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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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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昏君 作者:涩涩儿

    第7节

    ——既然这件事是萧无尘所希望发生的,那么,他就任由这件事发生好了。

    而洛阳城里,此时已经到了十月中旬。

    萧无尘依旧是悠闲自在的太子,和承光帝除了在丹药上意见不同外,几乎是事事唯皇父是从。

    而承光帝心中其实也不想让萧无尘和他一样吃那些“灵丹妙药”,见萧无尘虽然不赞同他继续服食丹药,但也不曾再像之前那样逼迫他不许服食,便对着即将要远行的儿子越发慈善了几分。

    萧无尘心知自古以来,太子这个位置都难做。而史书记载,真正能从太子顺顺利利做到皇位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前世他身子孱弱,又是承光帝仅剩的三个儿子中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还是承光帝最在意的皇后所出,承光帝怜惜他身体不好,自是愿意对他诸多疼惜。

    甚至在知道了他有可能因为身子孱弱而终身无子的时候,承光帝依旧顶着压力,让他继续做了太子,最后继承皇位。

    萧无尘对承光帝不是不感激的。

    毕竟,对他来说,他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又是三岁起就做了太子的人。若是当真不做太子,不继承皇位……那他就当真没有任何活路了。

    可是,越是如此,萧无尘就越发不能明白,为何他现下、身体好了,父皇却越发开始疏远他。

    父皇从前最是清醒理智,早早就批判过秦始皇纵横一生,偏偏死前糊涂,为求虚无缥缈的不老丹而耗尽了大量的时间、人力和金银,最后不还是不得善终,客死异乡么?还道始皇荒唐,生老病死,乃世间常事,但求死前不愧对先祖,将大兴朝打理好,交予后来人就足矣。

    当年父皇的话犹言在耳,可是父皇却已经不是原先的父皇了。

    萧无尘想到父皇如今为求长生,而信任诸多道士,并允诺在大兴朝各地开设道馆,招收道士一事,心中就忍不住生怒。

    道家讲究顺其自然,然而大兴朝如今虽不是四面楚歌,却也有匈奴、鲜卑等虎视眈眈,如何能顺其自然?若当真顺了,这大兴朝的天下,岂非要改姓了?

    而大兴道教,就意味着大兴朝会有更多的人为了躲避朝廷的徭役、赋税而混做道士,到时,原本就不稳定的大兴朝,又给如何面对周遭的匈奴、鲜卑等蛮夷?

    且,现下父皇所允诺的道馆,都是建在了非分封地之上。而分封之地的诸王,虽有人上行下效,开始兴建道馆,但数量都不算多,诸王也严格限制了道士的数量,显见是心中明白道士增多,失去的不但是可以打仗的人,还会失去这些人所应该缴纳的赋税、徭役,以及成亲生子的数量等等。

    可惜萧无尘身为太子,如今却甚么都不能劝。尤其是现下边境大胜,大肆兴建道馆的影响也没有立刻显现出来,萧无尘又如何能规劝承光帝?要知道,承光帝做了三十多年皇帝,难道会看不出道士和尚太多的危害么?可是即便如此,承光帝依旧这么做了,显见是下定了决心,根本不需旁人相劝的。

    萧无尘心中再次叹气,只不明白父皇身边到底是出了甚么样的奸佞小人,如何会让他的父皇变得如此糊涂。

    萧无尘如何做想,暂且不提。

    魏阳侯府中,很快传来了沈贵妃想要再生一子的打算。

    这原本就是魏阳侯和魏阳侯夫人努力促成的事情,夫妻二人闻得此事,心中自是欢喜。

    魏阳侯被萧无尘冷落许久,心中明白,因前番诸事,萧无尘早就对他和魏阳侯府冷了心。现下不处置魏阳侯府,也不过是为着老夫人还在,萧无尘还是太子的缘故而已。

    魏阳侯先前或许还寄希望于八皇子这个小外甥,可是眼瞧着八皇子得了天花之后,控制不住自己将自己挠成了如今的模样,且不说陛下了,就是他这个亲舅舅见了,都不愿意多看八皇子一眼,这样的八皇子,将来又能成甚么事情?

    倒不如趁着陛下如今老当益壮,好生让沈贵妃再生一子的好。哪怕沈贵妃这次生得不是儿子,只要法子得当,一旦沈贵妃再次有孕,他们只要趁着陛下大喜的时候多想些主意,或许陛下就会高兴之下,将沈贵妃册封皇后。

    皇后不同于贵妃,一旦陛下宾天,将来萧无尘还是要尊她为太后的。而一个太后,保住魏阳侯府,却是绰绰有余了。

    魏阳侯不能不为此下了大工夫。

    魏阳侯夫人心中却是想着,若是沈贵妃将来当真能如愿,或许她千娇万贵的小女儿,就不需要再嫁给八皇子了呢?毕竟,她的小女儿是她心尖上的肉,哪里舍得嫁给八皇子那个丑陋和狠厉之人?

    魏阳侯夫人这般想着,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魏阳侯心中一叹,道:“夫人莫不是忘了,当年八皇子得了天花,还是蕊儿传染的八皇子?”见魏阳侯夫人身子一僵,他心中不忍,仍继续道,“咱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妹妹心中不对整个侯府生厌,蕊儿将来,也必须要嫁给八皇子。否则的话,若咱们一力将妹妹扶上了皇后甚至太后的位置,结果妹妹却恨侯府害了八皇子,那咱们岂非是白忙一场,平白还赚了妹妹的怨恨?”

