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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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祝]英台大大带我飞 作者:林知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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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祝]英台大大带我飞

    作者:林知

    文案

    一朝穿越,马文才握拳,一定要好好学习、孝顺父母,最关键的是:

    绝不打扰梁祝二人的美好情感!

    马文才:等等,英台大大怎么个子比我高、武功比我好,还一点都不娘?

    祝英台:( ̄︶ ̄)/

    马文才:大大求带飞!

    食用指南

    1 主角和作者都是傻白甜。

    2 本文架空,参照东晋,请勿考据。

    3部分角色部分参照张恨水《梁山伯与祝英台》,作者没有看过任何梁祝相关影视剧(对,作者就是这样没有青春!),人物设定剧情发展均是作者本人脑洞。

    4高能预警:本文祝英台性转,祝英台性转,祝英台性转!作者脑洞就是这样清奇!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古典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马文才,祝英台 ┃ 配角:梁山伯 ┃其它:梁祝

    第1章 穿越(上)

    “儿啊,我儿,来,张嘴把药喝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朦胧的声音,沙哑悲戚。

    “夫人,并非我不尽力,从脉象上看,公子的伤势已然开始痊愈,绝无性命之忧。可至于公子为何至今昏迷不醒,恕老夫才疏学浅,实在不知啊。”

    公子?伤势?昏迷不醒?

    黑暗突然被什么冲破,纷乱模糊的画面将他的意识包裹住。随着片段不断闪现,他忽然明白,这些是一个人自小到大的全部记忆。

    只是这些记忆总像隔着一层纱,看不大清楚,似乎还缺了些什么。

    缺了什么呢?他思索着,灵光一闪,火焰灼烧般的痛楚席卷而来,让他忍不住在黑暗中翻滚大叫。

    他全部想起来了!

    那是除夕前一天,他去公墓给父母扫墓。离开时,路过的另一家人正在点鞭炮和烟花。扫墓时放炮烧纸是他们老家的习俗。谁想这烟花竟然出了问题,恰巧在他身边猛然炸开。他虽然下意识地背过身护住头部,却仍是立刻失去了意识。等到意识再次回归时,便已经处在这一片混沌黑暗中了。

    他漂浮在黑暗中,心头苦涩之余又有些轻松。自父母去世后的这两年,他一直没能完全走出来,沉浸在不停歇的工作中。对那个世界,他已没有牵挂,即使不是因为这个意外去世,他恐怕很快也会生生将身体耗垮。想到这,他竟然格外平静。看着四周不属于他的记忆,他忍不住想去触碰。

    就在这时,这些记忆忽然无比清晰,图像、声音交杂在一起,仿佛变成一道道明亮的线将他缠绕、缩紧。

    那光芒越来越亮,刺得他眼睛一痛。

    “嘶——”

    他眨眨眼,一束阳光钻过窗户的缝隙落在他脸上。身下是硬邦邦的床,尽管垫了好几层,也咯得慌。稍稍挪动脑袋避开刺眼的光线,眼前是一扇木制屏风,床边有个方形案几,床帐被掀起挂在两侧,未被屏风遮住的区域能看到橱柜靠在墙边。所见一切与脑中的记忆相吻合,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那正是属于另一人的记忆。

    他似乎一直右脸向下趴着,脖子因为同一姿势保持太久而僵硬到几乎麻木。不过这不碍于他内心的震惊,他已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竟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人,两世记忆混在一起让他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然而,比穿越这一事实更加让他震惊的是,他的这个新的身份,竟然名叫“马文才”!

    哪怕他从没看过任何相关的、影视剧,他也知道,马文才是传说中毁灭了梁祝美好感情、害死梁祝二人的那个男小三!

    他努力挖掘新的记忆,只知道世上确实有个世家是祝姓,但他却完全不知道这家族中有哪些人,都姓甚名谁。

    他为这个“马文才”叹了口气,这人所在的马家也是个不算小的世家了,怎么身为世家子却这么糊涂。他又咽了咽口水,默默安慰自己,说不定自己只是重名而已,再者梁祝本就是传说,不可当真,嗯,不可当真……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房门被轻轻推开,寒冽的空气绕过屏风让他感到一阵清凉。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三七。”他轻声喊,嗓音嘶哑得像在砂纸上擦过。

    进门的青年猛然抬头,手上一抖,碗中的汤药撒了小半。他也顾不上烫,冲向床边,将药碗搁在床头小几上,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马文才的脸,嘴上语无伦次念叨着:“公子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大人夫人。公子可算是醒了。我去告诉夫人,对对对,我这就去!”

    三七在原地转了个圈,跑出门去,口中还喊着:“夫人,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他被三七逗乐了,心中也仿佛被他感染,初时的震惊慢慢平复。

    马文才所有的记忆融入他意识中时,还带着最后的心愿,好好孝顺父母、善待家人。失去父母后,竟能再次有机会拥有完整的家,他不打算再纠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只打定主意好好珍惜。他愿意相信这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妇人大步跨进房间,扑倒在床沿,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仿佛不敢相信。

    他心中一暖,忍不住红了眼,颤颤地喊了声:“阿母!”这是马文才的母亲陈氏,也算是他这一世的母亲。

    陈氏听了,再忍不住,搂着他的脑袋低低啜泣,“儿啊,你可算是醒了,我儿啊……”

    三七也在一旁抹了把泪,哑着嗓子道:“夫人,公子,哭多了伤身,先把药吃了吧。”

    陈氏憋着哭声点了点头,将自己和马文才脸上的泪水擦了擦,起身让三七将马文才扶起。

    马文才的伤主要落在后背和臀上,是他父亲拿藤条抽的。坐起来时稍一用力便会扯到伤口,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忍出了一头的汗。

