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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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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琉璃匠 作者:李小雾

    第5节

    不过罗杏涓这边眯着眼,愤愤然地还没想完,那边苏泞见她不回应,眯着眼的表情突然一变,几步走近,用力捏住罗杏涓的手腕:“贱人,你该不会真想爱上宋清颐,想嫁给那个蠢货吧?别忘了,你早就爬了我的床,要是让宋清颐知道他心中冰清玉洁的师妹是只破鞋,你说他会怎么对付你!”

    罗杏涓被苏泞捏得禁不住叫出声,还没想明白他发疯的原因,就听见苏泞口中的威胁,当下脸色一变。

    同时变了脸色的还有宋清颐。上一世这个时间罗杏涓已经嫁入宋家,而因为自己先有了正君,那几日罗杏涓都在闹脾气,洞房那夜他们也是草草了事。因为心有歉疚加上那晚罗杏涓哭个不停,他就忽略了一些事情,第二日喜帕也是罗杏涓直接交到了丫鬟手上。他竟然一直也没印象那晚他的师妹是不是处子。

    但是此时听了苏泞的话,宋清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对狗男女,他们怎么敢!

    齐润云本来坐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点心,却见宋清颐脸色突然大变,心下一惊,想要过去问问,却被人直接拉进了怀里。

    “临雨,我就是个蠢货啊,我怎么就那么蠢!”他上一辈子就为了怎么一个贱人闹得家破人亡,妻死子没,多么可笑!难怪最后苏泞带着罗杏涓站在宋家正堂让人把他打出去时,那满眼的鄙夷之色。

    齐润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揽住宋清颐的脖子,轻轻在他后背拍抚,“纵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他以为宋清颐是听到了罗杏涓偷听宋家琉璃烧制的事情说与苏泞,勾起被背叛的伤心。尽管不习惯,他也尽力去安抚。

    “呵呵,哪里是做贼的,这对狗男女行那苟且还打着要嫁我宋家的名义,简直是欺人太甚。”靠在齐润云的肩上,宋清颐睚眦欲裂。

    拍抚的动作一顿,齐润云皱眉,转而看向那个白色异纹,却见隔壁二人之间响起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原来苏泞竟然一个耳光扇在了罗杏涓脸上。齐润云怔了一下,拍拍宋清颐,示意他看过去。

    这一巴掌把罗杏涓扇懵住了,苏泞手下一顿,表情仍旧凶恶:“贱人,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替那蠢货给我传假消息,害我在匠席之上出个大丑是吧。谁人不知道我苏家放话要夺了这届的匠席,结果烧出来的琉璃竟然不及宋家!”

    本来苏泞对这次的匠席之争非常有信心。他有罗杏涓替他查看宋家窑厂的情况,还得了一个与苏有过节的琉璃匠人投诚,最重要的是这个琉璃匠人烧出的琉璃远胜苏家那几个准备好参加匠席的匠人。这让他在父亲面前大大的得了脸。结果没想到当初捧的有多高,现在摔的有多痛。

    早几天他还在看苏大、苏二被父亲训斥的笑话,没想到匠席之日,宋家的琉璃并不像罗杏涓传来的消息里说的烧制“麒麟驾云”,也就不存在那个大摆件所会有瑕疵。不过是一批蜻蜓眼,竟然就压的苏家琉璃抬不起头。

    苏泞当场就被父亲甩了脸,苏大和苏二的嘲笑声到现在都让他忘不了。

    此时,苏泞咬牙切齿的样子分外狰狞。

    “好你个苏三,你竟然敢打我!”反应过来的罗杏涓当下跳将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当下顾不得其他直接扑到苏泞身上狠命的拍打,“苏三,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你待在宋清颐身边,无论他对我多好我都向着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要不是你们苏家技不如人,你苏三不及宋清颐靠我这个女人来帮忙,我用的着对着别人装模作样!你竟然还打我!”

    一开始苏泞见罗杏涓扑过来,还有些心虚,但是一听罗杏涓的话就火了。“他对你好,你怎么不嫁他,我看这次就是你心里开始向着他了,是不是他娶了正君,让你不安了,觉得他好了?”苏泞要叫越狠,越狠越狰狞。本来为了阻挡而握着罗杏涓手腕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隔壁已经平静下来的宋清颐和面上冷淡却任由身下人牵着手的齐润云非常意外,尤其是宋清颐,他自忖对待罗杏涓可谓百依百顺,千般疼宠,结果她不仅另有所爱,所爱的人对待她也是不及他半分。

    “她会后悔的。”耳边传来齐润云淡淡的声音,宋清颐转过脸,他的正君目视着他,眼光中透出认真以及一丝非常浅淡的犹疑。

    宋清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别担心,我并不是心疼她,我只是……为自己不值而已。”说完才反应过来他家正君这句话里的意思:她会后悔的,为放弃你而选择苏泞后悔,到时候自然会回头来找你。

    宋清颐伸手抚了抚齐润云的脸颊:“别多想,我只为自己不值,我自忖对她真心一片,既然被弃之敝履,难道还要犯贱不成,我们说好的,下半辈子一起过的,相信我!”宋清颐觉得临雨眼睛中的那抹犹疑简直就是直直地刺进了自己的心中。

    这一刻他分明能感受到罗杏涓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这样一个安静沉默的人被自己搅乱了心绪,他如何舍得让他有一丝不安。

    一丝脉脉温存漾在两人之间,齐润云慢慢地软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僵直住的身体。宋清颐轻轻吐了口气,把人抱紧。

    而隔壁的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停下了争执,只是两人的样子已经不复之前的整洁。

    苏泞一身白袍就扯乱,整齐的发髻都挑出了几缕乱发,脸上甚至有着血丝和抓痕。而罗杏涓虽然比苏泞好,但是脸上的巴掌印子和手腕上的乌青就表明了刚刚那场激烈的争执觉做不了假。

    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想的,安静下来的这会儿又开始抱在一起,而苏泞口中吐出的话也让宋清颐警觉起来。

    “我有消息,宫里过段时间要下来人寻上进的琉璃,宋家本来就曾是御匠,又得了这届匠席,必然是榜上有名,你帮我做件事。”

    宋清颐和齐润云对视了一眼。苏泞你还真是不死心!

    第37章 过度

    惠香楼一事过去了几日,宋清颐开始在自己的铺子里铺上琉璃狮子的货,顶掉了一半原本蜻蜓眼的使用,匠席的热度未过,果然非常受追捧。不几日,宋老爷亲自开口,宋家大半的店铺都铺上了半成琉璃狮子。不过半月,琉璃狮子果然如预想一般挤掉了蜻蜓眼,成为挂珠,项链,头钗发簪镶嵌的第一追捧。一如宋清颐预期。

    至于匠席之后除了这事之外,就是罗杏涓出现在宋清颐面前的几率高了许多。按照宋清颐的本意,是想要借着窑厂一事打发走她的,不过齐润云不同意。

    “纳贡上进一事锦城的世家俱不知情,可以透过她知道苏家的消息。”只要跟好罗杏涓,她和苏泞接触的消息自然能传到宋清颐的耳朵里。

    齐润云的考量一般情况下是正常的,可是对于宋清颐来说纳贡的事情他可能知道的比苏泞还清楚,他并不怎么想留着罗杏涓在家里兴风作浪。

    是的,兴风作浪。苏泞让罗杏涓帮忙的事情就是要她扰乱了宋家的平静。后院不平,宋家男人的精力自然就会被分散掉——这其实和苏泞前世对宋清颐设的局是一样的意思,宋老爷可不就是因为宋清颐三番两次因为罗杏涓的事情和他们争执对抗,很多事情上分身乏术被人钻了空子。

    “她能在宋家兴风作浪,不过是凭借着你,只要你把握好度,罗杏涓不是问题。”齐润云的话一针见血。别说罗杏涓未入宋家门,即使入了门也不过是一个良妾,不得婆母喜爱,又受到夫君猜忌,能兴起的风浪可见一斑。