    魏阳侯夫人泣道:“可是,八皇子若当真只是貌丑便罢了,我听说,他小小年纪,就开始自己拿着鞭子鞭打那些侍候他的奴婢了。他这般暴戾……”她掩面又道,“还有,妹妹现下需要侯府便罢了,若妹妹当真生了儿子,做了皇后,将来想到八皇子的病症,未必就肯原谅了咱们。”

    魏阳侯闻言只笑:“这件事夫人大可放心。为夫既要这般大费周章的帮着妹妹成事,自然是不能半点好处不得的。夫人你忘了,魏氏如今,已经有孕七个月了,为夫已经找大夫问过了,当是女儿。所以……”

    魏阳侯夫人不必继续听下去,就已经知道魏阳侯的打算了。

    她的嫡女因当初可能传染了八皇子天花的缘故,无论愿或不愿,现在都要给沈贵妃做侍女,留在宫中,将来都只能嫁给貌丑且暴戾无为的八皇子。而那魏氏的还没出生的女儿,即便只是庶出,因魏阳侯的殷勤打算,将来却有很大的可能嫁给沈贵妃还没怀上的孩子!

    魏阳侯夫人在魏阳侯还在的时候不露声色,等着人离开了,才趴在床上,泣不成声。

    宫中承光帝为了寻求灵丹妙药为那些道士修建的道馆里头,其中一个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然而面容却只有四十岁左右的道士,正盘膝坐着,拿着一本书看,待闻得承光帝前来,这才悠然起身。

    倒也不跪,只稍稍躬身,如此就算是行了礼。

    承光帝倒也不在意这些,见状只道:“道长何必拘礼?这些俗礼,凡夫俗子方才需要去做,道长是半个仙人,自不必做这些。”

    那道长捋着胡须,道:“陛下有容人之量,不介意老道这等世外之人。然而太子看重礼法,若是知道老道不行这些琐碎的凡俗之礼……”他一顿,没有接着说下去。

    可是其中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承光帝亦是顿了顿,不提太子,只笑道:“道长今日,怎的没有守在丹炉旁?朕记得,道长素来将炼丹当做每日必行之事,今日闲了看书,倒也奇怪。”

    那道长也不再提太子如何,只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书,道:“陛下且看,这书中的丹药,陛下可喜欢?若陛下喜欢,老道在炼制延年丹之余,倒也愿意腾出功夫为陛下炼得此丹,让陛下龙马精神,老当益壮,再将陛下命里本就有的儿女,自天生召来凡尘。”

    承光帝微微一怔,将那本书细细看完,才明白了道长的意思。

    这是一本炼制能让男子的房事方面恢复壮年的丹药。

    承光帝如今的心思都在长生不死上面,见到这等丹药,也只是大致瞧了一遍,就道:“道长方才说,朕命里,还有一二子女?那一二子女,还是天上来的仙人的投胎转世?”

    那道长立时就笑了:“天机不可泄露。只是陛下当知晓,陛下做了一世仁君,那么,上天便不会只给陛下几个让陛下烦心早逝的儿女。至于剩下的这一二子女,要或不要,只看陛下心意。”

    承光帝若有所思。

    于是,萧无尘在出发离开洛阳城之前,去最后拜别承光帝的时候,就见承光帝犹犹豫豫的开口。

    “无尘,可还想要一个弟弟?”

    萧无尘:“……当然,多子多孙是福,儿子当然愿意父皇福气满满,平安长寿。”

    承光帝听了,稍稍扯了扯唇角,还是道:“你是你母后唯一的孩子。你说,若是你母后知道,朕在她走之后……又多了一二子女,她可会在地下,生朕的气?”

    ……

    萧无尘是沉默着离开的。

    他的身体已经不是两年多前,刚刚重生回来的模样了。现下他身体好了许多,从父皇的宫中走去东宫,已经是他的身体能承受得住的了。

    只是他或许凭借安插在沈贵妃身边的人,猜到了沈贵妃想再要一个孩子的事情,也知道沈贵妃会通过她举荐的道士出手,可是,他显然没料到的是,他的父皇当真心动了。

    不但心动,还将此事说与他听,询问他以及……他母后的想法。

    萧无尘在听到父皇问他此事的看法时,就知道他不能干预这件事情了。哪怕他有着前世的记忆,除非他打算学废太子那般,逼宫夺位,将父皇赶下皇位,否则的话,他就只能任由父皇做他想做的事情。

    包括宠爱沈贵妃,生儿育女。

    萧无尘走在青石路上,耳边犹自回响着父皇的声音“无论如何,她是你母后唯一的同胞妹妹,也是最像你母后的女子”,所以,父皇纵然后宫佳丽三千,仍旧只打算让沈氏生子。

    萧无尘的脚步迈的越来越快。

    跟着他身后的阿壮和阿丑劝也不敢劝,只能由着太子如此。

    好在东宫并不算远,萧无尘一路快步走回东宫的时候,身子也无碍。

    只是因为走得太快,身上出了汗,阮公公瞧见,还是哎呦两声,忙忙让人快些把一直烧着的水抬上来,让太子沐浴擦身。

    萧无尘一路快走,回了东宫,听到阮公公又开始忧心他的身体,这才渐渐压下了心头的火气,任由人拉着他去沐浴更衣用膳。

    罢罢罢,父皇究竟为何会和前世那般不同,他在父皇开始变了的那一日就开始调查,直到现下也没有查出个结果来。既然如此,他又离开在即,倒也不必在苦心思索这些,还是好生休息一番,待到明日,启程往边境去。