    陈氏见状,自然又是一阵心疼,直叫“慢着点、慢着点”,又让自己的婢女也去搭把手。

    那药里可能有些麻醉的成分,马文才一口喝尽只觉得舌头都木了,背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痛了,也不知是药效好还是他已经疼得习惯。

    看陈氏蹙着眉头一脸憔悴,马文才提起嘴角笑了笑,安慰道:“阿母,我已经好多了。”

    陈氏拍拍他,道:“好,好。你先歇着,我派人叫医师,再替你看看伤。”

    马文才笑着应是,却没再躺下,“阿母,我趴得太久难受,就坐一坐,你也坐吧。”又叫三七给她拿墩子、倒茶。

    这儿正一片温情脉脉,外面突然进来个小厮,面露难色对陈氏道:“夫人,大人在前面待客,吩咐说要将公子抬过去。”

    “什么?”陈氏瞪大了眼,“我儿这才刚醒,他是要做什么?”

    那小厮瞟了眼马文才,咬咬牙道:“前头是齐家的人。”

    陈氏一愣,脸上笑意下去了大半。马文才也是心中一跳。

    齐家人?这可与马文才被打有分不开的关系啊。

    他来到的这个地方叫大楚朝,与他所知道的历史中的晋朝有些相似,朝政皆由几大士族把持。前几年大楚式微,外敌内乱之下,皇室流落到南方重新建立了政权,北方的士族也率众南渡。然而南方原已有了世代生活在此的土居士族,双方立刻便有了利益冲突。

    马氏家族就是土居的南方士族中不大不小的一个。而齐家作为乔迁士族的代表,此时正如烈火烹油,可称半壁江山。

    朝野内外,南北双方均有些摩擦,但都默契地保持在互相可以容忍的限度之内。偏偏这时候冒出来一个天真无知、毫无政治意识的马文才。他又偏偏在国子学中与齐家旁支一个不起眼的小子起了冲突,竟神勇至极将那人的头打破了。

    那人顶着一头的血,立时便躺下不再动弹。很快,又有消息传来,说那人被伤了脑袋,昏迷不醒。

    这件事成了马家、乃至整个南方士族的把柄。马文才不仅害得父亲马子明被皇帝申斥一顿,连长兄马文远原已定下的升迁也打了水漂。

    马子明收到消息便把马文才一顿打,他一是真心生气儿子不争气、不懂事,二也是做个样子,好让齐家和马家本家出口气,让别人知道他也受到教训了。其实伤处看起来可怕,却根本没有伤筋动骨。马文才昏迷这许多天,可能也与从另一世界到来的意识有关。

    其实细细将整个事情回忆一遍,马文才心里很清楚,他是被人给挑唆利用了。要知道,他前头那十几年一直文不成武不就,这次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到人,甚至将人打到昏迷?显然是钻进别人下好的套里了。

    这齐家人是还不满足,找麻烦找到家里来了?

    陈氏虽然有些担心,但既然丈夫要求将儿子抬出去,她自然尊重,也相信丈夫不会故意置儿子于险境。

    几个下人手脚利索收拾出个简易担架,将垫被铺得厚厚的,又小心扶着马文才趴上去。

    陈氏将这情况简要同马文才说了些,又柔声劝道:“文才,待会儿你阿父说什么你都应着,可不要同他顶,他是不会害你的。你也不要怕那齐家人,我与你阿父都会护着你的。”

    马文才连连点头道:“阿母,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牵连了阿父和长兄,往后一定都听你们的。”

    陈氏准备好的许多劝解的话就这样被堵在嘴巴,她又是惊又是喜,半晌才乐呵呵地“哎”了一声。马文才这几年大概是青春期,总爱顶撞父母,这么乖巧听话的样子让陈氏差点又冒出眼泪来。

    几人很快到了前厅,马子明板着脸坐在上首的席位,下方坐着两个人,一个假模假样抹着眼泪,一个一脸严肃。

    看到马文才竟是被抬出来的,那两人都有些讶异,那抹着泪的声音都停了。

    马子明只注意到儿子面色苍白,脸颊都有些凹陷,心里又是痛又是悔,对齐家人愤恨不已。

    他低沉着声音说道:“文才,这是被你打伤的那同窗的家人,还不过来请罪!”

    第2章 穿越(下)

    马文才在三七的帮助下勉强在那担架上抬起上半身,喘着气道:“二、二位齐公,小子冒犯齐公子,是小子的错。特向二位赔罪,请见谅!本应登门赔罪,只因家父已惩戒于我,至今卧床不起,还望海涵。”

    那抹着眼泪的人却放声干嚎起来:“我的儿啊,你被人白白欺侮啊,你都还昏迷不醒啊,我的儿,你怎么这么惨……”

    马子明和陈氏面露怒气,马文才心里也是一堵,攀着三七下了地,跨到两人面前,做出一副要跪下的样子。他晓得,不仅他父母不会让他这样受辱,连齐家来的这两个人也不敢受。

    倒要瞧瞧,那人接下来还要怎么借题发挥!

