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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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祝]英台大大带我飞 作者:林知

    第2节

    接着,又有几个声音从旁应和,“见过公子。”“小人惶恐。”

    提着东西的六曲皱起眉看向说话的几人。马文才此时却在想,幸好下午带来的是六曲,若是三七恐怕已经忍不住骂起来了吧。

    与此同时,梁山伯与祝英台也都已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前往钱唐县周士章先生所设尼山书院读书。

    暮春将至。

    第6章 相识(上)

    三月上旬,自马文才来到尼山书院已有十日。

    这天中午,马文才下了学照常回自己院子里用午食,就听门口传来阿成的声音,“马公子可在?阿成叨扰了。”

    三七跑到门口问了问,带进来五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阿成,他领着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再后面两步跟着两个书童打扮的青年,各挑着一个担子。

    马文才了然,书院又进学生了,可能要住在这院子里。

    果然,三七凑到他耳边简要一说,正是如此。

    马文才笑着走过去,对阿成点点头,又对那两个公子拱手致意。

    阿成笑眯眯地,对马文才先是道歉,然后解释道:“这两位公子相互认识,各带了一个书童,小人便想着将他们安排住在一起。只是其他屋子不大方便,总归是马公子这里最适宜,这便过来问问公子意下如何。”

    马文才闻言,看向来人。他晓得,这些空房间总会安排人来住,他也愿意住进来的是自己看得顺眼的。

    那两人一人个子稍矮,还未加冠,长圆脸,眉目疏朗。身上衣服质地一般,家境大约并不富裕。

    另一人个子高些,有些偏瘦,却长了张肉呼呼的脸,他倒已经加冠。衣服看似普通,马文才一眼便看见内衫布料极好,可见家里必定非富即贵。

    两人都笑意盈盈,目光平和,举止大方有礼,让人一见便有亲近之意。

    马文才他们说道:“若是两位公子不嫌弃,便与在下同住吧。”

    两人齐齐拱手,道:“乐意之至!”

    阿成也功成身退,就此告辞。

    那稍矮一些的青年道:“在下会稽郡会稽县梁山伯,尚未取字。这位是会稽郡上虞县祝英台,字信斋。我二人前往书院路中偶遇,都是来求学的,便结伴同行。”

    祝英台也上前一步,一拱手,道:“英台问公子安。”又指了指身后两个书童介绍道:“这是梁兄的书童四九和在下的书童银心。”

    马文才从梁山伯说出自己名字时便有些愣住,再听说他旁边这个高瘦青年是祝英台差点没跳起来。

    看看个子,比自己和梁山伯都高。

    瞄瞄胸口,跟自己和梁山伯差不多平。

    听听声音,与一般男青年差不多低沉。

    瞅瞅喉咙,虽然不甚突出但似乎有喉结。

    马文才脑袋有些转不起来了。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他木木地听完几人介绍,还个礼,迟钝地“啊”了一声,才道:“在下马文才,会稽郡山阴县人,字逸华。我的两个书童三七、六曲。”

    祝英台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马文才这名字他知道,会稽郡马太守的幼子。祝家为北方侨迁士族,他自然听说了马文才在国子学里闯的祸,也包括他被父亲打得昏迷,没想到竟然也到这尼山书院里来了。祝英台忍不住猜测,难道他与自己目的一样?他立刻又否定了,从他之前行事和现在的模样来看,可不像是有这个头脑。

    三人中只有梁山伯什么都没想,一听马文才也是会稽郡来的,立刻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们三个也可算作同一故乡的人。”

    马文才与祝英台也凑趣笑起来,心里却想:

    马文才:我老家是蜀地来着。

    祝英台:我家是北方搬来的。

    三人说了这些话也过了不少时间,马文才简单指出自己和两书童所住的屋子,便赶去下午的课了。

    唔,不知道写二百张大字够不够自己压惊的……

    祝英台与梁山伯二人也才有空细瞧这院子。经过这十天马文才的调整,院内比之前更添了几分生气。

    院中道路交叉的地方搭了个方形的凉棚,被路隔出的田字区域也都种上了些植物,其中一小块甚至开垦出来种着菜。

    西北与东北角被院墙及厢房与正房的侧墙围成方形,此时也种着不知名的树木和竹子。土壤都还是新翻的。

    梁山伯看着那块菜地笑道:“这位马公子倒是有趣。”

    虽然正房西侧的起居室还未有人用,祝英台和梁山伯还是决定都住东厢做隔壁邻居。银心和四九分别住了西厢南间与倒座房中间。

    四人决定好房间便收拾起来。这些屋子在马文才住进来时都已简单打扫过,省去了他们不少功夫。

    转眼便到了酉时,书院敲响了下学的钟声。

    山里渐渐有了人声,很快,马文才回到院子。

    六曲已用小厨房烧起菜来。马文才见梁山伯几人没有准备什么吃的,便邀请道:“梁公子、祝公子,不若同我一起吃些吧?”又叫三七去书院食肆买些菜来。

    梁、祝二人确实已经饿了,客气了几下便答应了,但也让书童与三七一道,总不能叫马文才付钱请客。

    暮春三月,天色黑得越来越晚,天气也愈发温暖。几人直接在院子凉棚下吃起来。边吃边聊,陌生感悄然消散,马文才甚至有种大学宿舍聚餐的错觉。等到吃完,三人已互称表字。

    当然,这可能也与几人身高有关。年龄最大的马文才今年十九,个子却最小,而年纪最小、刚十七的祝英台却最高。大概他们互称“某兄”“某贤弟”也叫不出口吧。

    几人又商量着,一同将整个院子都包下来,将空着的正房西间改成书房,倒座房里改出一间饭厅一间厨房。

    梁山伯虽略有些犹豫银钱上的事,马文才却说:“即便是你不用,我们也还是要改出来这书房来的。何况如今这院子已不便住进别人,不如我们好好用上。”