    去见他的皇叔。

    到得第二天,萧无尘赶在早朝前最后去见了承光帝一次,接着就和宁阳侯一道往北行去。

    宁阳侯如今年逾四十,自持身子强壮,直接上了马,一路很少上马车。

    而萧无尘则不同。

    他只在每日晨起和黄昏时候,会有半个时辰的时候出来跑马,其余时候,都是待在那个他特特令人布置的很是奢华宽大的马车里头。

    依照宁阳侯的意思,既是赶路,那么,出去夜里歇息的时候,自然其余时候,都要在路上匆忙赶路才是。

    可是宁阳侯虽然是四公主驸马的兄长,还有侯爵的爵位,但仍旧拧不过身子娇贵的太子殿下。

    萧无尘与皇叔两年多未曾相见,虽然心中十分想念,但也知道他此行不能太急——太急了,就仿佛他是特特有所求而去。况且,他的身体,也容不得他这般赶路。

    因此一日之中,他只肯在路上花费四个时辰的时间,其余时候,尤其是中午时候,萧无尘是决计不肯赶路,而是要散步松散骨头以及午休的。

    宁阳侯被这位太子殿下的“胡闹”气得心肝发颤。他的弟弟是四公主驸马,四公主又是元王的嫡亲的姑姑,宁阳侯自然也是站在元王这一边的。因此看到太子如此胡闹肆意,在“规劝”过太子之后,就将此事写在信中,令人快马加鞭回报给承光帝。

    宁阳侯原以为,承光帝这一两年里既然表现的不那么喜欢太子了,他这封太子偷懒的信一出,承光帝定要大发雷霆,斥责太子。

    孰料他等来的根本不是承光帝的斥责,而是承光帝的圣旨。

    “……太子身体孱弱,一路艰辛当妥善休息,每日行路时间,不得超过三个时辰。一旦太子有劳累迹象,当日不可再继续前行……”

    宁阳侯在接到这道圣旨的时候,整张脸都绿了起来。

    萧无尘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没说话。

    可是宁阳侯却忍不住上前道:“陛下爱惜太子是好事,可是,如果咱们每日只行路三个时辰,又如何赶得上和匈奴谈判的时间?这等功劳……若是耽搁了,那当如何是好?”

    萧无尘看他:“耽搁了又如何?左右孤此去,只是为着四处瞧瞧,看一看我大兴将士而已。至于那些功劳不功劳的,孤心系百姓,并不在意。”

    正是为了那份功劳才愿意辛辛苦苦而来的宁阳侯:“……”

    宁阳侯终于后知后觉的“猜到”了萧无尘此行当真不是为功劳而来了之后,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赶路了。

    好在他们虽然慢,但在十一月末的时候,终于赶到了边境。

    看到了正骑着一匹大黑马,披着黑色的狼皮斗篷,顶着一脸黑乎乎的大胡子的萧君烨。

    朝他们疾驰而来。

    第29章 重伤

    萧君烨疾驰而来,只恨不能立时看到萧无尘。

    然而他一双眼睛四下一扫,才发现这人群之中,根本没有萧无尘的身影。

    萧君烨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不过他脸上的胡子,把他难看的脸色全数都遮了去,只留一双黑沉沉的凌厉的眸子。

    宁阳侯连日骑马,年纪也不小了,身上累得很。现下又瞧见昭王这神色,脑袋晕了一下,才拱手道:“昭王。”

    萧君烨正想要质问这人萧无尘去了哪里,既见后头马车里,正掀了帘子,露出一个人影来。

    “皇叔?”萧无尘微微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萧君烨,看到萧君烨的大胡子,正要扬着唇角笑,就见萧君烨忙忙策马而来,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既开始把车帘重新挡了回去。

    “外头冷,无尘莫要出来,皇叔进去就好。”萧君烨这般想着,当即就下马,打了打身上的灰尘,很快决定不再管外头的事情,直接就掀了车帘,和萧无尘一起坐进了马车里头。

    萧无尘因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也知道这一路上必然辛苦,就在来之前特特令人做了这一辆极为宽大舒适的马车。马车上不但能容下几个人坐着,还能收拾好了让萧无尘躺在里头休息等等。

    萧君烨一进了马车,将马车里头的布置瞧了一遍,知晓萧无尘没有亏待自己,这才将目光又移到了萧无尘的脸上。

    “你又瘦了。”萧君烨很认真的开始打量萧无尘,半晌才道。

    可是他心里,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痩是真瘦了,可是,也变得更加好看了。

    从前萧无尘年纪还小,脸上身上没长开,虽然也好看,但总归是有些稚嫩。

    可是现在的萧无尘……

    十七岁的少年郎,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一双桃花目更是招人的很。

    寻常人见了,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更何况萧君烨这等心中早就藏了心思的人了。

    偏偏萧无尘只当萧君烨还是那个打小就照顾他的皇叔,虽然年纪上只比他大了几岁,但身份上却是长辈,因此闻言只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赶路么,总要痩上一些的。好在现下我来了皇叔这里,想来皇叔定不会亏着我,定会让我重新胖起来的。”