    背后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此时疼得就像许多小刀在皮肤上划开,让他立刻冒出一脸冷汗。

    “公子,伤口崩了!”三七惊叫道。

    那严肃脸立刻将马文才扶住,甚至没让他的膝盖多弯一弯,余光扫过马文才后背,果然见衣服上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色。他语含关切,道:“马公子快快回去养伤,你诚心道歉我们也甚感欣慰。”

    他紧接着暗暗瞪了另一人一眼,便向马子明告辞。

    谁想那人却不知足,不大不小的声音咕哝:“谁知道这是不是做戏,儿子做出这种事,一家能好到哪去。”

    严肃脸头一昏,想捂住那人的嘴都来不及,抬眼一瞧,果然整个马家连带着下人都黑着脸。

    马文才紧紧握着拳头道:“这位宋公,打伤你儿子是我不对,可你以此辱骂我家门,我马文才可要失礼了!”

    马子明走上前拉住他,从两人冷冷地道:“二位,我叫我儿强撑病体与你们道歉,是给齐家脸面,你们也莫要欺人太甚。我儿由我们教养,好得很!”

    正说着,给马文才瞧病的医师也来了。这是马子明特意请的一位御医弟子,声望极高。

    马子明一挥手,叫人抬了扇屏风来,道:“就在这儿看,也说说这伤是真是假。”

    医师细细地检查一遍,皱着眉头道:“大人、夫人,原本这伤口养了十多天恢复得很好。可刚刚又崩开一回,白费了几日功夫。好在公子已经清醒,可以正常饮食,我重开一个方子,配合着外敷伤药,养上一个月瞧瞧,只是千万别再随意挪动崩开了。”

    陈氏千恩万谢地将医师送出门,又叫仆人跟着抓药、打听饮食禁忌。

    马子明又道:“这医师医术极好,是御医亲传,不若请回去瞧瞧齐家那位公子?”

    那两人涨红了脸,匆匆出了门。

    马子明对着两人的背影重重哼了声,转头又骂起马文才来:“你身上伤还没好乱动什么,还嫌不够添乱吗!那两个齐家人算什么东西,值当你给他们跪?”

    马文才一声不吭,却觉得有个父亲这样骂自己也挺好。

    马子明反倒说不下去了,瞧儿子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脸瘦的还没巴掌大,眼睛水汪汪的滚圆,只剩下巴尖儿上还有点肉。

    “还疼不疼?”马子明虎着脸问道。

    马文才点头。

    “晓得疼就别乱跑了,快回去,别在这儿扎我眼!”马子明挥挥手,赶他。

    马文才埋着脑袋微微弯起嘴角,他不是原来那个傻乎乎的马文才,自然瞧得出马子明严厉背后的疼爱。

    之后,马文才每日便躺在床上养病,无聊时开始看起自己的藏书。说是他的书,其实大都是马子明和马文远送给他的,许多都有他们所做的批注。不过由于这古文多是繁体,又没有标点,他只能一个字一个字连蒙带猜,读起来速度极慢,倒也打发时间。

    马子明身上还任着会稽郡太守一职,马文才只得趁着父亲休沐的机会好好同他认了个错。

    马太守两个儿子,长子稳重可靠,年纪轻轻便在外地做了官,可这小的真是让他操尽了心。

    马太守听到他主动又乖巧地道歉,也晓得他最近都老老实实读书,只觉得连日来的辛苦憋闷一扫而空。他放缓声音道:“你安心养伤,其余事有我和你长兄。此事你虽有错,但你也受了教训,就这么过去了。你长兄那自己去谢,他被你拖累,几年功绩都白费了。”

    马文远过年休假回家时,马文才正昏迷,于是便给他留了封信。马文才记忆中,马文远与马太守像极了,平日里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对弟弟却极好。

    在信里,马文远细细解释了马文才的一时冲动带来的后果和含义,却半点没提自己前途所受的影响,反倒在信的末尾安慰了弟弟一通,叫他不必忧心,保重身体要紧。

    马文才看完信,既感念兄长对自己的疼爱,也不免有些无奈。他闯了这么大的祸,这一父一兄训斥归训斥,最关心的却仍是不叫他害怕担忧,难道不怕他胆子越来越大,捅破天去吗!

    仔细想想,原来的马文才好像就是这样养出那天真单“蠢”的性格的。

    马文才手一挥,笑容满面地叫三七拿纸笔,他要给兄长回信。

    拿到毛笔和纸,他傻眼了。刚刚光顾着乐呵,彻底忘记古代是要用毛笔写字的。

    以前的那个马文才写得一□□爬体,现代的自己就更别提了,硬笔书法的字帖都没写完,别提毛笔了。

    他装模作样地拿起笔沾了点墨,在纸上抖抖索索地写了两个字,结果手指僵硬得险些抽筋,纸上墨迹粗细不一,堆在一起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字。

    马文才脸红了,干咳两声,对三七说道:“三七,我身上伤着不太舒服,手上没力气,这回信写不了啊。”

    三七只担心他的身体,赶紧收起笔墨,叫另一个书童六曲到马太守那儿借了一个会写字的书童来。马文才口述,那书童在一旁记下,这才将回信写成,带去给马太守。

    马文才默默在心里的计划中又加了个练字,与读书并列。

    养病、读书、练字,三者构成了马文才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直至伤口结痂、生长出新皮肤。马文才也终于获得允许,可以走出房间。他想着,既然伤好了,也该继续上学。虽然父亲没提,他也该主动些。

    时节已近二月,但天气仍旧寒冷。三七给马文才穿上了好几件夹了絮的里衣,最外面披上了件皮草的大氅,还在他手里塞了个暖烘烘的手炉。马文才自己不大会穿这些层层叠叠、拖拖坠坠的衣服,便由着三七去。一身衣服穿好,他鼻尖儿都冒出汗来。