    齐润云的话让宋清颐面色一暗,不错,可不是因为他吗!如果不是他把人捧得那样高,一个后院的女人怎么可能发挥那么大的作用。“我还是不想留下她,我怕是个隐患,你现在非常时期,最后如果我对付了苏泞,怕她狗急了跳墙。”见识过上一世罗杏涓最后那些手段,宋清颐一点都不放心把这么大的一个隐患放在身边。

    对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父母妻儿更重要。

    齐润云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碰了碰肚子,抿抿嘴。他不太明白宋清颐对罗杏涓这么严正以待的态度,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别撕破脸,苏泞应该一直注意着她。”罗杏涓是苏泞放在宋清颐身边最不引人注意的一枚棋子,肯定不会放松关注。

    确实,对所有人来说,如果不是宋清颐自己重生,谁也不会怀疑到罗杏涓身上,毕竟宋家之于罗家那已经是上好的选择了,宋清颐又对罗杏涓宠爱非常,没人会想到罗杏涓居心叵测。

    见齐润云终于不再坚持,宋清颐就想着晚点就去把人打发了,不过就像自家正君说的,不能撕破脸打草惊蛇。那么……或许之前派去罗杏涓老家的人可以传回来一些有用的口信。

    见正事谈完,齐润云看了眼还在若有所思的宋清颐,转身从博古架上取来一个盒子,递过去。

    宋清颐有些意外,接过盒子发现还有点重。盒子是檀木的,沉檀凝香本身质厚,又孕着淡淡的木香,拿在手上分外贵重的样子。抬头看了自家正君一眼,却见人转开视线正看着别处。

    这是给他的礼物?是了,再过两天就是自己生辰了。想到这里,宋清颐兴致勃勃地开了盒子,一枚厚重大气的印石静静地躺在盒底垫着的白色皮毛上,黑中流白的沉稳被白色皮毛衬托的厚重又有质感。取出来一看发现四侧都纹刻了高山青松图,整体就是个一座山峰的形象,握手处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鹏鸟。

    宋清颐翻来覆去地看,有些爱不释手,他自然能看出这是自家正君的手艺,抬头时目光熠熠:“这是给我的生辰礼物?你准备了多久,难怪好几次回来见你都不老实休息,就是在刻这个?”宋清颐是真的意外,很有些受宠若惊,他一点都没有想到临雨会给他送贺礼。

    “送礼……本就讲究礼尚往来。”齐润云被看得有些局促,开口说了一句,然后又懊恼地闭上嘴。

    宋清颐笑起来。自家正君这是不好意思地紧张了?礼尚往来什么的,是说那个琉璃佩?

    “那我以后要对夫人更好一点,多送东西,夫人才会回礼啊,不过不用像这次这么劳累,夫人随便给我准备点就好,相公我很容易满足的!”

    齐润云听着宋清颐的话,感觉那意有所指扫过他身上的目光,感觉自己不只是耳朵热,全身都热起来了。

    “咳!我们上次在惠香楼看的那块墙是什么做的?”匆忙间找了个话题转开,齐润云最不习惯的就是宋清颐偶尔喜欢调戏自己的恶趣味。

    虽是随意想到的问题,问出口之后齐润云倒是想起那块可以透光听语的石头,当时他就很好奇,不过因为那会儿听到的事情错开了他的注意力。

    宋清颐怎么会没有察觉自家正君的局促,只是他现在越来越喜欢逗得临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变了神色,耳朵通红,目光尴尬,总之无论是什么变化,只要是因他而起,他都觉得百看不厌。

    “那块石头我也不清楚,你要是有兴趣我过去问问掌柜的?”惠香楼是宋清颐母家的产业,更准确的说是母亲的嫁妆,只是除了宋清颐和宋母其他人并不知道。

    现在则多了一个齐润云。

    兴趣被调起来之后,齐润云就开始惦记上了。这几日他的铺子里有宋父给的管事帮忙,窑厂没得去,印石也刻完了,正好有些闲得发慌。整日里呆着看书这在他以前可谓常态的日子,到了最近越发的过不习惯了。

    宋清颐生辰过后的一天,再度在后花园处“偶遇”了罗杏涓——其实这之前,就在他生辰那日,罗杏涓曾捧着炖盅去他外院书房找过他,可惜收到报信的宋清颐避开了,谁叫那日他还没收到需要的那些“口信”——远远看见的时候,他蹙着眉留在了原地,正好收到了得用的“口信”,本来也就要去找她的。

    “师兄!”罗杏涓曾经对他讲话的态度可谓娇蛮,因为她知道宋清颐对她百依百顺。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罗杏涓面对宋清颐开始变得温柔小意。宋清颐想着这是因为他近来对她不再那么积极的态度,让她的底气变薄弱了。

    看着紧走进步靠过来的罗杏涓,宋清颐站在原地,表情有些莫测。

    “师兄,我们……”罗杏涓“我们”这两个字要引出的话题自然就是两人之间的亲事。本来罗杏涓并不想由自己开口的,毕竟她知道太容易得到的女人,男人都不会去珍惜。

    但是现在的情况和她预想的差太大,她不得不自己来问一趟,言语未尽那是她的矜持。

    她的师兄为了他们成亲做了那么多努力,她不相信不过是月余未见,他能把自己完全抛诸脑后。

    “师妹。关于我们的亲事……”宋清颐顺着罗杏涓未尽的话语讲道,可惜后面的结果却不是罗杏涓要的。

    “父亲母亲答应了我们的亲事,因此在匠席之后就派了人去你的老家取你的生辰八字以及知会你家中父母,但是回报的人说……”宋老爷之前应下宋清颐的是允他纳罗杏涓为良妾,在本朝纳良妾也要合八字,然后抬了妾室从侧门入,拜了正妻的门这才算是完礼。因此宋老爷之前就派人去了罗杏涓老家询问八字。

    而罗杏涓听着宋清颐未完的话,突然觉得有些不好。

    果然,宋清颐继续说道:“你家中人却说你早已经私奔而逃!”在本朝私奔之女是不能纳为良妾的,真要纳入门,地位甚至不如女婢,只能做贱妾,那是签有身契的贱籍。

    “不可能!师兄我是来找你的,家中也留了书信的!”到此时罗杏涓才慌起来,怎么会,她一个好人家的女儿,莫名就成了私奔之女。

    “师妹,你真的没有骗我?”宋清颐的目光直直地望着罗杏涓,他巴不得她自己乱了阵脚让他找到理由遣走她。罗杏涓老家的父母自然是知道女儿去了哪里的,之前他也曾经送她回过家,罗家的两老是见过他的。这次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是宋清颐让人去挑拨了罗家的大儿媳,也就是罗杏涓的大嫂。

    以罗杏涓的性格,姑嫂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不好的,所以不过两日就传来这样的回话,正好让宋清颐拿来当借口。

    “师兄,你信我!怎么会这样,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问问是谁乱传我的话!”

