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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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穿]那些和人生赢家抢男主的日子 作者:五色龙章

    第24节

    他们都不嫌我是整容鱼精,还说我的身材好!

    我渐渐有了自信,拍戏也越来越熟练了,工作和修行都渐渐步上了正轨,后来还……跟白前辈在一起了。我现在真正融入了大千世界,完全看不出曾是东海里一条曾经任凡兽欺负,只会死了以后偷偷复活的翻车鱼,可我还记着自己的鱼生会发生这样大,这样美好的变化的根源——

    是那天我睁开眼睛,邵宗严朝我伸出手,告诉我他是为了拯救我而来的。我握住了那只手,从此将双足拔出泥沼,踏入了光明。

    第106章 第八次救援

    那个害他出丑,毁了他的人生的人,终于落到他手里了!

    霍华德受了几天的折磨,经受了无数次治疗失败的打击,在最痛苦绝望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这个堪作安慰的好消息。他居然振作起几分精神,不要人扶就自己从床上站了起来,当场吩咐人收拾行装,不顾一身伤病就要回去。

    照料他的管家一面高兴,一面又忍不住怀疑着消息的真伪,当着霍华德的面追问来送信的人:“你们确定兰迪少爷抓到的是那个魔武双修的大强者?凭他和那些随从的本事,不可能对付得了那样强大的人……”

    他是出于谨慎才问了这么一句,可是霍华德恨邵宗严已经恨到全无理智,满心都想着怎么折磨他,根本听不得任何反对,当即痛斥管家:“你们这群废物抓不住他,兰迪难道也抓不住他吗?他是霍华德家的旁支血亲,拥有霍华德家的血脉天赋,当然比那些下人强!”

    管家低下头,不敢再说让他不痛快的话,来传信的仆人却很有眼色地主动答道:“兰迪少爷是在沙漠里找到他们的,当时那条人鱼已经晒昏了,恶魔也有脱水现象。兰迪少爷在水里下了点药,很轻松的就把两个人捆起来了,您不信的话,可以看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束光滑如丝缎的黑发,呈到霍华德面前:“人已经被送到训诫室了,由兰迪少爷亲自看管,这束头发也是从他头上割下来的,您尽可以放心。”

    放心!

    那个擅长下毒的家伙也有中毒的一天!兰迪果然是他的堂弟,就是比那些愚钝的下等人会办事!

    霍华德阴云密布的脸稍稍放晴了一丝,扶着拍卖场送来的拐杖朝外走去。

    拍卖会这回是狠狠得罪了这位大主顾,还知道了最不能知道的秘密,从上到下都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侍奉着霍华德。听说他要走,主管忙叫人备了翼龙车,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出了地下拍卖会。

    亚龙车腾空而起,挥动着遮天蔽日的巨大膜翼,几个小时内便横跨沙漠,飞到了建在绿洲边缘的诺森城里。

    下车之后,霍华德迫不及待地拄着拐朝城堡里冲去。他的动作仍然不自然,偶尔扯到受伤过的地方还会下意识顿足,精神却是受伤之后从未有过的好。他掌中精美的手杖从一开始过用来支撑身体,到后来纯粹成了挂在手上的挂饰,步伐越迈越大,把管家和仆人们都甩到了身后。

    原本被派去找人鱼的人也都已经回来了,此时正站在府邸门口等着他,可霍华德完全没心思搭理他们,管家只好停下来应对,只让贴身男仆在后面追他。

    男仆们提着沉重的大箱子,怎么追得上怒气勃发的主人,只能在后面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踏过花园,冲进了专用来关押罪人的灰塔。

    看守灰塔的两名大剑师恭敬行礼,替他开了塔门,低声说:“兰迪少爷说那个双黑的奴隶太过强大,没有人看守不行,亲自在训诫室里替您看着呢。”

    “嗯。你们做得很好,看紧灰塔,不许任何人进入!”霍华德压抑着激动,强自矜持地点点头,提步朝塔里走去。几名贴身男仆这时候也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了,两人立刻抬手制止了他们:“家主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灰塔,里面有兰迪少爷服侍不会出事的,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他在塔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烛火在阴暗的塔楼两侧跃动,火光昏暗,无端端透着几分暧昧的感觉,哪怕他的肢端出了点问题,但心跳和体温还是随着步伐不停上升。

    推开训诫室沉重的钢铁大门时,他的呼吸都为之停顿了一瞬,眼里除了站在墙边的两个人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砍伤他的恶魔和他逃跑的奴隶终于又落到他的手里了!没有人在如此伤害侮辱了霍华德家家主之后不付出代价,在这座诺森城里霍华德家就是神,哪怕是法圣,得罪了他也得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他回头关上门,激活塔中布置的魔法阵彻底封住他们逃跑的路,从一旁的刑架上挑出个沾满斑斑黑色血迹的皮鞭,狞笑着走向墙边那两人,挥鞭朝邵宗严打了下去。

    可是鞭子才刚抽到空中,原本看似被绑在墙边的邵宗严轻轻一动,就从镣铐里脱出,伸手握住了鞭梢。那张妖艳的脸抬起来,眼色浓得像无底深渊,对着他露出一丝恶魔般冰冷诡异的笑容:“欢迎回来,霍华德公爵,哦不,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公爵了,新的霍华德公爵会替你掌管这个家族的。”

    什么?不……胡说,这不可能!

    霍华德家什么时候出了新的继承人了!他还这么年轻,根本没有孩子,也没有可以和他争夺家主之位的近亲,那些远房族亲只不过是挂着霍华德的姓,和他手下养的奴仆和战士没什么区别,谁会有资格做他的继承人?更何况,他还掌握着这个家的一切权力与财富,就算有这个恶魔暗中支持,别人也当不了这个家主!

    邵宗严用力一抽,把鞭子带了过去,简简单音掰成了两截,朝他露齿一笑:“霍华德先生,你已经过气了。”

    霍华德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你连男人都不算了,还当什么家主?

    这话点爆了他最深的伤痛,他忽然想起堂弟兰迪还应该在这里看着,便把一腔怒气转移到了他身上,高声喝骂道:“兰迪!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这就是你抓来的奴隶,这就是你说的能看好他们!现在他们要威胁我这个家主了,你要是不出来给我收拾好这个烂摊子,那就收拾行李给我滚回乡下,别想再在霍华德家当这个堂少爷了!”

    “我来了,堂兄。”从囚室套房里间传来一个低低的、熟悉而陌生的声音——那好像不是他听惯了的兰迪的声音,倒是带着几分他自己声音的感觉,可又不完全像。随着那声音传入耳中,从囚室门口走出来一名高大俊美的金发青年。那副身形熟悉至极,可金发遮挡下的容貌却是更加熟悉:那长长的没入鬓发的眉,鹰隼般锐利的眼,高挺的鼻梁,冷酷的薄唇,棱角分明的脸庞……那根本就是他自己!

    霍华德霎时心口冰冷,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他的堂弟长了本事,随便带几个仆人和侍卫就抓了他的敌人,而是这两批人混到一起,合谋要篡夺他的家主之位!他立刻凝聚魔法想要控制房间里的魔法阵禁锢之群人,可魔法触发后,却化作一座光之牢笼锁住了他。

    笼外有一张本该只在他身上的脸庞朝他笑了笑,温柔又残酷地说:“堂兄,你以为我回家这么久,不会在灰塔里预先做些准备吗?你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性,身体残缺,不适合再当霍华德家主了。接下来请你好好休息吧,我会照顾你,保护你,让你安全无虞地度过下半生。”

    从这一刻起,霍华德家族的族长就换了人做,有同一张脸和霍华德家的血统,有对这个家族上下事务的熟悉,除了当上新任家主的兰迪本人和永锁灰塔的真正霍华德家主之外,再没有人能知道这个秘密。

    兰迪朝邵宗严他们深深鞠躬,感激地说:“没有你们的相助,我也得不到霍华德家,无论你们想要什么报酬都行,请让我好好酬谢你们。”

    邵宗严便看向客户。翻车鱼精腿长了,胆子却还没长,红着脸嗫嚅道:“我能长成这样就够了,别的都不用的。”

    他不要,邵宗严当然更不要了,只朝兰迪笑了笑,从怀里又掏出一枚塑容丹给他:“这个药你留下,将来你可以以霍华德的身份把家主传给自己,再去个没人的深山老林把他的尸体一扔,就可以接任家主之位,不用一辈子装成别人了。”

    兰迪感激地收下药,却没把自己当作继承人,而是在数天之后找理由把自己驱逐到沙漠外的城市,并让霍华德服下了邵宗严给的那粒塑容丹,改变他的容貌,也算是保下了他一命。只是这样被顶替了身份永远被囚禁的生活比起死亡来说是更好还是更不好,别人也永远无从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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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迪之后怎么遣散霍华德当年养的奴隶,顶着外界风言风语重新整顿霍华德家,并彻底处理了知情太深的诺森拍卖行,那些就都和早早离开这个世界的万仙盟员工与客户都没关系了。

