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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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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臣受不起 作者:陈词

    第6节

    令羽抬脚踏进客栈,便看见了二楼站着的慕容棠酒,正朝他笑着,还招手让他上去。

    客栈里没有多少人,甚至沉寂得有些奇怪,不过这样也好,人多了才烦躁,令羽没有迟疑,便上了二楼。

    慕容棠酒转身进了一间屋子,令羽随后。房间里紧紧关着窗子,就算现在是白天也给人一种夜晚的错觉,黑压压的,让人很不舒服。

    当令羽闻到周围那淡淡的怪味时,头脑有一瞬间的发懵,他问道,“这是诱僧住过的房间?”

    慕容棠酒点点头,“确是,只不过我到的时候他已经逃去,连东西都没收拾完。”说完,慕容棠酒走到床边,掀开薄薄的床单,给令羽看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封信,是诱僧与景阳山庄庄主杜漠秋的通信。

    令羽拿起来迅速地浏览一遍,脸上的气愤根本不想掩饰,他没有想到这个杜漠秋这么卑鄙,竟然把周寄芙的死全部推在慕容棠酒身上。

    本来商西散布在外面的谣言就已经让慕容棠酒洗不清了,杜漠秋的信函更是让这件事情板上钉钉了。如果周寄芙真的是慕容棠酒杀的还好说,可是她根本就是死在杜仲的手里啊。

    “这个杜漠秋简直太过分了。”令羽愤愤然道。

    “没事,本来我就是要杀了她的,因为杜仲的插手我才没有完成任务,现在诱僧的目标是我,正好让长老们打消了疑虑。”慕容棠酒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听得令羽直抽抽,有武功了不起啊。

    其实想想慕容棠酒也是很难做的,令羽想起他以前说过的,杀周寄芙是族中长老派给他的任务。如果周寄芙不死,那死的就会是慕容棠酒。令羽虽然开始有些半信半疑,但后来又觉得慕容棠酒没必要骗他,由此便信了许多。

    “你见过诱僧吗?”两次都让他逃走了,令羽有些无奈,总感觉慕容棠酒这个人很厉害的,怎么就会让诱僧一连两次跑掉呢,除非他根本不想这么快杀了诱僧。

    闻言,慕容棠酒的目光凛了凛,有些疏远的味道,但令羽是没看出来的,慕容棠酒很快用轻笑掩饰过去,“能力有限,所以才找了商门主帮忙啊。”他摇摇头,“关键时刻商门主竟然跑路了,可真是可惜。”

    令羽随意抛去一个白眼,“说得跟真的一样,我都差点信了。”

    慕容棠酒心中的阴翳差点就抑制不住,他动动嘴角,有一丝无奈和不忍,左手在衣袖里暗自翻转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令羽近乎埋怨的声音,“商西怎么会跑路啊,他又不是胆小鬼,一定有事去处理了,所以才不在的。”

    原来说的是这个,慕容棠酒放下了手,恢复风轻云淡的神情,“那可就说不定了。”

    令羽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处在一种怎么样的处境,也许再差一点点时间,他就会面临自己想不到的危险。现在的他甚至还心情轻松地伸手拍拍慕容棠酒的肩膀,“要努力啊,一直住在别人家里也不是事,你要娶人家女儿,我可不娶。”

    看着令羽有些不耐地撇嘴,慕容棠酒心里突然泛起一种无名的情愫。就像很久以前在温香软玉楼碰到醉酒的令羽那一次,醉醺醺的人儿没有意识地扑倒在他怀中,冰凉的发轻轻掠过他的下颔骨,仿佛也掠过他的心。

    “令羽。”慕容棠酒叫了一声。

    令羽就停住了,看着慕容棠酒脸上的无限温情呆滞中,几分钟后,他默默收回了还放在慕容棠酒脸上的手。男女有别啊,呸呸,有个屁的别。

    “告诉我,你和商西是什么关系。”慕容棠酒直直盯着令羽的眼睛,不允许他躲闪。

    他说的不是商门主,而是商西。连名带姓地叫,没有平时装的或是真的尊敬和客气,他只说了商西,问令羽和他的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啊。”下意识地否认,令羽无辜地眨眨眼。这些天来,他好像也没有和商西表现得如何如何亲密啊,这个慕容棠酒的心思怎么就跟个女人一样的细。

    “上次从景阳山庄回来,在客栈带走你的是不是他?”

    慕容棠酒虽然是在问,可话里的肯定已经是不容令羽置疑的了,所以他干脆没说话。

    “虽然留下的是重欢门护法白敛的腰牌,但是我知道,就是商西。如果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何必在晚上走呢?用得着偷偷摸摸的?”慕容说话的时候表情严肃,好像说的是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真是够了,令羽有些不悦,就算他和商西有什么,用得着慕容棠酒来说吗,还用这种质疑的口气,又不是他偷人了,慕容棠酒干嘛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

    眼见令羽眉心皱起,还把头也转向了另一边,慕容棠酒的情绪终于平复,他站到令羽面前,在他没有再次转头的时候抢先出口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情不自禁。”

    什么?情不自禁?令羽再一度陷入呆滞,慕容棠酒他情不自禁个什么鬼,这些东西用得着他来情不自禁吗?“没事吧你,我可是个男人。”

    “对啊我知道,所以有时候我真的很苦恼,自己也控制不住我自己。”慕容棠酒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很忧伤。

    这一次,令羽终于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了,说个什么鬼,有必要来强调他是个男人?要是人家说“我不在乎你是个男人”呢?

    “喂我说,你不会真的……”令羽还是问不下去,说到一半痛苦地停住了。

    慕容棠酒猜得出令羽的下文,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身子,靠令羽更近了些。

    令羽一个激灵就想跳开,被慕容棠酒按住身子,动弹不得,他轻柔的声音在令羽耳畔响起,“令羽,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内心有挣扎,他肩上是有使命的,所以不得已来问令羽。

    只是这问,好像也没有什么作用。令羽现在紧张得不得了,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思考慕容棠酒的问话,还有啊,这个人不会是逗他的吧,明明喜欢着叶舒璃或者是叶重欢,怎么现在会是这样……

    见令羽一直沉默,慕容棠酒再也控制不住,头微微往下,差点就要碰到令羽的脸。

    关键时刻,令羽还是找回了点理智,艰难地把头转开了,商西不在,他可不能背着他跟别的男人有什么亲密举动。

    慕容棠酒眼神微缩,有点受伤的味道,他再一次试图去接触令羽,就在要碰到的那一刻,窗外“轰隆隆”一阵雷声传来,震耳欲聋。

    就借着这一阵雷声,令羽推开了慕容棠酒,潇洒地往外走,“你自己冷静一下。”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才仿佛劫后余生地呼出一口气,鬼知道他有多紧张,那是要死不能死的一种痛。

    令羽走到一楼的时候听到为数不多的几个在吃饭的人嚷嚷道,“怎么就突然下雨了?这个鬼天气!”