    “既然这样,我让人送你回去。”宋清颐也不假作留人,直接派了四个护卫,说是送罗杏涓回家,其实在宋清颐心里更加愿意觉得是“押送”。

    慌了神的罗杏涓显然没有足够的心力去回神,毕竟在她心中,自己的婚事关系着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原本她即使不能成为宋清颐的妻,却也是良妾,即使以后宋家没落,她再嫁仍旧是良民身份,但一旦被定了私奔的名号,那今后她就是贱籍,莫说良缘,生死都不由己,她自然慌得很。

    罗杏涓离开的很快,第二天就上了路,罗家离宋家所在的锦城不近,来回要几日的功夫。不过罗杏涓不知道的是一旦她出了宋家门,再想进来可就要看主人愿不愿意了。

    这之后宋清颐一心扑在了琉璃狮子和齐润云身上,白日里忙于铺子,因着其他琉璃窑也开始烧出琉璃狮子状的蜻蜓眼,只是没有宋家的颜色精致,但胜在实惠,颇得一部分人喜爱。这使得宋家的琉璃狮子热度降了一些,不过宋清颐有心把琉璃狮子和蜻蜓眼区分成两个等级,自然乐意见到现在的景况。

    而入了夜,宋清颐则热衷于自家正君的肚子。无论是每日的蹭浴,还是环着齐润云的肚子入睡。用琉光的话说就是“我家少爷粘的狠了”。

    而齐润云关心的那块墙壁,也终于在问了许久之后有了结果。

    第38章 石材

    那块墙壁在惠香楼建成的时候由一个老工匠打磨装上的,具体的来处掌柜的也不知道,只知道老东家在世的时候突发奇想要这么一个套间,后来掌柜的就找了那个老工匠。

    至于那个老工匠,宋清颐让人去问了许久,最近终于有了消息。

    “不过,这种工匠那样的材料应该是传家之秘,不一定会原因告诉咱们。”宋清颐一边扶着齐润云上车,一边说道。

    今天去见那个工匠打听材料,齐润云又出了三个月的日子,宋清颐见他整日里闷在家一个多月,就打算带着人一起出去走走,顺便去找一下那个老工匠。

    宋清颐是知道自家正君对于各种石材有着别样的兴趣,因此他对于那个老工匠报持莫大的兴致一点都不意外。

    齐润云闻言点点头,他虽然对于那个材料很感兴趣,但是也不会以势压人,这趟过去最多是问问,看看而已。

    派出去打听的人问到老工匠就住在锦城外不远的村里,祖辈都是开采石料的匠人。

    距离不远不近,马车过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但是因为齐润云在车上,宋清颐让车夫慢了速度,也不过两盏茶时间就到了。

    村子因为靠近锦城,村里人的条件看起来并不差,老匠人住在村尾,仅有一个孙子同住。

    惠香楼掌柜派来给宋清颐带路的伙计也是这个村里长大,因此一路上给他们说了不少关于祖孙两人的事情,宋清颐索性把车帘掀起,拥着齐润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伙计聊起来。

    伙计说老匠人姓周,在这个村里是外来户,不过是祖上迁来的到了这一代也几乎算是村里人了,村里人都习惯叫他周老爹。周老爹早年丧妻,唯余一子,好不容易养大了儿子却在娶妻生子之后,夫妻双双落难在矿上,就剩下一老一小相依为命。

    “周老爹的儿子和老爹一样是在矿上做事的,成亲生娃之后就带着婆娘一起去帮工,周老爹就退下来帮忙带孙子。哪想到那次矿里出事,两口子就都没了,周娃子那时候才两岁。”伙计说起这事也是唏嘘,因为当年那场矿难,村里好几家都有人出事,印象深刻。

    伙计口中的矿难,宋清颐也有听说,那时候他年幼,刚去书院没多久,即使是他们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也都在谈论。

    齐润云听着伙计的话,也轻叹了一口。

    周老爹的家很快就到了,因着平日里甚少有这样富贵的马车出入村子里,因此宋清颐一行还是引起了不少村民围观。

    被伙计叫做周娃子的少年听见动静从家里出来,半挽着袖子和裤脚,显然正在忙碌。

    “娃子,我带了个贵人来找你爷爷,老爹在不在?”伙计作为同村自然和周娃子也熟。

    “李哥,爷爷上山去了。”这村子是李家村,除了周老爹这样的外来户基本都是姓李的。因此周娃子就称呼伙计为李哥。

    周娃子大名叫周楠,这名字听说是因为他娘生他时正在村口老楠木下面乘凉,没受多少折腾就把周楠生出来了,索性最后就拍板叫了这个名儿。周楠把院子的篱笆门打开,有些好奇地看着宋清颐。

    对着这个半大的少年笑了笑,宋清颐才跳下马车,回身去扶自家正君下车。齐润云倒是没到行动不便的地步,不过宋清颐一直以来异样的紧张已经让他有些习惯了。

    顺着宋清颐的帮忙,齐润云慢悠悠下了车。今日他穿一件雅青的长袍,去了腰带,宽敞的衣服遮住本来就还不明显的腹部,配着修长的身形半点看不出异样。

    也因此周楠对宋清颐异常殷勤的动作有些疑惑,李哥说是贵人来找,宋清颐下车的时候他见人穿着精致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气度,还以为这位就是。结果转眼这人就回身小心殷勤地去扶车上的另一人下车。

    难道这后一位才是贵人,前一位是贵人身边比较得力的下人?

    少年毕竟才这么大,见识不足,脑补的就有点大。

    幸而伙计在少年胡乱称呼之前就先出声了:“这两位是来找你爷爷的,宋家的大少爷和少君。”

    宋家琉璃在锦城算是一个金字招牌了,大富之家。李家村采石上矿的人家多,自然是知道收他们矿石的宋家的。顿时周遭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周楠没想到来人是宋家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干什么!”就在这是一个苍老却有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宋清颐和齐润云还没回头就听见周楠叫起来。

    “爷爷!”周楠的声音一出,宋清颐两人才知道这是周老爹回来了。

    周老爹一进村子就有人和他说家里来了贵人,赶紧往家走就在门口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两个年轻人站在孙子跟前,而孙子则红着脸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样子,当下一急就叫了起来。

    听了站在一边同村人解释的宋清颐的来意,周老爹才放松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宋清颐他们弯了弯腰道歉问好,然后把孙子往屋里推:“去烧点水,给宋少爷他们泡些甜水。宋少爷不嫌弃就进来说吧。”甜水就是加了糖的水,这在村里算是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了。

    见周老爹把人迎进屋,伙计很有眼色地告退了,围观的人见没什么可以看也慢慢散掉了,仅剩一些村里的小朋友还好奇的围着马车转。

    至于被迎进去的宋清颐则有些惊讶,他本身来的路上就想到可能不太容易问道门道,最多买一块成品。毕竟独门的手艺贸然去请教,对方不火已经很好了。所以他刚刚特地把齐润云让到身后才让伙计说了他们的来意,却没想到周老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迎他们进去,有意深谈的样子。

    宋清颐和齐润云对视一眼,在周老爹的客气之下坐到了屋内唯一的桌边。

    周老爹倒是没有绕圈子,进了内室,取出一块莹白质厚的石头,而这时周楠也端着两碗甜水放到了桌上。

    “这是老头子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给少爷们可以,老头子我只有一个条件。”周老爹说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

    这场景倒有些出乎宋清颐的预料,他沉吟了一下,示意老爹先说。

    “老头子不想孙子继续吃祖上的饭,想请少爷给小子赏口手艺饭。这石头的出处我就全告诉少爷。”周老爹祖上就是采石的,做一行才知一行底,吃这碗饭的人才会知道它的危险之处,周老爹的父亲和儿子都是亡在山上的,周家就剩周楠一根独苗苗,周老爹从小就不让他接触石料的事情,就是不想他走这一行,本来周老爹是想让孙子种田务农顺顺当当地过一辈子。但是现在宋家的人来找自己要一个石料,显然对这个石料还很重视(周老爹显然没想到,宋清颐会来找这个其实只是为了让自家正君高兴。)那么或许自己的孙子可以做一个匠人学徒。谁不知道宋家琉璃远近闻名,宋家的琉璃匠人同样深受盛赞。如果可以学做琉璃,今后的前景显然比种田要好。

    宋清颐到没想到周老爹提了这样的要求。看着老人湛湛的目光,宋清颐笑了一下,感觉自己手突然被握了一下,在那只手抽走前反手握住,小心地揉捏了一下。他心知自家正君这是担心自己为了一块石头胡乱应承事情。“我可以应承老爹这件事,但是学徒学艺最后成不成还是看他自己,周楠也算半途出家,一开始肯定只能打杂的。”在窑厂待了一段时间,宋清颐自然知道一个学徒的辛苦,因此丑话是要说在前头的。他引进门可以,今后的路就靠他自己。

