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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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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 作者:牛角弓

    第17节

    盛夏先打发手下的人把那只样品花瓶带到了郊外安葬了,又好好烧了几摞纸钱。然后耐着性子等机会。一直等到半个月后,他借着父亲生日的机会去了墓园拜祭,同时还请来了莲花山上的高僧做法事。

    开了棺,盛夏将打碎的美人瓶的粉末放回了它们原本应该停留的地方。然后就是请来的行家掐算盒子重新摆放的位置角度。这位行家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罗盘,嘴里喃喃念着一堆谁也听不懂的术语,又掐算了吉时,最后喊了一句,“封棺”。

    盛夏听着他的号令,怎么上前、扶着哪里、哪里不能碰……但整个人的感觉是木的,他像是浸在一个深沉的梦靥里,辗转反侧,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的身体也仿佛变成了一个半空的瓶子,眼泪就装在这个瓶子里,但是晃来晃去却怎么都晃不出来。

    他跪在墓碑前,听着僧人们高高低低的诵经的声音,心里想的却是,他一定不能放过盛河川。

    一定不能。

    商南一家走后,“静海”的经营就被盛夏交给了赵思年。

    赵思年以前是泰莉的助理,有能力,做事很细致,人品也是很靠得住的。盛夏把他安排到这里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赵思年虽然也想找些事情来做,但他不愿意见人。这年头是有很多工种猫在家里就能做的,但这个范围里没有适合赵思年的。盛夏也不想这个人就这么一直沉寂下去,于是拉着商南以前的小助理小陈一起游说赵思年。

    “静海”暗地里易主,但明面上什么变化都没有。经营方面也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改动,一切都是顺着原来的规矩来的,接手并不难。

    赵思年不想见人,可以啊,需要抛头露面的工作都由小陈带着人来做好了。反正对外也说的是商南陪着儿子去国外的大学报到,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赵思年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解决问题就可以了。

    对于助理小陈来说,虽然换了一个新的老板,但工作内容却没有变,而且新老板还给他涨了薪水。他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反正之前商南问他的时候,他就打着要继续留下来工作的主意的。

    赵思年把“静海”上上下下的账目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有些要改动的地方拿去给盛夏过目,等他签字了再拿回来,然后安排小陈和其他人去做。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赵思年也慢慢安下心来,开始适应这份工作。

    这期间盛河川也打过几次电话,因为商南走之前特意跟他请了假,所以盛河川打电话都是打到小陈这里来了。小陈一开始还有些胆战心惊,后来慢慢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问什么答什么,反正盛河川自己也知道,商南不会把太机密的事情告诉小陈。

    赵思年接手之后,直接就用了商南留下的笔记本电脑,因为“静海”的文件都在这里存着,来回倒腾两个人都嫌太麻烦。于是最初的半个月,赵思年都在整理“静海”的各种账目。他原本就是一个极细心的人,捧着商南的笔记本一个一个挨着看文件的时候,就找到了两个隐藏的加密文件。

    赵思年以为“静海”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账目,就把这个交给了盛夏。盛夏巴不得凯文和邦尼有事情缠住手脚,二话没说就把这件事交给了邦尼。过了两天,凯文把解密之后的文件拿回来给他看,盛夏一看最上面的那份名单,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当初刚刚找到赵思年的时候,赵思年曾经给他看过一份名单,同样的格局,只是人名的排序和最后的金额数目有所不同。盛夏一份一份看下去,发现同样的表格每隔一个月就有一份,最前面的一份是在五年前。

    盛夏心想,五年前都有什么事呢?他父亲已经过世了,泰莉已经被他爷爷提溜着放在了“盛世”一把手的位置上,他还在一边上着学,一边国内国外到处跑,似乎就是那个时候遇见了冯延,觉得这个人笑起来真好看。

    盛夏赶紧把这个想法抛到一边。

    五年前,盛夏的爷爷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一手压着盛河川,一手捧着泰莉母子。他那时应该很为难吧,既想让盛家的生意安稳如山,又生怕他宠爱了半辈子的小儿子日后没人照顾,生活的不如意。但是他不知道,盛河川已经开始背着他联系昆枚这些心怀异心的“盛世”元老了。

    盛河川那时候并没有在“盛世”挂职,每月盛家给的零花钱也不可能无节制。他要在泰莉母子身边布局,又要收买人心,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如果这份表格就是盛河川的秘密账目,那他到底做的什么生意?

    盛夏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最后一份表格是在半年之前。他想不出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意义,打电话找商南,结果商南完全不知道他留下的笔记本里居然还有什么加密的隐藏文件,说起文件的内容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倒是提供了一条有用的线索:半年前,盛河川决定吧“静海”的生意交给他来打理,笔记本就是那个时候盛河川给他的。

    “我拿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些文件了,”商南说:“大部分都跟会所这边挂着钩,当时是还有一些东西,不过我用不到的也就没细看,也懒得删掉,就那么放着了。”

    盛夏挂了电话,就把凯文和邦尼请去了“静海”,让他们俩帮着赵思年再仔细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两个预备役特工没有在赵思年的笔记本里找到线索,反倒是在会所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一些令人起疑的东西。

    “就是这两个人,”赵思年坐在盛夏的办公室里,一手指着电脑屏幕对盛夏说:“当初就是他们俩带着人到处堵我。”

    监控画面上的场景是商南的办公室,不过商南并不在场,只有盛河川坐在老板椅上低着头品雪茄,桌子对面坐着两个衣着普通的壮汉,像是正在开会讨论事情的模样。但两个人在面对盛河川的时候态度略有些奇怪,好像不是很恭敬的样子。

    “怎么看着像是来讨债的?”盛夏皱着眉头对凯文说:“这两个人得查一查。”

    凯文问赵思年,“这些人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赵思年摇摇头。当初他也只知道盛河川派了人到处抓他,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也说不清。只知道这两个人手底下跑腿的喽啰挺多,越是市井热闹的地方,他们越是如鱼得水。这使得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感觉走投无路。因为原来的圈子他更不敢露面,在他的意识里,越是陌生的地方越是安全,但他没想到,他感觉安全的地方,追他的人比他还要熟。

    赵思年一想起这些,手都有点儿抖。

    盛夏也不敢过度刺激他。赵思年可不仅仅是一个能干的助手,这个人更是泰莉留下的活纪念品,他要好好保管才行。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盛夏想了想,觉得赵思年在这件事当中能够提供的线索也就这些了,还是不要继续受惊吓了。

    赵思年告辞出去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我记得有一次,我藏身的地方离他们俩特别近,听到其中一个,就是这个长胡子的,管另外一个叫赵河。”

    这又是一条线索。

    赵思年说:“他们俩嘀嘀咕咕的,抱怨说上面的人待他们抠门,明明一年下来挣的钱能把整个东区都买下来了,还不给他们配车什么的。”

    盛夏与凯文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在想,他们老大到底是谁?竟然这么能挣钱?