    他见两个书童穿的不多,也不忘叫他们也带小手炉暖着。

    走出房门,正对着是个小庭院。中央挖了个小水池,周围错落地种着些植物、堆着些山石,雅致得像副画儿。

    他们沿着屋子周围的游廊向后堂去。这是家人相聚时常待的地方。

    马文才起得晚,到后堂时马太守已去应卯,只有陈氏坐在里面和婢女说话。见马文才到了,陈氏也没说什么,叫人上了些点心让他垫垫肚子。马文才吃过,撤了食案,叫人搬了个凭几靠着看书,一边等父亲回来。

    房子里暖意融融,有股淡淡的香薰气味弥漫。喝喝茶、读读书,真算是一种享受。

    待用过午食,马太守也散堂回家,马文才提起了回国子学的事儿。

    没想到他刚说了“国子学”三个字,马太守和陈氏的脸色齐齐一变。

    马文才眨眨眼,不明所以。

    陈氏拍了拍马子明的胳膊,冷声道:“那国子学,我瞧着不去也罢。”

    原来,就在那齐家的两人离开后没几天,国子学里来了人。

    马子明本以为是国子学派来训斥儿子,倒没有在意。毕竟是儿子在那里闹出了事,被说两句也是应该的。

    谁能想到,国子学里那人一来便说,以后再不收马文才了。

    要知道,在这个朝代,选官多是看门第、靠推举,国子学便是为这些士族门阀后代所设。若是不能去国子学,不与其他士族联系,马文才此生恐怕再与仕途无缘了。更何况,以往从没出过世家子弟被国子学赶出来的情况,这简直就是□□裸的侮辱。

    马子明哪里能依,当场便骂得来人狗血喷头,把国子学也贬得一无是处。

    可那人也没办法,他也晓得这事不该这么办。那齐家的学生早就好了,伤得远没马文才重。马文才绝不至于受此处置。

    但这事是齐家的授意。

    半壁朝廷都姓齐,他们小小的国子学哪敢不从。

    马子明自然也能想明白这背后的动作,可一时也无从与齐家争锋,苦水只得往肚子里咽。又怕让马文才知道了伤心,影响他养病,这才一直瞒着。

    其实在他心里,他倒认为以马文才的性格,并不适合再回到国子学里,还不如自家请个先生。他本就不是非盼着儿子飞黄腾达的那种父亲,但这么说出来倒像是瞧不起儿子,还不知儿子会如何看他。这好不容易乖巧了些,他可真怕儿子又犯倔。

    如今马文才主动提起,他有些愁,沉吟了片刻,问道:“文才,你可想回国子学?”若是儿子想,他说什么也要拼一拼。

    第3章 书院(上)

    若问马文才,他倒恰好并不想回去。国子学里全是士族门阀的后代,鱼龙混杂、派系众多,与朝堂政局也密切相关。别说之前的那个马文才了,就是现在的他也没那个自信能在国子学里安安稳稳待下去。国子学里这些生员轻易就能做官,没几人真心向学。他主动提起来,只是以为他父亲会高兴。

    此时见了陈氏和马子明的反应,马文才还有什么不明白,便直说了:“儿自知诗词文采、治国方略均不及阿父和长兄,本也无意做官。发生那事后,更晓得官场复杂,以儿子的性情不如不去,免得给家中添麻烦。”

    马太守虽然也这样想,听了这大实话还说忍不住恨他不争气,瞪了他一眼,道:“那国子学不去便不去了,无足轻重,只是你这读书不可荒废。不如我便请一位德才兼备的先生来家中做教习吧。”

    马文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凑到马太守和陈氏身旁,这边捏捏肩膀、那边锤锤腿,笑道:“还是阿父、阿母好!”闹得两人又好气又好笑。

    说起来简单,但真找起先生来却没那么顺利。大约是时机不巧,找到的几个适合的先生不是要去其他地方就是已经要去别人家了。

    “文才,这一时偏偏找不到合适的先生,”马太守说着,自己都觉得太巧,“不过钱唐县有个姓周的先生开着家书院,听说是满腹文章、人品高尚,只是个性有些清傲,不愿到府上设馆。”

    马文才暗忖,难道这世上真有梁山伯与祝英台,所以冥冥之中注定,他要碰上二人?他问父亲:“阿父觉得,我是该去周先生的书院,还是再找找其他先生?”

    “我虽然希望有个先生在府上专门教你,可这一时之间恐怕很难找到适合的人选,”马太守也是为难,“这周先生名望极高,你若拜在他门下也不坏,总好过在家耽误时日。”

    马文才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说:“儿愿意前去周先生的书院读书。”

    马太守道:“好。这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修书与周先生。钱唐县在吴郡下辖,我和吴郡太守也算熟悉,到时也好叫他看顾你几分。你去同你母亲说吧。”

    陈氏听说马文才又要离家读书,十分不舍。在国子学的几年,他就难得有机会回家。

    “行了,你去吧。”陈氏收拾起心情,讲马文才赶回去,“钱唐县不远,这两天应该就有回音。我先带人将你的行李收拾起来,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忙中出错。”

    陈氏的话没错,一天后的一大早,回信就送到马太守手上。他当天便让陈氏与马文才准备行囊。

    又过了两天,适逢马太守休沐,一家三人一齐吃了顿温情脉脉的午餐,马文才就带着三七、六曲出发了。

    马太守与陈氏一直将他送到府门,陈氏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她拉着马文才的手,念叨着要吃好睡好,又转头吩咐三七和六曲好好侍候。

    马太守在一旁频频点头,最后拍拍马文才的肩膀,道:“像周先生所开这样的私教书院里都是些寒门庶人,士庶有别,你不必与他们相处得如何和睦,只专心读书便是。”

    马文才也是鼻子发酸,跪下拜了拜,终究挥手离开。

    一行一共五人驾着两辆牛车,除了马文才和他的两个仆人,还有马太守特意雇佣的向导和保镖。那牛车一看就精致舒适,木质的车斗简直像个小房子,既高又宽敞,躺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此时正是二月仲春时节,江南已有绿意。马文才难得见到野外的景色,时不时钻出车厢坐在车辕上,随着牛车慢悠悠一摇一晃的节奏看风景。春风中夹杂着湿润的水汽,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却不觉得冷。他突然想起小学课本里有篇散文,一时兴起大声背道: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三七犹豫着问:“公子,你念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懂?”

