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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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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逐闪电的少年 作者:雨树下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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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逐闪电的少年

    作者:雨树下

    文案

    他们的父母相恋一生,却徒留遗憾。两个少年要将父母的爱在自己的生命中延续,但情路坎坷,更何况这样的爱比男女之爱更难让人坚守。他们能否化茧成蝶,守候这一份来之不易的情感。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边城,乔雨落,叶扬 ┃ 配角:兵子,修睿 ┃ 其它:无纯白无傲娇

    第一节

    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象一根闪着诱人光芒的魔杖撩开了尘封的故事。世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一个十岁的男孩站在阳光下,洁白而忧伤。他叫雨落,和同龄的孩子相比,他显得有些瘦弱,长期的营养不良使他的皮肤看上去有些苍白,头发也呈现出一种特殊的黄色。不过他长的很高,还有一张俊美的脸庞,眼睛很大,长长的睫毛象一道屏障,把那眼中的心事遮的很深。

    雨落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便离家出走,再没回来看过他一眼。他很少想起他的母亲,他甚至怀疑那个女人早已死在了什么地方,就像他的父亲一样。雨落的父亲是个瘾君子,除了毒品,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雨无法想象吸食毒品后构筑的那个世界会是什么样,不过那个活在幻想中的可怜虫,终于在注射了过量的毒品后永远的倒在了一条肮脏的小巷。

    小巷是人们堆放垃圾的地方,路上积满了从楼道里泼出的污水。那个男人就倒在一条发锈水管的旁边,他的表情很古怪,嘴里流出一些白色的泡沫,手里还握着一支针管。人们捂着嘴从他身边快速跑过,没有人会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多呆一分钟。

    从那天后,雨落便被送到了一所寄宿学校。不可否认,从小失去关爱与约束使他有些孤僻冷漠放荡不羁,但他也是学校里最漂亮的男孩,清澈如水的眼睛出卖了他那颗被深藏的善良的心,天使般迷人的微笑能融合所有冰封的灵魂。

    雨落就那么站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看着奶奶离去的背影。他的心中没有埋怨,也没有忧伤。奶奶不算老,可她的心早已在儿子长期的折磨中死去了。雨落知道奶奶很恨自己,因为自己就是父亲的翻版,他们长的几乎一摸一样。每当奶奶看到自己时,她那双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睛就会闪过一丝惊喜,也许是她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那个曾经乖巧可爱的儿子,可马上,她又变的绝望和恐惧。这个老人就在这无尽的痛苦中挣扎,终于在儿子死去后,她再也无法面对这个孩子。

    她把孩子扔到离这座城市很远的一所寄宿学校,象无奈丢弃一只得了重病的小狗,心里又心疼又厌恶,只希望赶快离开。多年后,雨落都会想起奶奶离开时的情形,灼热的阳光,自己孤单的身影,还有那怎么也流不出的眼泪,这就是一个十岁少年所有的记忆。

    学校里的生活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影响,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呆着,什么事也不想,什么事也不做。不过他喜欢画画,画一些谁也看不懂的奇怪的画,然后又把画好的东西全部烧掉,每当看着那些纸在自己面前变成灰烬时,他就觉得异常痛快。他还喜欢在暴风雨中奔跑,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在上课时,哪怕是在深夜,他也会冲到旷野中,脱下上衣,把它握在手中不停挥舞,然后向着闪电的方向奔跑。

    16岁那年,可怜的奶奶去世了,雨落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他被迫离开了学校,按照上帝给他安排的路走向了灰色的未来。他在这个城市里游荡,靠假装的坚强来支持一个流氓的世界,在用偷窃、抢夺换取生存的背后,他仍是那个孤单在雨中追逐闪电的俊美少年,绚丽的闪电对他具有永恒的魔力,他追逐它,仿佛自己终有一天也能变成耀眼的闪电。而现在,那身影越跑越远,慢慢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黑夜中。

    二十岁那年,雨落所在的一个团伙被迫解散了,警察抓走了几个骨干分子,其他人也做鸟兽散了。混混的世界没有想象的血雨腥风、快意恩仇,他们不过是一群被人利用和支配的棋子,做着那些令人厌恶的、见不得光的事,而现在则变成了一堆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

    生存并不容易,而死亡更是令人恐惧。最近的雨落总有一种幻想,想象着自己会在某条街边死去,也许是被人杀死,也许是自己饿死,死的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死在一条肮脏的路边,就象他的父亲,他会在那里腐烂,发出阵阵恶臭,而身边经过的人都会往他的身上吐口水,然后快速的跑开。

    在这世上,他没有亲人或朋友,他那出走的老妈可能早就忘了有这么个儿子。他终将被人象清理垃圾一样的丢到垃圾场,然后在那里慢慢消失。每当想到这里,雨落都呼吸困难,呕吐不止,这样的担心时刻折磨着他。

    就在几天前,当他在一条街边游荡时,一个对面街道的中年女人突然冲出车道,急驶而过的汽车把她的身体撞向天空,她落在地面后的血象坠落的花瓣飘散开来。这死亡的场面象恶魔一般不断在雨的脑海中重复,与他的恐惧重叠。

    从那天起,他就一直躲在奶奶留下的公寓里。现在的生活象一个巨大的黑洞,他在这个洞中苦苦挣扎,四周一片漆黑,他觉得又孤立又无助。

    有时他觉得屋子里很吵闹,死去爸爸和奶奶的吵闹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有时他又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安静,安静的象一座死城。他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呆着,时而大笑,笑完又莫名的流泪;时而又从温暖的浴缸中跳出,然后浑身□□的躺在地板上。

    这一天,他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又趴在那冰冷的地面上,他计算着如果自己死了,要多久才会有人发现他的尸体。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趴着,一分钟,两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没有人,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地面的湿气象一条毒蛇直钻他的体内,他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只有心脏还在跳动着。现在的雨落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终将可怜而又孤独的死去,没有人,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他留下眼泪,哪怕是同情。

    第二节

    这一天,雨落和兵子在大市场附近的骑着车游荡,兵子是以前一起混的一个小兄弟,今天不知从哪儿弄来张摩托,硬拉着雨落来这片逛逛,看能不能找到点好买卖。突然一伙年轻人冲了过来,提着滚子就追着他们俩打。雨落他们势单力薄,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还好那帮人不是真的要他们的命,打了一顿后拿走了他们的摩托车,其中一个人临走时说:

    “以后偷车时眼睛放亮点。”

    “再让我看见你们在这片出现,废了你们。”另一个人凶神恶煞的说。

    等他们走后,兵子冲过来扶起雨落,不甘心的说:“这帮人有病吧!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雨落甩开他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说到:“这车你从哪儿弄来的?”