    走出客栈,果然下了雨,雨势不算小,落在地上的时候溅起很大的水花。

    也许,他还应该感谢这一场雨呢。那阵雷声,帮了大忙了。

    第27章:南风晚凉

    第三十三章。

    迎面而来的风雨冰凉,虽还没有到不能承受的程度,但令羽还是后悔走的时候忘记向客栈借一把伞了,现在淋着雨回去,怎么是一个狼狈就能够概括的。

    天色阴郁,昏昏沉沉的感觉,走到长宁街街口的时候雨势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别有一种感觉。

    走着走着,令羽眼前出现一人,白色的衣裙,正是叶重欢。她撑着一把伞,站在一处屋檐下,身躯笔直到僵硬,仿佛已经站了许久一般。

    总不能装作看不见吧,令羽还是走过去,向叶重欢微微点头,谦和有礼地唤一声,“叶姑娘。”

    叶重欢点点头,看向令羽身上已经全湿的衣物,把伞往他头顶上挪了挪,作势起步,“回去吧。”

    这下令羽可真是疑惑了,他有些不敢确信地问道,“是在等我?”若说是来接慕容棠酒还说得过去,但要是说来接令羽的话,那可就太匪夷所思了。

    可谁知叶重欢偏偏又点了头,她就是在等他,雨势渐大的时候她就拿着伞出来了。

    ……那好吧。令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与叶重欢并肩走在伞下,行在雨中。

    叶重欢矮了令羽半个头,两个明明才刚说过话的人,走在一起却意外地有些和谐。

    叶重欢撑着的伞是一把油纸伞,白色的伞面用工笔画法勾勒出一束淡蓝色的花枝,仅此一束,简单而又素雅。伞骨是修竹,泛着翠绿的光泽,低端垂着一条嫩黄色的丝绦。白衣佳人撑着这样的一把伞走在雨中,这一切都是这么地美好。

    所以令羽觉得自己是格格不入的,叶重欢性情冷淡,现在自己居然和她打着同一把伞,靠得这样近,他都能闻见她发上传来的隐隐的冷香。

    走了一会,令羽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空着手的,伞一直撑在叶重欢的手中。就算他再厚脸皮如今也厚不下去了,打一把伞也就算了,他居然还让人家女孩子撑伞。他个子比叶重欢要高,叶重欢撑伞肯定是有些吃力的,更何况,还一直用着一只手。

    “我来吧。”令羽伸手过去接过伞,叶重欢还未反应过来,令羽就已经碰到了伞骨。两个人的人无可避免地接触到,叶重欢手上传来的冰凉让令羽心中一阵颤,这伞骨是竹子做的,而且叶重欢也不知道已经出来了多长时间,女孩子的体质自然是弱的。

    叶重欢抬头便看到令羽眼中划过的愧疚,她面无表情,取出袖子里的手帕,包在伞骨上,让令羽拿着。

    令羽简直被她一连串的动作给弄昏了,这还是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据人于千里之外的叶重欢吗。那个眼神冰冷,近乎面瘫的女人,恨不得把商西推得远远的叶重欢,如今有这番举动,究竟是为什么。

    “走吧。”叶重欢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令羽对她好奇的打量,眼睛重新看向前方,让令羽走。

    令羽自然也不敢多话,忙迈开步子,向已经不远的叶家走去。

    进门的时候,福叔等在那里,见叶重欢回来了,便让她赶紧去后院,叶老爷已经请了郎中来,看看她是否有中寒。令羽心里道,这个叶老爷可真是疼女儿。他一边想着一边把合上的伞交给福叔。

    福叔转身去了,叶重欢却还未走,一双眼睛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

    令羽觉得有些诡异,把刚才的手帕放她手上,然后就想脚底抹油溜了。

    “你信不信一见钟情?”叶重欢的声音好巧不巧地传到令羽耳中,可是他只是顿了一下,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他看不见身后叶重欢的表情,也没敢看,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太过奇怪了。慕容棠酒,叶重欢,怎么一个个地他都搞不懂。

    算了,干脆装作没听见。

    这次慕容棠酒没有回来,商西也没有回来,叶家一下子又变得空荡荡的了。

    晚间的时候,叶老爷奇迹般地派人来请令羽前去大厅,说是叶老爷宴请。令羽又一次疑惑,就他一个人,宴请什么啊宴请。

    可是没有办法推辞,叶老爷毕竟是一个老人家,自己又在这里住了这么几日。虽然说是叶家请他们留下来相助的,可是令羽自认为真的没有帮上什么忙,这么一想来,如果不去的话,心里便有些过不去了。

    于是,欣然赴宴。

    其实去了才发现,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排场,一张不大的八仙桌,上面摆着占了桌子三分之二面积的饭菜,菜式也并不是多么地花哨和华丽,算得上是家常菜了。

    更神奇的是,除了叶老爷,还有两个人也在,叶重欢和叶舒璃。在看到她们的那一刻,令羽真是想转身就走了的,可是很明显他已经被叶老爷看见了,老人家亲切的声音传来,“令羽公子来了,快上座吧。”

    于是令羽心不甘情不愿地挨着叶老爷坐下,另一边是叶重欢两姐妹。

    真的是很平常的家常便饭了,令羽来的这几天,饭食都是和商西自己在厢房里吃的。不和叶老爷同桌,一是因为叶老爷是老者,毕竟口味不同,二者叶重欢和叶舒璃都是女辈,同席多有不便。