    沈老师低下头剔了剔胸羽,算计着录像的长度和内容差不多了,就在传送阵那里主动和邵宗严夫妻道别:“那我们先送客户去大千世界了。他这个情况得从学前班上起,手续跟正常拜师入门不太一样。而且他是罕见妖类出身,虽然整容了吧……这种诸天万界都见不着第二只的妖可以办生活补助,我跟清景要替他跑这个,可能就不回来了,塑容丹和炼形丹的补偿过些日子用传送阵直接给你们送过来。”

    那当然是客户的事要紧。邵道长十分有眼色地点点头道:“两位前辈自管去忙,那些丹药还是千蜃阁白给我的呢,不值当前辈放在心上。”

    客户也连忙跟他们道谢,只是跟马上要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又忐忑又抗拒,看不出什么喜色。邵道长估着他吃了这么多年文盲的苦头,不像是能厌学的人,不想上学前班八成是被熊孩子欺负怕了,便微笑着安慰了一句:“你现在一条腿都比他们身子长得多了,他们不敢再欺负你的。”

    “是啊……我都有大长腿了!”他腿短时被小孩子当成怪物,现在都那么长的腿了,应该没问题了吧?客户低头看了看自己化成人形后还是有点软,外表却修长有力,甚至还有肌肉线条的双腿,眼里慢慢有了光芒,朝客服和家属深深鞠了一躬。

    清景跟自己的npc交流几句,牵着金乌和翻车鱼进了传送阵,先行踏光而去。邵宗严跟晏寒江也回到无妄小世界,继续做他们半卖半骗的推销工作。

    数日之后,一道淡金阵光再度穿透楼顶,从天花板落到了他们房间里,只这次落下的不再是来采访他们的主持人和摄像,而是一枚普通的法宝囊。

    晏寒江微微一笑,招手拿过法宝囊,打开后就朝沙发上倒,带着几分期待叫邵宗严:“先别做饭了,快过来看看咱们在圆光上是什么样子。每常都是看着别人在圆光里演,现在居然也轮到咱们自己了。”

    沙发上除了圆光,还有十几枚玉简,晏寒江看也没看那些玉简,直接用真元激发圆光,在房间里投射出一片宏大影像。

    碧海翻波、白浪滔天,万顷乌云沉沉压在头顶上,压得直似天要掉下来一般。乌云碧波间隐有银蛇舞动,浪滔在海中渐渐汇聚成一道通透如琉璃的凝碧大门。镜头一转,远处海岸上缓步走来一名神色凌厉的白衣修士,挥手斩断半天风雨,而后收起长剑,踏入走入海中,身体渐渐变化,摇头摆尾跃入空中,化成了一条金光灿灿的大鲤鱼。

    这根本不是《小千世界开拓者》的剪辑,是一份跳龙门现场直播!

    两人手里的爆米花、啤酒、薯条、芝士肉肠……赶紧都扔到了桌子上,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安静地、紧张地观看那条大鲤鱼乘风踏浪跃龙门的场面。

    直到鲤鱼跳过龙门,椭圆的鱼身拉成海带似的龙身时,邵宗严才悄悄吐了口气,低声说道:“想不到清景前辈和沈老师这么细心,还给咱们寄了跳龙门的指导来,有了这枚圆光,晏兄你一定能跳过去了!”

    晏寒江捏着一根快要搓烂的薯条,也低低吐了口气:“原来跳龙门时还有那种技巧,可以在前三条浪时使用叠浪法节省体力,还能引水蓄雷,以水雷抗天雷……”

    他将手里的薯片往后一扔,扑向邵宗严,把人深深压到沙发里,蹭着他的脸颊激动地说:“你替我谢那两位真人吧,我就感激你,没有你我上哪认识这种大千世界的真人,哪儿有机会蒙他们青眼,送来这种跳龙门的示范圆光呢?”

    圆光充斥着房间,他们仿佛飘在海里,劫雷细碎的清光还没完全散去,照得四处都是雾蒙蒙的,头顶那条鲤鱼化成的白龙还在张牙舞爪地游曳。邵宗严莫名有点被人窥视着的感觉,心跳得比平常还要激烈,低低喘息着,按着晏寒江的手低声推拒:“不行,等圆光播完……”

    何况身子底下一堆玉简,这么躺着也太硌得慌了。他抬起身子,伸手去摸玉简,其上灵机被圆光扰动,手一摸上,其中内容便主动灌进了识海——

    《百名新龙经验总结》《我跳龙门的那些年》《龙的诱惑》《规避天雷小技巧》《龙族生理知识与避孕指南》……竟都是教人怎么跳龙门的!他连忙抓起那块记录新龙经验的玉简塞进晏寒江手里,脸红红的,笑容却格外温婉贤良,一点儿都不像祸乱天下的妖道。

    “快看看这本,我粗翻了一下,里面有好多条鱼……好多位鱼妖前辈跳龙门的经验呢!”

    晏寒江在他身上磨蹭着,说什么也不舍得起身,接过玉简来也只随意地将神识探进去看了一眼:什么青蛟、虬龙、幻蜃、锦蚺、鳗鲡……这都是天生龙属,鲤鱼也是龙裔,鲫鱼和鲤鱼都是鲤亚科的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不,等等,怎么会有这个!

    他的神识定在一张图上,仔细看着图上妖仙跳龙门前骨鳞嶙峋的可怕模样,五指不由握紧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那是一条鲟鱼!一条鲟形目,与鲤鱼隔着目的鲟鱼!

    连鲟鱼都能跳过龙门化身真龙,他这条鲤形目雅罗鱼亚科的草鱼更有什么跳不过去的!晏寒江意气风发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摇了摇身子化作一条草鱼,一弹尾巴跃过了空中虚幻的龙门!

    第107章 那些备考的日子

    鱼妖跳龙门就像人类的高考,可以说是一考定终身。考过了就能“摇头摆尾直上天”,考不过就有一年又一年的复读生活等着,实在等不下去的也可以另辟他途,要么以鱼妖之身修持大道,要么干脆兵解转世,拼拼运气下辈子没准能当个人类。

    当然,茫茫虚空无数宇宙,也有不少吊死在成龙一条道上,说什么也不放弃的鱼、蛇、蛟、螭之类妖修。为了满足这一部分妖修跳龙门的需求,由龙族统领的玄元大世界倾力研发了各种教学玉简、优秀新龙心路历程和跳龙门直录圆光。

    这些也算是玄元大世界内部流通教材,外界极少能看到。还是沈老师仗着几万年的老交情去玄元大世界要来了几份,每一块玉简上都凝结着他和清景对晏寒江沉甸甸的希望。

    晏寒江果然不负重望,像准备高考的莘莘学子一样,起五更睡半夜地努力学习起来。邵宗严也把自己当成了照顾考生的家长,暂时放下工作,留在家里全心全意地照顾草鱼精。他还叫人还重装了浴室,装了占大半个浴室的透明浴缸,通上氧气和水循环,让晏寒江能在池子里泡着,以最原始最舒适的方式学习。

    草鱼精的双腿化成鱼尾,上半身赤裸着倚在水池边上,眼睛似闭非闭,神识沉浸在大千世界前辈总结的知识里。只要一睁眼,就有榨好的清凉西瓜汁递到他手里;头往旁边歪一歪,邵宗严就会过来给他揉肩捏背;若是揉揉额头,更有红袖添香,拿清凉油给他从太阳穴抹到眉心,细细按摩,生怕他学得太辛苦头疼。

    晏寒江结结实实地享受了几天老太爷的待遇。

    这些日子里,他熟读了各类妖修跳龙门的经验总结,特别是鲟鱼、鲑鱼和鳗鱼这类鲤科以外鱼种出身的鱼妖的经验,对他来说更为珍贵。他渡劫几次都不成,差点以为草鱼真的不能跃过龙门,脱体飞升,已经打定主意多渡几次天劫,靠劫雷淬体的力量一点点脱形成龙的。可是看了这些前辈的经验他才知道,最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努力啊!

    跳龙门最重要的是精神和毅力,只要吃得了苦、扛得下九道天雷,他就能成功了!

    连看了几块励志玉简,看得他热血沸腾,恨不能当场就找着个龙门跳,一试他在玉简里学到的经验。他激动地甩了甩尾巴,水声响起,邵宗严便从门外探进头来,问道:“晏兄你饿了吗?晚饭这就好,你先吃口点心垫垫,顺便把脑黄金和鱼油喝了。”

    深海鱼油能补脑。打从晏寒江突击学习开始,邵宗严就去药店买了一大箱,让他一天三顿吃着。反正他也是鱼,没有人类那种吃多了中毒的问题,每顿都吃上一把,吃完之后再补点儿糖或点心祛药味,养得他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一圈。

    然而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种不科学的补法,就着池水咽下一大把药丸,然后游到池边去拿点心。那里早早摆上了晶莹剔透的海藻胶布丁、锦鲤增色饲料拌香草冰淇淋和一碗海带绿豆沙,清淡中带了几分水产的腥甜,很合草鱼的口味。

    刚吃完甜点,邵宗严就端着一大碗艳红灼眼的水煮鱼进了浴室,轻轻把碗放下,收起了他吃剩的碟子。晏寒江在冰凉的池水里泡了一下午,光看着汤碗上升腾的白气就觉着全身暖融融的,表面上浮着一层红油,拨开挤挤挨挨的红辣椒和麻椒后,雪白细滑的鱼肉更是勾得人口舌生津。

    他撑着水池边坐了上去,夹起一筷鱼片送到邵宗严口中,清淡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看玉简看入了迷,甩了下尾巴而已,不是饿到了,你别那么紧张。以后别总琢磨吃什么,你成天忙里忙外的照顾我,几天没做空气力学了?宇宙常数对世界地形地貌和生态分布的影响呢?光学呢?”