    “就从苹果园那边随便推了一辆,谁知道会惹到这些人。”兵子用袖子给雨落擦了一下流到眼睛里的鲜血。

    “你找我就没什么好事。”雨落站起来推开他。也不顾身上的伤,用外衣捂在额头上便打车离开了。

    回到家,他只觉的头晕脑胀,也懒得关门,更懒得爬上床,就那么一下子倒在了地板上。他不想管伤口,也不想管地板有多么冰冷,他计算着如果自己死了,要多久才会有人发现他的尸体。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趴着,一分钟,两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没有人,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地面的湿气象一条毒蛇直钻他的体内,他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只有心脏还在跳动着。现在的雨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终将可怜而又孤独的死去,没有人,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他留下眼泪,哪怕是同情。

    雨落慢慢的睡着了,也许他是昏迷了,没有一个受伤的人能这么长时间的趴着冰冷的地面,雨也知道,再这么呆下去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可他不想起来,如果注定要这么可悲的死去,他宁愿在自己最美丽的年龄。

    在迷离中他幻想着,幻想着有一个人将他从那冰冷的地板上抱起,将他搂入怀中,给他温暖,给他希望。有时那些幻想的情境是如此真实,以致到后来,他已无法分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

    在梦里有一个强壮的手臂将他抱起,有一个温暖的大手为他擦干血迹,还有一个温暖的声音告诉自己,“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会等你。”他真希望这梦永远都不要醒。

    可他还是醒了,并且是在一阵轻风的抚摸下醒来的。当时他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本来放在奶奶卧室的那天黄白花纹的破旧毛毯。客厅的窗户打开着,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落在他的身上。他撑起身子,口渴的厉害,却发现头剧烈的疼痛,摸了摸,头上打着绷带。

    这一切是如此奇怪,以至于雨认为这不过是另一个梦而已。他想不出来,是谁来过。不过这远没有他接下来发现的东西更离奇。在沙发旁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很大的黑手纸箱,在箱子顶上有一个被药瓶压着的白色信纸,而信纸上所写的内容更为这个刚刚过去的迷离的夜增加了神秘的色彩。

    “你好,我叫边城,昨天来见你时发现你受伤晕倒了,高烧的很厉害,给你吃了些药,今早离开时你的体温已正常了。本来有些事想当面跟你说,但看你很虚弱,实在不忍心打扰,特留信告之。

    我有一些东西要转交令尊,就在桌上的箱子里。希望他看过后能到下面这个地址来见我母亲,我母亲是你父亲的故友,她将不久于人世,希望能见你父一面。对会给你们造成的不便深感抱歉,"

    在这封信的下方是一家医院的地址和那个叫边城的人的电话。一个记忆模糊的夜晚,一个神秘的访客,一封奇怪的信,一切的一切,也许只有放在桌上的那个黑色的纸箱才有答案。

    可雨落根本不觉得他的父亲会有什么故人,他的故人应该只有一些粉友吧。所以对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他一点也不感关心,他压根也不觉得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对那个叫边城的人却很敢兴趣。

    本以为昨天只是做了一个梦,现在看来,那温暖的怀抱温柔的声音都是真实的了,雨落觉的那感觉很好,好的像清晨的阳光。雨想要见到那个人,想要见到那个在死亡试验的最后走进房间的人。而在雨落后来的人生中,每当他想起那个夜晚,他都感激他曾憎恨的父母,把他带到这曾象炼狱一般的人世间。

    第三节

    边城从外套里拿出了一支香烟,天台上的风很大,他试了几次也没能把烟点着,握着火机的手颤抖着,这使得那细小的火苗根本无法对准香烟。

    他挫败的蹲了下来,把头埋在双膝中,他用力的咬着嘴唇,觉得一丝淡淡的血腥流到了口中。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早已熟悉了这样的味道,每天看着医院中不断上演的生离死别,任何人都会麻木。

    而现在,当他又一次用尽全身力气把母亲从死神手中拉回来时,他的心是如此的害怕,他甚至不敢面对妈妈那曾经慈祥美丽的脸。他是如此后悔,后悔把她接到这个城市来生活,也后悔自己没有在她冲出街道前拉住她。

    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冲出街道,那刺耳的刹车声成了他这么多天也无法甩开的梦魇。所有的人都劝他放弃,他自己也明白一切的努力也留不住妈妈渐渐离去的脚步,可他不能放手,多一秒,就多一秒也好,也要拉住妈妈手。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把他带到妈妈的面前。

    那个人是母亲童年的伙伴,也是母亲心底的恋人。边城在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这一切,因为母亲有一个黑色的纸箱,那里面装着她从未表露过的心。他们在十多岁时分别,各奔东西,从此再没见过彼此一面。在寂静的深夜,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在白纸上书写他的名字,也许不是为了纪念他,而是为了纪念那无法找回的纯净青春。

    不管怎么样,她就这么一遍又一遍的写着,直到出事前,已写了满满一箱。边城多年来看着这箱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也一次又一次的读着妈妈的日记,可他却一直假装不知,他无视母亲的思念与痛苦,只因为他害怕母亲会因为这份爱而离他而去。

    而现在,母亲已经奄奄一息,这份爱终将随着她生命的消逝而深埋地底。妈妈一生都默默的爱着那个人,而那人却毫不知情,甚至他早已忘了有过这样的一个女人。不能就这么离去,还不能让母亲就这么离开。

    于是在昨天,边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把那个黑色的纸箱送到了那个人家里。

    可他没能见到那个人,这让他有些失望,当时他以为那个人早已不住在那里,因为边城是从多年前的一封信上找到这个地址的。不过当他见到屋子里那个苍白的男人时,他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那个男人和妈妈箱子里照片上的那人几乎一摸一样,这让边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甚至以为妈妈的那个恋人从未长大。

    边城回忆起昨天进入那个房间所带给自己的震撼。那个漂亮而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趴在冰冷的地板上,血流满面。边城扶起他,他手上摸到的是刺骨的寒冷,要不是那微弱的呼吸,他会觉得自己摸到的是一具尸体。

    这么年轻的生命,为什么会这么的毫无生气。那个男人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不停的向他怀里靠过来,这让他心疼又怜惜。他将那个受伤的男人放到沙发上,又用毛毯紧紧的裹住,希望这样可以尽快恢复他的体温。

    伤口不深,处理这样的小伤对边城并不是什么难题,在为他包扎伤口时,他凝望着那张被血盖住的脸,这是母亲爱过的容颜,那是母亲几十年来日夜思念的容颜。这张脸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母亲如此的难以忘怀。

    边城就那么坐了一夜,他想不明白,是什么残忍的爱才能让人宁愿这么思恋至死,也决口不提起寻他的脚步。母亲这么多年来心里有多苦,只有他才知道。他用毛巾擦干了那个人脸上的血痕,发现他的确长的非常俊美,甚至比照片上的那个人更加迷人,他苍白的皮肤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让人有种想要触摸的冲动。

    “难怪母亲到现在都还忘不了这张面孔。”边城低下头,把头凑到这个男人的耳边,说道:“你是那个人的儿子,是吗?告诉我,你的父亲去了哪里?”