    第77章 名单(二)

    元旦一过,春节很快就到来了。

    霍白霍东晖兄弟俩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回了家。但他们俩还没轻松一天,就发现在家里养病比在医院里还要管得严。米兰生怕他们俩的伤情出现反复,给他们俩制定了一大堆的规则,比如不许在外面吹风太长时间、不许吃刺激性的食物、不许沾烟酒、也不许跑到院子里放鞭炮。因为最后这一条规定,霍家今年采购的鞭炮都比往年要少。

    米兰知道盛夏的小舅舅也在临海市,干脆把他们请到霍家一起过年。凯文和邦尼都没经历过真正的中国年,都挺兴奋,还特意找了很多民俗方面的书来研究。到了除夕那天,两个人更是一大早就从里到外换了一身中式的新衣服,还给盛家里里外外贴了好多福字。凯文负责贴,邦尼负责在旁边进行技术指导,高了低了的,还要倒着贴。其实临海市真没这样的讲究,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

    三个人去了霍家,凯文这个做长辈的带着盛夏和邦尼一起给米兰拜年,还带来了他们买的福字和花篮作为恭贺春节的礼物。等米兰开始张罗包饺子的时候,凯文就拉着邦尼跑到外面去放鞭炮。

    临海市前几年也有过限制放鞭炮的规定,后来又慢慢放松了限制,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小孩子比较喜欢,像凯文和邦尼这种年龄还玩不够的,到底还是少数。春节期间,各处都要放假,跑腿的人手也不好找,凯文正在查的事情也就卡住了。这些天估计他们俩也是无聊坏了。

    包饺子的时候,盛夏从厨房的窗口往外看,见凯文和邦尼已经跑到院子外面去了,霍家的大门半开,凯文和邦尼正跟邻居家几个半大的男孩子比着放鞭炮。

    盛夏忍不住想笑。笑完了又想起来凯文从小到大也是个苦孩子,摊上那样的父母,长在那样的环境里,鞭炮肯定没放过不说,跟他父亲家里的几个兄弟也肯定融洽不到哪里去,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彼此之间还有利益冲突,怎么可能会融洽呢。说不定他从小就被要求装出小大人的样子,要懂事,要会察言观色,要趋利避害……

    这样一想,盛夏心里忽然就有些心疼起凯文来。他想,要不就劝着凯文在这边定居吧。想工作的话就帮着他打理“盛世”的生意,不想工作就到处旅旅游散散心,说不定哪天跟谁看对了眼,再给他娶回来一个舅妈,安安稳稳过点儿小日子不是也挺好的?

    这样一想,盛夏就转头对米兰说:“阿姨,你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跟我小舅年龄相差不多的?嗯,性格方面……比较通情达理的?”

    米兰手里还捏着一片饺子皮,听他这么问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歪着头想了想说:“人选倒是有,但是我觉得吧,相亲这一套不适合你那个小舅舅。”

    盛夏好奇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米兰笑着说:“你小舅是外表看着软和,但实际上特别有主意的人。除了他自己,估计别人很难做得了他的主。”

    盛夏不解,他觉得凯文挺随和的。或者凯文只是在他的面前才这么随和?他父亲家里那一大摊子,估计他不会真心当做亲人来看待吧。

    这样一想,又觉得他这个小舅舅也挺可怜的。

    “得给他找个正经营生做一做。”盛夏一边留神米兰包饺子的动作,一边小心的模仿。这种事情以前在家里也跟着泰莉做过,只是做的不大好。唯一的优点就是他包的挺结实,不会出现扔进锅里就变成面片儿汤的情况。

    门口传来脚步声,凯文还没走到客厅门口就听见这么几句话,顿时笑了起来,“真想给我找事情的话……别的我也不拿手,让我去管着‘静海’吧。”他从小到大受的都是很严格的训练,如今好容易出了那个牢笼,最想过的就是不受管束的生活。

    盛夏就有些讪讪的。他不知道凯文有没有听到前面那几句相亲的话,连忙打岔说:“你以前管过酒吧会所?”

    凯文凑过来看了看面板上排的整整齐齐的圆胖的饺子,笑着说:“以前没管过,但我经常在酒吧会所里消磨时间啊。”

    盛夏瞪着他,这种事情还能这么算?

    凯文又说:“再说你选的那个赵思年,做事是挺认真的,但他胆子太小了。一有点儿风吹草动,他自己就先吓了个半死。这不行。”

    这句话听起来倒是有道理。盛夏心想凯文这人生长环境特殊,别的孩子玩水枪的时候,他们兄弟玩的就是真刀真枪,身上自带煞气,放到赵思年身边去,也算给“静海”立了一根定海神针。

    霍东晖也说这样安排挺好。

    一件事解决了,凯文又转移了话题,“刚才放鞭炮,碰上邻居家带着弟弟放鞭炮的段少爷,听说‘亚湾新城’那边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大对。”

    餐桌旁边的几个人一起转头看他。盛夏之前听霍东晖说过秦筑这个人有前科,靠不住,但是听到凯文这句话,他心里还是狠狠跳了几下。

    凯文洗了手,笨手笨脚的学着霍白的样子擀饺子皮,一边继续给他们说八卦,“这位段少说他们家是做代加工的,四五年前才搬到临海来。还说家里根基浅,消息不灵通,听到风声就跟着大家一起去了亚湾,结果现在家里的钱都投进去了,风声又不大对了。”