    这原也就是一句玩笑话,孰料萧君烨听了,却是认真的点头,道:“无尘安心。皇叔一定会让你胖起来的。”

    萧无尘闻言倒也不太在意。他前世直到死,人都从来没有胖过。这一世身子养的最好的时候,也仅仅是不那么瘦弱而已,距离胖这个字,还要远的紧。

    不过既然皇叔这样说了,萧无尘也懒得解释,只是看马车里有炉子,就让萧君烨解了大衣裳,靠过来一起烤火。

    火炉做的极其精致,整个炉身都被包裹着,就算是马车动作大了,火炉翻了身,里面的炭火也绝不会掉落半分。

    萧君烨看一眼那火炉很是安全,并没有可能会伤到萧无尘,这才睁着黑亮的眸子,有些别扭,又有些激动的坐在了萧无尘身边。

    只是他刚刚坐下,就见萧无尘忽然转头,凑近了他。

    萧君烨呼吸登时一滞。

    萧无尘这一刻距离他极近,近到他甚至只要稍稍转头,就能亲到萧无尘。

    或是萧无尘亲到他。

    这样的近。

    然而萧无尘并没有亲他,只是好奇的伸手扯了扯他脸上的大胡子,见他眉心皱了皱,笑道:“我还当皇叔这胡子是假的,原来竟都是真的。只是皇叔素来俊美,现下长了这些胡子,竟是看着容貌都老了几岁。那洛阳城的千金们若是知晓了皇叔如今的模样,怕是要难过的大哭一场,然后挨个给皇叔送剃刀了。”

    萧君烨如何会在乎那些洛阳城的千金们如何做想?

    他听了萧无尘的这许多话,心中只记住了一句:“无尘当真觉得,皇叔容貌俊美?”

    萧无尘:“……”难道皇叔不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么?他想说的,分明就是洛阳城的千金小姐。

    “当然。”虽然皇叔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但萧无尘还是点了头,道,“皇叔虽然年纪大了些,胡子多了些,但容貌还是上乘,定有不少千金青睐。”

    萧君烨完全没有听懂萧无尘的话中话,闻言只觉他的无尘夸他长得好看了,这于他就是一大喜事,自然是唇角立时就翘的老高。

    可惜他这一脸的胡子当真碍眼,萧无尘是半点没瞧见萧君烨的笑容。

    二人又叙旧几句,萧无尘就问起了边境的情形。

    萧君烨是知道萧无尘的打算的,闻言就将边境的情形一一告诉了萧无尘,末了还道:“匈奴单于太过看重他的那位大王子,想来谈判一事,定然有诈。只是元帅苦守边境多年,如今难得赢了匈奴,心中大快之下,倒也没想到其余诸事。所以,无尘心中所盼,此次应当能成事。”

    萧君烨所说,自然是匈奴在谈判之时,有可能会突然反悔,对大兴出兵,再次开战一事。他先前就对此有所察觉,心中正犹豫着寻找证据,然后将事情告诉元帅时,就收到了萧无尘的来信,知晓萧无尘在洛阳城的日子并不十分好过,既有如此机会,萧无尘有心想要抢占军功,萧君烨收了信,知晓了萧无尘心中所想,自然也就将事情按捺下来,只等着萧无尘这次来了,将那军功收揽怀中。

    萧无尘听罢,果然道:“如此甚好。只是……”他想了想,又道,“只是我从前置读过几本兵书,并不曾真正用兵打仗过,到时怕是还要皇叔帮我……”

    “这是应该的。”萧君烨突然伸手,放在了萧无尘纤细白嫩的手上,道,“无论尘儿想要甚么,皇叔都会帮你。无论任何事情。”

    萧君烨将手放在萧无尘的手上的时候,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硬而紧张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从前他离开洛阳城的时候,萧无尘还在孝期,他彼时甚么话都不能说,不便说。可是现在,萧无尘出了孝,年纪渐长,现下又千里迢迢,抢占军功之余来看他,萧君烨就忍不住想要表露心迹。

    他不求其他,只是至少,他需要让萧无尘知晓他的心意。

    然而萧无尘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闻言想到洛阳城中的事情,却是苦笑道:“皇叔想到哪里去了?君父待我之恩如山,待我之情……从前是毫无保留的疼惜,现在的君父,虽然开始忌惮于我,然而待我还是极好的。至少,在君父的其余子女之中,他待我是最好的。”

    更何况,还有前世承光帝待他的好。因此萧无尘如今的太子虽然做的艰难,但也从未想过要对承光帝做那等大逆不道的逼宫之事。

    萧君烨不意萧无尘误会了他的话,心下怅然之余,也只好按捺住心思,暂且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二人终究是许久未见,萧无尘又急于知道边境种种情形,以应对几日后的谈判时的战争,因此萧君烨虽遗憾,却也顺着萧无尘的意,不谈私事,只谈正事。