    好几次边城真想把睡梦中的男人摇醒,期盼他能告诉自己那个人的下落,但他不忍心,那个人如此虚弱,到半夜的时候还发烧了,嘴里说着胡话,身体瑟瑟发抖。

    可边城不能再呆在这儿了,妈妈的情况很糟,他根本不应该离开这么久。他给那个男人留了一张纸条,希望他醒来之后能够来见自己一面。而那个人会来吗?会为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邀请赶来吗?

    边城无法揣测,他只是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

    第四节

    雨落坐在医院门诊大厅的长椅上,周围满是忙碌奔跑的医生和形容憔悴的病人。他不知道自己已在这儿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在这里的那个女人和自己毫无关系,甚至连自己的父亲也和他无关。

    父亲,那个可怜的瘾君子,那个给了他生命却又摧毁他生活的人,他希望能把他永远忘记。而那个躺在这里的女人,她的日记里满满的都是思恋,她的话语中讲述着她和父亲的懵懂青春。

    而父亲,他还记得这个女人吗?他又是经历了什么,所以才变成后来的样子。他真的也懂得爱吗?他也享受过阳光照耀在他身上的那种温暖吗?如果,只是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分离,又或者父亲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人是如此深切的爱着他,他的人生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无数次,雨落都想抽身离去,在他这种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真情。那是一个太过遥不可及的童话。可谁也抗拒不了进入童话世界的诱惑,谁都试着去触摸灵魂深处的耀眼光芒,他也不例外。外表的冷漠掩饰不了内心对爱的渴望。

    他太想见到那个女人,他想知道她与父亲之间的故事。他渴望了解那个给了他生命又摧毁了他生活的人。

    “donna,donna",身后响起了一阵轻柔的歌声,那声音很小,在这嘈杂的大厅里若隐若现,雨落觉得这歌声很熟悉,仿佛他在哪里听到过。突然,歌声结束了,一个磁性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雨落猛的反应过来,是他,那个迷离的夜里出现的陌生人,刚才的歌声也是那天夜里听到的。那应该是手机的铃声,因为他听到那人正在和谁讲着电话,可他在哪儿,他长什么样?周围的一切像舞台般旋转起来,忙碌的人们从他面前匆匆掠过,而他自己,此刻就站在这舞台的中央。

    “嘿,是你吗?”那个声音说。

    雨落猛的转过身,那舞台也像断电般骤然静止。也许这就是命运的神奇,可以把两个互不相干的人牵绊在一起,而这种牵绊不知是一种幸运还是纠结。

    不管怎样,几分钟后,雨落已经和那个叫边城的男人面对面坐在医院对面一家冷清的咖啡馆中了。说它冷清,是因为当时那里面几乎再找不到多余的客人。屋子里的灯光昏暗,厚重的窗帘使外面的阳光根本照不进来。

    雨落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些局促不安,可对面那个人似乎更紧张。他一只手抽着烟,另一只手把玩着一个银色的钢制火机,而他的眼睛就紧盯着那个漂亮的火机。这似乎很没有礼貌,不过这也让雨落可以有很多的机会仔细的观察他。

    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脸上的络腮胡来看,应该比自己年长几岁。他有一张很有棱角的脸,眼睛不大,眼神深邃的象一汪深湖,让人一眼看不到底。总之,这是一副并不漂亮却颇有性格的脸,象这样的脸往往会让人与他产生距离却又为之吸引。

    “你父亲没来吗?”那人开口说话了,可他的眼睛仍盯着手上的火机。

    “他不能来了。”雨落觉得这句话说的很艰难。

    果然,那个叫边城的男人抬起了头,雨落带来的消息让他显得又失望又焦急,他似乎更紧张了,他猛的抽了几口烟,好几次都想试着说点什么,可又一次次的停住了。

    “他死了,已经快十年了。”雨落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烟火说。

    沉默,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四周一片安静。雨落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多呆一秒钟了,他站起身,微微的呼了一口气,然后准备抽身离开。这时边城突然站起来,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不,应该说是盯着他,毫无预兆的,他拖着雨落的手,把他向外拉去。

    雨落不知所措,他只觉的这个男人的手孔武有力,带着一种霸道,让他不由得就这么跟着他来到了一间病房里。

    洁白的病房里躺着一个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中年女人,床边的仪器发出缓慢的嘟嘟声,那声音在这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揪心,仿佛那声音随时都会停止。

    那个女人象睡着了一般的躺在那里,脸上还有一些未曾消退的淤青,从这样的脸上你很难想象她曾有过的容颜。

    “妈,”边城在那个女人耳边轻声的呼唤着,他的眼里充满柔情,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额头。如果不是早知道他们的关系,雨落可能会以为他在呼唤自己的爱人。

    他就这么呼唤着,终于,那个女人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不过那眼神却是如此迷离,仿佛她的意识已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被机器维持的空空的躯壳。

    雨落站在门边,他知道这个女人很快就会死去,而谁也无能为力。他同情的走到病床边,想要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那个女人也看到了他。

    她的眼睛,她那干涸的眼睛里突然放出惊人的光彩,泪从那美丽的眼珠中滑出来,闪着耀眼的光芒,就象月光下平静深湖中泛起的银色波浪。那眼中涌出的泪水是如此真实,雨落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碰它,而当手碰到眼泪的一霎那,他自己的眼也湿润了。

    很久以后,那女人漂亮双眼中流出的泪水还一直浮现在雨落的面前,那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慢慢模糊,只有那泪水,那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却像流到了心中一样,让他无法拭去。

    “吃火锅吧。”雨看着窗外。

    “这么早就吃火锅?”海发动车,语气虽带着疑惑,却还是向前开去。

    “吃火锅的时间长一点。”雨小声说道。

    “时间长一点?”海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雨没再接他的话,而是红着脸低下头。看着他的表情,海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那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想和自己多呆一会儿吗?海突然觉得这男孩甚是有趣,他的话似乎比自己还少,不过偶尔说出的话却异常打动人心。海觉得今天真是一个吃火锅的好天气。