    三人谈笑间,给这院落取了个名,叫“不厌居”。

    闲聊过后,马文才换了一套修身的衣裳,饭后运动去了。

    这衣服才做好没几天,袖子、腰、甚至外袍下的裤子都是贴服身材剪裁的,更接近胡人的装束。马文才作为习惯了现代社会生活的人,觉得这样的衣服穿起来轻快方便多了。

    梁山伯和祝英台二人看见都满是新奇,问道:“逸华,你身上衣服有些奇怪,是要去做什么?”

    马文才道:“我不久前病了一场,有些体虚,便习惯了每日动动强健筋骨。这衣服是我琢磨出来专为我活动时用,虽丑陋怪异了些,但总归比日常穿着便宜。”说罢就出发了。书院坐落在山上,他每日都会在附近山头登山,一上一下也要小半个时辰。

    梁、祝二人瞧着新奇,留在院中休息。几位书童也忙忙碌碌清扫起来。

    这时,有住在附近的学生见马文才离开,便走到院子里同新来的两人问好。只是他们总不提马文才,就算提起了也不多说,而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看他们。若是马文才的书童出现在院里,那些人又常常立刻摆出一副“不可说”的姿态。

    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是这样的作态,叫梁山伯和祝英台一头雾水。等马文才回来了,他们也不便去问,也就各自休息去了。

    马文才这时才闲下心思,想那祝英台和梁山伯的事情。他们两人在到书院读书的路上相识,又住在一块儿,祝英台甚至放着正房不住和梁山伯一起住东厢房,这一切都符合梁祝故事的情节设定。

    可是为什么祝英台看起来这么像男人呢?

    马文才反复回想祝英台的一举一动,然而她从头到脚全无破绽。

    他忽然一拍脑袋,暗骂自己蠢。这世上有数不清的奇人异事,祝英台必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伪装技巧。如若不然,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在一群男人中生活三年都不被发现真实性别呢!更别提在三年中,她与梁山伯亲密无间,竟然连梁山伯都瞒过去了,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呢!

    必定是这样了,马文才想着,终于安心睡去。

    很快,梁山伯与祝英台就要开始在书院的第一次课了。

    他们二人本想着与马文才一起出发,没想到马文才对他们摆摆手,道:“你们还是不要同我一道的好。”却没多解释,带着三七先走一步。

    梁山伯与祝英台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他们才搬进小院时前来问候的那些学生们。他们对马文才的态度就很奇怪。

    等他们落后一些进入讲堂,便看见马文才独自坐在一处,四周两步内都没有一个人。他人生得白净,身上穿的、手上用的又都是好东西,看起来整个屋子就那一处亮着。

    二人正要走过去,旁边有人拦了一拦,道:“梁公子,祝公子,这边有两个坐席。”说话的人正是曾去过他们院中的学生之一。

    祝英台有心打探马文才的情况,欣然答应。梁山伯又看了眼马文才的方向,犹豫中被祝英台拉了去。

    不等祝英台开口问,那人已低声说起:“唉,两位兄台怎么竟和那马公子住在一块儿了。”

    梁山伯皱眉,有些不悦道:“我们住那儿怎么了?”

    “兄台见谅,我这位兄弟觉未睡足,脾气不好请见谅。”祝英台拦住话头,暗地里戳了梁山伯一下,笑道:“初来乍到,见那院子好便住了,不知那位怎么了?”

    那人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故意压低了声音道:“那位马公子可是会稽郡太守之子!”

    第7章 相识(中)

    “会稽太守之子?”祝英台故作惊诧,道:“那怎会来我们书院……”一旁梁山伯也一脸讶异。

    “正是啊。”那人意味深长一笑,道:“他们那些世家大族行事我们如何看得明白。这些世家子弟哪有好相与的?”他似乎有些同情,对祝英台一阵长叹,“你们与他相处可要当心啊。”

    “多谢兄台提醒。”祝英台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拱手道:“这两日未与那马公子多接触,竟不知他如此行事。”

    “不必不必,”那人满意笑笑,道:“他第一日听讲时便极为高傲,带着书童伺候左右,连坐席都只用自家的,好像与我们同处一室就污了他似的。”那人说着还撇了撇嘴。“后来便有人认出,他竟是马太守之子,马家人。待午食后,有人当面揭穿了他的身份,谁承想,他反倒威胁起同窗来,说什么谁若是惹他不快必叫谁不好过。这等世家嘴脸,实属丑陋!”