    米兰对“亚湾新城”不感兴趣,但这条街上都是几十年的老宅子,邻居们彼此也都有些交情,听他说起段家,就“哦”了一声,“你们说的是他家呀,他们家原来是南边的。前几年外贸红火,他们家抓住好机会,一下子就发了家。听说他们家的老太太是这边的人,上岁数了身体不好,一心想着回来养病。后来段家在南边的生意做着不顺,就干脆举家迁了回来。但是搬回来之后生意一直平平。他们家的人大概也是着了急,想抓住一个机会,再把整个段家往上提一提吧。”

    这想法是没错。盛夏心想,就是段家的人太心急了些。他们才过来多少年?人脉哪里是那么好积累的。

    霍东晖问道:“他说没说亚湾的情况怎么不对劲了?”他回家住的时间不多,这位邻居也只是远远看见过几次,并不熟。听说段家能搬到这里住也是赶了巧了,否则半山这边的宅子可不好买。或许就是这一次又一次的好运气,让他们家的当家人失去了冷静吧。

    凯文一脸的坏笑,“现在估计还没出什么事儿,只是有些不好的风声吧。”

    海荣随口说了句,“风声什么的,真假难辨,不至于就让大家恐慌吧。”

    “还没到恐慌的程度,”凯文说:“只是暗地里有一些不大对劲的流言。”

    “大概也只是抱怨多一些吧,”霍白说:“比如办事儿比较拖拉,或者盖章不顺利,各个部门互相推诿之类的。”他做了一个“你们都懂的”表情。

    几个人都觉得这个推测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霍白又说:“人多,事情就多,需要打交道的就那么几个部门,发生拥堵是正常的。但开发商心急也是正常的,毕竟好多项目都已经开始动工了,批文一天拿不下来,他们就一天不能放心。”

    米兰皱眉,“大过年的,说点儿什么不好……你这个饺子包的真难看,”她抬手在霍白的手背上拍了一下,“这么一大团肉馅,还能包的住吗?”

    霍白谄笑着把饺子皮上的肉馅拨拉下去一半儿。

    盛夏心里想的却是卢培,这个人看上去好像跟秦筑走的特别近,也不知道实际上他们到底近到什么程度。如果秦筑真的在这件事当中捣鬼,卢培又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他的同伙?还是……

    一个事发时会被推出来顶罪的替罪羊?

    卢家不是没有家世的人,但背景这个东西也分高低。从霍东晖告诉他的情况来看,秦家如日中天,而卢家却已经露出了后继乏力之相。这两家真要对上,卢家不一定是秦家的对手。

    盛夏胡思乱想一通,又觉得卢培也不是那种看上去会等着爱欺负的类型。他想的再多,说不定也不及人家算计的多。

    既然是过年,那还是好好过年吧。

    春节期间,很多前往亚湾捞金的人都没回来过节。于是市面上各种消息都悄悄流传开来,有说形势太好,不能辜负时机的;也有说到了亚湾才知道自己钱不够的;还有的人去之前说好了合作,到了那边又重新找了另外的合作伙伴,然后闹起矛盾来了。盛夏还听人说外地商人去的太多,亚湾的豆浆油条都涨价了云云。

    在这些听起来像八卦新闻似的消息之外,还有一股暗流在悄悄涌动。有人暗暗抱怨说批文不好办,手续太繁琐,上面的人一直在拖,也不知会拖到什么时候。

    盛夏让严桥去打听亚湾的情况,特别是开发商的情况。严桥反馈回来的消息是,亚湾的形势一片大好,过年前后还有很多人在往亚湾跑,第一批过去的人,有不少都追加了投资。其中还有台湾那边过来的商人。当然也有像卢培秦筑这样的官二代。

    盛夏听他这样说,心里倒有些拿不准了。亚湾的情况让他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很多事都看不清楚。不过,如果这些被招来的商人不全是只有钱却没有背景的类型,或许情况还没有他猜想的那么糟糕吧。

    第78章 名单(三)

    盛河川过春节的时候留在了亚湾。

    他跟盛夏翻脸翻的太彻底,别说是亲人,就算说他们是认识的陌路人都牵强,更谈不上互相走动了;陈婉芳给他生的儿子也早早送到国外养着。在临海市,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至于几个情妇相好什么的,估计在他心里也排不上号。

    段家在他跟盛夏彻底闹翻之后也含蓄的改变了态度,不再像以前似的那么热络。段颖倒是还没死心,但也明显的有些动摇了。段家在临海市盘踞多年,不光是姻亲,互通往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堂堂段家大小姐什么人不能嫁?非要嫁给一个身后没有家世背景的普通商人?就算盛河川从小长在盛家,但现在临海市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他是盛老当初收养的孩子?而且这养子还跟正统的盛家人断了交情。真要嫁了这么一个破落户,段家肯定要跟段颖疏远了,因为说出去都嫌太丢面子。

    再者,这个普通商人还在临海市的商圈里结怨甚多。首当其冲一个“盛世”,就已经是段家不想招惹的对象了,其次还有霍家。这个霍家从规模上讲虽然比不上霍东云那一支,但发展的势头却不可小觑。而且霍东云的态度也颇耐人寻味,有时像是在防着霍东晖坐大,但很多时候两方人马又会来个亲密无间的合作。

    自从段家后退了一步,盛河川在临海的处境就真的有些势单力薄了。这种境况大概也是他之前没有料到的。于是秦筑卢培找上他的时候,他没有考虑太久就答应跟他们合伙投资“亚湾新城”。这个项目本身或许不是那么重要,但他需要盟友,有身份有地位的盟友。

    换句话说,他急于稳固自己的社会地位。

    盛河川从小在盛老身边宠着长大,在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盛家这个代表着身份地位的标签就已经贴在了他身上。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标签贴的太自然,所以他一直对此没有什么深刻的认知。直到他放弃了“盛世”,才开始感觉到做什么事都磕磕绊绊的,不顺利。再后来,盛夏在“静海”当着一众人的面儿,叫破了他是盛家养子的事实,聚在他身边的人也开始少了,做事就更是束手束脚。