    第五节

    再见边城时已是一年多后的初春。这一年里,雨落又象过去一样在这个城市里游荡,他把奶奶的公寓租给了一对年轻的夫妇,然后在一个游戏厅找了个看场子的活。这是一家专门安放赌博机的隐蔽游戏室。

    看场子,实际上就是帮老板清理一些耍赖的客人,找茬的混子,更多的时候是给场子里的人通风报信。看上去他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但他知道,那天从医院出来后,一些东西在他的心中慢慢滋长,他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假装麻木。

    虽然作为一个混混他从未合格过,他也深深厌恶这种生活,但他一直认为流氓的儿子就是流氓,这本就没有什么可争辩的,可现在,当他身处这嘈杂的游戏厅,他觉得这一切与他是那么格格不入。于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游戏厅那阴冷的地下室呆着,虽然那儿潮湿寒冷,还有一股熏人的霉味,但他可以在那儿自由的画画,画着自己幻想的美丽世界。

    这天,两个闹事的年轻人在游戏室里大打出手,其中一个人用刀刺破了前来阻拦的雨落的手掌,血顺着指尖低落到地上,在到医院的路上留下了一串串花瓣。那天给他缝合伤口的正是边城。

    雨落没有想到他就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所以刚见面时彼此都楞了一下。雨落注意到边城剃掉了胡须,白净的脸上只留下了一些青青的须痕。他们没打招呼,边城只是低着头帮雨处理伤口,他的动作专业而温柔,嘴里呼出的气轻轻落在雨落的皮肤上,热热的。

    雨落从未和人靠的这么近,他觉得有些怪异和不安,心砰砰直跳。包扎完伤口后,边城让他在外面等自己一会儿。雨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听话,竟好好的蹲在医院大门边等着。一会儿,边城从楼里出来,对他招了招手,雨落就跟着他来到了位于医院附近的一间公寓。一路上两人很少说话,他们就那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街上的路灯把走在前面的边城的影子拉的老长,雨落就一直低头看着那长长的影子,脚也一直追随着那影子走。

    公寓位于13楼,房子装修的很简洁,白色的瓷砖和家具显得干净却清冷。一扇大大的落地窗连接着一个很宽的露台。露台上的风很大,不过这让久住地下室的雨落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清新,他闭着眼睛,享受着风从远处吹来的美妙感觉。

    “风很大,进来坐吧。”边城边说边把一瓶啤酒递到他的手中。

    雨落走进客厅,在沙发旁的方桌上看到了一个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温柔清秀,那双美丽的眼睛让他的心一阵酸楚。

    “你妈妈很漂亮"他说着坐了下来。

    “认识她的人都这么说。”边城也坐了下来。

    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从边城的话语中,雨落了解到,边城的父母在他童年时便离婚了,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他对父母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情感,对父亲,他是冷漠的,而对母亲,却是如此的依恋。

    “我想知道妈妈当时跟你说了什么?”边城突然说到,然后没等雨落回答,他又接着说,“自从车祸发生后,她一句话也没说过,临走也没说过一句话。可我知道她跟你说了一句话,虽然我没听清楚,可我知道她说了,你听清了吗?”边城转过头看着他,眼神执着而深沉,让人无法回避。

    “带我回雨落城吧,”雨落停了一下,“她说她希望我带她回雨落城。”

    露台上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白色的纱窗被吹得老高,仿佛有根绳子把它拉向空中,那样子就象舞台上的帷幕悄然拉开,而舞台上那一个个原本鲜活的面孔早已悄然消失,只留下舞台下一个个伸手挽留的看客。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那露台吹进来的风,也许他们的心境各不相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观看同一片风景。边城知道,在母亲生命最后的一刻,他定是把这个男人当做了自己的恋人,即使在那一刻,她依然想要回到他们生活过的那片故土。

    “你想去吗?”边城看着雨落。“我不敢一个人去,我也没法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所以,你能陪我去吗?“

    “知道了,什么时候?”雨落依然看着远方。

    “天亮就走。”边城感激的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

    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一次见面,竟然让两个人决定一起回到父母生活过的小城,那是他们从未到达过的远方。

    第六节

    在一个叫雨落城的山谷,有一座拥有几十名职工的小型水电站,在那里,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一起长大,他们牵手走过了开满茶花的山岗,走过流水潺潺的小溪,走过了童年,走过了懵懂的青春,

    他们在这小小的世界里相爱着,单纯而满足。当一个大型水电站落成后,这个完成了历史使命的山谷被渐渐遗弃了。人们纷纷离开了这个曾经的故乡,四散东西。这对恋人也在18岁那年分手了,也许当时的他们并不知道本来拥有的那个人就在你转身的一瞬间便走出了你的世界,当你想要再次寻找他时,他已经永远的被岁月留在了18岁,而这世上唯一留下的只有雨落城那漫山遍野的山茶花。这些离开的人把对故土的思恋藏在一些细节中,就好像这两个男人的名字,原来都是因为自己的父母忘不了这片深情的土地。

    边城带着母亲的遗愿同雨落一起踏上了寻找雨落城的旅程。雨落城,那是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多年来对那里恋恋不忘。她也曾说过那么多次要回到那个地方去看看,而边城总说自己很忙很忙。谁又能想到,当他第一次动身前往这片土地时,妈妈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再也回不到这里,再也看不到那满山的火红。

    边城的性格本来就很内敛,现在又是怀揣着这样沉重的心情,这使得他异常的沉默。不过,旅途并未因此就变的乏味,任何东西,即使是亲人离世带来的悲伤,也不能掩埋青春的旺盛生命力,青春是如此美好,而两个内心本就孤单的年轻人其实都为拥有这样的同伴而暗自高兴。

    雨落城并不远,也并不难找。虽然那是一个几十年前便已荒废的山谷,但附近的村落还是倚仗电站留下的水库来灌溉田地,所以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两人很快便找到了山谷中的那座电站。不过电站那萧条的景象还是让两人很是失落。那些长满野草的院落,那满是青苔的残垣断壁,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个个古老而悠远的故事。在这片被岁月尘封的世界中,只有那水库中墨绿色的湖水倒映出两个细长的年轻身影。

    “这里什么都没有。”雨落显得有些失望。

    “咱们往山谷深处走走吧。”边城把背包从车里拿出来,向山谷的深处走去。

    三月天娃娃脸,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不一会儿就把地面淋湿了。雨落看着前面那个男人的背影,走的如此坚定,那坚定的背后是对母亲那份深深的爱恋。

    这让他很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嫉妒些什么,只感到有些东西,那些边城此刻持有的执着的情感,是他在自己人生中难以寻获的。