    一连串问题问得邵宗严心如死灰,恨不得立刻扭头回厨房做饭去。

    晏寒江又给他喂了一块水煮鱼,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等我化龙成功,就也这么伺候伺候你,到时候你也泡在池子……就躺在床上擎吃坐喝,只要做题就行,一根手指头也不用动。”

    听了这话,邵宗严吃鱼都不香了,说了一句“排骨要过火了”,转头就逃进了厨房。厨房里小砂锅炖着干烧排骨,汁收得浓浓的,垫底的姜片和蒜也浸透了酱油和肉汁,排骨却没有半分糊味,骨头都烧得酥软入味了,略带几分回甘,熟得恰到好处。

    他蹲在炉台边啃了两块排骨压惊,把整个砂锅都端到浴室里,又回厨房盛了碗天麻炖猪脑汤,连同电饭煲一起端过去,在浴室里陪晏寒江吃饭。干烧排骨还剩了一点浓稠的肉汤,拌进饭里整碗饭都有了滋味,不用配菜都能吃下一大碗。

    只要不提物理,邵宗严的胃口还是很好的,他盯着晏寒江喝了猪脑汤,自己一边啃排骨一边说起最近电视上播放了一个刺激大脑皮层的按摩仪广告。

    晏大学问根本不信那种骗人的东西,轻轻摇头,矜持地说:“那个都是凡人用的,咱们这些修士的大脑皮层在修行中早都刺激开发到了极限,再怎么按摩也没用。你要是喜欢买东西,不如帮我留意一些安全套或是防范药物,等我跳了龙门之后,说不定咱们就得用到了。”

    邵宗严嘴里那根排骨“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断面光滑整齐,白森森的牙齿曝露在空气中,闪出锋锐的寒光。他嘴角僵硬地往上挑了挑,用和平常相差无几的态度问道:“我刚才仿佛没听清,你是说等跳了龙门之后要考虑……‘避孕’问题吗?”

    晏寒江略略沉默了一会儿,脸庞不知是被鱼汤照的还是自己感觉到了惭愧,雪白的脸皮似乎透出了些许红润,拿筷子翻搅着米饭,有些迟疑地说:“有些事我以前没想过,还是这些日子看玉简时,看到几位前辈的经验才想起来……龙族有一个特点……”

    叫作“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之所以会各有不同,是因为龙族是上古异兽,万类之祖,和任何种族都没有生殖隔离,不管和谁精气交汇,都能生出孩子来。像应龙那种早已灭绝的传说级龙族,甚至能达到“抛洒之处即留新生”的神奇效果。而他们这些跳过龙门化成龙的虽然比不上洪荒异种,也比不上天生真龙,可也都是正宗的五爪龙,一发入魂什么的绝不是梦想。

    晏寒江捧着饭碗,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们草鱼虽然比不了上位客户那样的翻车鱼,可也是一次能产40万粒卵的!咱们俩的修为都还这么低,要不起那么多孩子啊。”

    ……

    …………

    邵宗严仿佛听见了他的话,又仿佛没听见,好半天才嚼烂了嘴里那块骨头,看着他诚恳的眼睛问道:“晏兄好像忘了我是个男人?别说40万卵子,就是40个、4个,我这肚子里也长不出来啊。”

    晏寒江叹道:“谁叫龙族的节操不可靠呢。你知道吗,清景真人前世就是应龙,据说当年子孙遍天下,不知欠了多少风流债在外头,后来因为沈老师一片真情感动了他,在玄元大世界改朝换代时,他为了沈老师毅然赴死,转世之后特地改了种族,重生成不容易有子嗣的黄金蟒……”

    这是真的假的?从绯闻八卦堆里长起来的邵道长都震惊了,越听身子越靠前,心里天人交战,不知该信晏兄信誓旦旦的八卦还是清景前辈表现出的坦荡磊落形象。

    晏寒江也不是十分笃定,犹豫着说:“这是我当初在元泱苍华里打双界战时听来的,剧本是文华宗合道长老许钜子写的。可后来他们做情感调解节目时也说过,上辈子他们是一对深柜,清景真人还有过未婚妻,两人直到这辈子才真正搞上……虽说孩子的事没有实证,可龙族能生这一点却像是真的,要不怎么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呢。”

    九个孩子也不好养啊!万一真生了那么多龙孩子,他们俩还怎么过甜蜜的二人世界?还没跳龙门,自诩贤内助的晏寒江就考虑起了成龙以后的生活。邵宗严也给他说得有些动心——毕竟他入道不久,对妖物的了解更少,不敢确定那些古老种族就真没有让男人怀孕的本事。

    他下意识摸了摸法宝囊,忆起救生包里每次救援都会补齐的大号无添加安全套,不太确定地想着:这个除了用来装水,会不会也是供他们这些救生人员在某些特殊情况下避孕用的呢?

    两人之后再没交流龙族生理这个高级话题,闷头扒着浸满排骨浓汁的米饭,配上香滑麻辣的鱼片和干香的排骨肉,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可吃饭时人静心不静,40万老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思考太多的结果就是两人都觉着自己脑子空空,把原本还够一顿宵夜的猪脑汤喝得干干净净,试图把自己刚才受惊和计算家用过度损失的脑细胞补回来。

    吃罢饭后,邵宗严自去收拾了碗筷,晏寒江也把励志类玉简推到一旁,拿出《龙族生理知识与避孕指南》仔细研读。成了龙之后就和做草鱼精时不一样了,毕竟他本体是没有外生殖器的,龙可有,有些小千世界的凡人都能男男生子,龙族的有些奇效弄不好也不奇怪呢……

    他正专心研究玉简,尾巴上的侧线鳞忽地感觉到缸中水流异常波动,接着其他部位的鳞片也有了感应,似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正摸着他。他将神识抽出,就看到邵宗严只系着一条浴巾踏进了浴池里,温暖的小腿恰好蹭着他的尾巴——侧线孔感觉到的水流正是他跨进缸里时激起的,现在仍然在微微摇荡地,温柔地包裹着他们泡在水里的身躯。

    晏寒江忙扔下玉简,起身扶住他的腰,眼中微露不悦之色:“你跑来这里干什么,水这么凉,你要洗澡也先告诉我一声,调好冷热再说的。”

    现在开热水是来不及了,他回头吐出一朵本命真火,用只有百余度的低温火焰慢慢加热缸里的水。邵宗严却是一步都不挪,大大方方地把浴巾一抽,跪坐在光滑软韧的鱼尾上面,双臂环住了草鱼精的脖子,一双含着光芒的眼睛盯着他,低低地说:“你说的那个事……不管信不信吧,我心里总有点在意。等你成了龙,咱们就不能像现在这么随心所欲了,所以我想趁这段日子多做几次。”

    水冷水热的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凉的鱼不都抱了好多年吗。

    他一口啃上了草鱼精的嘴唇,顺势把他压到了池壁上,手指顺着他胸肌间凹下的那条深沟向下抚摸,落到人身与鱼尾的交界线上,又顺着鳞线细细摩挲。鱼鳞比人类的皮肤更加敏感,被他摸了几下简直就要乍起来了,晏寒江那张清冷的脸也被摸得软和许多,无奈地笑了笑,回应起他的亲吻。

    藏在水下的尾巴倒卷上来,用人类双腿绝不会有的灵活度贴在邵宗严背后,肌肉时而收缩、时而舒张,冰凉而光滑的鳞片微微乍起,轻轻地刮着人类最敏感的部位。邵宗严整个身体都颤了起来,随着浴缸里的水升温,他的身体也不断升温,脸红得像要滴下血,伸手压住了那条不老实的鱼尾,掌缘被乍起的鳞片刮得发麻。

    晏寒江一个草鱼打挺将他转压在池边,光滑的指掌落到鱼尾擦过的地方,抚平擦刮后的酥麻,肉滚子一样的尾巴忽然分开,变成两条结实光滑的人腿,重重压了下来。

    浸没在温水与更温软的人类躯体里,晏寒江霎那间有种不当龙也无妨的感觉,低头抵着邵宗严的额头喃喃道:“等我化龙之后,咱们就去玄元大世界旅游一趟,我就不信他们那儿没有龙口过剩危机,没有个节育手术之类能治本的东西!”