    可是今日商西不在,慕容棠酒也不在,就令羽一个人坐在这里,真的是有一种赴鸿门宴的感觉了。

    今晚的叶老爷看起来很不寻常,没有了前几日的那种忧虑,只是很开心地和令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问他今年多大,哪里人,有无娶妻之类的,令羽一一敷衍过去,只当是叶老爷兴致来了,老人家看到年轻人问这些东西都是正常的。更何况,令羽又不可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没有什么大碍的话,跟叶老爷说说话是没有关系的。

    叶重欢本就寡言少语,她不说话也就罢了,令羽已经习惯。今天下午叶重欢不寻常的举动他还记忆犹新,所以还是希望叶重欢不要说话为好。可是奇怪的就出来了,叶舒璃居然也不说话,只是好像很认真地听着令羽和叶老爷的谈话,令羽看去时她又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惹得令羽一阵好笑。

    直到后来天色渐晚,这顿饭终于结束。福叔扶着叶老爷离席,临走前丢下话让令羽前去书房一叙。叶老爷的相约是只说给令羽听了的,令羽无法,还是得答应。

    叶老爷的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叶重欢突然端着一杯酒来了令羽面前,“今日家父请宴,招待不周,重欢以酒谢罪。”

    谢什么罪呐,令羽头疼,可是叶重欢那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的。他都忘记说自己不会喝酒,就把那杯酒接了过来一饮而尽。把空酒杯放在桌上,再一次落荒而逃。

    叶重欢到底什么人啊,自己居然在她面前三番两次不知所措,真的是够了。令羽扶着有些昏炫的头,向叶老爷的书房走去。

    第三十四章。

    从叶老爷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晚上叶府里没点多少灯,四周黑漆漆的,乍一看去有些渗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那杯酒的关系,令羽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重,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可是怎么就不好到这个程度了。

    令羽准备回厢房去,抬脚的那一刻却发现身后有什么人,因为有轻轻的脚步声。“谁?”令羽迅速转身,一声底气不太足的厉喝。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人是叶重欢,夜色下的她更加地给人一种疏远的感觉,冷冰冰的,令羽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才问“叶姑娘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叶重欢却没有说话,她直直地朝着令羽走过来,白衣飘飘,可是在这晚上,却看不出什么超凡脱俗。令羽看着叶重欢一步步逼近,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虽然说他从小到大所读之书都是兵法和治国,但偶尔乏了下面的人们也会找些杂记之类的来解闷,其中山精野怪的故事不在少数,美丽的皮囊下往往是另一番恐怖的样子。令羽自己发懵了一会儿,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撇开,他怎么会把叶重欢和那些妖怪联系在一起的,一定是他醉了的原因。

    嗯……自己真的醉了吗,可是好像醉酒不是这个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但是心中却隐隐有一种冲动,如同渐渐烧旺的火焰,一遍又一遍灼烧着他的理智。

    “令羽,跟我走吧。”叶重欢扶着令羽,离开了书房外的走廊。廊上挂着的一盏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落在地上的影子也有些斑驳。

    令羽一路被叶重欢扶着,两条腿也不太听使唤,走得东倒西歪,更何况,他还根本不知道叶重欢要带他去哪儿。说来也奇怪,叶重欢不过一个女人,力气不会大到哪里去的,可是令羽就是感觉自己使不上力,他想推开叶重欢,不想跟着她走。

    绕过幽静的小园,路上栽种的修竹缓缓扫过令羽的脸,心里那股子莫名的蠢蠢欲动又开始泛滥,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紧紧压着叶重欢扶他的手,问道,“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来盯上我,下午不是还说一见钟情么?这么就忘了呢。

    对了,一见钟情,令羽从来不了解叶重欢,但是也知道她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这时,他心里有些打鼓了。

    明月终于升到中空,皎洁的月光照亮来去的路,令羽也终于认出来,这是去叶重欢住处的路。

    这样想着,脚步便越来越重,叶重欢扶着他也很辛苦,令羽几乎有一半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可是她还是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意思。

    一阵晚风起,终于到了。

    叶重欢把令羽扶进屋,到床上坐着,让他靠在床边,转身去关门。

    令羽这才好受一些,他睁着有些沉重的双眼,打量叶重欢的房间。如她的人一样,简单而又清新,连一丝一毫的亮色都没有。寻常女儿家谁的闺房不是粉嫩而又温馨,珠帘屏风美人榻一应俱全,只有这个叶重欢呵,与众不同得让人有些心疼。

    叶重欢关上门回来了,她坐在令羽旁边,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只是一双眼睛看着令羽,渐渐地,便泛起了浅浅的水雾。

    令羽直觉得自己是出现了错觉,面前的叶重欢让他有些陌生,其实好像根本就没有熟悉过。

    叶重欢忽然伸出手来,用手指轻轻划过令羽的下颔骨,她的手指依旧冰凉。叶重欢眼中的情绪一会儿是迷恋,一会儿又是哀伤,她的手从令羽整张脸上掠过,仿佛画师手中的画笔,描绘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轮廓。

    她的手渐渐向下,拉开令羽微微掩着的领口,精瘦的皮肤便露了些出来,她却还没有打算停止的意思,手指微微弯曲着伸进去。

    令羽终于忍不住了,浑身酸软的感觉十分不好受,但是对于眼前叶重欢荒唐至极的行为,他一定要阻止。他费力地抬起手,按住自己的领口,也按住叶重欢的手。

    可是这是徒劳,叶重欢一怔过后,就把手毫无压力地抽出去了。她看着满脸痛苦的令羽,轻轻地说一句,“对不起。”

    然后她就低头下去开始解自己的衣带,白色而又繁复的裙衫,一层又一层。

    令羽难过地想挠头,可是现在的身体状态就算想挠头也不行了。对不起什么啊对不起,只要别对他做什么就好了。他一个七尺男儿,今日竟然被一个女人相逼,就算他是个断袖,也不能这样吧。如果她不是叶重欢,令羽现在恐怕就要脏话骂个不停,可她是叶重欢,对着她就仿佛骂不出来那样的字眼。

    也正因为她是叶重欢,今天的事一定要阻止,就算刚才还不明白的话,现在也懂了。衣服都脱上了,叶重欢的意图令羽还不明了吗。

    叶重欢不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人,更何况她还跟商西牵扯上,有了这层关系,令羽怎么都不能够碰她。商西对叶重欢的执念有多深,令羽之前可能还不清楚,可是中秋节那晚的彻夜等候,已经足够让令羽刻骨铭心。他同样看了商西一夜,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悲伤。

    此时的叶重欢的上身仅仅剩了一件肚兜,通体白色,连花都没有绣,可是那肚兜的白却还远远比不上叶重欢美好胴体的颜色。女子特有的柔美肌肤,在灯下泛着柔光,叶重欢本来就是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又是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够让别人稳坐如山。

    窗外突有一阵风声过,令羽方才反应过来,急忙把眼睛移开了,就算是叶重欢自己主动的,他也不能逾矩。他在乎商西,他还不想失去他。

    呵,对啊,他现在想的还是商西呢。可是想着商西什么呢,想着商西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怨他,而这源头,还不都是叶重欢?