    这对一贯顺风顺水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忍受的。

    于是,盛河川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应该把“盛世”死死攥在手里,不该想着这东西本来不是他的,看着不顺眼干脆毁了算了。在吃了一圈亏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没有了盛家,没有了“盛世”,谁会当他盛河川是个人物?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后来还是丁浩成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做会所的生意。高级会所,出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这样一来,首先人脉就拢起来了。其次会所能给这些人提供一个相互交流信息的平台,消息灵通了,什么事做不起来?要不然只凭着商南手底下苦心经营的几个贸易公司,盛河川就算再有钱,也要混到三五流的小商人群里去了。

    他看重“静海”,但“静海”也不过就是他手里的一个工具,所以直接交给商南出面管理。商南是丁浩成的兄弟,他对丁浩成的死肯定有些想法,但盛河川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他手里捏着商南的把柄呢,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甭管这些证据是不是真的,又是怎么弄到手的,只要有这些东西在,商南就不敢在他面前炸毛。

    这也是他对商南放心的原因。

    但商南一出国就是三个月,手机还经常打不通,这就让商南有些不放心了。再加上亚湾这边的手续也办的不顺利,盛河川多少就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到了亚湾之后,因为人多,各个项目的工地又分散,他和秦筑卢培等人的联系也不是那么紧密了,一开始还隔三差五的办一个聚会,请来的都是临海市同来的熟人,后来慢慢的,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有时候经过秦筑卢培的项目,也见不到人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种手续再办的不顺利,难免会让人想的多些。再后来各种传言慢慢传开,他心里的不安也开始加剧。但地产这一行,一边修着房子一边去跑手续太正常了,没几个人是在动工之前就把全套手续都跑下来的。

    盛河川心里焦虑,但除了等待之外,一时间又无计可施。想了想,干脆把于光伟打发回去看看“静海”的情况。他不紧张商南,但商南一走那么长时间,他对下面那些临时提上来办事的人有些不放心了。

    于光伟一下飞机就打车去了“静海”。

    七点刚过,正是“静海”开始做生意的时间。于光伟常常被盛河川说不细心,于是他这次也来个细心的,到了地方先不进去,围着“静海”转了几个圈子,看看停车场里车辆多不多,都是什么档次的车子。还假扮路人在后街的烧烤摊上跟老板聊天,从侧面打听“静海”的经营情况。

    烧烤摊的老板能知道什么呢?当然说的是“静海”生意好啊,出来进去的都是有钱人,一到天黑停车场上就跟豪车车展一样,好多怪模怪样的车他只在画报上看见过。还说前几天有两个外地来的官二代跟客人闹矛盾,带着保镖把人堵在后街打架,还是会所里的保安出来把事情给摆平了云云。

    于光伟一边吃着啤酒烤串,一边听八卦,心里琢磨着会所应该是一切正常吧,都有外地的官二代跑来消费,可见知名度还是不错的。然后他结了账,顺着小路走到会所的侧门。这里的出口避开了停车场的位置,相当于会所内部的员工出入口,于光伟看到守在门口的两个保安都是生面孔,还想着商南这小子够谨慎,还知道定期要把保安们换一换岗位。

    于光伟之前在会所也有个挂名的闲职,他本来以为出示一下工作证,保安就会放他进去,没想到保安仍然拦着不让进,还拿出对讲机呼叫保安队长,让他联系主管认识调配的小陈经理下来认人。

    于光伟跟保安套话,问他们保安队长现在是谁?保安排班现在是怎么排的?

    两个保安冲他笑笑,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于光伟暗暗憋气。

    小陈倒是很快就下来了,就是跑的有些快,站到他面前的时候都是喘的,看上去好像在哆嗦似的。

    于光伟知道自己形象不好,面相凶狠,别人都怕他。但他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办,自然不能把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好。于是他费力的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哟,这不是小陈吗?好久不见,你小子看着倒是抖起来了。”

    小陈心想能不抖起来吗?天天都抖着呢。赵思年的脑子就够好使了,没想到新来的总管更是厉害的不得了,还是个一脸严肃样的老外。几个保安一起冲上去都不是他的对手,会所有这两个人镇着,不说他,连保安那边的十几个人都老实了不少。这个外国人厉害的很,他们背着客人搞出来的小动作他统统都知道,逮着谁问话都是一问一个准儿,小陈现在只要看到他,两条腿就开始条件反射的发抖。

    于光伟大老远的跑回来视察工作,结果这个小陈见了面连句问他吃喝的话都没有,就有点儿不高兴,“老板让我过来看看,你带我各处走走吧。”

    小陈木然的想,我老板才刚出门,你说的那个老板是昨日黄花,已经不顶事儿了……

    于光伟跟着他在楼下转了两圈,见各处都井井有条,心里也稍稍顺了气。至少这些人在盛河川不在的情况下并没有偷懒耍滑。他知道盛河川如今的家底不多了,会所算是里面的大头,可不能有闪失。

    楼下看完了,自然就要看楼上。楼上都是包间,隔音好,走廊里就显得格外安静。留在包厢门口的服务生一个个站的都像小白杨似的,也不见交头接耳的现象,规矩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于光伟越发满意,觉得商南这人还算有两把刷子,老板不在家,他把会所管理的反而更像样了。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顶楼。顶楼除了几个规格最高的包厢和宴会厅,就是老板的办公室和财务的办公室。到了这里,小陈就开始紧张了。

    “于哥,”小陈干巴巴的说:“里面的财务在加班盘账呢,要不我带你去楼下坐坐?”

    于光伟扫了他一眼,面色不愉,“我是代表老板回来视察的,怎么,你觉得财务我不能过问?”

    小陈指了指财务门口几寸厚的钢板大门,“连我都进不去。”

    于光伟不记得之前这里的安保设施这么严密,也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装这么一扇门?”

    小陈说:“商老板走之前让人装的。”

    于光伟点点头,决定回去之后说说商南的好话。这个人还是挺细心的。

    见他伸手要去扭那个门把手,小陈连忙拦着,“于哥,咱……”

    于光伟也怒了,“老子不能看吗?!”

    小陈心想,你还真不能看。你一个跟会所半点儿关系都扯不上的路人甲,凭什么让你进财务办公室?!