    祝英台眼睛睁得大大的,配着那小圆脸真像是被吓到了。

    那人又安慰道:“祝兄不必担忧,若是那马公子欺辱你们,我们同为寒门学子,必将替你们主持公道。”说完,一脸凛然回到了自己坐席。

    梁山伯一直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出。等那人走了,他才犹豫着靠近祝英台,道:“信斋贤弟,依我看,马公子并非这等恃势欺人的人,流言飞文不可信啊。”

    祝英台故意沉下脸,道:“怎么,在梁兄眼中,英台就是如此轻信之人吗?”

    梁山伯一惊,然后笑道:“是愚兄的错,信斋且原谅则个。”

    两人一笑,不再提。

    待到午食,三人都回到住处,祝英台便将那人说的话对马文才复述了一遍。

    马文才听完反倒笑了。那日,他因为自己的身份被人讥讽自然有些生气,但他也明白士庶矛盾之深刻,也算有心理预期。加上马太守叫他不必和寒门学子相处得多和睦,他便懒得和这些心存偏见的人多解释。他干脆承认了身份,并说:“在下来尼山书院是为读书,能与诸位和平相处便罢,绝不与人为难,但也请各位莫要无事生非。”

    他想了想,这话里确实隐隐带着点威胁的意味,那人说的话倒也不完全是造谣。

    祝英台听完已是哈哈大笑,“逸华兄未免太过直爽。”

    马文才瞟了他一眼,心道,看在你是姑娘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这年代一个女孩子笑成这样,未免太过豪爽。

    梁山伯也忍俊不禁,见马文才被祝英台笑得无奈也不生气,心中隐约存留的一丝担心也都没有了。

    也不知马文才招了什么小人,他在这书院里还没来得及认识几个人就已经被排挤了,送出去的那些墨连声响都没有。

    晚饭后他照例去登山,梁山伯则有散步的习惯。他喊上祝英台,两人沿着住宿区域的小路慢慢走着,路上又碰到几个“热心人”。

    有说起马文才登山的,每日弄得大汗淋漓,毫无文人的风流姿态。

    也有说起他登山时所穿的衣服,形制怪诞,不合古礼,哗众取宠。

    有人说他不合群,即便同学诚心相邀,他也不与他们喝酒、清谈。

    这倒有人替他解释,他之所以从不参与清谈,是因为无半分学识。

    一路漫步,满耳朵都是马文才在书院中的恶形恶状。梁山伯和祝英台不约而同加快脚步、缩短路程,回到住处后相视而笑。这逸华兄简直是书院的恶魔了。

    等马文才锻炼回来,祝英台又凑过去将这一路听来的话学了一遍,边学边笑。

    马文才跟着笑,仿佛那些人口中所说的不是他一般。笑完了,他又接着读书练字,自得其乐得很。

    其实,祝英台听到这些话也不免心有戚戚。同为世家后代,这些事情也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如果他是马文才,又会如何做呢?大约会施以小恩小惠慢慢拉拢吧。可见了马文才的态度,他也觉得痛快。

    几人相处时,马文才总想着祝英台是女子,自以为很隐秘地事事谦让照顾。祝英台起初还以为他认出自己是祝家人了,观察了几日又发现,这马文才的政治意识实在不像士族出来的人。祝英台琢磨着,觉得他大概是因为年龄最大,以大哥自居呢。

    马文才看梁山伯则是和看稀有动物差不多。毕竟他记得传说中梁山伯是病死的,于是也处处关心。

    但是在祝英台和梁山伯二人眼中,马文才个子不高,面庞养得娇嫩,哪怕他日日锻炼,腹肌线条都有了,可看起来还是年纪小。他们二人总下意识地想着照顾他。马文才平时行事干脆利落,成熟老练,可二人潜意识中也还是把他当做懂事的小弟弟。

    随着相处日久,几人关系便越发好了。连那套登山服也各自做了一身,每日一起登山。天气不好的时候,祝英台还教他们拳法。

    祝英台打得虎虎生威,马文才表示为梁山伯掬一把鳄鱼泪。

    最开始马文才还劝他们,不必这么做。祝英台却反驳,道:“登山自有其趣味,我很喜欢,这与你、与其他人无干。”梁山伯不说别的,但依旧次次不落地跟着。马文才心中暖融融,更不会故意冷落他们。

    三人如此和睦,让书院里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渐渐地,也有些闲言碎语流传起来。

    这天他们三人正照常一道去登山。沿着林间小路往回走时天色已然稍暗,几人没有说话,只小心瞧着路。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人声,待走近些,他们才听出来,竟正说得他们。

    有人长吁短叹一番,道:“在下原以为那梁山伯与祝英台二人为人正直,没想到竟与那姓马的混在一起。也不知那人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能叫他们如此,简直不知气节为何物。”

    有人附和着,道:“我瞧那马公子平日用的东西一应都是好的,怕是就用这些小恩小惠钱财诱惑吧。”

    “钱财?”有人不同意,道:“梁山伯倒可能,但那祝英台看着可也不像缺那么点钱的。”