    难道非要这么逼他吗!令羽在这一刻痛苦到极点,既是对可能要发生的事的恐惧,又是对自己的没有信心。这件事如果真的发生了,商西会怎么样?会怪他,甚至,会杀了他吧。

    “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问你信不信一见钟情,可是你根本不在乎啊。”叶重欢穿着薄薄的肚兜,突然低下头去,“我也知道很多事,这么多年来,我也很累的。”她的声音开始颤抖,里面含着隐忍和难过。

    就这一句话,令羽就清醒了,叶重欢所说,和刚才叶老爷书房里听到的事情,是相同的,是同一件事。叶重欢说她很累,令羽刚知晓的时候又何尝好受。

    令羽狠下心来咬了自己的舌头,很重很重,不等感觉到痛感他就一把推开叶重欢,站起来夺门而逃。

    他突然好怕,怕今晚差点就会发生的事情,也怕自己今晚所知道的那些会是真的。

    叶重欢没有追出来,令羽感到十分庆幸,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在叶家继续待下去。夜风吹得头脑有些发凉,令羽最后还是回到厢房。

    站在屋子前,正欲推开门,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没有温度也没有情感的声音,“令羽。”

    是商西,令羽一下子就确定了,他迫切地转过身,见商西站在墙下,忻长的身影,随风而鼓的红色衣袖。

    “我们回去吧。”商西淡淡地道,仿佛没有看到令羽眼中一些不寻常的情绪。

    他没有说诱僧的事,就这样说,回去吧,抛下叶家不管了?令羽犹豫两秒,还是朝商西迈出步子,既然他让回去,那就回去吧。只是他不确定,商西真会来得这么巧?刚才的一切他看到了吗?

    商西他要选的,到底是叶重欢,还是叶重欢呐。令羽仿佛被晚风迷了眼,眼睫毛颤抖,商西护着叶重欢的,令羽也是护着她的。爱屋及乌,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吗。

    等到令羽走进,商西便伸手一揽,长臂环住令羽,运功一起身,两个人便消失在叶家的围墙之外,远去在夜色里。

    许久,墙下的阴影里才走出一个人,娇小的个子,正是叶舒璃。

    她望着远处,只是夜色凄凄,也看不见什么东西。月光也不知什么时候混入了冷冽,终于氤氲成一团水汽浸在叶舒璃双眸中,她动动唇,轻轻地唤了句,“哥哥。”

    声音里透着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悲伤。

    第28章:移花接木

    第三十五章。

    从前江湖上有一对姐妹花,姐姐名唤薛红湘,而妹妹叫薛青琼。

    妹妹薛青琼年少的时候遇到一个男人,出于少女之心的萌动,她无可避免地恋上这个出现在面前的仪表堂堂的男人。两人也幸福过一段时间,伉俪情深,羡煞众人,可是有一天男人却突然说要离开,薛青琼才知道原来这个朝夕相处过那么久的人是当今天子,万人之上的帝王。

    凉薄不过帝王家,薛青琼知道自己没有指望了,这样的人,她留不住,也没有办法留。一场相思,原来不过是天子的逢场作戏,然后换来薛青琼一个人的黯然神伤。

    江湖儿女最是豪爽,薛青琼想通之后,便潇洒地把这件事放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可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薛青琼渐渐开始遭到一波又一波杀手的追杀。

    那些杀手,全都训练有素,虽然是两批人马,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致薛青琼于死地。

    这些人,稍微查看,就能发现他们全都来自京都长安。

    薛青琼逐渐明白,或许她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听闻当今圣上有一皇后萧氏,乃好斗之辈。入宫十余年,打压人员无数,上至后妃官员,下至宫人百姓。萧皇后心狠手辣,嗜血成性,且极其善妒,稍有一个不顺意便下令斩杀。她入宫多年,已深有根基,又是权臣之女,嚣张跋扈的资本很足,天子也不能轻易动她,于是便有“云家天下,萧女半边”的传言。

    薛青琼知道追杀自己的人有一队是萧皇后所派,而另一队后面指使的则是那个男人,自己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

    萧皇后杀她是因为她曾经与那个人有过一段姻缘,可是那个男人的动机呢?也许他开始也没想这么做的,只是发现皇后在追杀薛青琼之后,怕曾与一个江湖女子有过接触的事情暴露,会很掉面子,所以也加入了斩杀队伍。

    薛青琼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这其中的龌龊,可是她也是个有骨气且脾气很火爆的人,三番两次的追杀简直将过去曾有的一点点情分磨灭殆尽,若不是她武功好命好,恐怕早已丧生刀剑之下。于是薛青琼决定要报复。

    这件事情江湖上也是有很多人知道的,所以薛青琼为了报仇进宫去的时候整个江湖都沸腾了。薛青琼的行为简直就是在挑战皇家的威严,而他们这些江湖人,便是最见不得那等级森严的皇室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面上多么尊贵光鲜,可是骨子里不也还是肮脏到不行,偏偏还要装出一份与众人不同的优越感。

    薛青琼要进宫的消息同样震惊了皇室,很多宗亲都一概拒绝她进宫。原因不过是她是个身份卑贱的江湖女子,没有资格。可是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在很多人反对的时候,萧皇后亲自把薛青琼接进了宫。