    邵宗严用力回抱住他,亲吻着那道高挺的鼻梁,默默想着:其实我还是觉着我一个正常人类男性不可能产卵。

    第108章 请看作者有话说

    经历了百余天堪比高三冲刺的严苛复习之后,晏寒江终于掌握了跳龙门的一应技巧,情绪也被各色励志软文炒高了最高点,自信满满地准备回老家跳龙门了。

    没错,回老家。这也是跳龙门指导里提到的技巧——他们这些能修行有成的妖,无一不是本世界的气运宠儿,在自己出身的世界跳龙门会有天道加持,比去其他小千世界更容易成功。是以虽然晏寒江第一次跳龙门失过手,还染上了海水过敏的毛病,可还是勇敢地克服了心理障碍,再度踏上了上次度劫的东海之滨。

    宗正小世界此时正值初春,凛冽的海风吹起层层波涛,带着腥咸的白沫拍到人脸上,吸入肺里的都是湿气。晏寒江带着帽子、墨镜和防雾霾口罩站在云间,全身上下裹着防水冲风衣,静静欣赏着这片曾给他带来无尽痛苦回忆的海水——

    当年他还是一条满怀憧憬想要跳过龙门的天真草鱼,万里迢迢从五大湖回国,却在这片海域被天雷打得体无完肤,还顺着洋流飘了几十海里,落到了南越国境内。要不是他被渔船打上去时一副半烧焦不能吃的样子,在分捡时被扔了下去,后来又剩着船尾的顺流漂到港口,说不定哪天就淹没在齁咸齁咸的深暗海底了。

    他闭了闭眼,甩去旧日不堪的记忆,落足到海浪尖上,体内灵力翻涌,慢慢将自己真气运行的节奏与海浪起伏的节奏调得一致。这也是前人介绍的小技巧之一,调整之后呼吸之间应和海中灵气,可以更精准地引动潮汐之力,在他的身体要落下来时凝结海浪接他一下。

    随着时间推移,头顶劫云渐渐布满天空,脚下白浪层层叠叠,海波在空中高高交汇成一座高大华美的水晶门。

    辛苦冲刺了一百多天,检验成果的时刻终于到了!邵宗严毅然将肩膀一摇,帽子等零碎被晃到海里,披在身上的玄色长袍化作鱼皮包裹身体,他整个人也从浪端上跃起,在空中化作一身身侧闪着淡淡金光的巨大草鱼,拍着白浪朝龙门跳去。

    不远处的海边石崖上,邵宗严紧握鳞伞举在头上,另一只手里攥着可以盛下整条草鱼的大型黑色垃圾袋,随时准备在他跳龙门失败后进行抢救。

    鱼尾下的白浪叠成三重,晏寒江在海浪上借了一下力,忍着鳞片下皮肤麻痒红肿的过敏症状,甩着身子朝龙门上方跃去。头顶第一道雷劫轰然而至,雪亮的雷光打在草鱼身周聚起的浪水上,粗粗的雷柱散开,细碎清雷化作一张电网罩住鱼身,雷电烧灼的痛楚反倒减缓了过敏反应。

    晏寒江在空中顿了一顿,等这重雷光淬体结束,又是一甩尾巴朝上跃去。

    第二重雷光当头罩下。巨大的草鱼将尾巴一摆,一道真气凝着海水迎上去,将粗大的雷柱再度打成细碎清雷,淬炼妖身。他已经不是头一次跳龙门,前几道雷光于他并没有什么难度,单凭身体硬扛也能扛下来,只是到了六重劫雷之后,他这副元婴鱼妖的身躯才会有些吃力。

    若是鲤鱼,在天雷淬体的过程中就能自然转化为半鱼半龙的妖物,法力和身体强度能随着雷劫提升,跳龙门天然就比其他鱼种更容易。而他们草鱼的身体不能变化,这时候就要靠强大的毅力避劫技巧对付天劫了。

    第七重雷光落下,草鱼身上的雷光明显已积成了厚厚一片光幕,没法在下一道劫雷打下来前吸收尽,也很难承受两重劫雷叠加的力量。上一回他就是在挨了第七道劫光后力尽落下,幸好邵宗严当时正遇上呼救,带他一起去了别的小千世界,才避免了被劈成烤鱼的下场。

    而这一回,他已经吸收了前辈经验,知道该怎么应对雷劫了!

    晏寒江身子一挣,波滔汹涌的海浪便冲到了他身上,雷电进入海水里,电翻了整片海域的鱼。他的身子却在浪头里往下一挣,来了个草鱼脱壳,把裹满雷电的鱼皮留在空中,里面充塞了沾满草鱼灵气的海水,化作傀儡替他接下了第八道天雷。

    雷光厚厚地裹在鱼皮上,几万伏的高压电差点把鳞片都烤酥脆了,香喷喷的烤鱼味在海上扩散,闻得邵宗严心动神移,差点拖着塑料袋下海捞鱼去。

    可是他不能去,他得相信晏寒江这么多天的努力,得相信他这次一定能脱劫成龙!

    就在这时候,一条纯白的草鱼裹着玻璃般通透厚重的海水从浪里冲出来,笔直地撞向龙门!

    八道天雷之后,海水凝成的大门又被波浪承托着抬高了一重,碧蓝剔透的海水凝成廊柱和房檐上的龙形纹路,精致如生,昭示着跃过其上的鱼妖即可化身真龙。

    第九道天雷却又訇然落下,恰恰劈向龙门正上方。

    此时晏寒江如果跃到龙门上方,便会被这一道劫雷当当正正地劈中,之后能否跃过龙门还是未知;而如果畏葸不前,在空中稍停一下,那道仍在不断拔起的龙门便会彻底阻断他的登龙之路。

    邵宗严攥着伞冲到悬崖边,一只脚已经踏到空中,却硬生生地停住,抬眼看向那条只剩内衣的纯白草鱼。

    他直冲向龙门,却不是要跳过,而是笔直撞到了龙门飞檐下方,在斗拱下忽然转身停顿了一下,肚皮斜向上立在空中。鱼身下的海浪聚成了一个小阶托着他,上方的水晶楼顶替他抵了这一道天雷,雷光如流水般沿着两侧垂下的顶瓦流下,恍如雨珠垂落。

    晏寒江在身下水台上借了点力,身子自檐下跃出,穿过落雨般的雷珠飞到空中。原本被他甩下的鱼皮自动飞过来,甩出里面饱含雷电的海水,重新披到他身上。

    鱼皮飞过来时给了他一个前冲的力,和他自己向后上方跃起的力合在一起,将他的身形撞出了一道弹道曲线。那条白地黑鳞的草鱼穿过密密雷帘,像测量过一样精准地从仍在升高的龙门顶上滑过。

    而穿过龙门之后,他的身子就变了!

    草鱼本来就细长条的身子拉成了一条波浪状的海带,一面增长一面增粗。鱼嘴两侧先是生出了两条细长的肉须,而后更从生出柔软茂密的须髯。地包天的尖嘴拉宽变长,口中生满寒光闪闪的利齿,从鱼胸鳍腹鳍和尾鳍所在的位置伸出五只锐利龙爪。就连海水侵蚀造成的红肿和掉鳞也好了,他的鳞片比做鱼时大了几位,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闪亮光泽,背黑肚儿白,在阳光下看着似笼罩了一层金光,细看去仍是草鱼的配色。

    不过这么配才有品味,比他在书上戏里看来的五爪金龙低调高雅有内涵多了。邵宗严满面含笑,眼神清如水波,两颊泛着桃花,压得这片苍天碧海全无颜色,那座水晶般的龙门也顿时黯淡无光。

    草鱼精眼里更是早盛不下别的,跃过龙门之后便不再看身后的雷光水色一眼,舒展开更加修长的身体,在空中拐了个大弯,直奔邵宗严飞来。

    飞离开那片雷雾后,龙躯顶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小人,见风便长,待迎着风飞到海岸边时,已经长成了晏寒江的模样,只欠稍稍青涩几分,两颊带了点婴儿肥,顿时就减了从前那副高冷的模样。

    邵宗严在他跳龙门时都能维持住淡定,看到这个站在龙头顶上的年轻版晏寒江时却淡定不起来了,半张着嘴盯着他,好一会儿才讷讷问道:“晏兄你……越长越年轻了。底下这个是龙皮吗?龙皮褪下来怎么还有一身衣服……龙皮是比鱼皮好看,这看着,跟条活龙似的。”

    晏寒江淡淡一笑,那种冲淡旷远的气质又回来了。他踩着黑龙站在空中,朝邵宗严伸出手,温声道:“我化龙之后元神牢固,可以神游体外了,底下踩的是肉身,你也上来试试。”

    也好,有什么问题等上了龙再说。邵宗严踏空而行,缓步朝巨龙走去。正待踏上龙头,空中却忽然降下一道黄色光柱,单把晏寒江的肉身和元神罩住,却把他屏蔽在外头,隔断了他们两人。

    难道是盗猎新龙的?邵宗严心头一紧,连忙掏出斩运刀朝空中斩去,晏寒江却在里面对他喊了一声“不要”!