    萧无尘自洛阳城出发,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承光帝在萧无尘待在洛阳城的时候,眼看着萧无尘身子越来越好,人越长越大,想起从前他才四十几岁,几个儿女就为了夺嫡之事而互相厮杀,甚至到了最后,他的几个儿子里头,只剩下了唯一的嫡长子。

    承光帝彼时心痛病倒,原想着只剩下一个就一个好了。他的嫡长子是人中龙凤,萧萧肃肃,让嫡长子继续做太子,继承皇位,于大兴朝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因此承光帝彼时对他的嫡长子极其严苛,只恨不能将他终身所学,全都交给他的嫡长子。

    然而,他对嫡长子的严苛要求,却让嫡长子误以为他是在对他不满,被小人挑拨之后,竟是带着不少臣子开始对他这个君父行逼宫一事,妄图让他退位,做无权无势的太上皇……

    承光帝想到当年的事情,面上就一阵扭曲。

    榻上的案几,蓦地被他一手挥落在地。

    宫人们忙忙跪了一地,俱都称错请罪。

    承光帝原本就是明君,怒气发泄下去,便也罢了,见状让宫人开始收拾东西,自己下了榻,开始四处走着。

    不知不觉,承光帝就从自己的寝宫,走到了许久不曾来的椒房殿。

    承光帝的第一个皇后是在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娶的妻子,为人简朴,待做了皇后,见彼时椒房殿破旧不堪,言道重修修葺太过奢侈,不如移居别宫,倒也省了一番事情。

    承光帝那时刚刚坐了皇帝,皇位并不算太稳,闻言只赞了元后一句,就当真让元后移居了别宫,直到死,都不曾住在皇后真正该居住的椒房殿。

    及至元后去世,承光帝自己看中了魏阳侯府的千金、萧无尘的母亲,这才令人重新修葺了椒房殿,将其迎进宫来。

    因此承光帝来椒房殿,怀念的人也只是继后沈氏而已。

    承光帝自认爱重沈氏,因此沈氏去世之后,椒房殿的一应摆设器具,俱都不曾变过,甚至连继后梳妆台上的眉笔,都依旧搁在原处。

    承光帝年纪大了,越发喜爱回忆从前。到了椒房殿,他稍稍转了转,就回忆起当年他与沈氏的种种,也渐渐记起萧无尘也是在椒房殿出生。而萧无尘彼时出生的又恰是时候——那时他已经有了六位皇子,一个早早夭折,四个死在了五王夺嫡之中,仅剩的太子也因行逼宫一事,被他废掉并幽禁起来。

    这也就意味着,承光帝那时一个儿子都没有了。这原本也不算大事,偏偏自从废太子被幽禁,接下来两三年的时间里,后宫新人不断,然而却仍旧没有一个子嗣出生。

    而继后沈氏自打进宫就不曾有孕,彼时承光帝去看沈氏看得最勤,偏偏沈氏仍旧不曾有子嗣。而那时魏阳侯府传来消息,说是魏阳侯府的另一个千金被传颇有子嗣缘分,而看其模样,也是个好生养的。再加上魏阳侯府有意,那位小沈氏心中不曾流露拒绝之意,继后沈氏这才将人带到了后宫之中。

    只是不曾想着,小沈氏来到宫中还未得宠幸,继后就被查出有了身孕,尔后历尽千辛万苦,才生下了萧无尘。

    “无尘。”承光帝看着椒房殿的院子,想到当年萧无尘小小的年纪,身子变很是孱弱。旁的小孩子能在院子里活蹦乱跳,萧无尘却只能趴在窗户里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旁人在院子里玩闹。

    那个时候,不但是继后,就是承光帝自己,也只恨不能付出一切,让萧无尘的身体能够变好起来。

    可惜,等到萧无尘的身体当真变好了,继后已然去世,而承光帝……

    承光帝想到自己之前对萧无尘的冷淡,再思及萧无尘明明已经十七岁,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可是因着他的冷淡和忌惮,不得不自己开口说要及冠之后娶妻,甚至明明自己身体不算好,却仍旧千里迢迢,奔赴边境。就连承光帝为防着他而安置的偏向元王的宁阳侯,萧无尘都忍受了下来。

    “梓童,是否是朕错了?”承光帝喃喃道,“无尘至孝,他不是废太子,朕或许,不该这样逼他的。”

    承光帝刚刚说罢,就见他身边的内侍正引着沈贵妃宫里的宫女前来。

    “恭喜陛下,咱们贵妃娘娘有喜了!”那宫女高兴的说罢,顿了顿,又道,“咱们贵妃娘娘身边的绿意姑娘,也被查出有了身孕。”