    又有一人忽然猥琐一笑,道:“我到听说,那马文才长得眉清目秀,那两个是瞧上这个人了。反正他们整日住在一个院子,又没有女人……”其余几人一听,也一同嘿嘿笑起来,言语间对马文才更是极尽鄙夷。

    三人听见,都沉下脸。梁山伯更是气得往那个方向冲过去,拦都拦不住。

    那几人说话时也晓得避着点人,已经刻意挑了个偏僻的地方,谁都没想到会被人听见,而且正是他们所说的对象。

    梁山伯冲上去就是一拳,那几人躲闪不及,被打到的人口腔中的软肉磕到牙上,嘴里立刻漫起血腥味。

    其他几个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口中乱叫,被梁山伯一拳一个又打了两,都趔趄了几步,吐了几口血沫。

    他们也被激起火气,两人将梁山伯两只手一抓,第三个人就要上手揍他。

    马文才和祝英台可跟在后头,本来不想动手,可一看梁山伯要被人打了,立马也冲上前去,一个抬腿踹倒左边那个,一个伸手将梁山伯拽回来。

    那几人一看,嗬,三个正主都来了,这是寻仇来了?将三人一围,齐齐扑上去。

    妈呀,还从来没打过群架呢!马文才内心诡异地兴奋,手上也没什么路数,看到空隙就是一拳。

    祝英台是练过的,专挑人软肋,打一个倒一个,倒了就是半晌动弹不得。

    只有梁山伯挨揍多些,前几个被他打到的认定了要在他身上找回来。不过很快,这些也被祝英台放倒了。

    梁山伯冲他们啐了一口,三人拍拍手往回走。

    马文才眼睛闪亮亮的,便走还边回头,笑得有些欠揍,道:“嘿,打架还挺好玩的,怎么都躺下不打了?”

    梁山伯回到住处都还仍旧气哼哼,愤愤道:“他们怎能如此污蔑?真是小人,小人!”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以马文才的身份,他怎可能给人做娈宠呢?这显然是单纯的诋毁罢了。

    祝英台凑过去,手指挑起马文才下巴,左右打量,道:“哎呀公子,我瞧你姿色不俗,可要到我院中常住啊?”

    马文才还忙着安慰梁山伯呢,他躲开祝英台,瞪了他一眼。哎呀这姑娘,真是一点儿古代女孩子的羞涩都没有,这打不得骂不得的,梁山伯还不来管管。

    不过梁山伯和祝英台的运气算好,当流言四散时,他们已经结识了一些书院同窗,不至于像当初的马文才那样孤身一人。马文才偶尔也有机会与这些学生相处,这些流言反倒叫他们对马文才改观。书院里幸灾乐祸传播流言的人见此也深感无趣。

    没过几天,山中又下起了雨,有些湿冷。马文才指挥着六曲鼓捣出一个简易火锅,几个人吃得热乎乎。

    祝英台歪靠在凭几上,马文才摸着胃叫六曲煮消食汤。梁山伯看着两人,脸上的笑容半晌消不下去。

    他忽然坐起身,正色道:“逸华兄,信斋,近几日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却未能下定决心。”

    马文才和祝英台见他这样严肃,也坐起来侧耳细听。“山伯尽管说。”

    梁山伯赧然一笑,道:“山伯家中只有我一独生孤儿,与二位相识这些时日,真如有亲兄弟一般,从未有一言不和、一志不投。今日,我便厚颜说了,山伯愿与逸华兄、信斋弟结金兰之好,不知两位有何想法?”

    马文才愣住了,传说里不是梁祝两人义结金兰的吗?怎么又多出我来了?这,还是原来的梁祝吗?

    第8章 相识(下)

    听了梁山伯的话,祝英台喊了一声好,道:“山伯,你这话正和我的意!我兄弟三人同心,其利断金。逸华兄,你怎么看?”

    马文才看着面前两张充满热忱的脸,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两个真实生活在他身边的人。他们志趣相投、性格相合,他们一起挑灯夜读,共同面对书院流言与排挤。即便梁山伯与祝英台是前世故事中的人物,但在这里,他们对他的真情实意却毫不掺假,而他自己其实同样也投入了感情。

    想起以往总在心里将自己置于他们的世界之外,马文才不由冒出点羞愧。

    他咧嘴一笑,道:“好啊,当然好!我们三人便做异姓兄弟。我在家中是幼子,认了你们两个阿弟,往后必定护你们到底!”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叫书童去买了薄简和各种祭品。每份薄简上都需要写下结义之人的姓名、表字、生辰、三代祖先名讳,制成金兰簿。

    梁山伯家世简单,马文才的身份他们也早已知道,等看到祝英台所写下的祖先名字时,马文才总觉得好像听说过。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惊呼道:“你、你竟然是祝家的?”