    这一声喝得慢了些,邵宗严的刀已经砍上去了,却被一股同样的力量倒冲回来,整个人倒飞出十几米才定住身子。他提着刀再要冲回去,却发现那道黄光是另一种传送阵光,晏寒江的元神和肉身都随着光柱似慢实快的上升,在他看着的时候就已经升入云层之上了。

    而他现在还不会飞,更不能一头撞破天地关飞到大气层外。

    他握了握刀,看着晏寒江在光柱中萧瑟的身影,朝他摆了摆手。远处的海波已平,漫天乌云散开,那座精致如琉璃的龙门重融入波浪中,海面有波涛起伏,海鸟翔集,看起来只似寻常。

    可是那只曾和雷光海水搏斗,顶着海水过敏跳过龙门的草鱼,却已被传送走,消失在茫茫天海之间了。

    邵宗严在岸边站了许久,目送着那道黄光彻底消失在云端上,大脑才渐渐活动起来,想起晏寒江这样子不像被人绑了,更像是跳完龙门之后,修为足够拔地飞升了。若是这样就有迹可循了——按照修真基础知识里的说法,这些小千世界都是大千世界孕养诞生的婴宇宙,小千世界的大能突破世界桎梏飞升后,就会自动进入诞生它的大千世界。

    他要是想找晏兄,只要去传送阵叫一声清景前辈,请他帮忙定位应该就行了吧?

    之前晏寒江还跟他开过玩笑,说是自己如果也遇到危险,还有他这个专业救援来救。如今虽说应当不是遇险而是得了大机缘,他也想过去找他……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乍一分开,他心里担忧,晏兄说不定也正等着他去找自己呢。

    他的脸色渐暖,收起斩运刀,掏出地图朝小城市飞去。他在这个世界可是黑户,坐不了飞机和高铁,只能坐长途大巴一地一地倒车……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大概五六天之后就能到传送阵了。

    邵宗严把地图一收,转身朝最近的小渔村走去。

    他还穿着宽袍大袖的道袍,走到小村子里就给人当成了大仙,许多小孩子藏在墙后偷看他,大人们则远远看着他,议论这是哪家请来的阴阳先生。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半座村子,终于有人过来拦下他,敬重地问了问:“道长是谁家请来的,看阴宅还是阳宅?还是算命的?能算媳妇生男生女吗?”

    邵道长摸了摸口袋,正好没有坐车的钱,便停下步子,含笑答道:“什么都能看,一卦二百起,要么就换去北边的长途汽车票。”小山村里的农户能有多少钱,不能跟宰那些想泡他的大头一样。

    这卦倒也算得起,那人热情地把邵道长拉进了村子,带他走家串户送温暖,相了几个能上大学的孩子,驱了村头的黄大仙,还替人算了哪家媳妇能生儿子……邵道长哪儿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凡是个大肚子的,就掐算几下,高深莫测地来一句:“腹中胎儿福缘深厚、贵不可言,来日你们一家都靠他/她提拔了!”

    至于什么福缘——能让他这个平常起码六七百起价的大仙只收二百就算命的,怎么不叫福缘深厚?还没出生就能替家里省钱,前途肯定错不了!

    他收了鼓鼓的一信封红票,还有一家拿直达省城的长途车票抵了钱,节省点用足够走到传送阵了。他就收起信封,拱了拱手,在村民的注目中飘然而去,仙气飘飘地挤上了长途大巴。

    邵大仙日夜兼程连跑了两省,正在长途车站外面吃午饭时,体内通界令忽然一动,一道金光自脚下升起,把他和手里的烤冷面、土豆棒、烤面筋一道裹着送入空中。

    怪异的是,这回并没响起千蜃阁女修温柔的声音,也不知要穿越到哪个世界,只见周围星海飞逝,漫漫不见尽头。他独自对着空白房间和漫天冷寂星光,头一次觉着传送难熬了起来。

    手里的烤冷面和烤串也变得又冷又腻,让他全无胃口,索性扔进救生包里,坐在包上翻看着平常不爱看的玉简。在这种真正寂寞到无事可做的时候,看书效率反而比平常更高了,以前怎么也看不下去的题目现在倒是能静心记下。

    他沉浸在妖物分类玉简里,并不刻意转动体内真气,真气流转也更接近天然,体内河车搬运过程反倒比刻意调节时更流畅。丹田中凝结的灵气往复循环,将全身经脉梳理了一遍,带出许多平日积存的杂物。凝在小腹处的灵液越发晶莹通透,隐隐向内坍缩,竟有了几分成丹的倾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忽然感应到一点光照刺激,忙将神识从玉简里抽出,放眼观察如今身处的新世界。周围的建筑倒都是亭台楼阁、古香古色,带着几分皇宫独有的大气和豪奢,令人目不暇给。传送阵光还没落尽,强悍逼人的灵气就从阵光外透入,强灌至他体内,激得他体内灵气循环又快了几分,连经脉都隐隐胀痛。

    这是怎么样一个世界,灵气竟如此丰沛?

    邵宗严连呼吸都放缓了些,生怕太多灵气灌入,直接撑坏经脉。正要再仔细观察,一件长袍便兜头罩下,将他的身体整个裹住,一条高大的身躯跨到他面前,双手拉着长袍裹住他,低头笑道:“通界令的副令还挺好用的,也能把你拽到我身边来。怎么样,来到玄元大世界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或许之前有,现在却是哪儿都神清气爽了!

    邵道长披上升了档次的龙皮长袍,看着眼前俊美冷清的道侣,微微笑了起来:“到大世界这么些天,你问好龙族生理卫生问题了吗?”

    “嗯……”晏寒江牵住邵宗严的手往自己的临时住所走,路过一座挂着《新龙常识速成培训班》牌匾的大门时,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他刚被这个世界的接引者引入门时,就问了老师这个问题。

    当时那位老师先是夸奖了一下他还没化形就交了男友,有龙族风范,之后便十分自得地说道:“让男人生孩子有什么难的,咱们龙族只要感天地精气就能有孩子,遇树生树,遇石生石!只不过不是两条龙所生的,血统纯度就会下降,生不出五爪龙来。咱们龙族可没有避孕这一说,当年应龙一族当年一次抛洒就能生下十万旁类子嗣,也都是龙蛟之属,要不是后来因龙凤大劫而灭种,最后一头应龙——就是清景真人前身——又是守身如玉之人,现在玄元大世界都不够龙族住的了。”

    龙族是没有草鱼的40万那么多,10万也够要命的!

    邵宗严的脸都白了!晏寒江还是只管养,他搞不好得管生啊,不知道是生蛋还是生龙还是生人啊!他一个男的怀孕了……不,无妄小世界男人怀孕倒不稀罕,可他一个人类怀了一肚子蛋,连医院都不敢去啊!

    他整个僵在那里走不动路,晏寒江牵着他走,步子也被打乱了一下,回头看着他僵硬的脸色叹道:“他说得也有点夸张,我后来又多问了几位老师,还是有办法控制的。等你也结成元婴,能完全控制体内精气不和我的交融,咱们就不会有孩子了。”

    所以说……他的脸色又凄苦了几分,不由得感激起邵宗严的先见之明来。好歹有几顿饱的撑着,以后的日子或许没那么难熬吧?

    第109章 第九次救援

    邵宗严披着龙皮的袍子,倒是适应了一点玄元大世界的灵压,跟着晏寒江一起回了他落脚的宿舍。

    因为龙族的某些习性,有许多新人都是带着道侣甚至孩子一道飞升上来的,所以玄元大世界给新生龙族的安排的住宿条件都挺不错的。他们住的都是那种金墙碧瓦的传统大宅,每条龙占一个院子,院落之间有重重阵法禁制隔绝,虽是从一座大门进去,可进入之后就踏入了不同空间,生活上互不干扰。

    晏寒江在庭里放了好几个大缸,养的鱼却高级了不少,玄元大世界灵气丰沛,养出来的鲤鱼天生就带金鳞,其他鱼类也非凡品,最普通的江团鱼体内也饱含灵气,不长寄生虫,拿刀切成薄片就是一盘上好的刺身。

    他自己也是做鱼的一把好手,带邵宗严进门后,就亲手做了生鱼片和水煮鱼,还焖了一大锅灵米饭,让邵宗严尝尝大千世界食材的风味。

    味道就是不一样!