    承光帝忽而想到道长所说,他还有一二子女,乃是“天上来的仙人”。

    当下愣了片刻,才快速的抬步离去。

    沈贵妃对自己怀孕的事情并不惊奇,她只是对她的贴身宫女绿意有孕的事情既气恼又愤恨。偏偏她甚么都不能做,还要利用绿意的身孕,为她提高位分来做筹码。

    她原以为,有了道长的话,又有了自己和绿衣的身孕,想来陛下很快就为她提升位分,即便是不能一下子提高到皇后的位分,至少……也会让她做皇贵妃。

    孰料,她和绿意有孕的消息传出之后,承光帝只让人按规矩赏了她和绿意东西,并给了绿意一个小小的更衣位分,并将绿意挪出了她的宫中,接着就没有了。

    承光帝处理政事之余,就是在道馆里和诸位道士研究炼丹一事,根本不曾踏足后宫本部。

    沈贵妃闻得此事,险些咬碎了银牙。

    八公主因这两年被萧无尘宠着,脾气渐渐也大了起来,见沈贵妃如此吃瘪,不禁将这些都写在信里,寄给了萧无尘。

    洛阳城与边境相距甚远,萧无尘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

    这个时候,谈判已经开始并迅速结束了,萧无尘正在战场上。

    匈奴单于果然志不在救他的大王子,而是在谈判的时候,突然发难,与邻近的鲜卑一族,一同火烧大兴的粮仓,并在阵前叫战。

    好在萧无尘有了前世的记忆,又有了萧君烨从旁帮忙,粮仓刚刚被点燃,就被将士发现扑火,并将那些偷袭的人全数抓住,损失不大;而匈奴和鲜卑既然敢一同叫战,显见是准备充足。

    且这两族都是游牧民族,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份,这两族既然敢开战,显见就是想要从他们这里好生捞上一笔过冬的物资的,因此比起往常更加凶悍。

    留守边境的元帅也好,与萧无尘一同来的宁阳侯也好,一开始的时候,都不曾想让萧无尘上场,争抢军功。

    然而等到边境将士受伤惨重,不得不动用太子的私兵时,二人才只能厚着脸皮去求太子相帮。毕竟援兵虽然已经在路上,但要赶来的话,怕是还要花上三天时间,这三天里,他们必然需要太子的帮忙。

    哪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帮是肯帮,但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上战场。

    宁阳侯当场否决,坚决不肯让太子上战场。哪怕如今军功难得,他也要谨慎行事,不能让太子有一丝一毫抢占军功的机会。

    可惜宁阳侯虽态度坚决,但同样态度坚决的还有昭王。昭王坚决要让萧无尘上战场。元帅在私下与昭王和萧无尘谈论之后,终于允诺萧无尘上了战场。

    而这个时候,萧君烨才将他之前埋伏下的人马和作战计划统统拿了出来,而这些作战计划里,早早就包括了萧无尘和太子亲兵。

    宁阳侯于军事上并不精通,看不出甚么门道来,元帅却是很快看了出来,这些计划里头,萧无尘的位置看着并不显眼,其实却是最容易拿到军功之人。

    况且,单单是太子肯与边境将士同生共死,一同参战这一点,就足够这边境的将士的军心,跑去太子那一边了。

    战争一触即发。

    等到洛阳城里,边境再次开战,并且太子不顾身体虚弱与边境将士同生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战争已经开始了大半个月,洛阳城的人纵然是想要阻止,也甚么都迟了。

    太子何其尊贵?更何况这位太子还不是普通太子,而是身子原本就虚弱之人。这样的太子肯与将士同生死,毫不犹豫的上战场……这样的消息传来,不少原本介怀太子身子不好的臣子也都转念开始偏向太子,而百姓更是觉得这位储君仁善果决有担当。

    承光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中只觉这件事情是巧合而已。毕竟,彼时萧无尘离开的时候,边境传来的都是好消息,战事已定,无任何功劳可抢,萧无尘这才去往边境。

    而匈奴和鲜卑素来不合,从前还未争抢草原一事数次开战,这次两族联手对付大兴的事情也从未有之,承光帝心中想,这次太子出战,或许当真是巧合。

    毕竟,那种情形之下,无论是换了任何皇子,无论身体究竟是不是当真虚弱,单单为着皇室尊严,那些人就不得不出战。

    更何况萧无尘还是太子。

    承光帝如此想罢,便也将事情搁置下来,然后提笔加派人手援助边境,写完之后,沉默好一会,终是又提笔,册封沈贵妃为皇贵妃。

    边境一旦开战,少则数月,长则数载。

    然而萧无尘心中有数,这场战争持续时间并不长,又有他这个太子在这里,各处的援兵都不敢拖延时间,因此这场战争只从承光三十三年的十一月,持续到了承光三十四年的三月,战争就以大兴大胜而结束了。

    而这个时候,萧无尘想要得到的军心和军功,俱都握在手中。

    只是即便如此,萧无尘也着实高兴不起来。

    萧君烨受伤了。

    还是在战场之上,为着保护他这个专门去抢找军功的太子,受伤的。

    萧无尘前世登基的时候,萧君烨已然很厉害,能够为他独当一面,帮他将皇位坐的稳稳的。

    萧无尘彼时心中就觉得,这个只比他大了几岁的皇叔,是这世上无所不能的人。

    可是再无所不能的人,遇到了他这样一个既要抢占军功,还要上战场的拖累,也是会受伤的。

    萧无尘是知道自己是没有太多功夫的,身体又算不上好。因此虽然说是上战场,仍旧是与将士一起上战场,然后坐镇后方的时候居多。他所能做的,至多也就是和将士们同进同退而已。

    只是今日是最后一战,萧君烨有心让萧无尘的功劳坐实,如此也能让萧无尘在将士心中的地位更加稳固,于是就想加派人手,护着萧无尘上战场。

    萧无尘心中亦有此意,这才当真上了前线,结果还是拖累了萧君烨,害萧君烨为保护他,肩膀受了一箭,现下正在帐篷里被张太医和军医一同救治。

    萧无尘在帐篷外头焦急的来回走着。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来回走了多久,才见被他一起派去照顾萧君烨的阿药突然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