    “这是自然,周家娃子绝不是偷懒的懒货,能不能学靠少爷的一句话,学不学得好自然是看他自己的勤劳。”周老爹明理地说道,然后把手上握着的那块白石放在了宋清颐跟前的桌上。

    宋清颐把东西推到齐润云跟前,顺便放开手。果然就感觉自家正君迅速缩手拿起石头,好奇地举着看,那石头比他们在惠香楼看到的要厚,也不通透,质地也硬实,似乎除了颜色完全不像。

    周老爹倒是没想到宋清颐把石头推到一边,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心下有些忐忑。结果边上那位被介绍为少君的男人反而饶有兴致地查看。还以为这位宋少爷只是要买石头把玩的,倒是有些羞愧刚刚的话,有些要挟的味道。

    “这石头,是老头子无意中采石的时候发现的,后来处理了才有惠香楼那块的效果,这个是原石。”不过已经双方既然已经达成了协议,周老爹倒是实诚地开始讲解起来,而且后面解释的话周老爹更加尽心…

    原来这种石头其实出自马牙石矿,有别于马牙石质脆多色,基本只有白色或者透光的白,质地较硬可经得起打磨,不像马牙石力道一大会解成块状。周老爹叫这种石头白晶,白晶原石经过灼烧后质地会更加通透,处理过后可以如惠香楼那块嵌于墙壁上。

    至于功用显然周老爹有点数,因此讲到这里他也就没有继续了。

    宋清颐有些惊叹,想着这石头倒似烧制好的白琉璃,不过白琉璃虽然通透,质地毕竟是许多石料烧制而成,效果自然是隔音而不是白晶那么传声。

    一边的齐润云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里的白晶,“老爹可知道白晶灼烧时会是什么状态?”

    周老爹似乎被齐润云的问话惊了一下才点点头:“少君看来也是个懂石料的人,白晶烧的时候似有软化,老头子用的炉子温度不够,但是按老头子多年采石头的经验,它应当如马牙石一般,炉温足够会化汁。”多数的石头遇火之后最多烧裂掉,这是一般人所知道的状况,但是有许多石头却是能烧化的,就像烧琉璃的马牙石,紫石一般。因此周老爹一听就知道齐润云果然不愧是宋家的少君。

    反倒是宋家正经少爷倒没想到这个问题的宋清颐看着自家正君两眼发亮的样子,心中好笑。闲置了一个多月,自家正君已经憋坏了。

    因为初孕,再加上宋清颐的紧张,齐润云满三个月之前都老实地待在澄墨轩,除了琉璃狮子头的时候帮着宋清颐画了许多预想图,其他时候多数是赏花,看书,看账本的状态。

    因此这次来找白晶也是齐润云“刑满释放”的日子,本来对土石料有兴趣的他,此刻对着白晶,心中快速地闪过许多想法,更加爱不释手。

    第39章 想法

    从李家村出来宋清颐并没有直接返家,转头让车夫把车驾到玉华湖畔。那里和城内的惠香楼正好隔着玉华湖相对,湖畔空旷,碧草莺莺,盛开许多姹紫嫣红的各色花儿,不远处又有绿树成荫,是春日踏青的好去处。不过槐月已过,现下已经是午月中,时节渐热不再适宜踏青,玉华湖畔倒成了清净的去处。

    让车夫把车停进林荫,宋清颐招呼琉光,斯年——自从自家正君有身子之后,宋清颐在齐润云的地方就爱招斯年办事,他始终觉得灵宝被自家正君宠得有些毛手毛脚的,这次出来也坚持带的斯年——把准备好的东西搬下车。

    齐润云坐在车辕上,手里捧着一盘宋清颐递给他的,切好的西瓜,面无表情地一边戳着西瓜吃一边看着宋清颐指挥斯年和琉光忙活。这是要郊游?

    斯年把毛毡铺在草地上,又从车上搬下许多吃食还有调料,竟然还有一口小陶锅。

    而琉光则在下风处动作流利地用土石累了个小灶。至于宋清颐收拾了一小捆枯枝交给琉光之后就从车上搬出一副棋盘,放在毛毡上:“夫人,来一手谈一局如何?”宋清颐是知道习礼苑中是有博弈课程的,相信以临雨的聪慧,成绩应当不差。

    吃完西瓜的齐润云看了看宋清颐,然后伸手想找布巾,却见宋清颐放下棋盘后手上正攥着一条湿布走过来:“来,相公给你擦手。”

    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又开始不正经的宋清颐,齐润云现在已经适应得不再动不动就被逗弄的不好意思了。很自然地伸手,从手心到手指被仔细擦干净。

    宋清颐故意放慢动作,中间还轻轻搔了搔自家正君的手心,却没得到预料中的反应。只好老实地放下齐润云的手,瞄到自家正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有些懊恼地摸了摸鼻子。看来临雨已经被他的骚扰练出来了。

    扶着齐润云在铺了毛毡的地上坐下,宋清颐细心地给人垫上几个腰靠才在对面坐好。开始手谈之后,宋清颐才知道自己原来的想法是有多天真,临雨岂止是聪慧,小小的四方战局之上,纵横博弈,攻守捭阖,棋风大气凛然,简直让他吃惊不已。

    一局手谈完毕,宋清颐有些意犹未尽,虽然小胜一局,但是他心知这是因为临雨往常除了博弈授课和授课的先生有过对弈,在宋家当时没有其他对手的,经历的棋局有限,这是他棋路上的局限,等以后下得多了,估计自己都不一定能压得住。

    对面的齐润云也是同样的感觉,往常看书之外偶尔摆下棋局,也只有左右手博弈,宋家里能找到的棋谱并不多。时日久了,他自解棋局或许可以,与人对谈就有些弱势。这倒是多年来最畅快的一次了。

    宋清颐看着自家正君心情舒畅之后窝在位置上难得懒散的样子,身后灿灿金阳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在他身上,觉得自己心间暖暖的。

    一边见两位主子停了手,斯年就把准备好的膳食送了过来。虽然打算郊游,但是因为齐润云身体特殊,宋清颐倒没打算带着自家正君吃烧烤什么的,可以加餐,但光吃那个想也知道不好,因此菜肴多数是从府中带出来的熟食,在小灶上热过,新鲜先煮的就只有刚刚林中摘的一点蘑菇和玉华湖里抓的鱼一起炖的汤,其他人的吃食倒是有琉光和斯年一起设了小陷阱抓的鸟雀来烤。

    “这鱼汤新鲜,琉光炖这个拿手,你尝尝。”以前学院端午节返家,玉华湖是他必经的停留之地,无意之间发现琉光竟然还有炖鱼的技能。

    齐润云记得看过的一些游记中有到郊游或者野游,野味是必备的节目。虽然这次郊游对他来说是意外的收获,但他真没想到还有野味可以尝鲜。因为腹中这个宋家嫡孙的存在,再加上宋清颐特意的关注,府中对他的吃食可谓精致非常。

    大概是齐润云目光中的惊异有些太明显,宋清颐摸摸鼻子,他也知道自己近段时间的紧张连带着府中气氛有些过头,把齐润云闹得有些拘束。这也是他今天特地空出来带他出来郊游的目的。因着前世的关系他对于长子过度紧张,结果又连累这人什么都做不了。带着人出来郊游,准备野味鱼汤,也算是给府里一个放松的信号。

    齐润云看着宋清颐眼中的尴尬和讨好,心中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意思,虽然不明白那种异样的紧张来自什么,不过他对于那种在意和紧张,甚至是夜晚不离身的陪护其实是有点欣喜的,或许真的是曾经太过寂寞,令他对于这种紧紧相贴的温暖缺乏了抵抗力,他不能否认每天晚上被拥在怀里护着肚子入睡的时候,是他最留恋的时刻。