    他紧随着边城的脚步,在那湿滑的灌木丛中前行,周围山茶花那粗壮的枝条象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他只能用一只手护住脸,另一只手又紧紧抓住那些鞭打他的枝条,好让自己不会滑到。

    渐渐的,雨越来越大,山谷中满是哗啦啦的雨声。雨落冲前面的人喊了一声,那声音迅速的被风雨吹散到山谷中。

    边城没有说话,甚至他的背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消失了,这让雨落顿时慌乱起来,他开始摸不清方向,不知道哪里是来路,而哪里又才是出口。他试着向各个方向奔跑,却发现陷入了一种更大的迷乱中。

    突然脚底一滑,他的身体像被安放了滑轮一般的向下滚去,直到一个突出的树干拦住了他。然后他就那么躺在泥土和雨水中,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来自地底深处的死亡的冰冷。

    他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身下的泥土是如此松滑,稍不注意就会滑到更深的深渊。而且他的脚似乎是扭伤了,一动便会剧烈疼痛。为了不让雨滴落到自己眼里,他干脆闭上眼睛,这也使他的思绪陷入了一种真空的境地。

    他不知道边城是否发现他不见了,是否又会回头来找他,和自己相比,边城更成熟也更冷静,虽然只有过不长时间的接触,但雨落对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了解。

    大多数时候,边城都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无论是对自己的穿着还是言行都保持着一种刻意的古板,他那良好教育带给他的固有的形象使他在任何时候或任何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

    他这样的人,就象放在博物馆玻璃柜中的那些漂亮雕像,他们总是拥有最完美的表情,最优雅的姿态,看上去是那么的光鲜亮丽,但那样的一座雕像却是冰冷的。除了对他的母亲所表现出来的温情,雨落从不觉得他还会关心其他的人或事。

    他的笑容只是一个表情而已,当他笑的时候可能更多的是出于对你的礼貌与尊重而不是内心真实想法的表达。而现在,这个雨自认为了解的海,会为了他这样一个并无太多关系的人而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吗雨落不敢确定。天已经渐渐变的昏暗,他的意识也像他的身体一样变得离现实越来越远。

    “雨落,雨落,……”雨落听到一个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雨突然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声音。

    “我在这儿。”他也大声的叫道。

    “雨落,别怕,呆着别动,我马上来。”边城吼道。

    雨落没有动,他忽然很想笑,他笑自己太不了解那个男人,他笑,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傻了。

    当边城将雨落从崖边拖上来时,两个人都累瘫了。雨小了下来,可地上依然是湿滑一片。雨落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好好的躺一会儿。

    “雨落,雨落,”边城拍打着他的脸,“你别睡,我背你走,前面有几块大石头,到那儿支起帐篷再睡,听到了吗?“

    雨落知道,一旦自己睡着,边城就不可能背得动自己了。于是他撑起身子,想自己往前走,可脚疼的太厉害了。

    边城一把把他扶住,然后站在前面蹲了下来。

    雨落知道,这时候的惺惺作态只会耽误时间,天已经越来与黑了,于是他趴到了边城的背上,让他带着自己前进。雨落觉的边城的背很宽,很硬,但又很舒服,让人想要依靠,也让人不再害怕。

    “嘿,跟我说点什么。”边城摇晃着快要睡着的雨落。

    于是他开始描述那些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的画面。他的语句模糊不清,往往是突然跳出什么就说什么,可他却觉得很痛快。那些压抑在记忆深处的童年时代的经历第一次如洪水般涌动出来。他讲到自己对母亲的模糊记忆,讲到奶奶把他丢在寄宿学校那天的灼热阳光,讲到自己在街上的流浪生活。

    “所以你很恨你爸爸?”

    “不,不恨。我还记得警察又一次从街上捡到我,然后把我带到一条小巷,他就睡在那儿,就在一堆真正的垃圾旁,周围的人都在边议论边向地上吐口水。我就站在人群里,一个警察用力的把我往前推,我很讨厌他这么做,于是我拼命的往后退。后来我知道他死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记得垃圾堆传来的那股腐臭味,那味道直到现在还留在我的鼻子里。”

    “为什么答应来雨落城?”

    “想靠近他,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像那样生活,想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被丢弃。”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山谷里一片寂静,那山谷外传来的声音此刻仿佛就在耳边"不会再有人把你丢弃了。搂紧我,我一定会背着你到达那片山谷。”

    第七节

    第二天清晨,当雨落真正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睡在帐篷之中。当他一瘸一拐的走出帐篷时,他看到了几块象山一样巨大的黑色石头。这几块石头象是一座城堡的高大墙壁一样散落在他的周围,把他关在了一个巨大的城池之中。当他支持起身体向黑石的顶端望去时,他看到边城正站在其中一块石头上,阳光穿过他的身体射过来,所以雨落只能看到一个黑色而模糊的影子。

    “快上来,你睡的够久了。”边城大声的冲他喊道,那声音就在山谷中一遍遍的回荡。

    于是雨落扶着冰冷的石壁艰难的往上爬,脚上的伤让他的行动很笨拙。边城弯下腰,伸出手把雨落拉了上来。

    站在石头上看到的景色和刚才完全是两个景象,石头城外的土地明显比里面要高出许多,那些泥土的样子还很新鲜,仿佛是刚刚才被雨水冲到这里,然后被这些巨石挡在了外面。无法想象,需要怎样的工具才能把这样巨大的石头运送到这里,而把它放在此处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或许就是“雨落城”这个名字的由来,这些黑色的石头一定是从某个遥远的星球坠落在此的,也只有自然界才能创造出如此的奇迹。

    “看那边。”边城指着不远处的山谷。

    如果说电站所在的山谷是一片萧条的话,那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则是一片生机盎然。盛开的茶花,奔流而下的瀑布,在山谷上空盘旋的雄鹰,无不在展露着生命的魅力。雨落知道他们找到了,找到了这片父母心中的雨落城,这不是虚幻的梦境,而是真实的,可以听到、可以看到、可以触摸的雨落城。

    两个年轻人就如这山谷中那些充满生机的东西一样,他们在山谷中奔跑,用他们的感觉,用他们的心灵去感觉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印记,虽然那些东西早已被那些厚厚的泥土所掩盖,但这不妨碍那些青春的花朵肆意的绽放。

    这个白天,他们在瀑布下的湖泊中游泳,到了晚上,他们一起躺在巨石上看着那漫天的繁星。山里的夜里是一种纯粹的黑色。天空的星光照不亮四周的黑暗。周围的景色象被装进了一个巨大的口袋,你被关在这样的口袋中,即使睁大双眼,你也别想看清任何东西。

    “你在哪儿?”雨落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想自己就快被这黑暗吞没了。

    “就在你旁片。”还好边城说话了。

    “你不害怕吗?”雨落很好奇谁会在这种时候丝毫不觉得恐惧呢?

