难以忍受。

    他们半月前弃船登岸,一路换了四五匹快马,这日才赶到函州,函州是出关的必经之地,只要再向北数十里出了关口,便是塞外地界了。

    “水囊和干粮都备好了。”边旭将手中的几只软皮口袋绑到马背上,转头看向萧素寒,“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在这里歇息一晚再走?”

    萧素寒摇了摇头,语气不善地道:“你忘了许的三月之期么?现在都快过去一个月了,我们连那神秘客的影子还没寻到,哪有心思歇息,趁天黑前出关是正经。”

    边旭见他这么说,也不再多言,牵过马便向城外走去。出了城又是一条毫无遮蔽的土路,萧素寒骑在马上,被太阳晒得头直发昏,暗道这塞外如此炎热,哪里是什么苦寒之地,再不该信那边旭的话。他一路迷迷糊糊地腹诽,眼皮也越来越沉,手中不自觉松了缰绳,不提防竟头重脚轻地栽下马去。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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