    “!”低头浅尝了一口鱼汤,果然意外的好喝,齐润云看着只有几朵蘑菇配菜的鱼汤,这些时日精致料理吃多了,这样粗糙时鲜的野味额外让他有胃口,不过两三口就解决了一碗。

    “好喝吧,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很意外。”宋清颐见齐润云喜欢,又让琉光送来一碗。

    “少君多喝点,这种熬鱼汤的法子是我老家的土法,都是直接野外采的材料,最鲜香补气。”琉光把鱼汤送过来顺嘴说道。

    半锅鱼汤就饭,外加两只烤好的鸟雀,齐润云怀了身子以来胃口一直都不错,只是府里的菜肴愈发精致,吃多了总有些腻味。倒是这样简单的吃食更加容易入口。

    吃了饭,两人又在附近的林子散了会儿步,宋清颐一路牵着齐润云的手。林间有微风,树枝之间轻轻簌簌响,偶尔有几声蝉鸣,这样的时光两个人静静的走着,让宋清颐感觉分外平静,侧头看了眼自家正君,果然也看见他正目光恬淡,嘴角微微勾起,显然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因为齐润云近来养成午休的习惯,宋清颐担心他在马车上休息不好,散完步看了看琉光他们抓鸟雀的陷阱,就带人上车回锦城了。

    回城之后还是没直接回府,宋清颐让车夫送两人去了城南市街,那里是锦城各种首饰衣铺汇集的地方,齐润云以为宋清颐是要去宋家的琉璃铺子看看,想着或许也可去自己的铺子上走走,毕竟接手铺子后接连忙碌,竟然没顾得上自己出门去看看。谁知还没说出口心中的提议,就听宋清颐让他下车逛逛:“端午节要到了,你家的节礼虽说公中会置办,不过你父亲母亲弟弟们随身礼倒可以咱们自己选一些。如果他们喜欢琉璃,你可以在自己家铺子里选一些。其他的配饰这条街上也都有。你看着选一些吧。”

    齐润云眨眨眼,大概是没有想到宋清颐细心到连这些都关心了,不过他心中承情,面上并没什么表现,只是慢慢地点了头。城南市街店铺林立,若要选琉璃自然是宋家的铺子最好。金饰则是在另一头,齐润云给父亲和弟弟们都选了琉璃的配饰,倒是齐母要另外选。

    齐母喜金饰,齐润云就想着去给母亲选一副金钗,最后在一家铺子里相中了一副百花累丝镶琉璃狮子的头钗,这也是齐润云第一次看见嵌入琉璃狮子的成品首饰。摸了摸琉璃狮子上面层层叠晕的凸起和钗上层层叠叠华丽盘织的累丝,脑中仿佛突然闪过什么。

    “怎么了?看中这个了?”同样在一边挑看首饰,还时常关注自家正君的宋清颐见他摩挲着一只钗子半天没有放下,就带着自己挑好给母亲的首饰走过来。

    宋清颐原本最不耐陪人选配饰这种事情,不过自从自家正君从陶瓷上找到灵感画了琉璃狮子的图之后,他也渐渐开始认真琢磨着别家各种材质的饰品,想着能不能用到自家琉璃上。

    因此这次陪自家正君挑给岳母的金饰,就也细细观赏了一番,中间挑了两只大气的金头面给母亲。

    把手中的首饰举给宋清颐看,齐润云手指从琉璃狮子滑到金饰的累丝上:“总觉得有可借鉴。”

    宋清颐挑眉,金饰的工艺他自然不懂,但是看着上头细腻的金丝勾勒,摇摇头:“这太精细,琉璃可拉不成这样的。”

    齐润云摇摇头,他不是学琉璃技艺出身的,不过琉璃的形神靠得就是模子,他浸淫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模子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他想的却并不是这个方向。

    “我是说琉璃狮子这样的做法。”齐润云讲了一半又停下,他有一些想法,累丝首饰的做法如果能借鉴到琉璃上,那对于琉璃的外形会有很大的改变,不过就像宋清颐说的琉璃拉不到这么细腻,模子有做不到这样中空的做法,琉璃狮子这种凸起还是借鉴的烧陶的做法。

    宋清颐看了一眼嵌在钗上的琉璃狮子,想着齐润云的话,同样有点想法跃过脑际,目光微微亮了一下。

    第40章 结芦

    宋清颐捏了一下齐润云的手,目光有些炽烈,“我也有想法,或许我们可以去趟窑厂找老郑头。”

    “不过,我们大概要先找个金饰匠人问问。这累丝看起来应该有特殊的技艺。”宋家琉璃铺子自然是有合作的金银匠人的,宋清颐想到这就有点按耐不住。

    幸而两人东西也挑好了,当下回了马车。

    “会累吗?”让车夫转道之前,宋清颐看了看齐润云问道。出来也有大半日了,虽然一路都是马车,不过宋清颐知道齐润云有午休的习惯,且近来总会腰酸,就怕他久坐不适。

    哪想齐润云今日出来走一遭,注意力都在别个事情上,哪里有心思觉得自己疲惫,倒是精神得很。

    见齐润云摇摇头,宋清颐细看了一下他的神色,见确实没什么疲态才没有先行回府,转道去了宋家在城南的琉璃铺子。这家琉璃商铺是宋家在锦城最大的一间,多数经营大件琉璃摆件,首饰则只有一些全套的镶琉璃头面。掌柜的是宋老爷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近段时间宋清颐开始学着自己打理铺子,宋老爷就特地招他去书房见过几位老铺子的掌柜,其中就有这一位。

    掌柜姓蒲,因为一副大大的招风耳,常常被人调笑,又因他生意手段了得,身边的人总说他招风耳招财,所以又有个雅号叫蒲耳财,宋清颐初闻禁不住闷笑,他是知道当年父亲最好一种黑茶就有个类似的名字。在路上无聊,倒是和自家正君聊起这个人,免不得又说了这个雅号,竟然意外的收获了齐润云淡笑一枚。

    宋清颐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家正君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勾起上,再度管不住嘴又开始调戏他:“夫人,应当多笑笑,看起来朗月清风的样貌,总被你憋得少年老成。”

    哪想宋清颐这话一出,齐润云反而更加敛了表情,木了神色半晌才吐出一句:“胡说什么少年老成,明明比你大。”

    看着齐润云给不出反应的样子,宋清颐心下一笑。虽然自家正君比他大上许多岁,不过因为长居习礼苑,虽然博览群书却交际稀少,反而让他看着安静柔软;而自己则因为家中自小要习技艺,启蒙的年岁就小,不过两岁就有西席,上到四岁就每日下午被送去蒙馆,六岁上就带着琉光、管壁去了书院,本来按照宋家的规矩,八岁当回家中认真习技。结果宋家偏偏出了他这么个叛逆的,一直在书院待到十二岁考完童生,还携着下人去美其名曰游学,其实不过是见书中所言甚是有趣,去增长见识罢了,待得十四归来又去书院备考,也是那时认识了师妹。之后才为了师妹之事常返家中。比着自己的经历,自家正君远远不及,更何况再加上重生前的年纪历练,宋清颐从来没觉得自己比齐润云小。

    在他眼中不善言辞的自家正君有时候一些反应真真的少年心性。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当面讲的,恼羞还好,成怒就不美了。

    到了琉璃铺子,和蒲掌柜的说了自己过来的原因,见掌柜沉吟了一番,想起来补了一句:“蒲掌柜可以言明我们不会询问太过保密的东西,只需要知道一些行当里通用的技巧就可以。”累丝的手艺自然有一些独门的技巧,但宋清颐的目的又不真在这个上面,他只需要知道一些原理,普通的诀窍就可以。