    作为一个已经站在好多人头上的女人,萧皇后很有信心,她停止了对薛青琼的追杀,她要薛青琼心服口服地败给她。

    只是,她说她要公平竞争的机会。因为薛青琼有武功,于是,她找人挑了薛青琼的手筋脚筋,武功尽失,仅仅到让薛青琼可以在寝宫里自行活动的程度。这对于一个曾经有武功的人来说,是很大的打击了,几乎相当于一个废人。她还划花薛青琼的脸,以长得比自己好看的理由。

    之后的薛青琼,没有美貌没有武功,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人。可是她依旧在隐忍,就在进宫的第二年,她怀孕了。

    毕竟以前也是有过感情,如今的薛青琼被萧皇后整得这么惨,皇帝看着是有些不忍的。从最开始的厌恶到无视,再从怜惜到宠幸。

    她薛青琼,终于再一次得到了他的宠爱。而这次逢场作戏的人,换成了她。

    她始终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在皇帝被萧皇后派的新人勾引走后,她没有吵没有闹。在萧皇后带着人来对她的肚子拳打脚踢的时候,她还是忍住不喊疼,然后等她们耀武扬威地离去,她一个人在后面躺在地上,身上的痛永远比不上心里的恨。

    她一个人进宫来如何会没有准备,她从来都不是个傻的。她的孩子还是保住了,用了秘药,然后几个月后,她一个人在阴暗的冷宫,悄悄生下了这个孩子。此刻的她满心的愤怒,所以对亲生的女儿没有多大感情,更何况,还是那个人的种。

    也许是这样的薛青琼再也引不起萧皇后的兴趣,后来她再也没来过,冷宫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孩子她也不知。而皇帝呢,仍然在新的美人身边流连忘返,薛青琼是谁,他也许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记起来。

    薛青琼用了五年的时间来恢复自己的武功,曾经引以为傲的武功。她把女儿送出宫,换回来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然后她用自己曾经被踩在萧皇后鞋底下使劲碾压的手,在一个平静的夜晚,了结了宫里所有有身份的人。皇帝和他的后妃、孩子,终于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天亮之时,满朝肃然,而薛青琼这才站出来,还推出自己的儿子。众人才想起来,这是很多年前一个很可怜的妃子,一个受尽凌辱的江湖女子。皇帝薨,无子嗣,薛青琼的儿子自然而然被推为新帝上位。

    云家的天下便悄无声息地变了。他负她,她便毁了他的一切。就算他死,她也要他看着这个本来属于他家的天下,如今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新帝继位当晚,薛青琼一把火烧毁了自己的寝宫,她遣散了所有人,自己却没有出来。这么一来,大家对新帝的继位更加没有异议,都说薛青琼一个江湖女子果然有情有义,在皇帝意外去世,国难当头的时候她挺身而出,现在又不在乎权势富贵,追随先帝而去。

    总之,薛青琼用自己的身死,替新帝奠定了掌权的基础,也把那个天大的秘密掩盖过去。云家的天下,掌权人却是外人,呵,这难道不就是一个对负情郎最大的报复吗。薛青琼她,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薛青琼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叫重欢,抱来的孩子唤翎儿,云翎。

    自此以后,云翎便是最有资格的继承人,哪怕他的云家血脉并不是真的。只是,又有谁会知道呢?

    第三十六章。

    令羽睡得迷迷糊糊,一会是叶老爷在书房中所说的事,一会又是叶重欢满面的悲戚,多年前的一切,现实的扑朔迷离,他又该如何。

    原来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那么那些一直想要代替他的人如果知道这件事,就会有可趁之机了吧。到时候,是会直接杀了他吧。

    这么想着,令羽便觉得耳边有阵阵响声,似乎还有刀剑的碰击声,令羽不禁笑自己,果然连做梦都想着这个了,他果然是个很容易受别人的话所左右的人。

    可是,这又好像不是梦,他猛地睁眼,见一个人掌风呼啸地朝着自己而来,他惊到了极点,脱口而出,“商西!”

    床边的人的确是商西,面色有些阴冷,怒气凝在眼中。令羽已经出声了,但是他仍然没有停下来,令羽害怕地闭上了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商西会杀了自己。

    就算昨晚和叶重欢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会担心这个,可是现在他和叶重欢什么都没有发生啊,难道就算如此,商西也还是要杀了他么。

    预料中的痛楚没有发生,令羽惊异地又睁开眼,只见商西已经面色如常,眉头微微皱起,他伸手把令羽从床上拉起来,“怎么了你?没伤到吧。”

    令羽被他拉着,想挣脱又不敢,毕竟刚才给他的打击太过震撼,不过商西变脸这功夫也太快了,“你刚才是想要杀了我吗?”

    想来想去,令羽还是直接问了。

    可还没等到商西的回答,他便看到床边的地上躺着一个人,气息奄奄。刚才一直躺在床上,才被挡住了视线。

    原来刚才商西不是要杀他啊,令羽有些心虚地望望商西,见他一副无奈的模样,令羽正想撒点娇啥的,缓和一下气氛,又突然察觉到商西眼中那一抹不太寻常的难过。

    商西他在难受,令羽头“嗡”的一声,心情一下子不好到极点。

    难道是因为地上的那个人吗?令羽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商西没有拦他。

    地上的那人穿着白衣,可是现在却有些狼狈,胸前一大片都沾上了血液,白色与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更加地触目惊心。他手边还有一把剑,明晃晃的剑身,令羽都能想象到它锋利的程度,刚才这人是想来杀他吗?幸亏商西到了他才没有成为剑下亡魂,是这样的吧。

    只是自己又是得罪了谁啊,关于他身份的事情他不也是刚刚才知道吗,这么快就有人来杀他了,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令羽伸手去撩开散落在那人脸上的头发,陡然间接触到微缩的呼吸,原来还没有死啊。

    只是下一秒,令羽便停住了动作,被惊得不知所措,地上躺着的这个人,竟然是沈玉。

    这意思是刚才要来杀他的人是沈玉,而商西出手打伤了沈玉,还打到半死的程度。这些信息全部集中在令羽的脑里,他觉得自己真是难受极了,怪不得商西会难过,原来他伤的是沈玉。怪不得自己会难过,原来是自己根本不懂商西和沈玉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懂啊。

    既然在乎,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人,既然下了手,为什么又要舍不得。

    此时的沈玉半睁着眼,眉眼间透着疲惫,眼角的泪痣仿佛死去了一般,毫无生气,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嘴角噙着笑。