    两人就这么僵着。

    于光伟伸手扭了扭把手,门是从里面锁着的,忍不住就敲了两下,“老徐?!”他记得主管财务的那个中年妇女似乎是姓徐。

    过了一会儿,钢板大门咔哒一声响,最上方的栏杆后面拉开半扇门,露出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国男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于光伟两眼,转头问小陈,“你这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什么都往财务这边领?”

    小陈连忙点头哈腰,“大哥我错了。”

    于光伟气得半死,“你他妈是谁啊?”

    凯文斜了他一眼,“我是谁你管得着吗?”

    于光伟被锁在门外,动手也不占优势,只能忍着气说:“老板派我回来看看。”

    凯文丢下一句,“那你给老板打电话,让他通知我开门放你进来查账。”说完大钢板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于光伟被人当面下了面子,恨不得一拳砸开这道门,“这人到底是谁啊?等我跟老板打电话,直接炒了得了。”

    小陈忙说:“他是商老板走之前请来的总管,很有能力。现在会所大事小事可都离不开他。再说他只听商老板的,你能马上联系上他吗?”

    于光伟还真不能。

    小陈见他这样,连忙递上台阶,拉着他下楼去坐坐,一边劝他说:“这能干的人都有脾气。于哥你就多担待吧,你想,要是这人不能干,商哥能放心的一走这么久吗?”

    于光伟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心里忽然觉得不对劲,“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第79章 困局(一)

    小陈听他说出眼熟两个字,心跳都停了一下。

    于光伟没注意到小陈的失态,皱着眉头翻找自己的记忆。虽然说外国人看起来都挺像的,但是他这副长相,尤其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却诡异的让于光伟生出一种熟悉感。

    “肯定在哪儿见过,”于光伟喃喃自语了片刻,眼神突然呆滞了一下,“哎呦我去……他跟那个谁不就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吗?!”

    小陈这一次连呼吸都要停了,抖着嗓子问,“像……谁啊?”

    于光伟双眼放光,脸上却条件反射的挤出一个凶狠的神色,“跟盛家的那个小杂种啊。你想想盛夏的长相,鼻子、下巴、还有眼睛……”

    小陈故意嗳了一声,“我听说那位少爷的老妈就是个外国人,混血儿么,可不就长得跟外国人一个样儿?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上次你看篮球赛的时候,还把湖人队的那谁谁给认错了呢。”

    于光伟摆摆手,“这人底细查过没?”

    “当然查过啊,”小陈说:“要不商老板敢用他?”

    他提起商南,于光伟的疑心倒是去了一些。商南这人是有心眼,手腕也厉害,但他有把柄在盛河川手里攥着,这就翻不出花儿来。但商南现在不在国内,于光伟想来想去,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行,”于光伟说:“我得查查去。”

    小陈又是一阵心头乱跳。不等他再劝,于光伟就推开他,匆匆忙忙的走了。小陈连滚带爬的跑去找凯文和赵思年汇报,没想到他这边心惊肉跳的,凯文一听这个消息却哈哈笑了起来,还拍着他的肩膀夸他会挖坑,有前途。

    小陈茫然的看着他,“……啊?!”

    凯文也不跟他解释,把他撵出去了对赵思年说:“我还就怕他不去查呢。他要查能找什么人?总不会自己满大街乱窜吧?”

    赵思年的思路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他想的是这洋鬼子回国时间不长,汉语倒是说的越来越溜了。

    凯文又说:“我这里正愁着没线索呢。这可好,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呀。真是及时雨。”说完兴冲冲的走了,一边走一边给邦尼打电话。

    赵思年心想,不仅汉语说的比以前流利,还会说俗语了。他心里有些羡慕凯文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也并不是从小在安逸的环境里享福长大的孩子,却仍然这么有活力。

    这样一想,赵思年觉得自己也需要改变了。经历过苦难并不是他变得怯懦的借口。难道他以后都要靠着别人的照顾过日子?别人能照顾他一天、一个月、一年,难道还能照顾他一辈子吗?

    要想生活的好,总要自己先立起来才行。

    于光伟在临海市停留了一周的时间,直到他走的时候,也没能进去“静海”的财务室。这让他感觉很是憋屈。但因为会所表面上都是商南的产业,盛河川只是个挂名的副经理,所以财务室咬死了要商南发话才好使。没有商南的指示,凯文一步不退。于光伟站在钢板大门的外面干瞪眼也没办法。

    一周之后,于光伟气鼓鼓的飞回亚湾去找盛河川告状,凯文这边也把于光伟这些天的行踪汇总了一下,拿回去给盛夏看。

    “这个人就是赵河,”凯文把笔记本的屏幕转向盛夏,“赵思年说过,当年负责抓捕他的就有这人。”

    盛夏把屏幕上的这张脸和之前监控录像里看到过的对比了一下,觉得这人似乎瘦了一些。

    “监控录像里跟他一起见盛河川的人叫李老黑,”凯文切换屏幕,调出另外一张照片,“李老黑是外号,这个人的真名叫李都。他和赵河都是青岩帮的。”

    “帮会?这是黑帮派?”盛夏挑眉,他还不知道临海市竟然有这种组织。明明前两年还严打来着。

    凯文想了想,觉得这种称呼好像还挺名副其实的,便点了点头,“东区几乎所有的私人店铺都跟青岩帮有关系。不光是收保护费,好像他们也会做一些维护这些店铺的事情,这是一种类似于……共生的关系。于是,这些店铺也都变成了青岩帮的眼睛。市面上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青岩帮都能收到信儿。”

    盛夏点点头,暗想赵思年那时候煞费苦心的躲到东区去,没想到自己认为的陌生又安全的环境,其实周围全是青岩帮的眼睛。这就难怪他躲的那么辛苦了。

    “这个青岩帮到底做什么营生?”盛夏问他,“怎么跟盛河川勾搭上的?”

    凯文摇摇头说:“他跟盛河川倒是没什么交情。要说有交情,你想想青岩帮离谁的地盘比较近?”

    盛夏想了半天不得要领。

    凯文就又提醒他,“东区那一带,都有谁家的产业?”