    马文才嘿嘿一笑,道:“这是你家公子我见到这春日美景所做的文章,你看如何啊?”

    看三七支支吾吾不晓得说什么的样子,马文才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在这笑声美景之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看似已经融入新的生活,但这巨大的转变其实仍在他心里留下了焦虑与恐惧,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放下负担,全然接受现在的人生。

    马文才叼着根嫩草茎忍不住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梁山伯与祝英台,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去这座书院?会不会像传说中所说的那样在路上相遇?他暗搓搓琢磨,爱上女扮男装的祝英台的梁山伯,他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呢?这简直是传说留给我们的一个迷……

    不过三五日,众人便抵达钱唐。

    书院位于钱塘县凤凰山万松岭,因为时间有些晚,马文才决定先在县城内住一晚,梳洗干净,第二天再去拜见。同时,也差人去往吴郡的治所吴县寻太守报信,既然马太守已经拜托过这边太守照看,马文才也要有晚辈的礼貌,告知并感谢对方才是。

    第二天一早,马文才几人便起身前往书院。万松岭恰如其名,山中多是形态各异的松树,在二月中也是绿色,不过由于天气湿润还有些凉意,显得有些阴森。

    沿着略有些湿滑的山道前行,远远地,在山林中露出一座衡门。衡门上刻着四个大字,“万世师表”。衡门右侧有块石碑,最上端正是“尼山书院”四个字,下面细细密密地刻着许多。走近一看,记录着这书院的由来。

    马文才为这书院的名字疑惑了许久,为什么这建在万松岭上的书院偏偏名字要叫“尼山”。读了这碑文才晓得,据说孔子诞生于尼山,但如今北边失陷,书院的山长周士章周先生为了纪念孔子,便将自己的书院取了这个名字。

    碑文上还记述了书院创建的经过,以及周山长的教育理念及志向愿景等等。

    马文才通读一遍,觉得这碑文写得不错,朗朗上口,用词也挺讲究。他灵机一动,拿出纸笔便誊抄了一份。

    走过衡门,路也好了不少,但没多远就是高高的阶梯,书院大门就在阶梯尽头俯瞰着他们。

    马文才咕哝了一句“我就知道是这样”,下了牛车,同三七、六曲将行李装进预备好的扁担里。三七和六曲两人各挑了一担,马文才不顾他们反对,自己也背上一个包袱。向导和保镖驾着牛车原路返回,他们三人则踏着阶梯向书院走去。

    短短几十级台阶,马文才爬得面色发白。因为养伤在床上趴了一个多月没怎么动,他四肢都没什么力气,背着十几斤重的包裹都累得他腿软。

    他喘着气,默默在心里的计划加上第三项,锻炼。

    站在书院门前,只见粉墙黛瓦,一字型的门楼正中是扇乌漆的大门,顶上是双层的飞檐,檐角立着简化的神兽象,门梁上雕刻着祥云图案。大门两旁各有一扇小一些的侧门,门上悬着一条牌匾,上书“尼山书院”。门楼两侧连着长长的围墙,深入山林,墙内茂密的竹林越过围墙探出来。

    马文才看了一眼三七,他会意走上前敲了敲侧门。

    侧门开了半扇,一个身穿短打、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站在门槛内,笑着拱了拱手,问:“不知足下到此书院所为何事?”

    马文才也回礼道:“在下会稽郡山阴县马文才,拜请周先生门下读书,劳烦通报。”说着递上了名刺。

    那人走出门来,双手接过名刺,客客气气地说道:“请稍后,小人这就去通报。”说完,不经意般扫了一眼门口三人,快步进门去了。

    这人虽然态度恭敬,但马文才却总觉得仿佛哪里有些不对,让他心里发沉。

    很快,这人回来开了正门,将马文才三人领进门。

    进门正对着一块青砖影壁,不甚宽阔的院落两旁整齐地坐落着两排厢房。绕过影壁又是一座门,门匾上写着“高山仰止”四个字。跨过这道门,迎面便是一座三开间的屋子。开阔的院子中有两条石板路交叉,前后连接着门与堂屋,左右连接着两个侧门。

    此时这屋子门窗紧闭,没有声音。马文才只看到那门上的匾额写着“明道堂”,便紧跟着领路人走进了右手边的门洞。这里是个跨院,三边各有一排厢房围出个院落。正中一棵老松,松盖向一侧伸出,形如飞檐,松盖下一整块青石,石头四周凹凸不平,顶面却磨得光滑,正如一张案几,颇有野趣。

    领路的那人走到院子北边的一间屋子,将马文才请进去,道:“周先生正在讲课,还请马公子稍候。”他又跑出去倒了杯送进来,便离开了。

    马文才站在屋子里等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想到:“我这是被使了个下马威?”