    掌柜的见少东家这么说,很干脆地说铺子里就养着几位自家的金饰师傅,随后让伙计去把人请来一位。

    待得师傅过来,宋清颐询问了累丝的普通制法,才知晓原来还有一道必要的“堆灰”手续才能让首饰上的金丝层峦叠嶂,华美异常。而所谓“堆灰”,即把炭研成细末,用白芨草泡制的粘液调和作为塑料,塑成人物或走兽等所要制作的物象,然后再在上面进行累丝,用焊药焊连,之后置于火中把里面的炭模烧毁,即成立体中空剔透玲珑的成品。

    宋清颐和齐润云对视了一眼,果然要解决的东西还有很多。

    两人谢过蒲掌柜和师傅才重新上了马车,打算先回家中。

    “这‘堆灰’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照搬,金银器物和草灰差别比较大,同一火候的炉温对它们影响不一,这才是能堆灰成功的理由。琉璃一物本就是石料,也不知道成或不成。而且掐丝如此细腻,琉璃的制法就要古拙很多。”宋清颐想着刚刚想到的那个想法如果之前烧制的“麒麟驾云”用这样的手法炮制表层的修饰,那将较之前的成品更加美轮美奂。

    不过显然齐润云和他的想法不是一个方向的,手上那副百花累丝金钗并没有收进盒中,仍旧捏在手中慢慢摩挲。听了宋清颐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确实,不过也不用这么精细,我倒想着琉璃狮子的做法如果每一个圆环都是一个颜色,或者琉璃狮子的那些凸起都烧化成汁然后包覆于蜻蜓眼之上会是怎么样的。”这是他看到累丝时的想法,那时候他就知道琉璃拉不了这么精细的丝,更多的是看中钗子上这样层峦叠嶂的层次。

    宋清颐听着自家正君的话有些愣怔,因为他感觉这个说法似乎成功的可能大一些,而且比较好实验,不过关于累丝的想法他也并不想放弃。当下决定去一趟城外窑厂,这些想法只有试过才知道成不成。

    转身看了齐润云,却见人歪在靠腰上蹙眉揉着腰:“怎么了?”赶紧坐过去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手掌贴着他的腰后吐力揉压,宋清颐心知必然是一个下午没休息让作息规律的身体抗议了。毕竟这人有孕以来本就经常腰腹不适,再加上这一天下来多是坐姿,先前未见疲惫,这会儿倒是一起来了。

    “我让琉光和斯年送你回去……算了,我先陪你回府,你若要去,我们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去,下午回府让你休息。”话说一半,宋清颐见齐润云蹙眉,心知这人必然是想要一起去窑厂试试自己的想法的,不过今日已经出来一天,这些脑中的臆想倒不急于一时,明日也来得及。

    齐润云见宋清颐想也没想就说要和自己一起回府,当下觉得自己刚刚心头的那点,因为不能成行而起的不适有些无理,毕竟他首先是这人的男妻,要为他怀孕产子,结果自己倒是开始罔顾身体,这想法本就不太对。想到这里齐润云扯了扯认真按压自己后腰的宋清颐。

    感受被靠着的衣襟紧了紧,宋清颐问道:“怎么了?”

    “让琉光和斯年送我回去吧,时间还早,你去趟窑厂还来得及。”虽然有些遗憾不能自己第一时间实验那些想法,不过齐润云还是推了推人让他自己先去。其实现在的这样日子已经是过去的他不能想象的了。

    本来……从第一次听说罗杏涓起,他心中已经做好了被弃之一院的准备了,哪曾想洞房一夜醒来,得来如今这样的生活。有自己的铺子可以打理,出入自由,不会只能被作为一个后院妻妾被完全养废,至少现在的自己还是一个心有野望的男人!

    “别,不差这一会儿,你腰又不舒服,马车里除了几个腰靠连着力的地方都没有,琉光他们送你回去这一路又是受罪。我跑了一天也有些累了,还不如和你一道回府,顺便把要紧的事情理一理,明儿可以在山上呆上一天。”说到这里,宋清颐倒想起一件事,当下提醒自己一会儿记得。

    见宋清颐坚决,齐润云也就不再多言。

    回了宋府,禀了父母,两人就窝回澄墨轩——自从罗杏涓离开后宋清颐就要齐润云搬回来了,用他的话说这院子他不在自家夫君随便住,他在自然要跟他住一块。这会儿已经入夏,天气渐热,虽然澄墨轩中林荫善可,不过入伏之后还是有些燥热,不及背后的小院以及自己原本住的秋林苑,琢磨着过段时间索性自己陪着一起搬去秋林苑,毕竟有身子的人身上火气本就足,入伏之后肯定燥热。秋林苑靠着山上引下的那条活水湖,入夏之后凉爽宜人,搬过去住正好,入了秋再搬回来待产,或者直接在秋林苑待产。

    两人一个捏着本书午憩,一个就在一边处理一些事务,宋清颐偶尔抬眼看看趟在榻上的人,脸上自然而然莞出一点笑意,后又低头继续忙碌。

    第二日,果然如宋清颐所言,他一早起来准备好之后,就带着齐润云一起再度去了城外山上的窑厂。不过这一次过去,状况不一样,宋清颐让车夫小心注意着马车速度,莫要颠簸,用了比之前长了许多的时间才到窑厂。

    今日齐润云把灵宝和斯年都带过来了,因此宋清颐就直接把人打发去院子安顿了。他自己今日倒是没有带小厮,带着齐润云去了之前圈下来实验用的烧炉那边,找了个伙计去喊老郑头。

    齐润云看见烧窑外新结起一个草芦有些吃惊,那草芦向阳的一侧还挂了纱幔,草芦里摆着一张有点眼熟的美人榻——好像就是之前他们住窑厂小院里的。

    第41章 关心

    “你来坐着看,累了就靠一会儿。”宋清颐把人带到草芦里,指着美人榻说道。

    草芦有些简陋,但因为新搭的关系看着整洁,有风的时候待在里面倒是舒服。只是齐润云真没想到宋清颐竟然弄了这么一个地方专门给他,心中那片平静的水波瞬间起了一丝波澜。

    齐润云看了一眼身前笑看自己的宋清颐,目光微微垂落,犹豫间最终伸手拉了拉宋清颐的袖子,摇摇头:“我还不累,一起等老郑头过来吧。”

    宋清颐注意了一下他的脸色,想着刚刚马车里才起来,也就没有特别督促齐润云去休息,带着他一起走到烧窑边,窑里还没起火,原本负责的那两个学徒已经候在那里了。

    “少爷,少君。”眼下午月已经有流火之势,山上一般说比山脚凉快,但是宋家这座山错落了许多烧窑,温度比不得别处,比山下甚至更热一些。

    眼前的烧窑虽然没有起火,但是窑厂其他烧窑还是有些影响,更何况此处还是向阳,两个学徒从早上开始忙碌,此刻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自从上一次烧窑出了短暂的青焰,宋清颐就让他们按照当时差不多的重量继续,中间加一些其他的烧料,这一个多月以来,青焰虽然还是时有时无,不过出现的时间倒是长了一些。现在宋清颐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摸出规律,最好能够控制青焰出现的时机。

    这样六色七色的琉璃才能烧制成功的概率更加稳定。

    不过眼下他们过来的目的是为别的,所以宋清颐见他们正要新开一炉,就挥手让他们稍等一下。

    老郑头来得很快,不过脖子上搭快布,脸上汗涔涔的,全没有第一次见面的体面样子。宋清颐在窑厂住了一个多月,这老郑头更邋遢的样子都看见过,倒已经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显然老郑头也有这个感觉,看见宋清颐,随意地用脖子上的布巾抹了一把脸:“少爷怎么突然过来了?”