    待令羽再看一眼时,才知道他那哪里是笑,分明是自嘲罢了。

    “你为什么想要杀了我?”令羽看着沈玉的眼睛,看着这个曾经那般高傲现在却躺倒在地的人。

    沈玉的确伤得很重,他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我不是想杀你,而是要杀你,如果不是他来的话,你现在一定死了。”

    奶奶的!令羽差点死得踩他几脚,说话这么不好听,原来他还想如果这是个误会呢?没想到现在沈玉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承认了,言辞间也并不掩饰对他的讨厌。

    对,是讨厌,不是恨。但就算是讨厌,也要了要杀死的程度。令羽还记得,过去的沈玉喜欢和他斗嘴,像个小娘们似的说他恶心,别有用心地给他说商西的去处,让他由此知道了叶重欢的存在,其实沈玉并不是很坏啊,这些事情令羽都能忍受,可是为什么沈玉就不能忍呢,还跑来趁他在睡觉的时候想要杀了他。

    对的啊,要是商西不来的话,如今的令羽,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说话。

    看见令羽脸上的愤慨,又看看旁边一言不发却是低沉着脸色的商西,沈玉苦笑出声,“原来他真的在乎你,我输了。”

    沈玉是个美人儿,阴柔的那种美,如今笑起来似乎又是过去的风采,只可惜,他就要死了,令羽看得出来。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觉,毕竟沈玉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曾经友好或者不友好地说过话,真的要让沈玉在他面前死去的话,他有些于心不忍。

    “怎么了?你是在同情我吗。”沈玉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剑,“刚才我就差点用这把剑杀了你呢。”

    他在用激将法,他在求死。令羽睁大了眼睛看着沈玉,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商西一直站在令羽后面,现在突然走上前来,他弯身捡起地上的剑,用剑尖指着沈玉,正对着他的咽喉,“你要是真想快点死,跟我说就可以了。”

    如同地域里来的修罗,商西声音里含着的冷冽让令羽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商西,冷酷而又不近人情。

    商西如此这番,沈玉却艰难地爬起来,半跪坐在商西脚边,指着他咽喉的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向旁边移动了一点,没有伤到动作着的沈玉。

    沈玉也察觉到了,他终于还是笑了,他伸手去扒拉商西的袖子,露出商西手腕上带着的一串珠子来。

    令羽看到那珠子,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他实在想不通,商西这样的一个大男人,手上怎么会带着那样的东西。全部都是粉红色的玉珠,圆润并且泛着暖光,不,不全是粉色的,中间还插了一颗白色的。白色的那颗珠子在里面显得尤为扎眼。

    难道是沈玉送的么,所以商西才戴在手上,所以说沈玉这是要打感情牌了?

    令羽胡乱地想着,却没开口,现在他也说不上什么话。

    “你还戴着它啊。”沈玉用手抚摸着那些珠子,一颗一颗地过去,脸上的眷恋近乎痴迷。

    “沈玉。”商西道。

    “嗯?”沈玉轻轻地应。

    “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商西虽然没有抽回被沈玉拉着的那只手,但是声音里的愤怒已经很明显了。

    “知道什么?”

    也不知道沈玉是不是在装傻,令羽只看到沈玉跪在商西面前,拉着他的手,虔诚得像一个朝圣的教徒。

    “商意的母亲,是你杀的。”商西扔了手中的剑,继续道“这串东西,也是她的。”

    “当初你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了她,还把她的东西占为己有。这串珠子本来全都是粉色,那颗白色的是你弄进去的,你就是想说明她永远比不上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记得她,哪怕我手上带着她要送给我的东西。”商西冷冷地道,他用另外一只手粗暴扯下了珠子,沈玉被他的动作带倒在地,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原来你知道啊。”沈玉笑笑,声音凄凉。

    “对,我知道,我不仅知道你杀了她,我还知道你还背着我干了其他的事。”商西捏着珠子的那只手渐渐收紧,用力,然后可以看得见白色的细小的粉末从指缝间掉下来。

    如果说刚才沈玉的表情都是正常的话,现在就变得很惊慌了,他颤抖着声音道“其他的事……不,不是那样的,商西你听我解释……”

    “我可以忍你杀了那个女人还装作不知道这么多年,也可以忍你三番两次地去见那个人,可是你这次触及了我的底线,我最恨欺骗和背叛,我当初为什么要出来,你不是不知道,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让我还怎么容下你?”商西句句都含着愤怒,他看着面前可怜兮兮的沈玉,仿佛就是在看一个穷凶恶极的叛徒。

    令羽听得心惊肉跳,那个“其他的事”是什么事,“那个人”又是什么人,他统统不知道,可是他可以确定的是,沈玉做了什么让商西很生气的时候,要到杀了他的程度,也许这次他来杀自己,就是一个导火索,商西所有的容不下,全部在今天爆发。

    “我是为了你啊,都是你逼我的……”沈玉面对这样的商西,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经颤抖到语无伦次。

    商西没有再回答他,他闭了眼,仿佛不想看到沈玉,再睁眼时,眸子里已经全是平静。

    令羽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商西闭眼的同时手一翻,他手中的某个东西就直直地、以很大的力道像沈玉飞去。

    是那颗白色的玉珠子,而现在它染了血,镶嵌在沈玉的眉心。

    柔美的容貌,眉心的白玉,不得不说这样的沈玉看上去是绝艳的,可是很快,那颗白色珠子周围就慢慢渗出红色的血来,一直流,一直流,覆盖了他眼,鼻,口,还没停住,一直往颈窝里去了。

    沈玉笑了,他朝商西伸出手去,伸到一半的时候,再也无能为力,然后垂下了。

    他没有闭上眼,他还是要看着他,就像很小的时候那样。

    第29章:同病相怜

    第三十七章。

    沈玉安静的躺在地上,漂亮的眼睛不曾闭上,他眼角曾经鲜艳的泪痣,仿佛也在渐渐地淡去。令羽就那样呆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进来一个人,是白敛,他道“门主,沉蓝已经死了。”

    “她还是动手了。”商西慢慢说出这句话,便绕过地上的沈玉,走出门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把他葬了吧。”说话的时候他没有回头。

    白敛点点头说“属下知道了”,商西走了,令羽连忙问白敛,“沉蓝怎么了?”