    第4章 书院(中)

    这屋子大约平时就用于待客,正中摆着两排长几,长几两侧整整齐齐地铺着方形竹席。屋子里装饰不多,东西两侧的空间里都摆着格子书架,每一格内都高高低低地摞着书卷。一侧靠窗的位置还有一条一字长案,案上笔墨纸砚齐备,还有几卷摊开的手抄书。

    马文才叫三七和六曲在门口歇着,自己拿出一卷没看完的书,盘腿坐在屋中案几旁安安心心看起来。

    好歹也是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社会人了,这种阵仗没见识过也听说过。他不急,待会儿自有人急。

    山中空气清新,有风吹松林竹枝的簌簌声作伴,他很快就沉浸在书中了。

    绕过院墙有一小片竹林,周先生正怡然自得地品着茶。

    阿成走来时便看见他脸上挂着笑,很是满足的样子。阿成道:“老爷,那马公子已经带去客厅了,你这样故意晾着他是不是……”

    周先生哼了一声,道:“他们这种世家出身的公子,一会儿就呆不下去了,你瞧着吧。”

    阿成没再吭声,陪在一边。

    等周先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慢悠悠走过去。没想到屋子门口两个书童老老实实站着,屋子里的公子不仅没有想他预想得那样气急跳脚,反倒安安静静地看着书,连他出现都没有发觉。

    这公子五官清秀,表情平和,眉目间一点骄纵之气都看不出来,只有那身衣服表露出身份。周先生对他的印象立刻好了许多,晓得之前是自己有成见了。

    待马文才回过神,就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他旁边,正一同看着他的书。他身着靛蓝色长衫,领口服帖规整,袖口也并不过分宽大,仪态端正,不似当下许多人爱穿着宽衣博袖、故作潇洒。他头上也没有戴冠,只是用布巾裹住。见他看过来,还笑眯眯地捏了捏胡子。

    马文才立刻起身,作了个长揖,道:“小子马文才,拜问周先生安好。”拿出一支木制的名刺递上去。

    周士章接过名刺扶起他,点点头,道:“文才,快坐。”然后叫人端热茶来。

    马文才等周士章先坐下了,才在他下手位置端端正正跪坐。两人又是一番客气,一个道歉叫人等候许久,一个不敢不敢口称叨扰。

    如此来回几番,周士章喝了口茶,终于说到正题,开口问道:“文才贤侄,老夫收到尊公及本郡吴太守信件,叫老夫收下贤侄做学生。只是贤侄为何到老夫这书院中来,可否为老夫解惑一二?”

    马文才一听便明白了,这周先生大约是因为马太守这拉关系的行为不乐意呢,所以故意冷落他。

    他想了想,恭恭敬敬地答道:“礼记大学篇有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小子不才,不求治国平天下,但求修身齐家。小子懵懵懂懂,空耗十余年光阴,不得其门而入。家君言周先生才德兼备,小子厚颜,求先生不吝赐教,以‘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修身齐家。”

    他顿了顿,想到先前在碑文上看到的内容,接着沉声道:“且如今世道前路未明,百姓生活艰险,小子或可贡献一二愚见。”

    周士章摸胡子的手停了停,叹道:“贤侄过谦了!老夫学识浅薄,不敢与国子学博士相比。”

    马文才什么都没说,身子一转,就着跪坐的姿势,对着周士章就是一个大拜。

    周士章“哎”了两声,轻轻拉了马文才两下,没拉起来,连连叹息,仿佛无奈至极,勉强才答应道:“罢了罢了,老夫便收下你这个学生!”若不是马文才偷瞄到周士章正喜笑颜开,说不定真会信了。

    他一脸惊喜感激的模样,起身行了一个大礼,“谢先生!”

    周士章用力将马文才扶起来,敛起笑意,又问:“你可带了往日的习作来?”

    马文才便拿出了之前在衡门外誊写的碑文,道:“学生在书院衡门外看见这石碑,只觉得自己以往所作的都文墨不通,不敢呈给先生。”

    周士章看看纸上抄写的字迹,横不平、竖不直,只勉强称得上整齐。想起马太守信上说的,这孩子大病初愈,他也就算他过了。只是叮嘱了一句,要勤练字,便对门外喊:“阿成。”

    阿成正是之前替马文才几人通报领路的年轻人,听见周先生叫立刻走进来。

    “阿成是我家下人,在书院里若有什么大小杂事都可找他。”周士章指着阿成道。

    阿成也给马文才见了礼。

    “文才,你这便跟阿成去,他会给你安排房间。你也记得学院里的规矩,今明两日打扫休整,后日起跟着其他同窗一道进学。”

    马文才再次谢过,跟着阿成退出了屋子。门外三七和六曲听得到他们说话,也挑起行李跟上。三七凑近了小声道:“公子真是了不起,叫周老先生收作学生。”

    阿成听见,轻嗤道:“周先生这是博施济众,凡是真心来书院求学的,只要人品无大问题,周先生没有拒绝的。”

    三七讷讷地合上嘴。

    马文才对他安抚一笑,顺着阿成的话捧了几句,说得他笑开颜,连带着介绍这书院都详细了几分。

    周老先生见他们所在的是东跨院,名为“毓秀院”,住的是书院里教书的先生们。有些客居书院的文人也住在这。与之相对的西跨院里则是平日先生们讲课、学生们读书的地方,名为“正谊院”。

    此时还未到午时,学生们多在正谊院内听讲,阿成便只让马文才站在院门外看了一眼。

    马文才进书院第二道门时见到的“明道堂”是书院最大的讲堂,平时用得少一些,整个书院一百多号学生都能坐下,所以每到需要众人集中的时候才会用到。例如,每逢二、五、八日,周先生会在明道堂讲大课,届时书院所有学生都可来听。