    “老郑头,你来,我跟你说个事情。”宋清颐招招手,把老郑头拉到炉前,两个学徒倒是自觉地退后去整理柴火和牲畜的事情。

    宋清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你看怎么能让琉璃汁凝成丝。”一个晚上的时间,宋清颐已经换了好几个方向去想,这种做法已经是他的想法里比较靠谱的了。先把琉璃汁半凝固,这样高低落差之间会欲断未断,如果能迅速布形冷却或者是可以成功的。

    老郑头一开始听到宋清颐的想法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听到后来有些若有所思。

    齐润云看老郑头的样子,想了想插了一句:“我和爷商量了两个法子,爷刚刚提的是第一个,我比较坚持第二个,如果把一个小的单色琉璃再烧化,不用全化,然后滚在另一件单色的琉璃上,这是一种取巧的双色。”

    这事情两人昨晚睡下的时候商量了一下,觉得两种都可行,因为宋清颐想着“麒麟驾云”的瑕疵,所以觉得第一种法子可以补救,而齐润云则觉得第二种法子简单易行,更加容易一些。因此两个人想着都和匠人提一提,用他们的经验来判断一下。

    老郑头听了齐润云的话愣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大腿,“诶?”

    宋清颐和齐润云被老郑头的反应弄得一愣。

    “少爷,少君前头烧出一个次品,是模子的问题,然后就流汁了,如果早听你们这个法子就可以补救一下了。”流汁是指烧制过程中模子意外破漏,多数是模子厚薄的问题,或者模子放置入火塘的时候单面受热,也会导致模子破裂。

    宋清颐和齐润云听明白了老郑头这话里的意思,起码有一种是可行的。

    “可行?”虽然心里有了底,不过宋清颐还是问了一句。

    “想法上可行,具体的问题还是要烧过才知道,琉璃这东西没什么想当然的,一炉子东西一样的情况入炉都会废掉一半,更何况还是想想中的事情。”事关琉璃,老郑头也没顾忌宋清颐他们少爷少君的身份,很实在地说道。

    这点上宋清颐自然不计较,老郑头作为琉璃匠人经验肯定是丰富于他们的。

    点点头,宋清颐让学徒们回来准备起火,他自己则跟着老郑头去领材料。倒是齐润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前头的宋清颐一见他也过来,就停下步子等了等,随后自然地牵起手。

    齐润云被宋清颐自然的动作闹得耳朵发热,看了一眼边上目不斜视的老郑头,才清清嗓子说道:“我和爷的想法或许可以用那些次品来试,就像老郑头刚刚说的那些流汁的。”琉璃一炉半数是次品都是正常的事情,不过有些次品是相对于精品来说的。次一等的店铺还是会收的,更有些人特意找这种次一等的货。不过流汁的次品基本就是报废品了,窑厂里处理不了,要么是堆积着,要么就是掩埋。

    齐润云这话让宋清颐和老郑头都眼睛一亮。因为复色琉璃毕竟是精品中的精品,一般一个琉璃厂一年也就出那么十几二十件,尤其是五色以上的琉璃,所以那种流汁的次品多数是单色或者双色,倒真正可以拿来尝试这种想法。

    尤其是一旦这种想法可行,那窑厂多年累积下来那些报废的琉璃都重新使用的话,对于宋家琉璃那可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

    就是只钻研技艺的老郑头都能明白这代表什么,更何况最近一直被宋老爷扔去各个铺子历练的宋清颐。

    当下宋清颐牵着齐润云的手捏了一下,环顾四周,他们正离开那个小烧窑,本来烧窑的位置就偏僻,离开之后有好一段都是甚少人经过的小路,此刻三个人就在这条小路上,周围空旷没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

    “老郑,这事情无论成败都是事关重大。”这事情他因为兼顾铺子和琉璃技艺的事情,不可能全天候在这里跟进,齐润云自然也不行。那窑厂里必须有个值得信任的人全权负责。老郑头当初是父亲身边的余楠推荐的,宋清颐对于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楠叔自是相信的,对于楠叔推荐过来的老郑头倒也能够相信,只是毕竟不同于楠叔,有些敲打的话还是要提前说。

    从相处言行中可以看出老郑头这人面上看着憨厚可掬,心底还是变通灵活的,这样的人最是知道分寸。因此一听宋清颐的话他就心领神会地点头保证:“少爷放心,老郑头在宋家琉璃厂里也三十多年了。这些边角的事情心中还是有数的,到时候这些东西都在划给少爷的那个小烧窑里做,之前那俩学徒本来也是老郑家的崽子,心性咱一起给打包票了!”原本那俩小子进来窑厂做学徒老郑头是怕他们学不好丢脸,所以才没提这是自家人的事情。后来宋清颐要挑两个人帮忙,他也就安安静静地安排了这自家的两个人。原来是想着少东家以后接手了宋家,好歹这两个小子和东家有这样的接触以后无论琉璃技艺学得如何,最起码在东家跟前有个脸面,以后混口饭吃也方便。不过眼下这事情倒对他自己也是个机遇,因此他毫不犹豫就把底子掀给了宋清颐。

    宋清则颐挑眉,他带着那俩小学徒烧窑子这么长一段时间,老郑头从最开始到后来可从来没提过那两个人和他有什么关系,没想到竟然是老郑头家里的人。稍稍一想不难明白老郑头的目的,不过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事情无伤大雅,倒也没什么,也就点点头,把这事情过了明路。

    至于身边的齐润云,这是宋家琉璃厂的事情,他看得明白,却并不沾手,这和在这里学模烧琉璃不是一个事情。

    既然对这事情有了定论,宋清颐就牵着齐润云往回走,老郑头带人去拉一批次品打着掩埋到山上的名号运到这附近来。

    “老郑头是楠叔推荐来的人,在宋家琉璃厂从学徒做到现在的匠人管事,楠叔说他看着憨实,内里狡猾,用得好了,是个可攻可守的好人物。”昨儿和齐润云开始有些想法的时候,宋清颐就考虑到今日来窑厂需要找的人该是忠诚可靠的。因此一早出发前他特地见了楠叔,楠叔最后给他的意见就是老郑头。

    齐润云闻言一愣,第一反应是来的路上自己提醒他注意窑厂里监管的人选时,他神神秘秘点点头的意思原来是这个,想来他一早就考虑到了。随后才明白过来宋清颐这是在和他说明他对窑厂里监管人的安排。

    微微抿嘴,齐润云动了动被握着的手,见宋清颐回头看他才说道:“端谨,这是宋家琉璃厂里的事情,不用说与我听。”

    “说什么呢,你是宋家的嫡长子媳妇儿,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不能理事,你是可以代为处理宋家长房所有事情的。”这也是上一世罗杏涓和苏泞不容齐润云的原因之一。

    好端端的突然听到宋清颐说自己出事情,齐润云心间一跳,下意识地反手抓住宋清颐。“别乱说话。”

    被齐润云的反应逗笑了,宋清颐索性停步转身,捏了捏齐润云绷紧的嘴角:“这么紧张,担心相公我啊。”

    宋清颐原本就是嘴欠想逗逗自家正君,哪想这人竟然顿了住了步子,目光飘向一侧,点了点头。

    愣了一下,宋清颐脸上一呆,随后心中突兀的一喜。

    第42章 阴影

    齐润云也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一开始他是抱着心如止水的心态嫁入宋家的,毕竟此前他的夫君和罗杏涓的传言在宋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成亲后那些意外的细节和温柔对待让他有些疑惑,也让他谨慎地审视。却得到了一个相伴下半生的承诺。

    或许宋清颐不会知道那样一个承诺对于他的意义。洗礼苑的十五年不仅是消磨了心中怨愤,同样被消磨掉的还有少年人心中的锐气,让他早早地像是进入了暮年。离家多年让他自己也明白与他与父母的亲密显然已经比不上相伴多年的弟弟们,而宋家之于他更不过是一个居处,在他的心中孤家寡人会是他最后的结局,或许会有个孩子相伴,也或许没有,直到宋清颐那个承诺。