    生鱼片鲜嫩无比,冰冰凉凉地入口即化,吃完之后一股清凉的灵气就流入肺腑,大夏天的都觉着全身清爽,活像配着鱼喝了一杯冰雪碧似的。水煮鱼也是鲜嫩麻辣,鱼肉就像活的一样弹软,沾在鱼片上的薄薄一层辣油渗到米饭里,将清甜软糯的灵米也染上香辣滋味,让人一口接一口地根本停不下来。

    邵宗严捧着碗安安适适地吃着饭,晏寒江又从屋里搬出一桶桂花酒,一打开便染得满屋都是桂花清香,盛夏的天气倒像进了秋,打人心底便清爽起来。酒液倒进杯里金灿灿软融融的活像一汪蜜水,饱含灵气,味道也是酸酸甜甜的,正好解了水煮鱼的辛辣。

    不只是盛饭、倒酒,他还拿了个画着美人面的团扇给他扇风,扇得邵宗严都有点坐不住了,撂下饭碗问他:“晏兄你这是做什么?我这身子可不是那种享得了富贵的,你这样伺候我我反倒别扭呢。”

    晏仙长把团扇抵在鼻子下面,摆了摆手,含笑倚在桌边:“我不是说过了吗,等我跳过龙门,也好好伺候你一把,让你过过当老太爷的瘾。我会的菜不多,你凑合吃点,吃完了我服侍你洗个澡,咱们回屋去看我这些日子从道友那里得来的珍品……”

    说到珍品的时候,他的笑容深了几分,大有深意的目光落到桌上,把扇子稍稍往上挪了几分。

    ……这哪儿还吃得下饭啊!

    邵宗严食不知味地把一碗饭和生鱼片都扒拉进肚子里,想起自己在车站外面买的烤冷面、土豆棒和烤面筋还没吃完,就从兜里掏出来让晏寒江尝尝。那些东西都是热腾腾现炸出来的,搁在救生包里温度不会变化,仍然冒着腾腾热气,烧烤的香气顿时飘得满屋子都是,把灵气都冲散了。

    晏寒江好像回到了化龙之前半夜下楼吃烤串的岁月,把装出来的贤良淑德扔到脑后,一口土豆一口面筋啃得不亦乐乎。吃罢饭他亲自收拾了碗筷,催着邵宗严到浴池洗浴,带着他到房间里看“惊喜”。

    邵道长挽着一把没来得及束的青丝,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进了房,进门就看到一张大得足够容人在上面打滚的罗汉床,床边像拉了一圈小门般挡着高高的雕花硬屏。他的个子高,目光从硬屏上投过去,就看到那张铺着精美软垫的床上堆满了仿佛凝着墨香的牙白卷轴。

    玄元大世界特产,拥有一对一专人指导教学般效果的修真全科互动练习册及验收考卷。

    晏寒江将手搭在他肩上,无比爱重地看着那套卷轴:“这种卷轴是沈老师和清景真人前世的应龙应清光大能当年留下来的技术,玄元大世界卡知识产权卡得特别严,在元泱大世界都买不到的。”

    他指引着邵宗严捡起一卷打开,将神识灌注进去,满口夸赞:“能化成一道牢笼困住学习的人,只要没能完全掌握里面的知识,神识就永远绑定玉简里的知识,走遍诸天万界都不会耽搁学习。你做客服的时候没时间看玉简,这个卷轴却是不同的,你把它收进法宝囊里就行,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分一丝神识做题,什么也不会影响的!”

    ……不,这个严重影响我的情绪啊……

    出身于掌门连《黄庭》都背不下来,世世代代的愿景就是当宫斗剧里一个昏君奸妃背后妖道的门派,邵道长的向学之心是很不坚定的!想想以后几年……不,或许是几百年都要被困在一个不做完题就出不去的无形牢笼里,邵道长世界整个都暗淡了。

    一片灰暗之中,唯见几条金线在空中盘绕凝结,在他面前化作一道篇玄文,先是给他讲述了基因与遗传知识,然后要他计算一个得了遗传病的妖修与人修成亲后,家族子孙天生人体和妖体的比例、得遗传病的概率。这一大片文字虽是飘在那里,却又完全不影响他看东西,神凝其上便聚成题,若是要起身行走、提壶倒水的时候便缩起来。可若是什么也不干,却想着闲杂心思不想做题,那题就不只是飘在他眼前,还化成直指心灵的声音给他讲解知识点。

    他心里的杂念顿时被震碎了,乖乖地将灵力凝在指尖,伸手在空中写下一步步的解题步骤,推算出答案。

    晏寒江看他已沉浸在学习中,便出去搬了个西瓜,切成角放在炕桌上的玉盘里,又变幻出一壶热茶,自己坐在旁边斟茶吃西瓜,拿小团扇轻轻地给他扇风,还把西瓜最甜的那块尖先给他咬一口。

    他照顾起人来,也是能把人惯成老太爷的。

    不过难得来到大千世界,也不能一天到头关在屋里学习。邵宗严在宿舍待了没几天,晏寒江就带他去了趟帝都。

    龙帝的宫殿华贵威严,富贵豪奢,穷极人类想象也建造不出来,而在直通宫门的大街上,还有一座最值得参观的府邸——就是清景曾住过的应府。

    那座府邸从外面看只占了半条街,而走进去之后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碧海,乃是以大法力将这座府邸直通北海,进府之后就进到了北海应龙一族真正的宫殿。海水通透如翡翠,被凝成砖石,在上面起了一座完全符合应龙审美的豪华殿宇,里面珠梁玉璧,步步绮绣,美不胜收。

    这座府邸并不开放观光,内中风光都是沈老师亲自拍了圆光在外墙循回播放,还配了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给大家介绍了一下府主应清光在历史上的功绩——诸天万界最流行的题海学习法和考试制度,就是他当年创立的。当然,邵宗严身上这个能把人困在笼子里学习的卷轴也是他一块儿发明的。

    那么好的一个和文盲打成一片的主持人,上辈子怎么能是发明考试的人呢?

    邵宗严非常痛心,再也不想参观什么著名建筑了。晏寒江看他情绪是真的不高,便体贴地带他回了登龙郡,两人就在小城里吃吃玩玩,其间也撞见了不少其他刚从妖修转化过来的龙,有青龙、白龙、苍龙、黑龙……几乎都是通体纯色的龙。

    晏寒江这个黑背白肚的配色放到哪儿是都独一无二,性格昭彰,再加上又是上过沈老师和清景这两个从玄元大世界走出去的著名主持人的节目的,身份超然,隐隐成了这群龙的领袖。连带邵宗严也颇受这群龙重视,已经有好几条龙私下跟他要签名了。

    直到这时候邵道长才意识到,他们上的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节目,在周围这些普通妖修眼里,他们也算是娱乐圈里的名人了。

    邵道长还偷偷设计了个花押,预备以后再有人找他要签名时在名字下面打花押。谁料还没等到机会签这个,新的一桩救援任务又砸到了他头上。不过这次救援任务有些特殊——他们要救的竟是一位女客户。

    女客户一向是由千蜃阁的女修亲自出手,不曾外包给万仙盟,是以邵宗严听到这消息时还有点自恋地想道:难道是他和晏兄上过万仙盟的圆光,出了名,有女修特地指名要他过去救援了?

    千蜃阁那位女修温婉地解释道:“此事却我千蜃阁之过。前些日子万仙盟拍了《小千世界开拓者》节目,第一期你不也是在的?本游戏只顾了旅游版玩家容易出意外,需要人救援,却忘了关照修仙版玩家的肉身,才致令有明苍岫顾客那种情况出现。这些天来本派上下重新以大法力联通散落在诸天万界的游戏客户端,一一统计玩家在下界的生活状态,人手着实不够……”

    声音为难地顿了顿,邵宗严善体人意,便笑道:“做客服是我的本份,的确不该分什么男女,前辈只管将任务交代给我就是了。”

    空中的声音再度开口,似也微带笑意,柔声答道:“这本是我们的工作失误……这些反溯系统快做好了,还查出了几名在下界受人欺凌的客户,来日恐怕又要给你增添更多工作了。”

    这也是难免的,工作这东西,不就是越做越多,责任越担越重吗?邵宗严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他现在身上套了个学习的笼头,跑到哪儿也跑不脱这些一对一互动教学,不会影响修行的。

    那位女修感动地说:“道友是做大事的人,无怪这么多位受你救援的客户都对你念念不忘了。这回的客户恰巧与你出身同一个小世界,且来求助并不是为她自己,主要是为了救她心爱的男子,若非如此也不会特地派给你了。你暂且忙过这一阵,以后我们会送几位有资质的女修到无妄小世界给你帮手,你升做个主管,具体事务交给她们奔走,就不用又救人又推销地占着身子了。”

    这么快就能升官了?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呢……邵道长心跳跳得略快,羞涩又有点小兴奋地答道:“这都是我该做的。”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传送阵光已流逝过茫茫虚空,穿透宇宙膜落到了昭实小世界。阵光被游戏客户端牵引着落在一座装饰精美却似带点陈旧感的房间里,门前博山炉里点着沉水香,香气中又和着点苦涩的药味,都闷在严严实实的房间里,混成一股久病之人特有的味道。

    虽然朱漆已不鲜亮,陈设的器物也不算是珍品,可他的神识扫过全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内造的,连普普通通一个靠枕都是宁府进上的妆花锦做的。房里还有几名梳着双垂髻的少女侍立,头上都只戴着珠花,可那珠花的式样和脂米分香气也都不寻常,所以说这里是皇宫内苑?这次的客户是位后妃?