    明道堂北延伸出一条路,远远地连着大成殿,那是祭祀孔子之处。而这条路两侧,依着山势建了大大小小的院落和成排的房屋,是学生们住的地方。左右两边各开一个方形的门洞,东侧的挂着“居仁”,西侧的挂着“由义”。

    院落和普通厢房条件不同,费用自然也相差不少。马文才不多考虑,直接请阿成找一套空着的院落。

    阿成略一思索,领着他们走入居仁园。门后小路四通八达,他们向东走了一段,又转向南,一座小巧的院落出现在右手边。

    会稽郡,会稽县,梁家庄。

    在马文才进入书院时,梁家庄里有一户人家亦说起儿子读书的问题。

    梁山伯过了年已是十八岁,再有两年就该行冠礼了。他家中条件不太宽裕,往日一直跟着庄子里的一个老先生念书。但那老先生学问也不深,除了教教他识字、背书外,再讲不出什么。梁山伯早已想外出求学,只是放不下父母。若是他离了家,家中诸事便全落在二老身上,他不愿如此自私不孝。

    没想到,过了年,梁山伯的父亲梁秋圃却主动提出让他出去读书。

    这事是那教梁山伯的老先生先说起的。他自问已教不了梁山伯,却又可惜这个孩子,便建议梁秋圃送他去别的地方深造。

    梁秋圃家中只有这一个孩子,他也知道梁山伯喜欢读书。他和妻子高氏商量了一宿,决定让他去。虽然以他们这条件,梁山伯做不得官,但也可以给别人家做先生,日子也能过得舒服。

    梁山伯高兴之余更是感动,与父母说好,待他帮家中事务安顿好便出发。

    会稽郡,上虞县,祝家村。

    “英台,你可想好了,果真不去国子学?”祝公远盯着小儿子,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真实想法。

    “是的,父亲,儿已思考清楚。”祝英台略有些肉呼呼的脸上挂着浅笑,显得有些孩子气。“自从我们祝家南迁,与南方士族间已势同水火,儿不愿再添上一支柴。长兄和二兄也说过,国子学里无人向学,不过是各家子弟胡乱混两年挂个名头罢了。以儿之浅见,不论北方或南方士族都显现盛极而衰的征兆,儿愿意替祝家结识些寒门学子,一是网罗些人才,二也是多准备条路子以备不时之需。望阿父准许。”

    “好,好,好!”祝公远欣慰大笑,“我儿有这份心思,为父岂有不应的道理。那之后适宜我便全部放手,交由你自己一人去办了,需要什么人手只管来寻我。”

    “谢阿父,阿父只管放心!”祝英台勾起嘴角,自信满满,将父亲送出房间。之后,他便立刻着手安排人打听消息。

    第5章 书院(下)

    阿成带马文才所到的小院很是清幽,院墙外松树竹枝交错掩映,东南角的木门造型瘦长秀气,门楼上只有一层檐,门柱上简单雕着几朵祥云图案,清爽大方。门前有一小片空地,卵石铺就的小路将院门与道路相连。院墙脚下有一丛丛植物,刚冒出绿色,看不出种类。

    马文才推开院门走进去,抬眼是一面影壁,影壁中央一块椭圆形的砖雕上刻着松。

    院子里五脏俱全。坐北朝南的正房三间,东西各有两间厢房,南侧则是三间倒座房。四个方向的房间的屋檐角特意加长连接起来,如同简易的游廊。每间房的门窗都极大,虽然只有木条隔出的竖纹,却更显得整齐。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只有十字交叉的窄路,如果觉得单调,可以随自己的意愿装饰。

    马文才见到这院子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快步走到正房。正中那间是个厅堂,两侧是起居室。厅堂内只有几张案几,还算宽敞。他又走进东侧起居室,室内有床、有书架、有长案,还有小橱柜,用具齐全。东侧墙上有扇小窗,外面是院子一角。他心头闪过好几个修整方案。

    马文才又赶紧叫三七和六曲去选个房间。那两人自觉走向倒座房。马文才拦住,道:“这院子里就住了我们几个,你们何必去住那样的屋子?这几间空房你们挑,只是不许住倒座房。”

    两人对视一眼,谢过,进了西厢。

    阿成笑着问道:“不知这院子可合公子心意?”

    马文才自是点头。

    阿成掏出一个卷轴,道:“书院每日自卯时正起授课,至午时正用午食。再自未时初起至申时末止。每月一、十一、廿一休沐。除周先生讲的课外,书院里其余先生和所讲的书均在这卷轴上记着,你拿去。若有不明白的,可去仰圣门外东厢寻我,那边东西厢房有用饭的地方和各类铺子。各处院里均住着仆从,凡是瞧见檐下挂着绿巾的便是。”说完,拱拱手出了院子。

    书院所授的课与国子学内差不多,也是毛诗、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周官、公羊、谷梁、仪礼、论语十部。但因为如今玄学盛行,增设了老子与庄子两部。主要由三位先生,分别讲儒、道、史。各位先生又根据学生进度分了初等、高等两班。

    每日上午三个时辰由先生讲书,午后两个时辰可自行读书,也可跟那些客居的文人或先生学些杂学,现下琴棋书画都不缺。

    马文才看完,心中已有了大概的计划。

    另一头,三七和六曲已经开始收拾房子、归置行李。马文才没插手的地方,搬了只胡床坐在院子中晒太阳。

    六曲做事儿时默不作声,三七却嘴巴停不住,念叨那阿成不敬公子,又问:“公子,那阿成说的什么‘博济众施’是什么意思?”