    “你不是也在这儿嘛,有什么好怕的。”边城仍用那种处变不惊的语气说。

    “你怎么知道我就在这儿?你就不怕我被野兽吃了。”

    “因为我听得到你的呼吸。那和野兽的声音可不一样。”海笑了一下,又说到:“这里是不可能有野兽的,你放心吧!”

    于是雨落沉默下来,他不再睁大眼睛努力去看,他安静的躺在那儿,然后慢慢的,他听到了边城所说的呼吸声,那声音开始很小,后来越变越大,再后来,那声音变成了两个,雨落已分不清哪个声音是自己的,而哪个又是边城的,只有在这样的夜里,只有在四周一片死寂的黑夜里,你才能听到这样有力的呼吸声。

    第八节

    从雨落城回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个青年失去了联系,虽然都知道彼此工作的地点,还留下了电话,却始终没有主动的跟对方联系过。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许两人都觉得一旦回到这座繁华的都市,两个生活背景毫不相同的人是很难有什么交集的。

    边城偶尔也会为这样的情况找出一些恰如其分的理由,比如作为医生的他实在是太忙,又比如他要花很多的时间来应付各种事和各种人,而这些东西早已让他筋疲力尽。

    不过他的内心深处却明白,其实这种不联系更多的是一种刻意。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止一次的想起雨落城,有时是在睡觉前,有时又是在睡醒后,甚至是在工作或是在看某场本来精彩的影片时,他都会不自觉的想起那片山谷。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里的天,蓝的那么纯粹,那里的花红的那么刺眼,还有那个躺在黑色石头上的男人,他那轻柔的呼吸声,好像就在耳边。

    边城讨厌这种思想游离的状态。不管雨落城留给他的记忆有多么美好,他都不希望它控制自己的思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看似冷静沉稳的背后,却是一个充满矛盾,时刻都在挣扎的家伙。

    母亲独力抚养他长大,这使得他比其他人拥有更强烈的好胜心和追求完美的疯狂,在他生命的前二十年里,做到最好并把这种优秀展现给已经另外成家的父亲看是他最大的目标。

    但另一方面,他又痛恨争名夺利,痛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做和想完全矛盾的状态使他心力憔悴,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跟另一个自己对话,两个自己在同一个躯体下,时常争吵的不可开交,所以边城似乎总能听到一些别人无法听到的声音,特别是在母亲去世后,这样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时常吵的他无法入睡。

    现在这样的争吵又在他的耳边响起,边城看着站在镜子前的女友,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陪她去参加那无聊的聚会还是应该呆在家里。

    女友叫新竹,她是自己的大学同学,两人的关系到底已经维持了多久,海从来没计算过,不过他觉得已经很久很久了。

    恋爱的时间太长只会造成一种局面,你对那个人既厌恶又依赖,你们的爱情早已消失,只剩下生活中一个又一个的实质问题把你们牵绊在一起,比如说共同购买的房屋、共同的账户,衣柜里不分你我的衣物,还有双方家长对彼此的认同,这些东西太复杂也太累人,所以恋爱到了这样的时候你必须做出选择,结婚或分手。

    不过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因为分手将是一个牵连众多的浩大工程,你得面对财务的损失还有父母情绪的崩溃,可能还要为此付出漫长的时间,这些都会让你难以招架,举手投降。

    当然结婚对他并不是一个太过被迫的选择,女友虽然不是很漂亮,不过却知书达理,性格也很开朗随和。她不仅拥有很强的工作能力,更主要的,她还拥有一位身在国外的、能力与经济都很超群的父亲。

    那老头曾经也是一位著名的医生,以专家的身份到国外打拼后弃医从商,竟置办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产。现在老头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接到国外,可令他为难的是女儿竟然找了一个在他看来各方面都相当一般的男友。这让他相当不满,不过却又不好以强烈的姿态反对,这样的态度也让海很是不爽。

    “今天爸爸请你们院长吃饭,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给他们都留下点好印象。”女友走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院长和爸爸是老同学了,如果知道这层关系他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要知道,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更快的出国,我可是非你不嫁的。”

    边城完全明白女友的苦心,她是希望他能以更加优秀的姿态站在父亲面前,减少那种招赘上门的可能。不过边城觉得不管自己做成什么样,那老头也不会喜欢自己,也就是说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那老头的要求。

    不过他却很向往国外那种想象中的自由,为了那样的生活,付出一定的代价是值得的,即使是赔上一个晚上的笑脸,笑到肌肉抽筋又怎么样,要成功就得放下尊严,再有棱角的石头不也逃脱不了随波逐流的命运。

    可无论怎样的借口,依然掩盖不了他对这种聚会的厌恶,他觉得自己虚伪的像个太监,而女友像推销男妓一样的露骨,这时,他好像又看到了雨落城那纯净的风光在自己眼前回放。

    第九节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边城觉得刚吃下去的东西就卡在他的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在这样聚会上吃下去的东西总是让人很难消化,因为你的思想总是很难放松,而且你要花更多的能量到自己的脸上,否则你根本没有力气一晚上都陪着笑脸。

    “咱们走回去吧,坐车的话我会吐出来的。”他对身边的女友说。

    夜晚城市的街道似乎比白天更加的繁华,那些夺目的灯光令人眩晕,从商铺里传出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那些从饭店中摇晃着走出来的人们,边城猜想着他们笑容的背后到底藏着的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身边的女友在刚才聚会上的热情还在延续,吃饭时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真诚,因为她是真正的乐于融入这样的环境,丝毫也不觉得难受和别扭,在人们虚伪的称赞后,她甚至有一些得意和满足,她从这样的夜晚获得了巨大的幸福。所以此刻的她丝毫也没发觉男友的沉默,她还在继续讲述着聚会上的细节 。

    “相信出国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咱们都得耐心点。”她说到。“如果你能评上主任,我想这件事能更快办成。”

    边城没有答话,他对女友所说的事并没有她所期望的热情。

    “只要能以这样的身份出去,相信爸爸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她接着说。

    边城不明白什么时候自己的前途竟然与一个远在美国的老头子牵扯在一起,这似乎就是女人的逻辑,总喜欢把各种各样的关系牵扯到一起。其实他从内心深处就对那位从学者变成商人的未来岳父没什么好感,一想到自己的后半生将注定受这样一个人摆布的时候,他便希望出国的日期可以来的更晚一点。

    “像上次那样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了,”女友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无故的请那么长时间的假,这会影响你在领导心中的印象,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都不明白呢。”