    ……她的心上人是皇上,还是有了别人?

    虽然这回到了最能施展他多年所学的地方,邵道长这心里还是不太塌实。帮后妃邀宠是他的本份,帮后妃私通外人可不是,他的业务不太熟练啊……

    他略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看向床上半倚半靠着的那名女子。这位顾客根骨灵秀、容色极美,只是神色略有些憔悴,藏在被褥里的身材却略有些丰壮……不,也不是。她的肩还是窄窄的,脸上也没什么肉,是她的肚子高高隆起,远看像是胖了。

    原来客户是怀孕了。

    正是怀孕要人陪的时候,男朋友却出了意外,也难怪她求助千蜃阁救人了。那她怀的是不是皇上的孩子,是要保胎还是要打胎?邵宗严脑中瞬间转过不少念头,拽了拽晏寒江的袖子,要他传音给那位客户,请她先把房里这些人都遣出去。

    趁着传送阵光未落,晏寒便将声音隔空送入客户耳中,生硬地说道:“我们是千蜃阁派来救你男朋友的,你把身边这些人都弄出去,我们好现身。”

    正在床上发呆的客户猛一下子脸上就有了神彩,回眸扫过侍女,威严冷淡地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独自歇歇。”

    那几名少女还想劝她一句,可传送阵光的保护功能是有时间的,晏寒江便果断出手迷惑了她们的神智,把她们都弄出房间,一挥手锁闭房门,布下了隔绝内外的灵域。

    阵光消散,两人的身形暴露房中,邵宗严面含微笑,快步走到客户身边拱了拱手:“我是元泱苍华大型网游的客服邵宗严,尊贵的顾客,我是为你而来的。”

    顾客冷淡的眼里忽然放出一阵光彩,不顾自己身子不便,一掀被子就朝他滚过来,伸出枯瘦的手去抓他。邵宗严连忙过去接住那只手往上一推,轻轻柔柔地就给客户压回了原地,连被褥都没出褶儿。顾客眨了眨眼,仍是死死握着他的手问道:“你……你是邵宗严?你是前些年因为勾引有夫之妇被半个江湖追杀,后来却又带着男道侣回来打压下了那些从前害过你的人,之后飘然隐去的那个邵宗严?”

    邵道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正欲劝她收敛情绪,以免伤到腹中胎儿,顾客的手却又抓得更紧了些。那只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对着他的眼里却闪动着惊喜与杀意交织的复杂神情,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就是倾覆前朝,被本朝始皇钦定为邪教的玄炼宗的弟子……他的师弟,邵宗严?”

    邪教余孽邵道长猛地抽出腕子,站起身看着下方客户交织着期盼与恨意的目光,心中忽然一动,压低声音问道:“顾客您对千蜃阁前辈所说的那位心上人莫非……就是我师兄祁会轩?”

    第110章 第九次救援

    真正需要解救的,这位客户的男朋友,其实是他的大师兄?不……大师兄不可能出事!

    当日在万仙阁,四师兄卜未明不是说大师兄在京里过得很好,比起祖师当年只差了个国师的名份吗?何况大师兄当初亲手解散了玄炼宗,烧毁了几百年传承的花名册,除了他们几个师兄弟本人,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他们是出身那个被朝廷缉捕的宗门的?

    何况他们宗门里第一条门规就是绝不许对后宫妃嫔动情,否则就是取死之道,大师兄一心振兴宗门祖业的人,哪怕真的心动,也会让位于大业的。

    他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正要再问细情,那位客户却撑着身子坐起来,苦涩地笑了笑:“他……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为我动心?当年我初见他时就知道,他和我这样的俗人是不同路的。我进这宫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家族,又怎么敢行差踏错。只是不这么说,千蜃阁是不会派人下来救他的……也幸好这么说了,他们才会把你派来。”

    “我师兄出了什么事?”邵宗严的脸色比头一次接触碱基互补配对规律就要连做二十套dna转录rna计算题时还难看,竟连好好对待客户都没顾上,手握在床边上失了轻重,把一块檀木板连着上面的被褥抓下来,在掌心揉成了米分末。

    客户瞄到这画面,呼吸猛地错了一拍,似乎是被呛到了,重重咳了起来。

    晏寒江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掌心里传过一片冰凉,轻轻软软地,把他快要跳出腔子的心重新压了回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客户的态度不像样,悄悄把手里的碎末洒到脚踏的雕花孔里,嘴角提起个僵硬的笑容,从法宝囊里掏出一枚补元丹递给客户,温声道:“方才是我失态了。我的确就是那个邵宗严,我师兄出事可是与我有关?客户您一定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可否在我这地图上标记一下,我这便去救人。”

    客户也没跟他客气,接过丹药服下,脸色顿时就转几分,咳声也停下了,虚按着隆起的肚子说道:“你这个做师弟的倒是强,怎地你师兄却好像不懂什么道法呢?若他有你一半的力气,哪怕不是真神仙,也不会给箫韶那昏君绑进宫里的!”

    ……因为他们门派是吃开口饭的,学的都是怎么算命问卜、炼药长生而不是实打实地练武。他的武功也很粗疏,全仗着天生力气大、反应快,再加上又走了运能会点仙术,若只论武功招式,还不及江湖上二三流门派的弟子呢。

    大师兄志在重现门派昔日荣光,所以不太重武功而多在炼丹炼药、各种后宫争宠手段下工夫,看病的手段也是极高的。若没点真本事,又怎么能从一个毫无根底的山野草民混成太医院院判?

    邵宗严轻叹一声,默默不语。客户也只是抱怨一句,并不真的要人回答,闭上眼歇了口气,便托着肚子挣扎起来,说道:“他人就在宫里,应该还没受什么苦,我给你找一份地图,你这就去救他吧。”

    “小心!”看着客户病骨支离,却挺着令人恐惧的大肚子往床边爬,邵道长都怕她有什么闪失,连忙伸手按住她,紧张地说:“我去拿地图就是,你别动,小心腹中的孩子。”

    客户苦笑了一下:“这孩子命不好,还没出生母亲就失了宠,我倒盼着她是个女儿,省得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将来新皇登基也不会太苛待她。”

    她指点邵宗严去箱子里拿地图,晏寒江却站在一旁远远看着她的肚子,看得她往上拉了拉被角,才淡淡收回视线,说道:“这是男孩,这孩子身具龙气,你又身具凤命、母仪天下,你们母子的将来还未可知呢,不用那么悲观。”

    “晏兄你还会算命?”

    “略懂。”晏寒江微微抬了下巴,一派高人风采地解释了一句:“你们算命的不都这么说吗?皇子身上有龙气,后妃都是凤命,她躺在这么大一座宫院的主殿里,必定是个高位后妃,生了儿子怎么没机会搏个将来?”

    客户本来还怀着几分期待,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结果一听是这么朴实的骗子理论,脸色也黯淡下来了,自嘲地笑道:“是啊,宫里哪个皇子不是龙命,我肚子里出来的又有什么特殊?若是祁仙师没出事,还能为我谋划一二……罢了,你救他出去就是,我毕竟也算个修士,等我那学过道法的分魂归来,我……又有何惧?”

    邵宗严翻出地图,闻言便笑了笑:“客户你放心吧,我是为你而来的,就是救了我师兄之后也不会那么快离开,必定要保证你安全无虞才会走。”

    一张画着这宫城内部地图的详细图卷在床上展开,客户接过蘸满朱砂的笔,在地图西北画了个圈,并从门口开始蜿蜒画出了一条小路,连到中部一座最大的宫殿——也就是他们如今所在的凤仪宫。

    客户扔下朱笔,鲜红的脂甲在地图上划了一下,解释道:“咱们所在的这块地方便是长秋宫了,顺着这条线走过去就是祁仙长如今所在的临清宫。算着时辰箫韶此时还没散朝,你们就装成送点心的内侍进去,我再写一道手谕予你,若有人拦路你就拿出手谕,我看谁敢违我的旨!”