    祝英台似乎有些害羞,小声道:“愚弟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初识时不想过分张扬,之后也未有合适的时机提起。还望两位阿兄谅解。”

    梁山伯一直知道祝英台家境十分不错,却也没想到竟是世家子。不过有马文才在先,此时几人交情深厚,他也不那么在乎了。他只是故作生气,道:“信斋倒是瞒得紧,晚上少不得多喝几杯赔罪。”

    祝英台连道:“自然、自然。”

    马文才与祝英台之间还夹杂着南北方士族的矛盾,不过他没那么多家族荣誉感,好友难得,家族什么的与他这样的拖油瓶也没什么关系,便道:“愚兄不多说了,除非你我二人兵戎相见,我都认信斋是我阿弟。”

    祝英台粲然一笑,对他作了个大揖,暗自也是长舒了口气。

    与马文才、梁山伯相处了这些时日,他自然是真心愿意与他们做金兰兄弟的。梁山伯性情耿直、毫无心机,马文才更是世家中难得的爽快人,行事自有章法,从不忸怩作态。相处日久,他心中的担忧也是与日俱增,生怕这两人得知他的身份后疏远了他。此时说出实话,他心中松快许多,恨不得大叫一声。

    等酉时下了学,三人便在院中做了个祭台,摆下香炉,将金兰簿和祭品奉于祭台上。随后,由马文才开始,按年纪长幼,依次焚香祭告祖先。

    待祝英台也焚香完毕,三人一同跪在祭台下,齐声念了结拜誓词。六曲抬着一块案几走来,上面放着一尊酒、一把匕首和三只酒杯。马文才三人各自用匕首刺破指尖,挤出几滴血落在酒里。他们每人喝了一杯,又倒出一杯洒在祭台前,以奠先祖。

    微辣的酒水下肚,叫人心头都泛起热来。三人“阿兄”“阿弟”地互相叫了好几声,又不约而同地笑开。

    晚间,他们特意准备了一顿极丰盛的筵席,席间自然少不了好酒。

    喝到兴头上,祝英台拿出琴来又弹又唱,梁山伯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首诗,马文才什么都不会,听也听不大明白,打着拍子应和着,给他俩捧场。

    直到月上中天,酒已经喝尽,梁山伯红着脸趴在食几上,马文才眨巴着眼睛推了他几下,没反应。

    转头看祝英台,眯着眼睛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中还搂着琴。

    马文才喊他:“信斋,信斋?”

    祝英台睁眼看他,轻飘飘“嗯”了一声。

    马文才摆摆手,道:“来,山伯已经醉了,我们把他送回去吧。”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从坐席上爬起来。

    但是衣袖和下摆太长,他把衣服踩成一团,险些把自己绊倒。还好三七候在旁边,眼疾手快把他扶住。马文才皱着眉头,接着烛光仔细辨认哪里是衣服哪里是袖子,扯了半天才终于站好,他还骂了一句,“什么破衣服,麻烦。”

    祝英台看着他直笑,道:“逸华,哈哈哈,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

    马文才直叹气,道:“要不是、要不是……嗨,不和你一般见识。”他撇着嘴咕哝,“好男不跟女斗。”

    祝英台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马文才已经伸着胳膊要去拉梁山伯了,旁边三七都扶不住。

    祝英台觉得这人真能逞强,自己都站不住还要扶别人呢,伸手让银心扶着自己,又让四九和六曲去搀梁山伯。

    梁山伯醉得不轻,哼哼唧唧的,软得像团泥。四九和六曲又不敢太用力,动作有些慢。

    马文才急了,挥着手道:“哎呀,你们怎么这么笨!让开,我来扶着我弟弟!”

    祝英台更清醒些,简直被他气笑了,这不是添乱嘛!“行了行了,”他走过去拉住马文才另一只胳膊,“你慢点儿吧。”

    马文才反手将他挽住,道:“这怎么行,我是大男人,我得扶着你。”

    “好好好,你扶着我。”祝英台无奈,就着这个姿势往他房间走去。

    前头四九背起了梁山伯,六曲在旁边护着,三人走向东厢。

    马文才跟在后面,一定坚持先把他们两人送回房间。

    四九将梁山伯放在床上,他一沾枕头就呼呼睡去。马文才还摇头,“这山伯的酒量不行,要练练。”然后转头对祝英台说,“来,送你回去。”

    祝英台的房间就在隔壁,马文才停在他门口就不再动。“你快,快进去休息。”

    祝英台拗不过他,走进房内,边道:“有时真摸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马文才看看四周,严肃着脸凑到他耳边道:“我一个大男人,哪能进你的房间。这次就算了,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可要当心些。”

    “什么?”祝英台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耳朵出了问题,“姑娘家?”

    马文才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还冲他挤挤眼,一摇三晃地往回走,留下目瞪口呆的祝英台。

    回到自己房间的马文才又闹了半天,直到子时才得入睡。第二天的课只有祝英台赶上,帮另外两个宿醉未醒的人告了假。

    马文才醒来时头疼欲裂,眼睛又干又涩。迷迷糊糊中被三七喂着喝了些醒酒汤,这是祝英台特地给他们的方子。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他在床上晕了一会儿,意识逐渐回归。他回忆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隐约记得自己一直坚定地为祝英台女扮男装的事情保密,想来没有误事。他还挺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边梁山伯醒得稍早一些,一边打哈欠一边喝粥。两人一见,相视一笑,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尚未到午时,书院中突然热闹起来。很快,祝英台也回来了。

    马文才和梁山伯二人正奇怪着,连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祝英台见到马文才,眉毛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在回答他们之前,他先问道:“两位阿兄可还好?昨天喝得兴起,有些过量了。”

    梁山伯哈哈一笑,摸着脑袋说:“我睡了许久,倒没什么不适,只是有些困倦。逸华瞧着脸色更差些。”

    “确实头疼得很。我实在不善饮酒,见笑了。”马文才笑着摇头,催促道:“信斋快和我们说说,书院出了什么事?”