    他知道女友说的是去雨落城的那次,可他丝毫也不想向她解释,他甚至从来没有跟女友提过母亲的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女友,反正他就是一次,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也没有想过与女友讨论这件事。

    现在的边城很后悔自己刚才要散步的提议,他真是希望能够立刻拦住一辆出租车,然后离开女友,逃回自己的公寓。而路口的红绿灯仿佛要和他作对一般,那刺眼的红色就是久久不愿变绿。

    在路口等待时,他看到对面路口也有两个年轻人在等待着,其中的一个少年染着那种怪异的银白色头发,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刺眼,他和旁边的少年说着什么,两人发出明朗的笑声。然后绿灯亮了,那两个少年向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还不走吗?”女友催促到。

    边城走下车道,可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两个少年。两个少年低头耳语着,他无法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不过两人一路上发出的笑声却是那么清晰。刚开始的时候边城很确定,另一个少年正是雨落,因为海不止一次仔细的打量过那张漂亮的脸庞,那是一张让人很难忘记的面容。

    可过了几秒钟,当那两个少年走过他的身边,他反而开始不确定起来,这真是一种反常的状况,应该是那个人离你的距离越近你就看的更清晰,可人有时就是会出现短暂的健忘,就好像见到早就想见的老友,他的名字呼之欲出,可就在叫出声的一刻,你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现在的他就是这样,雨落留在他脑海当中的记忆总是一张张静止的图画,比如他躺在公寓地板上的冰冷身体,比如他睡在山茶花丛中满是雨水的脸。而像今天这样作为一个充满活力的鲜活的生命,他却是不熟悉的,寻遍记忆,他也无法找出一副和今天相似的表情。

    他回过头,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少年的背影,一种莫名的失落充满了他的心。当他独自回到公寓时,这种失落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烈。

    他的心中冒出了无数的问题,比如那个人是雨落吗?如果是,他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自己?他身边的那个少年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类似的问题在他的脑袋中飞速旋转,让他一刻不得安宁,而一夜反复却是毫无头绪。

    第二天清晨边城决定要去看看那个叫雨落的少年,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那就是像他这样一个富有责任心的人是不能看着雨落继续和那些染着怪异头发的家伙继续呆在一起,作为母亲故友的儿子,他似乎有义务提醒他回归正途,这正是一个正直的人理应去做的事。

    第十节

    没有打电话,边城来到了雨落工作的游戏厅。现在是清晨,街上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还有一个卖油饼的小贩。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冒失,天刚亮,自己就迫不及待的跑到这里,好像是害怕自己来晚一会儿,那个男人便会消失一样。

    现在看着一家家紧闭的商铺,边城说不出的懊恼,他转过身,往来路的方向走去,心里想着,等中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再来吧。可刚走出一小段路,他又扭身回到了游戏厅的门前,手举在半空,想敲却又忍住了。

    “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也许他已经不在这儿工作了,也许我还是应该先打个电话,可他会不会不接我的电话,如果他接了电话,我该说什么,他一定会问我为什么现在来找他吧。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回答。”

    他就站在那破烂的卷帘门前,心里绕过无数的问题,想了无数的情境,却迟迟没有敲下去。因为他突然发现,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清晨,傻傻的站在这里,像赶着买最后一张电影票,又像中学时站在学校门口等暗恋的那个女生,即急迫、又慌乱。

    正在他徘徊时,那卷帘门上的一个小门被打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从门里走出来,他嘴里嘟嘟囔囔的“呸,站他们旁边守了一夜,才给这点钱,输死他们算了。”他看到站在门口的边城,不屑的扭头离开。

    他趁机走了进去。游戏厅里灯光灰暗,烟雾缭绕。其他的机器都空着,只有一些人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玩着赌博机,头发凌乱,精神亢奋。他们应该已经在这儿呆了不少的时间,地上四处散落着烟头,他们的旁边还围观着几个刚才那样的小孩。他明白了,这表面上是一个游戏厅,实际上是一个赌博的场所。

    “看你不像来玩儿的吧?”一个声音问道。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顶着一头银发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警惕的看着他, “大清早的,穿的这么干净,是不是进错门了,发廊在隔壁。”那小子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浓浓的讥讽。不过,边城却丝毫没有生气,因为他对这头银发太喜欢了,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头发,而是,他知道,这就是昨天和雨落走在一起的那个男孩,他的头发实在是太扎眼了。

    “雨落在吗?”边城问道。

    那个男孩一怔,有点意外,“你谁啊?找他干嘛?”

    边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撒谎说自己是雨落的哥哥,

    那个男孩满眼的疑惑:“他是个孤儿,根本没有哥哥。”

    不过也许是看到边城脸上的焦急,他最终还是用手一指角落的一扇小门便离开了。

    边城推开那扇小门,手有些莫名的发抖,那门后有一盏昏黄的路灯,那灯可能是积了太多的灰尘,让人觉得还不如一只蜡烛来得明亮。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是一个铁制的楼梯。当他顺着楼梯走下去时,那楼梯摇摇晃晃,好像支撑不了他的身体,随时都会断掉。

    地下室里也有一盏刚才那样的小灯,可光线更暗了。因为没有窗户,房间里有一股浓浓的霉味,还夹扎着一些难闻的味道,憋的人喘不过气。房间里放着几张高低床,这使得整个房间拥挤不堪。

    边城顺着床之间窄窄的通道向前探去,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那个蜷缩着的身影。他背对着外面,睡的很沉,一只手环抱着自己,一只手压在身下。边城伸出手,想要把他叫醒,可手停在半空,却舍不得放下去。于是就那么傻傻的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床的一边靠着墙,在肮脏潮湿的墙面上,贴着一张画。灯光太暗,看不清画了些什么。

    他往前凑了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那画上红色的花海,黑色的巨石,还有那巨石上躺着的两个人影,这些景象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那次旅程。他的心中涌起了无数思绪,有怀恋,有懊恼,有感动,有自责。

    从那次旅行回来后,自己为什么就再没有联系过雨落呢?他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下室,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画下这幅画,每天看着这幅画入睡时,脑海里又在想着什么?

    雨落的脸冲着墙壁,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那沉沉的呼吸声像一把锤子敲打着海的心。他觉得这呼吸声不像山谷中的晚上那么平静,仿佛带着一丝失落,带着一丝疲惫,甚至还有一丝伤感。边城靠在床边的柱子上,闭上眼,也随之那呼吸而呼吸,随着那伤感而伤感。

    不知道过了过久,时间仿佛停在某个瞬间,不再向前奔跑。终于,那个男孩翻了一个身,口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边城也随之睁开眼睛看向他。

    “怎么不叫醒我?”雨落问道,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意外,仿佛早就猜到他会来,这倒使刚才准备的那些理由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了。

    “我饿了。”雨落又说,“带我去吃东西吧!”