    听他这么一说,盛夏忽然想起了霍东云,“我记得霍家在东区有两个厂子,好像是保健品什么的。”

    凯文打了个响指,“对,就是他。”

    盛夏反而怔住,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青岩帮和霍东云有关系?”

    凯文笑得高深莫测,“暂时没证据。不过青岩帮的人巡街的时候都绕着霍家的厂子走,这里面就有问题。按说厂子附近还有不少家属区、市场商店什么的。青岩帮总不会是仰慕霍东云,所以不敢去招惹吧?就算他不敢惹霍家,那霍家厂区附近做买卖的人呢?总不会那些店铺也都跟霍家沾亲。我看着,这更像是在明面上给霍家面子呢。”

    盛夏顿时觉得自己的脑筋打结了。霍东云跟帮会有瓜葛,然后这个帮会又去勾搭盛河川,还帮着盛河川做事……这里面有没有霍东云的手笔?如果有,他又想做什么?

    凯文说:“我还听到了一些风声,说青岩帮的生意不干净。”

    “怎么不干净?”盛夏的嗓子微微发干,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怀疑:盛河川在对付他们母子之前就开始对拉拢昆枚等人,还要在公司各处安插他自己的人手,他哪来的那么多钱?盛老给他的零花钱可都是有数的。

    “现在还没拿到证据。”凯文犹豫了一下,“好像是沾毒。”

    盛夏和凯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赵思年带回来的那份表格和后来在商南电脑里发现的那些记录着人名和金额的文件。

    盛夏脑子里有点儿乱,听他说接着查,心里竟有点儿些微的抵触。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要收拾盛河川,要找出真正能够把他踩下去的证据。但是这么一步一步查下去,却给他一种挖井挖到烂泥地里的感觉,黑臭的烂泥一锹一锹翻起来,最后恶心的是自己。

    “行了,”凯文叹了口气说:“你别瞎操心了,我跟邦尼找人去查。”

    盛夏点了点头,见凯文要走,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安全第一,千万别跟那些亡命徒硬碰硬。”

    凯文一回身,见盛夏还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看着他,就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盛夏对这个回答表示不满。

    凯文就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命值钱着呢,你放心吧。”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凯文觉得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就好像撕布料,不管多么结实的布料,只要剪开一个小口子,顺着这个小口子往下撕就不会太费力了。所以说,最要紧的就是要找对方向。方向找对了,再顺着往下查,线索自然而然会慢慢露出来。

    就比如他现在在查的事情,盛河川为什么会跟青岩帮勾搭上?肯定不会是因为盛河川中二病犯了想去闯荡江湖,能打动他的,唯有金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凯文暂时还没有证据霍东云一定掺和了这件事,只知道他跟青岩帮是有交情的。但盛河川掺了一脚是可以肯定的,要不然他手里不会有那么一份名单了。名单上的人或远或近都跟青岩帮有些瓜葛。凯文一开始还猜测这些人会不会是被聚众吸毒什么的,后来查来查去,却觉得这些人更有可能是合起伙来贩毒的。

    就比如这个刘长春,他自己吸不吸毒暂时还查不出来,但是他拿这东西控制了不少人。尤其是一些借着抱金大腿的机会贴上来的小明星。这些小明星后来都成了他开拓人脉时往外分发的礼物。对于很多人来说,一个经常能在媒体上露脸的小情人还是很有诱惑力的。之前凯文还纳闷刘长春虽然有钱,但对情人出手也并不是特别大方,为什么吴之轩南唐这些人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却把自己恶心的够呛。

    凯文查到这里,就暗暗决定这件事一定要捂一捂。实在捂不住了也要想法子把吴之轩从里面摘出去。一旦爆出吴之轩涉毒的丑闻,他的形象毁了,肯定会连累到“sur”的品牌形象。

    不能为了打老鼠就毁了玉瓶。

    随着暗中调查的深入,凯文开始有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就算他手里有不少高科技的工具,并且还有一个厉害的技术人才邦尼,但他却开始感到迟疑了。

    这件事牵连太广了。

    第80章 困局(二)

    亚湾,友谊宾馆。

    盛河川一进房间就烦躁的扯下领带,团吧团吧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他带着人又白跑了一整天,却连办事儿的人都没堵到,他心里就知道事情变得不大妙了。其实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有流言暗暗传播,好些人说批文跑不下来。但那时候他还能经常见到秦筑卢培,有秦家和卢家在前面顶着,盛河川其实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但是现在,他已经连这两个人都见不到了,就好像一夜起来,秦筑和卢培就人间蒸发了。

    盛河川一开始还以为这二位公子爷是嫌弃宾馆条件不好,出去另外找地方住了。也没太当回事儿,因为几天之后的临海老乡聚会上,这两人也去了,当时还意气风发的跟他们聊起自己的项目,还说顺利的话两年后就能开放云云。

    当天的聚会可真是其乐融融,所有露面的人都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能发了泼天的大财。

    盛河川一想起那天的情景,硬生生憋得胸口疼。

    现在他该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他就算跑出去跳着脚喊秦筑卢培不是东西,把他们都给诓了,又有什么用?他连这两个人现在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再说亚湾这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地产开发商。一块广告牌掉下来能砸死十几个地产商,谁认识他是谁?人人都忙着淘金呢,别人的苦难看在眼里也不过就是个笑话。

    盛河川想起几天前好容易堵到的一个熟人悄悄告诉他的话,心里就直淌血。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秦筑和卢培真的这么大胆子,竟然真的骗倒了这么多人。

    “市政府那边听说是要有新的规划了。你们这些来的晚的,土地出让协议要想批下来……只怕是难。”

    他说难,意思就是基本不可能批下来了。盛河川的资金都已经投了进去,度假村的地基都已经打完了,他要是叫停工程是要付违约金的。可是不停下来,等度假村修好了,没有批文他又该怎么办?

    盛河川茫然的问自己,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坐等政府没收?

    然后再拿出去低价拍卖给本地有关系有人脉的地产开发商?