    萧无尘拳头一握,蓦地快步走进了帐篷。

    帐篷里头,张太医和军医见他进来,俱是脸色难看的跪了下来。

    萧无尘嘴唇微微发抖。

    他正要开口问话,就听到了趴在床上的萧君烨忽然在叫他。

    “无尘。”

    萧无尘蓦地朝萧君烨身旁走去,张口就道:“皇叔,我在这里。”

    “无尘。”

    “尘儿。”

    萧君烨却没有醒,只是一直在闭着眼睛,时不时的叫一声萧无尘的名字。

    萧无尘在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愣了好一会,才终于明白,帐篷里照顾萧君烨的张太医和军医,为何会脸色难看一语不发的朝他跪了下来。

    “无尘。”

    第30章 心意

    “无尘。”

    “尘儿。”

    ……

    萧无尘进了帐篷,只有两盏茶的时候,紧皱着眉头躺在床上的萧君烨,就已经唤了他的名字数次了。

    张太医和军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心中既是害怕,又是震惊。

    他们所怕的,并非是昭王的病不能治,恰恰相反,昭王身子向来强壮,现下虽然被弓箭伤了肩膀,但弓箭无毒,昭王也只是因连日战场的奔波和肩膀上的失血才会骤然昏迷,看起来虽颇为严重,待好生养上几日,昭王又会恢复往日的勇猛。

    可是,让他们不得不害怕的是,在他们为昭王处理伤口的时候,昭王昏迷之中似乎是做了梦,口中时不时地就开始呼唤太子名讳。

    二人和原本一同和他们照顾昭王的阿药初时还不觉如何,待得他们慢慢将昭王的伤口处理好时,时间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而这一个多时辰里,昭王大约唤了太子名讳有二三十声。

    甚至越到后来,昭王因伤口处理好了,唤太子名讳时,声音越发清晰,而这声音中不自觉透露出来的感情……也越发让人不容忽视。

    张太医和军医年岁大了,见过的事情多了,稍稍一想,就开始面色发白。

    而太子身边的那个阿药,初时还奇怪,待瞧得他们二人的神色,心中大约也猜到了些甚么,当下甚么都不说,转身就出去请了太子进来。

    张太医和军医心中暗暗叫苦之余,竟是不知这位昭王殿下,怎会这般糊涂。好南风便也罢了,这年头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喜好男子的人也不是没有,甚至还有人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喜好公开,让世人都知晓他们的喜好。

    可是,昭王喜欢的人却是太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会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太子。

    张太医和军医想到此处,额头上的冷汗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

    哪怕张太医是很早就照顾萧无尘的,现下偶然之下发现了昭王身为长辈对太子的这种“私情”,太子又会如何?要知道,陛下如今对太子多般忌讳,太子能得到昭王的支持,对太子继位将有莫大的好处。

    从前昭王仿佛只是和太子交好,众人也不觉有异。可是现在,昭王明显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若是太子不肯满足于他,那昭王是否又会转而支持他人?

    而太子又会如何抉择?

    他这条老命,当真还能活下来么?

    张太医和军医心中百转千回,只恨自己竟不曾聋了才好。

    阿药才外头黑着脸布置好了一些,待进了帐篷,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跪着的张太医和军医,顿了顿,试探着上前走向萧无尘。

    “殿下,昭王似是病糊涂了,不若接下来都由奴才在昭王身边伺候着?旁的人,倒是不必来了。”

    阿药的话音一落,就听床上的萧君烨,忽而叹息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喜悦的唤了一声“尘儿”。

    他的那只没有受伤的时候,亦同时伸到了脖子处,抓住了那只平安扣。

    阿药在看到那只平安扣时就“咦”了一声,接着就“砰的”跪了下去。

    他伺候萧无尘多年,自然认得那只平安扣。两年多前,太子脖子上的平安扣消失,换成了一只铜制的长命锁时,他就心中奇怪,现下瞧见了萧君烨脖子上的平安扣……由不得阿药心中不多想上一些。

    萧无尘原本是面无表情的站在萧君烨的床榻前的。

    他在听到萧君烨一声声的呼唤时,心中亦是震惊大过其他。

    他是知道萧君烨待他的好的。萧君烨待他的好,从前世到这一世,萧无尘从来都不曾有任何的怀疑。

    只是萧无尘显然没有料到的是,萧君烨待他的好的缘故,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原因。

    如此一来,萧无尘终于能明白,为何前世的皇叔,一直都不曾娶妻纳妾生子,为何两世的皇叔,都几乎是毫无缘故的对他好。

    萧无尘心中的想法一转而逝,随即就不再看床上的萧君烨,而是看向张太医和军医。

    “昭王的病,究竟如何?”

    张太医是萧无尘的专属太医,闻言便先开口道:“殿下放心,昭王身子素来强壮,那一箭虽伤了昭王肩膀,但昭王机警,并未伤到骨头,只是伤了皮肉,失了些血而已。待将养半月,昭王身手,定能恢复如初。”

    那军医亦附和道:“昭王现下昏迷,只是因失血和连日劳累所致,并非是重伤。殿下尽可安心。”

    二人皆不敢为自己求饶。

    阿药原本就是太子的人,此事自不必说,阿药只要继续是太子的人,自然就不会被太子“处理”。

    可是他们……

    太子桀骜肆意,这等事情既被他们知晓了,他们焉能有命可活?