    他猛的坐起来,晃了晃头,眼睛一眨一眨的。

    边城笑了,用手揉了揉雨落的头发说:“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站起来,沿着刚才的路线走出了游戏厅。也不知道在那黑漆漆的地下室呆了多久,街上突然就热闹起来,摆摊的,买菜的人熙熙攘攘,车按着喇叭,行人匆匆忙忙的避让。

    边城站在路边,点了一支烟,烟还没抽完,雨落就出来了。他们没有说话,仿佛是每天见面的朋友一样,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朝停车的方向走去。等上了车,两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想吃什么?”边城问道。

    “吃火锅吧。”雨落看着窗外。

    “这么早就吃火锅?”边城发动车,语气虽带着疑惑,却还是向前开去。

    “吃火锅的时间长一点。”雨落小声说道。

    “时间长一点?”他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雨落没再接他的话,他突然觉得这男人甚是有趣,他的话似乎比自己还少,不过偶尔说出的话却异常打动人心。他那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想和自己多呆一会儿吗?边城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真是一个吃火锅的好天气。

    第十一章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门的火锅店,店员爱答不理的。仿佛觉得现在来吃火锅不是来了生意,反而是来了麻烦。两人找了一间包厢坐下。店员拿着菜单进来,不客气的说道:

    “买菜的还没回来呢?好多菜都没有。”

    “那就有什么随便上点吧!”边城没有接菜单,用最简洁的话把服务员打发了。

    吃饭时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更多的时候,两个人就低头吃菜,偶尔抬头相对一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更不知道在吃些什么。两人都不是善于和人交流的人,但气氛却并不显尴尬,反而让两个人都很舒服。

    边城最讨厌应酬,那种场合说的多,吃的少,说出来的和吃下去的都是一堆垃圾。而这样和雨落坐在一起,不用虚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根本不用担心雨会问他一个月赚多少、有没有升职的希望,他不用虚伪的应付,假意的迎合,这真是让人轻松而又愉快。

    雨落也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么坐着一起吃饭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什么时候饿了就胡乱的塞点东西下去,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和一个人这样静静的坐着吃饭也是一种幸福。

    边城下午还要值班,吃完饭,他将雨落送回了游戏厅,

    “我走了,”雨落说完,慢慢的走进那扇小门。

    边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情绪一下子失落下来。他一想到雨落又要回到那昏暗的地下室,睡在那肮脏的墙边,心里就一阵难受。

    某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他有义务照顾好雨落,这个男孩是母亲恋人的儿子,虽然和自己并无血缘关系,可他于自己有一种情感上的联系。

    而且,下一次,不知道又要隔多久才能够又见到他,这恐怕才是最让自己接受不了的吧。所以,他不想让他再回到那个地下室,过着老鼠一样的生活。他想照顾他,也许什么理由都没有,可他就想照顾他。

    “搬来跟我住吧!”他冲那扇门喊道。一分钟、两分钟、里面没有声音,边城怀疑雨落根本没有听到 。他觉的自己没有勇气再说第二次。

    “哦!”门里一个声音传出来。没有多一句话,仿佛多说一句一切就会消失一样。

    不过一个字就够了,边城像收到了一个贵重的礼物一般,满足的开车离开。

    一个下午,他都在医院忙碌着,只希望这班早一点结束。再早一点、再早一点。期间,新竹来找过自己一次。他们在医院的不同部门,平时上班时也很少见面。

    “城,今天下班一起走。”新竹挽着他的胳膊。

    “有事吗?”边城有点不安的问。

    “没事就不能一起走啊。”新竹顿了一些又说:“有好事,晚上去你那儿说。”

    他的手一颤,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紧张起来。新竹是自己的女朋友,平时也总往自己家跑,怎么今天就这么不愿意她去呢?

    “我晚上有事,有什么就现在说吧!”他敷衍道。

    “把事情推了吧!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在这儿不方便。”说完,新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下四周,便匆匆离开了。

    等新竹走后,边城懊恼不已,他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拒绝新竹呢?

    “不知道雨落什么时候来?”他想着,“我应该如何像新竹介绍他呢?”

    边城想了很多的说辞,可到最后还是希望新竹和雨落不要见面。但他又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把新竹支走。他也搞不懂自己的状况,恰像一个约了小三的负心汉,生怕老婆耽误了自己的好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而自己怎么会往那个方面联想呢?

    不过,忙碌的工作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一个接一个的病人,让他筋疲力尽,直到新竹来找他才又开始烦恼起来。

    新竹跟海回到公寓,做着饭聊着天,可边城总有些心不在焉。他又期盼又害怕那门铃会响起来。坐在客厅喝茶时,他眼睛有意无意的看着茶几上的电话,电视里到底在放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注意。

    “我准备辞职了。”新竹坐到他的身边小声说道,那样子好像是害怕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会听到她的话。

    “我要去a市。”新竹的表情有点得意。

    “去干嘛?”边城问道。

    “你还真是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新竹瞪了他一眼接着说:“我跟你说过的,院长想在a市弄家私立医院,你也知道,他现在还是这儿的院长,很多东西都不方便出面。所以啊,他要我过去帮忙。”

    边城想起新竹确实跟自己提过,院长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钱,居然想到a市自己开一家私立医院,新竹跟他关系近,去帮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过两天就走了。”新竹坐到海的身边,“你也跟我一起去吧,私立医院,效益好多了,而且在那边,你可就是中流砥柱了,出国的机会比在公立医院多得多。”

    “我没兴趣。”边城玩弄着手机。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新竹有点失望,“你呀,思想就是太保守,现在这个年代哪儿还有什么铁饭碗。连院长都急着退休干自己的事,你还在这儿耽误什么青春啊。我去跟院长说,让他直接给你个科室主任,咱们替他干几年,等存够了钱,就出国。”

    “这不是保守的问题,”边城有点不耐烦:“那种医院,太黑,拿再多的钱心里也不踏实。”

    边城的母亲是位中学教师,她教给他的不仅是良好的修养,还有一种简单的正直。这和在商人家庭长大的新竹,有着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他也讨厌现在医院里论资排辈的现状,渴望去到国外一展所长,但他更希望是因为自己所取得的成就,而不是靠昧着良心得来的金钱。先不说院长的钱是否干净,那些黑心的私立医院,胡乱收费,不知道坑害了多少病人的救命钱。况且,他也不希望依靠一个女人的力量往上面爬。

    一想到这些,边城更觉得新竹在旁边呱噪的厉害,他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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