    这么大的项目,竟然真的是个陷阱。盛河川麻木的想,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跟这些鬼精鬼精的孙子相比,自己还是太纯良了。

    这才是标准的杀熟呢。

    于光伟已经回来了,正缩在自己房间里吃炒饭。他回来的时间不大好,刚好错过了宾馆的午饭供应时间——这破宾馆,开饭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于是他只能在附近的小吃店里打包一份炒饭回来垫垫肚子。

    正吃着,就听外面房门响。于光伟连忙拉开房间门探头往外看。他这边的门一打开,油腻腻的饭菜的味道就飘了出来。

    盛河川顿时就皱起了眉头。他也知道于光伟这是刚下飞机,但他心里烦躁,虽然已经尽力压抑着了,语气还是有些不耐烦,“你这是才回来?怎么回去这么久?一开始不是说三天就够了?是那边有什么情况?”

    于光伟跟他久了,对他的脾气多少也摸到了一些,也不急着回答问题,先跑到厨房泡了一壶茶,等盛河川舒舒服服的坐下了,这才回答说:“贸易公司那边一切正常,商南走之前也都安排的挺细心的。账目我也都带回来了,等你有时间了看看。会所那边……”

    盛河川抿了一口茶,忍不住又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笨蛋,泡茶的水温度太高了,可惜了他的好茶叶。

    于光伟在告状显得自己无能和不告状自己又憋屈之间权衡了一下,一抬眼看见盛河川不自觉皱起的眉头,心里的小算计又都按了回去,老老实实的说了句,“会所那边大面上看着都正常,就是我联系不到商南,财务室的人不放我进去看账。”

    盛河川心里忽然就咯噔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一级的台阶上掉了下来,脆生生的砸了他一下。

    这段时间他都忙着在亚湾跑批文了,如今听了于光伟的话,他忽然反应过来商南是不是离开的时间有点儿太长了?

    他转头问于光伟,“老商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于光伟摇摇头。上次见着商南还是他出国之前,这一晃都快到清明了。

    “这去的也太久了,”于光伟忍不住抱怨一句,“是送儿子去上大学还是送去上幼儿园啊。总不会还要他天天接送吧?”

    盛河川这段时间天天在外面跑,打听负责人的动向,然后开着车到处去堵人。一整天一整天的泡在外面都是常事儿,这也导致他留在宾馆的时间很少,考虑临海市的生意的时间就更少了。主要是商南办事让他放心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在盛河川一贯的印象里,不管什么麻烦事儿,商南都能个他办的井井有条。

    商南这人绝对是个实干派。

    如果说丁浩成是他身边的大管家,商南就是大管家身边拎着算盘随时跑腿算账的二管家。丁浩成不在了,很多事情自然而然的都落在了商南的肩上。当然,关于丁浩成的死会对商南有什么影响,他也不是没有担心过。但他是老板他怕什么呢?商南从他手里没少拿好处,否则就凭他挣的那几个钱够送儿子去读国外的设计学院?

    别做梦了。

    不过,也正因为商南是个实干派,这一次的事情才显得不对劲。商南把国内的生意一甩几个月不管,他是对自己的手下太放心了,还是……

    还是压根就不打算接着干了?

    盛河川拿出手机给商南打电话,连着拨了几次都没打通,心里越发疑心起来,总觉得这不像是手机没放在身边什么的,更像是这个号码被空置了。他从通讯录里找到小陈的号码打了过去,这一次倒是很快就接了起来。

    小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喂?哪位?”

    盛河川听到他附近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报酒名,便猜测他们正在库房里例行点货。知道大家都在辛苦工作,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我是老盛,商老板打过电话没有?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陈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老盛是谁,声音抖了一下,“盛老板?!”

    盛河川嗯了一声。

    盛河川不主动表明来意,小陈只好结结巴巴的问他,“盛老板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盛河川淡淡的说:“前几天我让老于回去一趟,听说到财务室被拦着了?”

    “这个……”小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当初商老板走的时候嘱咐过……”

    盛河川打断了他的话,“你让老徐把这几个月的账目汇总一下给我发过来。”

    小陈一下就卡了壳。

    盛河川是拿定了主意不跟这些小鱼小虾扯皮。需要商南发话?那就你去找吧,找到了让他发话好了。就算只是个挂名的虚职,那他也还是个二老板呢。总不能跟于光伟似的,窝窝囊囊的就被人撅回来了。

    盛河川挂了电话,就见于光伟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这人脑子不大好用,又太贪钱,但是掐准了他的脉,用起来也还算趁手。被他这么看着,盛河川忍不住就在心里摇了摇头,暗想这个老于太毛躁,还是经的事情太少了。

    盛河川把电脑打开,等了一会儿,见会所的财务始终没有把账目发过来,不耐烦了。想打电话给老徐催一催,发现电话打过去又没人接。他当然不知道会所的财务室里,会计老徐苦着脸捧着手机,活像捧着一个炸弹。在他的办公桌对面,凯文看到这一幕,乐得哈哈笑。

    老徐在心里骂了一句,幸灾乐祸的洋鬼子。

    老徐没敢接,盛河川又不耐烦等,就又拨到了小陈的手机上,这一次,小陈也不敢接了。

    没人接电话,盛河川顿觉情况不妙。他把老于叫过来,详详细细的把会所的情况又问了一遍。虽然从他的叙述里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盛河川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收拾东西,”盛河川说:“跟我一起回临海。”

    离开了几个月,盛河川发现临海在他的眼里已经变了样子。他说不出到底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但是那种油然而生的陌生感却挥之不去。

    盛河川自然不必像出差似的,下了飞机就直奔目的地,他带着老于先回了自己的公寓。这套房子还是他攥着“盛世”的时候买下来的,面积大,又是顶楼,装修方面也是非常精细。但是看惯了盛家老宅那种沉淀着岁月韵味的老房子,现在住的地方总给盛河川一种刚刚抖起来的暴发户的感觉。

    两个人洗漱了一下,吃了点儿东西,夜色降临的时候开车去了“静海”。

    一切都是老样子。盛河川似乎松了口气,但同时他的心底却有一根线悄悄的绷了起来。于光伟说的是对的,这里看着好像一切如常,可是这种一切如常都只是表现在显眼的地方。而实际上保安都换了、财务被控制起来了,真正涉及管理的地方都已经将他摒除在外了。

    盛河川带着于光伟走上台阶,面生的侍应生殷勤的迎了上来,“客人,这边请。”