    这个承诺于他是一个新的希望,未来生活的方向。也让他惶惶飘荡的心归落到了实处。从那一天开始他才真正拾起了动力,也提起了对宋清颐的关注。

    那种关注一开始只是对一个家人的,天冷添衣,三餐有序细微处的关心,到后来渐渐变了味道,会在听说他与罗杏涓同行时的信任中夹杂着不适,会在他说将来出事时的感到心惊与不喜。是比以前多了一些东西吧,齐润云从来不会主动提起什么,却也不愿意掩藏什么。因此宋清颐调笑一般提起时,他爽快地应了下来。

    他们已经是夫妻,将来如果能比家人更亲密,其实并不是坏事。

    而这边宋清颐在得到自家正君坦率而羞涩地回应之后一开始是有些惊讶呆愣的,但在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心间那搏动的喜悦放佛要冲出胸口一般,这么激烈的情绪既让他意外,却又隐隐有种理所应当之感。

    其实撇开偏见,齐润云这个人是很难让人不喜欢的,这个人安静细腻,乖巧却又有主见,他的陪伴总是如他的名一般,润物无声,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渗透了心扉。或者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但他整个人的反应已经告诉他,在自己知道之前身体已经明白了对自家正君的喜爱之情。

    不是自以为的那种家人相伴,家人或许会给你温暖却不会有这种悸动,这一刻宋清颐豁然开朗。

    这样不好吗,这是他的妻,上一辈子他亏欠良多,这一世本以为如家人陪伴扶持一生,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看着齐润云仍然撇着的头,宋清颐突然笑出声,在齐润云闻声转来的奇怪视线里,迅速地在他嘴角偷了一吻。

    见人突然捂脸瞪圆的眼睛,朗笑出声。

    这一笑,郁气尽出。

    待回到烧窑边,两个学徒已经把火烧起,开始在里面加柴和烧料。

    见宋清颐他们回来赶紧停手,行礼。

    被宋清颐挥挥手阻了,示意他们继续。才扶着齐润云在草芦里坐下,无意识地把玩起手里握着的那几根手指。

    齐润云的手指并不完美,因为练习捏模,手指的关节稍有些粗大,指间也有许多的老茧,那是刻刀磨下的痕迹,指甲修得很干净甚至有些入肉——因为捏模时经常会卡进甲缝不好清理,匠人的指甲都修到不能再短——但就是这样一双不完美的手,却让他爱不释手。

    “我之前曾说咱们相伴一起过下半辈子,那时候我心中是想把你做为家人的。”组织了一下自己心中的话,宋清颐慢慢开口。

    感觉被把玩的手指微微一僵,宋清颐笑了笑,握紧了不放,继续说道:“但我现在发现,自己心中对你起了别的心思,虽然已经是夫妻,这话说来有些可笑,但是我真心是这么想的。”

    大概是察觉到宋清颐话中隐含的意思,齐润云没什么神情的脸上意外地出现一抹淡红,可惜平排而坐望着前方的宋清颐没有发现。

    “我们……已然结发为夫妻,那么也可以恩爱两不疑吧……”即使是最热烈爱恋着那个女人的前世,宋清颐也没有这么清晰地表达过自己的内心,但因为他和齐润云的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相伴,所以他更不希望这份喜欢蒙上任何阴影,从来许多悲剧都始于一个不坦诚,他半点都不希望两人之间有这样的结局。

    宋清颐转身捏着齐润云的手,看着他脸上的红晕,既惊讶,又欣喜,他自然是明白自家夫人的表情的。

    哪曾想,今日他的正君会给他更多的惊喜。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齐润云用同一首诗的最后两句回答了宋清颐的话。

    宋清颐觉得此刻,齐润云望着他的那双,平淡而认真的眼睛,再美好不过。

    可惜美好的气氛注定要被破坏,两人都忘记了离去还要归来的老郑头,以及烧窑前忙碌的两个学徒。

    “少爷,炉温起来了。”学徒中高点的那个,老郑头叫做阿义的,踌躇地看着两手相握,彼此相望的两个人,小声地提醒道。

    这架势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过来,但是少爷刚刚之前吩咐的起火,这火势一起就不等人了。自己只好上来打扰,希望少爷不要恼恨。

    宋清颐恼恨倒是没有,但遗憾是自然的,吸了口气,放开了自家正君挣扎不已的手,站起身。

    “去看看老郑头回来没,把今日要顺便烧的琉璃件撤下来,一会儿都听老郑头的。”

    学徒应了声,赶紧跑开了。

    宋清颐摸摸脸,回头问自家正君:“夫人,相公我这么吓人吗?”话说刚刚如果不是这个小学徒不长眼色,好歹自己也能抱着媳妇儿啃一啃。至于后果……咳,临雨这么乖,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收拾好表情的齐润云抬头就看见宋清颐明晃晃流连在自己嘴上的目光,当下站起身,轻声地说道:“爷!自重!老郑头过来了。”顺带用手指借着袖子的遮挡,直直地戳了一下宋清颐的腰眼。

    “嘶!”宋清颐惊得跳了一下,这表白了之后的自家正君,怎么感觉不一样了。这一下戳的又准又狠,痒得他腰侧一麻。

    是的,宋清颐怕痒,尤其是腰眼子,这个秘密以前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偏偏自家正君因为意外晓得了。

    见宋清颐果然老实了,齐润云才转身面向已经快走近的老郑头。

    而宋清颐也只得揉揉腰转身,瞪了一眼来人。

    老郑头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看宋清颐一眼:“少爷,东西拉过来了,一部分要人浅浅地埋一层方便以后用,留了一些下来试。”

    “好,分开两部分吧,一份按我的想法试,一份按少君的想法。”面对没搞清楚状况的老郑头,宋清颐摸摸鼻子说道。

    从次品中捡出十份各自放入模子,模子是最普通的四方牌模,这是男子挂件中最常见的一种,多数用来雕花刻字穿上丝线挂在脖子上或者打上络子缀在腰间。

    选这种模子自然是为了一会儿布形方便。

    按照齐润云的想法,等方牌成型之后再入炉一份,不过那些个就不能用这样的模子了。只是这会儿子却没有现成得用的,齐润云就让人学徒跑了一趟,取来一些湿黏土和刻刀,打算乘这会儿空隙自己雕一些。

    宋清颐见他开始动手,有些担心:“别费神了,要他们再跑一趟让匠人按你的要求做一些过来就是了。”他可还记得那会儿刚从窑厂回来两人不知齐润云有了身孕,那些天这人嗜睡的样子。

    齐润云摇摇头:“只是一点小凹模,不费多少事,不用他们麻烦了。”说完见宋清颐蹙着眉,顿了一下才伸手拽拽他的袖子,“真没事的,端谨放心,临雨省得的。”

    宋清颐无奈地发现自家正君似乎自发领悟了对自己的示弱攻势。偏偏他就是吃这套,看到平日里总是眉眼淡淡的人会伸手戳自己腰,会扯自己袖子一边轻晃一边小声说话,这样的作态或许在别的男人身上会让他受不了,只是这人换成了齐润云他就觉得心跳的厉害。

    叹口气,宋清颐最终熬不过齐润云,只得点头:“累了一定要马上休息。”

    齐润云坐在美人榻上捏着黏土试手,在宋清颐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嘴角,神情意外的有些狡黠。

    等到黏土在齐润云手上成型,宋清颐见他目光认真,手持刻刀迅速地在模子内侧开动起来。

    琉璃汁还未烧成,宋清颐就在齐润云边上看他动作娴熟地勾挑切刻,一会儿工夫就在内陷的模子内侧一个接一个地刻出简单的并蒂连理,五福呈祥,松鹤延年等等的阴刻图案。

    专心致志的齐润云眉眼之间比之平素的淡然更加显得锋利,微微动作的手指因为用力泛着白,那是一双不输于自己的手,宋清颐在一边看着心头竟然微微一跳。

    他摸了摸心口,想着如果没有宋家,没有自己,齐润云的生命应该活得更加出彩吧。宋清颐突然觉得本来交心的喜悦缓缓蒙上了阴影。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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