    祝英台见马文才一脸坦率,好像昨晚什么都没说过似的,把疑惑憋了回去,道:“今日周山长讲完书,宣布了一件事,书院里来了一位女先生。”

    “女先生?”梁山伯惊诧。

    “这倒少见。”马文才在现代见惯了女老师,没觉得这算个事。

    祝英台又暗暗瞟了他一眼,继续道:“女先生姓松,据说极善诗文。不过书院中有好些学生似乎极为反对,当场便和周先生争执起来。这课也讲不下去了,干脆直接散了。”

    “竟然这样?”马文才和梁山伯都皱起眉。

    “正是。”祝英台道,“我回来时还隐约听见有人商议着要罢课。”

    “怎么就至于如此了?”马文才不解。

    “或许不全是为了那女先生,恐怕有些不过是以为借口罢了。”梁山伯道。

    祝英台也点头,几人都有些担忧。

    果然,午后的课上,约有半数的学生没来,很多先生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有些单纯是为了学生罢课的事,还有些也是对书院收下个女先生有些不满。

    马文才跟着他学书画的那位宋先生也是愁眉苦脸,教起他来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地结束了下午的课。

    回到不厌居,院子里站了许多人,都是平日与祝英台关系不错的。马文才一进门就听见有人高声对祝英台说:“祝兄,我们也要罢课!”

    第9章 罢课(上)

    “祝兄,书院怎能让女子做先生?女子本应遵从三从四德,她却跑来这书院,实在不成规矩!况且,一个女子,”那人嗤笑,“恐怕大字都不识几个,如何能够给我们讲课?若不罢课,如何叫山长知道这一决定分明犯了大错。”

    这学生说得义正言辞,好些人也出声应和。

    也有不少学生面露犹豫,并不完全同意,只是看着祝英台,希望他拿主意。

    站在一边的梁山伯想说些什么,却被祝英台一个手势拦住,憋气地闭上嘴。

    马文才见祝英台面无表情,嘴唇抿得紧紧的,便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

    他自然会不高兴了,马文才完全能够理解,也几乎可以想象。当着一个女性的面贬低女性,而这位还是女性中的佼佼者,学识、文采、甚至连武艺都胜过许多男人。

    马文才替说话的人感到脸疼。

    体谅祝英台的情绪,他大步走过去,朗声道:“这位兄台所说未免有失偏颇。”

    那人斜睨了马文才一眼,“哼”了一声,甚至不屑于理会他。

    马文才露出一个有些轻蔑的笑容,昂着头从他身边经过,走到祝英台身边站定,道:“孔圣人曾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兄台却口口声声道这位女先生无法给你讲课,实在与圣人之言南辕北辙。”

    那人对着北边拱拱手,以示对孔子的尊重,道:“诚然如孔子所言,这位女公子或许确有我等可以学习之处,”那人说到这笑着摇头,看马文才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位不懂事的幼童,“可这些并非我们男子所应学的。礼记内则篇早已言明,‘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学女事以共衣服,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礼相助奠。’且‘男不言内,女不言外。’马公子,难道你是要拜师学女红吗?”

    领头要罢课的几位哈哈笑起来。

    马文才不急不怒,微微睁大眼睛,问道“哦?兄台此意,礼记所述一词一句均应奉为圭臬、践行不辍了?”

    祝英台和梁山伯一见他露出这种神情,心知这是要使坏了,暗自憋笑。

    那些人抢着道:“这是自然。”“礼记乃世人行事之标准。”

    马文才露出个疑惑的表情,道:“可在下有一事不明。”

    “你且说罢。”

    “礼记内则篇道:‘栉縰笄总,拂髦冠緌缨,端韠绅,搢笏。左右佩用,左佩纷帨、刀、砺、小觿、金燧,右佩玦、捍、管、遰、大觿、木燧,偪,屦着綦。’”马文才慢悠悠背起书来,“深衣篇又道:‘短毋见肤,长毋被土。’”

    这些语句都涉及衣着规范,马文才边背边上下打量那人身上的衣服。他穿的正是如今最流行的宽衣大袖,衣领宽松露出一片胸口,衣摆拖在地上,衣袖下端长得几乎坠地。随着马文才吐出的字句和上下打量的目光,那人下意识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来。

    “子所不欲,勿施于人啊。”马文才长叹道,“兄台,你平日里都不以礼记来约束自己,为何要以此约束女子呢!”说着,他下意识瞟向祝英台,眼里有同情。即使她平时行为举止再像男子,但古代对于女子的贬低与物化她也逃不开。

    祝英台又被看得一阵莫名。

    那位同窗涨红了脸,一甩袖子,气冲冲道:“我不想理会你这些无谓的诡辩,这世上女子本就该以男子为天,她们处处需要仰仗男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岂能容忍她一介女流成为我等之师!”