    看,就连个侍应生都不认识他这个二老板了。

    盛河川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大厅,左右看看,问他:“小陈在哪里?陈天明。”

    侍应生忙说:“陈哥在楼上,客人稍等,我马上联系他。”

    盛河川带着于光伟在紧挨着大门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侍应生见他们没有要点东西的意思,送上两杯柠檬水就识趣的退了下去。

    六点刚过,大厅里只有寥寥几位客人,钢琴师弹奏着轻快的乐曲,连灯光也给人一种明快舒适的感觉。

    然而盛河川的心脏却开始一下比一下跳动的更急。他在想就这么等着小陈下来见他?还是直接上楼去办公室看看?办公室的钥匙他还放在车里呢。

    于光伟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往楼梯口看。

    盛河川转过头,一下子就看见了盛夏。盛夏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众星拱月一般慢慢走下楼梯。他身后除了小陈、财务的老徐和几个楼层的主管之外,还有几名身穿制服的保安。

    盛夏也正看着他。

    盛河川从他的双眼之中看出了压抑不住的畅快。

    第81章 困局(三)

    曾经的叔侄俩隔着大半个大厅对视了片刻。盛河川慢慢笑了起来,他转过头看看自己周围,原来背对着他的那两位客人竟然是霍白和霍东晖。吧台后面,人高马大的酒保一只手垂在吧台的下面,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容错认的机警。吧台的另一侧,还有一个神情淡漠的外国男人也正打量着他,相貌果然如于光伟所说的那样,跟盛夏有着六七分的相似。

    盛河川的目光从他的肩膀慢慢移到手臂,再到他的坐姿,心中渐渐了然。这人看似悠闲,实际上包裹在布料下面的每一寸肌肉都是紧绷的,充满了爆发力。这是一种随时能跳起攻击对手的坐姿,这个人一定受过专业的训练。

    盛河川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这个男人长得像盛夏,自然也有几分像泰莉。尤其是他侧着头看人的时候,那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

    盛河川晃了一下神,手指不自觉的有些发痒,攥了攥手指才反应过来他这次走的匆忙,总是带在身旁的美人瓶并没有一起带回来。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早出晚归,能呆在酒店里的时间一整天也只有四五个小时。他怕美人瓶会被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不小心碰坏,已经收回了旅行箱,很久都没有取出来细细的拿在手里把玩了。

    盛河川再抬头的时候,盛夏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也不靠近,只是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但是看他的神情,却是非常愉快的。

    盛河川隐隐猜到有些事大概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但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想不到盛夏把他堵在这里是想干什么。他扫了一眼盛夏身后的那几个保安,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能够收买会所的工作人员和保镖,这可不是捧着钱就能做到的事情。

    “商南呢?”盛河川的喉头微微发紧,“他回来了?”在他看来,要是没有商南的首肯,盛夏不可能在这里摆出这么一副不当自己是外人的架势。问题就是盛夏和商南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的呢?

    盛夏笑了起来,“他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是先来说说你吧。”

    盛河川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盛夏从小陈手里接过两张纸,冲着盛河川抖了抖,“本店小本买卖,不养闲人,盛经理已经无故旷工超过四十天,所以……”他停顿了一下,笑着说:“你被开除了。”

    盛河川像是被他的话气的笑了,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不管商南跟你说了什么,你要知道,他并不是这里真正的老板。”

    “他是。”盛夏笑着反驳他,“你当初转移‘盛世’的资产,生怕我们顺着你的线索查到这笔钱……现在是不是有些后悔把会所所有出头的机会都让给了商南?”

    盛河川的脑袋晕眩了一下,“这不可能!”

    他从没想过商南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算计他。这可是几千万的买卖,当初自己托付给他的时候他还一脸惊慌的一再推辞,都快吓哭了,连连说自己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也管不好这么多钱,让他另找别人。还是盛河川一再劝慰,反复强调自己信任他,商南这才战战兢兢的接下了会所。

    他姥姥的。

    盛河川的手都抖了,“他这么做是违法的,我们有约定……”

    盛夏这么些年就没这么舒心的笑过,见他提约定,心想终于来了,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的加深,“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我跟商南的转让手续全部都是合法的。你告到天上去也没用。”

    盛河川顿时卡了壳。其实要按照于光伟的当初的提议,他是要让商南给他立一份儿欠条的,但是商南当时接过这么一大笔钱已经快吓死了,再逼着他写欠条,那商南绝对不会再掺和这笔买卖了。而盛河川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只能咬咬牙把这个主意咽了回去。早知如此……

    盛河川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早知如此就算立了欠条又有什么用?一码归一码,商南转让会所的手续仍然是合法的。

    于光伟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老板真是被欺负了,立马站了起来,一脸凶狠的骂道:“你个小白脸你说什么呢?!你再逼逼一个,看老子……”

    吧台后面的酒保抬起手对着他,手上一把金色的小手枪。

    于光伟哑然,被一把枪牢牢定在原地。

    盛河川想起自己辛辛苦苦从“盛世”掏出来的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又还了回去,心都在滴血。但他也是要面子的人,冷静了一下,直截了当的问盛夏,“你想怎么样?”

    盛夏淡淡说道:“不怎么样。”他冲着大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大门在那边。”

    盛河川迟疑了。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盛夏能轻易放过他的。于是他追问了一遍,“你到底想怎么样?”

    盛夏笑了起来,眼里流露出嘲讽的神色,“当年爷爷还在的时候,生怕以后他走了,你没好日子过,对着我爸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照顾你这个白痴弟弟。因为你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

    盛河川倏地一怒,很快又平复下来,“是吗?他对我确实很好。”

    盛夏扫了他一眼,“爷爷快不行的时候,还特意拉着我说,以后要照顾好小叔。因为他从小身体弱,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天天在外面跑着玩,没有同伴,也不能去学校教授教育。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盛河川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盛河川,就你这身体,要是养在一般人家,肯定是养不活的。”盛夏眼神慢慢转冷,“你先算算你每年出国治疗要花多少钱吧,你要是还留在你亲爹妈的身边,也许早就死了。听说他们都只是普通的小商人,肯定请不起国际知名专家来给你做手术。”

    第1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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