    可惜二人还是猜错了。

    萧无尘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二人一会,就道:“孤身旁,正缺医者能人,二位可愿,将来只为孤一人所用?”

    张太医和军医还能说甚?太子能宽宏大量,留他们一命,他们就该知足了。

    “惟愿忠心太子一人尔!”

    萧无尘轻轻应了一声,漫不经心的看了床上的萧君烨一眼,才开口道:“此事不必说与昭王,但昭王清醒之前,一应事务,皆由你三人照看,不可令第四人进、入帐篷。尔等,可明白?”

    三人俱是称是不提。

    萧无尘于是就不再看昏迷中的萧君烨,转身就离开了。

    他想,他大约还要认真的想一想关于萧君烨的事情。

    张太医和军医能留下一命,心中大喜。

    阿药却是想着太子竟是将自己贴身的那只平安扣都给了昭王,并且自己贴身只戴了那只不值钱的长命锁……难道不但是昭王对太子有意,太子对昭王……也有那种心思?

    阿药心中怀疑之下,因不知真假,只得当真把昭王当成“太子妃”来伺候了。

    所以,当“太子妃”在睡梦中又唤了太子名讳数次,终于清醒过来,急切的看向周遭,然后失望的询问他太子在哪里的时候,阿药稍稍一迟疑,才善意的欺骗道:“回昭王爷,太子来看过王爷,也细心询问过王爷病情,只是政务缠身,这才回去了。”

    张太医和军医同时看他一眼。

    阿药面不改色。

    萧君烨现下、身子正虚弱着,倒也没察觉阿药的话有任何的不对劲。他肩膀一疼,沉默一会,才又问道:“太子没有受伤吧?”

    阿药道:“太子无事。”

    萧君烨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虽然他遗憾于萧无尘没能陪在他身边,但是,细细想来,萧无尘并非是普通无所事事之人,萧无尘是太子,有诸多事情要去做,现下不陪在他身边,着实再正常不过了。

    即便他刚刚救了萧无尘,也不该以为自己可以仗着那份“救命之恩”,就奢求太多。

    萧君烨闭了闭眼,明明不困,却也不肯在没有萧无尘的时候,继续睁着眼睛。

    救命之恩而已,那,算不上什么的。要知道,这世上想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救萧无尘的人,数不胜数,他只是用一个肩膀去救萧无尘而已。

    那算不得甚么。

    算不得甚么的。

    且不提萧君烨如何心中焦灼难熬,萧无尘在偶然知晓了萧君烨的心意之后,亦是焦灼起来。

    他和萧君烨不同,在萧无尘的心里,他的的确确是打算着做一世昏君,如此既能让自己休养身体,长命百岁,也能弥补前世对皇叔的亏欠,让皇叔做大兴朝真正的掌权人。

    当然,除此之外,萧无尘还想要真正的成亲生子,留下子嗣,延续萧家人的血脉……

    而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从前他愿意让皇叔做这天下的掌权人,未尝不是因着他知道皇叔不会娶妻生子。

    萧无尘这般想着,越发沉默。

    可惜,他的这些想法,在今日知道了萧君烨对他那份“念想”之后,明明想法还在,却都统统化为不可能的事情了。

    都说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是敌人。萧无尘前世的最后几年,和萧君烨直接做了生死仇人,他自然是了解萧君烨的性子的。

    皇叔于权力之上,游刃有余,虽喜爱,却不贪恋。然而皇叔本性却痴。

    譬如前世时,他初初登基,就发现皇叔经常看着看着他就开始发呆。

    萧无尘原本也有些怀疑,但很快就听到了萧君烨的解释——他喜爱美人。但也仅仅是喜爱去看,并无其余亵渎之意。

    紧接着,萧无尘就知道萧君烨重金买了男女花魁一事,心中一笑,只当这世上某一方面的痴人都有,皇叔只是其中之一,便也不曾在意。

    甚至在那之后,皇叔再突然那般定定的深深地注视着他时,萧无尘也权当那是皇叔的喜好而已,并不曾在意。

    从头到尾,都不曾在意。

    萧无尘思及前世之事,忽而深吸了一口气。

    前世,前世么?

    原来前世的时候,皇叔就对他有了那样的心思?

    可是萧无尘从来都不知道。

    萧无尘拧眉思索,想了许久,才想到前世时候,他因身体本就孱弱,后来中了毒,更是被太医诊断此生没有子嗣缘,且不但如此,还被太医建议,最好不要行房事,如此他才能多活些日子。

    而前世的萧无尘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才一直不曾迎娶皇后,广纳妃嫔,唯恐耽搁了人家无辜的姑娘。同样也是因此,萧无尘才下定了决心,立了八皇子为皇太弟。

    萧无尘前世堪不破,如今想来,恐怕前世时候,皇叔也是因此,才从来不曾对他说过自己的心思。更何况,他前世原本就不喜男子,这份心思,皇叔说了又有何用处?平白会惹得他又多心而已。

    萧无尘心中长长一叹,今日才知,原本前世竟发生了那么多他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他的皇叔……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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