    马文才冷了脸,他本人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认为男人就应该谦让和照顾女性,可古代这种直男癌思想他是完全接受不了。

    “易经中‘乾’‘坤’二卦分指男女,‘坤为地、为母’。‘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乾与坤、阴与阳,二者相对亦相生。你只道女子倚仗男子,却不知若无女子,哪得人的世代延续。”

    马文才微微跨步,将祝英台挡在身后,又道:“你字字句句都瞧不起世间女子的智慧学士,我只问你,孔子曾言‘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这句你可记得?这妇人你可知道是谁?她比起你我来,才识如何?她可配得上与你为师?”

    这妇人正是周文王之妻、周武王之母,太姒。相传太姒仁爱明理,武王将她视为治国十位臣子之一。孔子因为她并未在朝政中担任官职,才没有将她归在臣子中。但她的能力毋庸置疑。

    马文才接连抛出的疑问,砸得那人一句都接不上。

    马文才冷笑,道:“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你还未见过那女先生,也未曾听她讲过课,便大言不惭,说她大字不识几个,不能给我们讲课,我倒不知你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你怎么不卜算一番,看你什么时候可以做官呢?”

    “你!你!”那人指着马文才,半晌憋出一句“岂有此理”,甩开衣袖,夺门而出。

    马文才拱起手,朝其他学生见了礼,道:“文才一时激愤,有些失态,实在是失礼了,还请诸位见谅。”

    周围诸人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回礼,道“不曾不曾”“客气客气”。

    “逸华兄心系书院,也是担忧心切。”祝英台走上前,微微笑着说道,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英台亦是相同想法。罢课实乃不智之举。即便诸位信不过女子,可是否亦信不过山长?松先生做先生讲课必然是周先生点头同意的,他都认为松先生可做讲师,英台自然也信。”

    那些学生心中早已动摇,此时更是连连点头。

    祝英台最后推了一把,道:“再退一步,若是松先生的确无甚才学,我们不去听她的课便是了,如果连周先生和其他先生的课也不听,岂不是一大损失。”

    “祝兄说得有理!”“我信祝兄!”

    院子里的学生不论心中是怎么想的,口中都附和着,当即离开了不厌居。

    马文才长舒一口气。

    梁山伯感叹:“逸华,以前你从不清谈,我还以为你不善言辞。没想到你竟有几分舌战群儒的雄辩之才。”

    马文才摇摇手,又摇摇头,气若游丝道:“不过凭着一时之气罢了,现下正后怕呢。”

    梁山伯一笑,又问祝英台:“信斋,你之前为何不让我说话?”言语之间倒颇为可惜。

    祝英台好笑,道:“山伯,我知道你性情直爽,只怕那些人里有几个来者不善,我怕你被他们所激,白白生气。哪知逸华兄力挽狂澜,一鸣惊人。”

    “信斋就别取笑我了,”马文才讨饶,道,“我知道你能应付他们,只是不想叫你为了那些话生气。”

    “我何必为了那些话生气?”祝英台奇怪。

    “不气便好。”马文才以为他是真的不在乎,暗赞果真是奇女子,气度不凡。

    不厌居的风波安然平息,然而书院中因女先生所引发的暗流却仍在酝酿。

    周山长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很快将松先生的课安排出来,贴在正谊院正门。第二天下午便有她的诗文课。

    当日便有不少学生罢了课,下午更多,甚至有人洋洋洒洒写了大篇文章贴在那张告示旁。

    文章中依旧是那些陈词滥调,末尾说如果书院不取消松先生的讲课并将她逐出去,这学生将对书院失望透顶,无法继续留在尼山书院读书。换言之,除罢课外,他已经开始以退学来威胁了。

    然而直到松先生的课即将开讲,周先生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学生里已是暗流涌动,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马文才和梁山伯都问祝英台,周先生会怎么做。

    祝英台分析道:“周先生在设尼山书院前便是寒门中有名的清流名士,性格也很清高自傲,有些人对他极为推崇,也有人对他恨之入骨。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受人威胁,既然已决定任用松先生,必不会轻易改变。”

    “难道他会任由这么多学生离开书院?”梁山伯忧心忡忡。那篇文章下已有十多个学生的签名支持。

    “应该不会,”马文才道,“周先生想必有自己的考量。他虽然清傲,但看起来并不是那等顽固不化的人。”

    “是啊,恐怕这事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祝英台微微一笑,道:“我们就先静观其变,也去见识见识那位周先生坚持纳入书院的松先生罢。”信步走向松先生的讲堂。

    时辰刚到,一位年轻女子从正门款款迈入房间。她仪态端庄,又不失轻盈,身穿靛蓝襦裙,做一身妇人打扮,行动间散发出清淡花香。

    讲堂内寥寥几个学生见到她出现都愣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位年纪轻轻、风雅精致的女子竟然就是松先生。

    第10章 罢课(中)

    松先生身高适中,身材匀称。上衣服帖,腰带高高束着,显得腰肢不盈一握,围腰下垂出几条细长的飘带,顺着衫裙长长地拖在身后,一条轻薄丝帔环绕过肩膀,搭在胳膊上,平添了几分柔弱风流的姿态。