    “那叫‘博施济众’,”马文才道,“出自论语·雍也,‘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指让大众都受到恩惠与帮助。”

    三七瞪着眼睛红着脸,连连点头。

    马文才突然意识到,因为他自己从前不曾好好读书,身边这两个原应该做书童的孩子也从没机会学。他有些愧疚,道:“三七,六曲,我在这学院里大约也没什么事要你们做,往后我也教你们念书识字,平日我上课的时候你们便也在这儿读书。”

    三七慌忙道:“公子课业繁忙,小人可不敢耽误公子读书。”六曲也在一旁点头应和。

    马文才不耐地挥挥手,道:“我说了就这样做。不然,将来我可不会带着两个不识字的书童出门。”

    三七眨眨眼,还想说什么,六曲拉着他跪下。两人径自行了个大礼,万分乖觉地继续回去做事。

    只是那兴奋劲儿藏不住,三七哼起了不知名的乡野小调,六曲也难得主动地同三七闲扯了好几句。

    两人手脚利索,东西也不多,不出半日便将屋子都打扫干净、收拾整齐,缺了的东西也都下山去买。几人还兴致勃勃地在倒座房里理出一间厨房。

    转眼已到酉时,学生们都下了学,居仁园里人声渐起。马文才住的小院儿门一关便自成一个小世界,若是不弄出什么动静,没人会注意到这里新入住了一个学生。他想了想,书院一百多位学生他一时半会认识不过来,便决定不主动出去与人结识。他只是把院门开着,住在附近的学生若是看见了,自会过来同他打招呼。

    正如他所想,下午至晚间陆陆续续来过十几人。他送了每个来人一小块墨作为见面礼,倒也都相谈甚欢。有人邀他一道去喝酒,他便以旅途劳顿为由推了。

    仅仅就这十几人,马文才也察觉到书院里也不是一派清净。大半学生看起来是一心向学的样子,其余的少数里,有的穿着如今流行的宽衣博袖、踩着木屐,走起路来将袖子和衣摆甩得飘飘荡荡,似乎恨不得前头有电吹风做“无风自动”的特效;也有故意将衣服穿得不成形状、蓬头垢面的,大约自认已达到庄子所称“养志者忘形”的境界;请他去喝酒的人穿着单衣,面色红润,倒有些飘飘若仙的感觉,但他知道这一定是吃了寒食散的结果。

    马文才在国子学里的同窗大多都穿得极华丽,好用寒食散的也不少,这都算是士族中的风尚。他没想到民间的书院里也有这样的人。

    他深刻地觉得这都是追星误人啊,风流名士们自带飘逸光环,怎样夸张都是风流潇洒。可普通人刻意模仿,说文雅点是东施效颦,说直白点,分明是活生生的淘宝买家秀。

    马文才表示要练两张大字压压惊。

    转眼就到了该去听课的日子。这一日正是二月二十八日,周先生在明道堂讲课。

    马文才早早起身,用了三七和六曲预备的粥和面饼做早餐,换上一身常见款式的衫子。虽然衣服也算宽大,但至少合身,不至于影响动作。

    三七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书院里那些走在风尚尖端的人,原本准备让他穿最华丽的那身,被马文才一口回绝。

    时间快到卯正,马文才向讲堂走去,三七拿着文具、拎着水壶跟在后面,身上还背了卷毛织的席。

    一路上有不少学生同他一样向明道堂赶去,堂内坐了大半。马文才找了个靠后的位置,三七替他把毛席铺在原有的席上,又摆好文具和水壶,这才匆匆离开。

    马文才抬头,果然看见许多人看向他,表情各异。书院里有书童的人本就不多,还做得这么夸张的就更少了。

    他泰然自若地与前两日认识的学生打了个招呼,又对坐在附近的几人拱了拱手,便坐下。

    周先生的课确实是好。他一人能将十部书糅合在一起,从经讲到史,由史讲今,通过今讲作诗写文章,在诗与文章中又讲易与道。通篇无一句赘言,充满了他数十年累积的阅历与感悟。

    马文才只恨自己毛笔用不惯,许多内容都来不及记下。

    这一讲就是两个时辰,接下来一个时辰则是根据周先生所讲的主题或议论或做文章。

    马文才记笔记写得手疼胳膊酸,一抬头,发现许多人老神在在地坐着,动也没动,有的甚至连纸笔都没拿。待到他们发言时,不说什么治国之策了,许多人言语之间都是对社会现状的不满,有的只注重辞藻绮丽。

    说毫不失望,是假的,但马文才也理解这些学子的心态。读书有何用呢?再多的抱负、再深刻的思想,若没有施展的机会也不过是一场空。然而他更不喜欢的,是他们还未踏实去学,便做出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再瞧周先生,虽然没有做官,未能施展其经世之才,却以另一种方式于乱世中立身。无论学生们说的话多么浅薄,他总能从中引出理来。他如今也不会再去做官,便暗自立志,至少先学到些什么。

    午间有半个时辰供他们吃饭修整。马文才在自己院子里吃了些,带着上午记下的东西去了正谊院。他打算先将上午周先生讲的内容整理一遍,再去找一个善书法的客座先生学字。

    正谊院里的屋子是通过悬挂木牌来区分其用途的,若有先生在里面讲课,他便将写有他名号和内容的木牌挂在门上。

    马文才找了间无人讲课的屋子,里面已经有了一些学生。他轻轻走进去,准备找个人少的角落坐下,却发觉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然后有一个声音阴阳怪气道:“这不是会稽郡马太守家的马公子吗?公子与愚等粗鄙低微之人同室读书,实在叫人惶恐。”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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