    她说出这几句话来,杀气腾腾威仪外显,再不像一个病体支离的孕妇,赫然像是执掌一家一国的上位者。邵宗严记下地图上的路线,微微一笑,道:“多谢娘娘相助,邵某定不辱命。”

    客户摇摇头:“别叫我娘娘,还是叫客户听着好,这么叫着才觉着我是个人,不是摆在这儿没人看的一副泥塑木雕呢。”说罢又对晏寒江点了点头:“这位仙人请开门吧,我叫人弄两套内侍的衣服,你们暂且穿上才好在宫里走动。”

    晏寒江摇摇头道:“给他找一件就行,我就呆在他身上,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是真有仙法的?客户眼神微闪,对这两人倒是添了几分信心,于是叫他们躲到屏风后面,假托殿上有蜘蛛网碍眼,叫他们找一个个子高的内侍进来。

    不一会儿人便带了进来。

    晏寒江隔着屏风把内侍和宫人都弄晕,挥挥手扒下衣裳,邵宗严便捡起来到屏风后面穿好,扬声问晏寒江:“晏兄是要藏在我怀里还是盘在胳膊上?说来龙身不需要泡在水里,倒是比鱼身方便些呢。”

    他走出来之后,却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绘缠枝莲纹的青瓷鱼缸,缸里之前养着几条金红色的鲤鱼,如今鲤鱼给扔进了花瓶里,那鱼缸里却泡着一条黑背白肚、浑身鳞片隐带金光的瘦长草鱼,从水里支出半个身子,朝他摇了摇胸鳍。

    “刚才我想了想,觉着拿点心太麻烦,索性你就捧着鱼缸过去,说是皇后怕你师兄住着无聊,送他一条新品种的观赏鱼吧。”

    ……为什么还是草鱼?他本来是想让小细龙像钏子一样缠到他手臂上呢!邵道长端着青瓷水缸,神情莫名地有些忧郁。床上的客户倒是一脸神往地看着鱼缸,惊艳地说:“晏仙人这一身金鳞真像神龙化身,我原以为你是凡人出身,这才修行几年,未必就能有翻江倒海的本事呢,却不想你竟还带了这样的大仙同行。”

    邵道长听到有人夸晏寒江却是总比夸自己还高兴,勾着嘴角淡然答道:“其实晏兄是真龙之身,不过在下界不方便现龙身,是以白龙鱼服,现化成这副样子。”

    白龙鱼服大概是化成白鱼,黑白龙那就是黑白的……还是草鱼了。邵宗严又拿双眼皮胶在脸上略粘几下,掩饰住太过风流多情的眼睛,捧着鱼缸低头快步出了正殿,按着记中的路线向北而去。

    殿门在他们身后砰然合上,仿佛房里的人关了门似的,守在外面的宫人内侍也没感觉什么异常,身子站得笔直,继续规规矩矩地守着这座空旷宫殿。

    邵宗严那里救人如救火,直接沿着地图上画出的路线低飞过去。一路上巡察的侍卫偶尔看到他的残影,也就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影子,转眼就消失无踪。纵有不放心的多看上几眼,也再看不到任何痕迹,是以竟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不再追究此事。

    短短五分钟内,他就走到了临清宫门口,捧着鱼缸朝里面闯去。宫门外的侍卫们抬手拦住他,喝问道:“你是哪一宫里来的,奉了谁的旨意?不知道有上谕吩咐,临清宫这位贵人不能和妃嫔来往吗?”

    邵宗严低了头道:“我正是奉上命送鱼来给贵人赏玩的。”

    他双手捧着鱼缸往前一递,里面的晏寒江摇头摆尾,身上鱼鳞映日生金,虽然外表看着还是挺像草鱼,可这一身颜色就矜贵,就连川南供上的锦鲤也没有这么小、鳞片这么华美的。众人顿时被他的美色吸引住,不论远近都凝神瞄着他,倒没人注意邵宗严这个生面孔的太监了。

    晏寒江在水里一边展示着优美的身姿,一面将神识笼罩一宫,传音给祁会轩:“我是你师弟的道侣,今日特为救你而来,祁道友请现身一会。”

    几个呼吸之内,里面的殿门便被打开,祁会轩身被囹圄走不出来,却命内侍跑出来给门口的人传话:“都拦着他干什么!这只鱼是贵人找皇上要来镇定风水的,你们碰坏了有那个命赔吗?”

    侍卫便低了头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让邵宗严进去。只是走到殿门口便被拦下,里面的内侍再不许他进去,高高在上地吩咐道:“打赏他几个碎银子,出去之后老实闭着嘴,这宫里的事一句也不许提!”

    “让他进来!”殿里忽然响起一道悠远清冽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来的仙音,沁人心脾,又令人不敢不从。那名内侍为难地说:“圣上有命,贵人不要为难我等……”

    祁会封走到门边,露出小半张清华如月、毫无年龄感的脸庞,冷然道:“一个小内侍,留下就留下了,有什么为难的。这镇国金鱼难道你们能养?以后就让他留在殿里服侍鱼不行么?”

    内侍却似不敢得罪他,唯唯应了,转过脸狠狠剜了邵宗严一眼,吩咐道:“你小子不知走了什么运了,去把鱼给贵人送进去!”

    第111章 第九次救援

    殿门打开又关上,邵宗严从洒满阳光的院落挤入了清冷阴暗的大殿。客户所住的凤仪宫看起来也旧旧的,充满药味,却也比这座临清宫强——这里给人一种幽暗阴冷的不舒服感觉,不像宫室,倒更像是囚室。

    殿里燃着檀香,本该是清心宁神的香气,可在阴沉的大殿里却让人闻着气闷。

    邵宗严低着头走到桌旁,只听得师兄用算命时那种玄远高妙的嗓音说:“这鱼乃是真龙血裔,不能随意安置。你们立刻去净身沐浴,挑个丙午年甲辰月庚子日辰时生的人来帮我镇位,我在这里布个风水局。”

    刚才那太监阴柔的声音响起,低声道:“祁大人,圣上有旨意在先,这临清殿里不能没人服侍……”

    “这不是还有他吗?”祁会封袍袖一抖,指向安置好鱼缸,正在旁边无所事事地站着的邵宗严:“会伺候鱼就会伺候人。他是沾过鱼龙灵气的人,比你等灵秀得多,有他留在这里就足够了。你们且去沐浴净体,再虔心诵《阴符经》十遍,以免冲撞灵鱼,闭了它的灵机。”

    他声音清远,神色冲淡,举手投足都是一派神仙姿态。且在太医院时他就下心力和宫中内监打好关系,当今身边最得宠的太监都曾得过他指点,断人起落无有不准的。再配上一副十几年不曾变化的容颜,怎么看怎么都是误入这滔滔浊世的真仙。

    哪怕现在被御林军硬绑了关进临清宫里,这些太监也仍把他当作活神仙捧着,除却圣命难违,得看着不能让他跑了,剩下的——特别是这等涉及神仙之力的事,谁也不敢不听他的。

    那太监走到邵宗严身边,沉着脸严厉地教训了几句,要他好生服侍贵人和金鱼,若他们回来发现半点不妥,他就要等着受罚。

    他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缸里的草鱼都在水面上抽出水花了。祁会封拂一拂袖,声音中添了几分怒意:“你等身上的浊气已冲撞了龙鱼,还不赶快出去!”

    殿里的内侍鱼贯而出,走到殿外不放心地回望了一下,便见殿门前光影之间,祁大仙背着身子随意挥了挥袍袖,殿门便从里面砰地一声关死。

    这一下可真是仙人手腕了!几名太监战战兢兢地下了台阶,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再去找人按着他说的出生时辰寻小太监。

    殿内只剩下他们一家子,邵宗严总算把头抬了起来,撕下眼角的双眼皮胶,露出一副比少年时还滋润妖娆的脸庞。眉眼间似含着嗔怨,脉脉不语地看着大师兄。

    祁会封上前攥住他的手,焦急地问道:“你怎么进的宫,怎么又打扮成个小太监来送鱼的?箫韶是不是把我被处决的消息发了明旨,赚你们上京来替我收尸?那都是假的,你有本事,成了神仙了,快回去劝住你师兄师姐们,千万别叫他们进京来送死……也别在咱们原先那座山住了,箫韶已经查到那儿了!”

    他拖着邵宗严的手就往外带,急急叮嘱:“咱们门里的花名册和帐簿我都烧了,连祖宗牌位也埋进地宫了,他怎么样不了你们。你们不要上朝廷的当,过来自投罗网,我不会有事的,他且舍不得杀我……”

    邵宗严硬就将身子钉在地上,任他怎么拖也不动,执手细看师兄。见他一如当年,甚至还胖了点,不像是受过罪的样子,这才吐了口闷气,忧心地问:“师兄,你怎么让这昏君关起来的?难道是有人诬陷师兄勾结前朝王室后裔造反,要把咱们玄炼宗一网打尽?”

    祁师兄摇摇头道:“前日太后殡天,箫韶给我安了个救治不利的罪名,对外宣称已经赐死了,实则是把我安置在这宫里……做他的妃嫔。不过你也不必恼怒,昏君都是这样,且不说他……”

    “不说他?要不是当今皇后娘娘是我们网游的玩家,呼叫了客服来救你,我竟还不知道你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受苦呢!”邵道长一腔怒火腾地钻了出来,愤怒之余更是担心自己的师兄真看上了这个皇帝,打算留在宫里当这个男娘娘了。

    一个广纳妃嫔、辜负原配,还拿着他们门派的出身和他们这些师弟性命威胁大师兄的昏君,怎么配得上大师兄?

    祁会封和邵宗严不同,并不是那种会勾起人邪念的风流长相,而是一副仙风道骨的神棍派头。

    打从他年少时就常被人认作山里的神仙,背着师弟出去捡个蘑菇就的猎户追着他叫神仙,非要把自己打来的野味上供给他。如今年齿见长,容貌不曾见老,那份出世迈俗的气度却比年轻时更甚,从没有人当面勾搭过他,也就不像师弟那么有危机感。

    第2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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