    沉蓝就是照顾商意的那个女子,有几分姿色,还会炒一手好菜,和商意、白敛他们的关系也还好,可是,她怎么就死了?

    白敛刚才一直在面无表情地看沈玉,听到令羽的问话突然凝重了表情,“沉蓝她,想要杀了小姐。”

    令羽疑惑地道,“怎么会,她不是对意儿挺好的吗?”

    “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我要去把沈玉葬了。”白敛摇摇头,显然不想多说,他蹲下身在沈玉的旁边,他也想不到沈玉会死得这么惨。

    令羽看了一眼沈玉,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有些难过,良久还是艰难地撇开眼睛,往外面去了。

    令羽赶到商意的住处,一踏进门去,就看到和沈玉一样的躺在地上的沉蓝,只不过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甚至有些可怖,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屋子里站着商西,素问还有稚子,而林瑾瑜蹲在地上,他的怀里搂着商意。商意整个头都埋在他胸膛,肩膀颤抖,显然受了很大的惊吓。

    “意儿。”看着商意的那样子,令羽有些心疼,轻轻地唤了一声。

    商意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眼睛鼻子都红红的,一看是他,便抬腿跑了过来,令羽赶紧蹲下去,迎住商意小小的身子。而商意在接触到令羽的那一刻,就哭出了声音,“呜呜,令羽……意儿好怕。”

    令羽又看了一眼沉蓝的死相,果然很容易吓到小孩子,蓦地,他又想起来刚才白敛说的是沉蓝要杀了商意,难道和自己一样,商意也差点失去了生命。他心里一阵紧缩,有些难言的痛苦。

    “为什么,沉蓝为什么要杀意儿?她不是对意儿挺好的嘛。”令羽没有忍住,今天的商西太过阴沉,可是他不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对她好又怎么样?沉蓝是和沈玉一伙的人,沈玉都可以背叛,沉蓝当然也做得出来。”商西面上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地愤怒,只是话里的冰冷同样让人心寒。

    “不,我知道的,沈玉也很疼意儿,而且那根本不是装出来的,沈玉一定不会让沉蓝对意儿下手的。”令羽就是这么肯定,商意还好,固然会把别人的假意当成真心,可是令羽看得出来,沈玉眼里对商意的那些疼爱全都是真的,半点掺不得假。

    “沈玉是不会,可是不代表那个人不会。”

    令羽沉默了,又是“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他与重欢门,或者说,他与商西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商意还在他怀里哭泣,只是声音小了许多,抽噎得让人心疼,令羽摸摸她的头发,“乖,别哭了,都过去了,我给意儿找个更好的姐姐好不好?”

    谁知正是正经的时候,商西突然就不正经了,他啐了令羽一口,鄙视地道“上哪儿找去,你自己又不会生。”

    令羽被噎得差点说不出来话,他瞪了商西一眼,说什么呢,就不能严肃点!

    沉闷的气氛就这样被疏散了,商西扯扯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用找了,让白敛他们照顾就可以,况且,商意就要长大了,自己该学会照顾自己。”

    “意儿才多大啊,你就让她自己照顾自己。”令羽瞬间硬气起来,他就是心疼商意怎么了,就是把她当成自个亲生闺女怎么了,而且令羽长这么大,还不是要别人侍候着呢嘛,莘娆琅华炎彬苍术,都是前前后后照顾着呢。

    “她不小了,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惯着她,今天死的可能就不是沉蓝了。”商西此时此刻真像一个严父。

    商西说的话有些吓人,商意却再也不敢哭了,眼巴巴地瞧着令羽,可怜兮兮,令羽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拍拍商意的背,问商西“你说什么,可能死的不是沉蓝?不是她难道还能是意儿吗,难道你没让人暗中保护意儿吗?”

    商西摇摇头,“我没有。”不等令羽气愤地反驳,他又继续道,“我是很早就知道了沉蓝是个卧底,但是她的武功很高,我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就没有派人在商意身边,但是我早就跟她说话,要提防着沉蓝,不然死的就会是她自己。”商西的声音有些冷酷无情,他指指沉蓝尸体旁的一个东西,“今天沉蓝就是败在那东西的手上,是商意杀了沉蓝。”

    商西一番话简直让令羽惊讶到目瞪口呆,刚才商西说什么?沉蓝是死在商意手里?这怎么可能,商西自己也说了,沉蓝武功高强,再说商意还这么小,光看商意刚才哭得那小可怜样,令羽就根本不想相信商西的话。

    “由不得你不信。”商西也猜出令羽在想什么,“地上那个东西是改良过的梨花暴雨针,蜀中唐门称雄利器,就算是我中了那东西,也是要吃很大苦头的,更何况根本没想到商意会动手的沉蓝呢?她武功好,可就是太啰嗦了,所以才给了商意机会。”

    听了商西的解释,令羽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震惊,商意真的杀了沉蓝。也难怪啊,商意她再怎么小,也是商西的女儿,也是重欢门的小姐,不会除了撒娇一无是处的。

    “令羽,我杀了人了,你还会喜欢我吗?”见令羽表情沉重,商意心里一阵惊慌,急忙凑上前去抱住令羽的脖子,稚声问道。

    “怎么会呢,意儿也是逼不得已,我知道的。”令羽掩下心里的一丝不悦,他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要做圣人吗。令羽扪心自问,如果他也知道沈玉会杀他,在沈玉动手的时候,他一定会反击的吧。对,这是逼不得已,不怪商意。

    沉蓝陪了商意那么久,可是如今说轻而易举地说杀,商意为了自保杀了她,自己心里也是难受的。

    商意吸吸鼻子,还是很伤心,她小小年纪,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千方百计宠着她的沉蓝姐姐,却想对她下毒手,爹爹早有警告,又给了她梨花暴雨针……如果真的用不到那个东西就好了,她亲眼看见沉蓝脸上的不敢置信,沉蓝刚才还在一边心里挣扎一边在掌心里凝聚了内力,然后突然自己的身体就传来了千疮百孔的疼痛。