    她长相并不美艳,略施淡妆,看起来清丽秀气。可谓“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她唇角带着清浅的笑容,十分妥帖有理,看似温和实则有些疏远。

    虽然这位松女先生衣着并不华丽,饰物也质朴简单,但马文才还是觉得好像看见了一位世家闺秀。他转头看向祝英台,只见他也正以同样疑惑的眼神望过来。两人心里都有同样的猜测。

    不过家世普通的人家平时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讲堂内的其他人都纷纷为之惊艳,不约而同坐直了身子,悄悄将衣服理得平整,下意识地想要展现出最好的风貌。

    松先生淡然入席,开口道:“诸位,妾父家姓松。妾不才,于诗文上略有小得,至尼山书院,献丑了。”

    她声音清晰平稳,既不尖锐也不低沉,听起来颇为舒服。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圣谟所析,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舒文载实,其在兹乎!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有符焉尔。”

    松先生娓娓道来,逻辑清晰,见地独到,各类典故文章都信手拈来,可见她确实积累厚重,饱有才学。初见时对其外表的惊艳已化为对她学识的折服。

    时间倏忽而过,松先生恰好将诗的诞生与发展的历史梳理了一遍。她莞尔一笑,也不与学生们多说,点头致意后便起身离开。

    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房内的学生们登时议论起来,无不是感叹她外貌清秀,能力过人,也都羞愧于之前对她的轻视。

    马文才几人也是感叹,几人边说边向住处走去。才出了正谊院的院门,便看见几个学生在高声叫嚷,说什么“女子为师,书院之耻”、“不守三从四德”一类的话。

    祝英台瞧见一个熟人正在一旁看热闹,边叫他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这人叫杨安,个头不高,貌不惊人,成天乐呵呵的,见人就笑,和他说话的都觉得心情舒畅。他说话时也是连说带比划,有趣得很。

    “祝兄,你们出来得迟了些,恰好错过这处好戏。”他嘿嘿一笑,指着那几人道,“这几个就是领头反对那女先生的,他们正在院门口预备趁着下学演说呢,就瞧见那位女先生出来。他们立刻来了精神,一本正经地劝那女先生,什么妇德不必才明绝异,女子应在家中相夫教子。口水费了不少,结果那女先生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似的,毫不理睬。这把他们气得,竟然指着先生骂起来。结果你猜怎么了?那女先生说了句话,”杨安啧了一声,学着松先生的姿态,两手一端,捏着嗓子道,“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听得几人噗嗤笑出来。梁山伯道:“松先生也是风趣,越发衬得他们小人了。”

    杨安道:“可不正是如此。在场听到的人都笑了,那几个人又羞又气,这不是骂到现在呢。”杨安也摇头,看不上他们的姿态。你指着人鼻子骂,还不允许别人还嘴吗?实在有失风度。

    他见梁山伯他们言语间对松先生颇为尊敬,便问道:“你们刚刚可是去听了女先生的课?她说得如何啊?”

    “这位女先生姓松,你可别一口一个‘女先生’的叫了。”祝英台好声道,“松先生讲课极好,叫人有许多启发。她底蕴深厚,才思敏捷,在诗之一道上远胜于我们,很值得杨兄一听。”

    “竟有这么好?”杨安也有些诧异,却见马文才和梁山伯也在一旁点头。

    他挠挠脑袋,道:“嗨,叫我说故事可以,作诗是真不行,简直生下来就缺了这根筋。”

    “听听总有益处。”祝英台不再多劝,又和他打听了一会儿书院里罢课、退学的事儿,还请他试着了解些松先生在书院里的活动。

    马文才知道,祝英台和他一样怀疑这松先生也是某个世家的人。等杨安离开,他问:“信斋,为何叫杨安打听消息?”

    “这杨安,爱说故事也爱听故事,虽然论才识一般,但他极善于同人打交道。”祝英台解释道,“你别看他其貌不扬,其实是整个书院消息最灵通的人。”

    马文才恍然点头,心中也很佩服祝英台。在他身上能看出受过良好的世家教育,善于识人、用人,比自己可强多了。只可惜是个女子,不然必定会有大成就。

    转天又是周先生的课。

    前一晚,周先生叫阿成逐一告知各位学生,今日将就松先生讲课的事做个了却,将所有人都叫了来。

    因为这几日书院里的纷纷扰扰,明道堂里也格外吵嚷,直到周先生来了才慢慢静下来。

    周士章扫了一眼坐在下方的学生,他们或怒或躁,也有一些神情平静。

    他捻着胡子,并未像往常一样开始讲课,而是说道:“老夫前几日有幸结识了一位小友,此人年纪虽小,但文采斐然,犹胜老夫。”

    他说到这儿,祝英台几人已经知道,这人就是松先生。

    周先生略停顿了下,继续道:“老夫深感,人之寿命短暂,精力有限,于学识之上,难以门门精通。因此,老夫便邀请这位小友替老夫教教学生。今日,老夫讲课的时间便交由这位小友。”说着,他便离开了坐席,走向明道堂的大门,门外,正是松先生。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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