    商意是无害的,所以沉蓝放松了警惕。

    商意想着想着,又抱着令羽肩膀开始嗡嗡的哭,令羽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无奈地道,“不哭了意儿,今晚跟我睡吧。”

    此言一出,令羽便感受到了两道齐刷刷的视线,他抬起头去,正看到商西含着威胁意味的眼神。

    “呜呜呜……”令羽也伏在商意的肩上,开始哭了,妈的,刚才差点死了好吗,现在商西又这么凶,他和商意都是同病相怜啊。

    第三十八章。

    三天之后,叶府送来请柬。

    慕容棠酒与叶重欢要成亲了。

    令羽清楚地看见商西接过那张请柬时候的表情,冷酷到无以复加,让送信的人连赏钱也没敢要就夺门而去,而那张红色的纸握在商西手中,愈发地沉重。

    “不然还是不去了吧。”令羽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也有一份请柬,上面慕容棠酒与叶重欢的名字并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这样的结果,肯定是商西不愿意看见的,只是商西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杀了慕容棠酒,慕容棠酒背后有慕容山庄,而商西也不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整个重欢门。并不是说重欢门比不上慕容山庄,只是无端端地惹上这一桩麻烦,两边都讨不了好。

    “去啊,怎么不去。”商西放下请柬,面色恢复如常。

    令羽默默后退两步,“真要去?”要是忍不住发飙了怎么办。

    看见令羽的小动作,商西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眉眼弯弯,朝令羽招了两下手,“令羽你过来。”

    直觉不是好事,令羽站着没动,看着商西的笑脸,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戒备。

    “我说你过来。”商西重复了一遍。

    令羽还是没动。

    “过来。”商西脸上的笑容突然淡了许多,就蹦出两个字。

    令羽仿佛武神上身一般凑到商西旁边,“你早这么言简意赅多好。”

    商西满意地摸摸令羽的头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移到他腰间,轻轻地一扭,虽然没用多少力,却着实捏住了令羽的软肋,逗得令羽笑个不停。

    “要死啦,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令羽痒到受不了地去拍商西的手,却被商西连手一起抱住,他微热的呼吸喷在耳朵周围,“我说去就去,你以为是什么,也许对于叶重欢我还没那么容易放下,但是既然你留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再看旁人一眼。”商西用鼻子碰了一下令羽的脸,“你到底懂不懂?”

    令羽的脸“腾”地就红了,不管多少次做这种暧昧的动作,他都无法处之泰然啊,难道是自己太纯情了吗?令羽想着想着,又把自己给逗乐了。

    “笑什么呢你,我去是因为诱僧也会去,如果这次没有意外的话,他不可能还逃得了。”

    提起诱僧,两个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了。这个古怪的和尚真的很难缠啊,两次了,居然都没死。到底是慕容棠酒太弱还是他太强啊,令羽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

    不过一边令羽也在暗自开心,商西居然在跟他解释了,这是个良好的现象呢。回想了一下这么多天在叶家,商西好像真的没有与叶重欢有过什么接触,反而是自己,又是叶重欢又是慕容棠酒的,令羽抓抓头发,两口子都对他有那个意思,他怎么这么命苦啊。

    “怎么了?”商西疑惑地盯着令羽。“没有,我们走吧。”令羽扯开一个笑容,心里还一个劲地骂着自己这个“水性杨花”的人。

    此次去了长宁街,才觉得终于没那么安静和清寂了。

    叶家这次还是比较低调的,又或许是慕容棠酒比较低调,这次宴请的宾客并没有多少,而且并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那些人物,大都是街坊邻居和叶家的亲戚罢了。叶家不小的院子进了不算多的人,勉强算是有了一些喜气。

    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场婚礼是十分仓促的,尽管令羽知道慕容棠酒要娶叶重欢的想法是很早以前就有了的。只是他真的想不明白,叶重欢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松口,怎么现在就突然答应了。令羽暗暗想了想,大吃一惊,不会是自己那天晚上拒绝她,她才破罐子破摔了吧。

    可千万不要是这样啊。令羽发现自己从一进来叶家的院子起脚就是有些发抖的,还好商西走得并不快,令羽跟得上,他也发现不了令羽的异常。

    令羽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在担心害怕什么,是因为听到了那么多往事而害怕面对叶老爷,还是因为对现实无法接受想要逃避?他仍然是他的帝王,丢了琼璧在努力寻找的云家帝王,他从小在宫中长大,父母兄弟姐妹都没有,谁来和他谈身世,为什么要和他谈身世!

    今日令羽和商西穿得都比较朴素,虽然神采奕奕还是遮挡不住,但所幸还是没有那么惹人注意了。

    “老朽不知公子是商门主,先前多有怠慢,门主见谅。”叶老爷坐在主位上,看到商西和令羽到了,就站起迎上前来,话里虽是谢罪之语,却是没有多少诚意的。不过并不让人心生反感,令羽觉得,如果当初叶老爷知道商西就是重欢门门主的话,一定不会让他进门的。

    “叶老爷不用客气,今日令媛与慕容公子成亲,乃是好事,商某又怎么会在意之前的那些小事呢。”商西谦和有礼。

    也许叶老爷也是知道诱僧今天是会来的,但他和商西一样,只是表面上打着哈哈,有关一句是半点也没有提到过。

    说着说着,叶老爷的目光像不经意地扫了令羽一眼,里面有三分无奈三分不舍三分愧疚还有一分激动,这个人,他是令羽的爹啊,令羽的亲爹啊。

    令羽这次没有再躲避,接触叶老爷视线的那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安定了下来。从小身边就是尽心竭力侍奉的人,苍术虽然是老人,对令羽也有对待亲儿子一样的耐心和精力,可他毕竟是个下人,是比不上令羽这个“九五至尊”的,他所能管教的的确不多。

    令羽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老之将至却是精神抖擞,没有贵气却是清高儒雅,他看他的眼神带着慈爱。这和令羽从画像中看到的先帝是不一样的,帝王之气固然威严,可也冷酷无边,帝王家凉薄,令羽觉得自己应该习惯的,毕竟他从有记忆起身边就没有人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他有一个父亲了啊,不是父皇,而是父亲,血浓于水的父亲。令羽想着想着,眼眶便有些湿了,他赶紧拉着商西下去就坐,没有再看叶老爷。

    以后会有时间的,他想。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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