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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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祝]英台大大带我飞 作者:林知

    第3节

    松先生换了一身鸭卵青色的衣服,到周先生面前时行了个礼。一举一动,不慌不忙,泰然自若。

    明道堂内瞬间哗然。

    正闹着罢课甚至退学的几位学生立刻站起身,面色激动,道:“山长先生,要学生听女子讲课,实在强人所难,恕学生不敬。”说完,拿起东西便要走。

    周先生脸色变都没变,只道:“若是现在走了,那也不必留在书院。”他对候在一旁的阿成道:“阿成,去将这几位的束脩退给他们。”

    那些人一惊,停在原地,面面相觑。

    周先生哼了一声,道:“在诗文上,老夫都要尊松夫人为师,这番也是老夫厚着脸面求她来书院说几次课。你们倒好,诗作不成几首,却敢瞧不上先生。既然如此,老夫这小小书院如何还能教导你们,不如请诸位大才子去别处罢了。”

    十几人被他说得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周先生叹了一口气,缓声道:“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老夫治学数十年,乞人、农人皆为吾师。学问不分男女、尊卑、先后,达者即师。”他的目光落在站着的几人身上,“若是不爱听松夫人讲的课,或不欲钻研诗文,老夫亦不强求,但若以此为由,罢了所有先生的课甚至离开书院,此刻便走,之后的课不必听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些人都有些无措,不知是羞愧还是恼怒都涨红了脸。有些人的目光慢慢汇集到其中几人的身上,似乎在看他们要如何应对。

    有一人将袖子一甩,昂着头,一脸正气凛然,道:“周先生,我敬你是当世大贤才来这尼山书院,不想却受这般折辱,跪拜于一女人脚下。学生绝难承受,告辞了!”说完又看了眼周围学生,快步离开。那背影倒还真有几分威武不能屈的清高意味。

    有一便有二,接着又有几人相继离开。周先生背着手站着,稳若泰山。倒是梁山伯注意到,第一个学生离开时,他便冲阿成使了个眼色,阿成已悄悄跟出门。

    又过了片刻,见没有学生跟着离开,周先生问仍旧站着的几人道:“你们几人呢?若要离开便趁现在,往后再以此为由罢课,老夫可要将你们打出门去。”

    那几人互相看看,一人率先开口,道:“是学生的错,见识短浅,望先生原谅。”说着,跪下行了个大礼。其他几人也跟着认错行礼。

    周先生瞟了眼一旁的松夫人,她自到来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周先生语带怒意,对这几人道:“你们做了什么要老夫原谅?你们冒犯的可是老夫?”

    那几人咬牙,又对着松先生一阵认错。

    松夫人好像才回过神来似的,笑道:“诸位不必如此。妾承蒙周先生抬爱,来书院说说这些年学诗的感悟罢了,切莫如此。周先生诚意相请,妾绝不会因此便不讲了。”

    话中之意,书院中学生们再怎么闹她都不在意也不关心,她来只不过看在周先生面上而已。不少学生都被她讽得脸红。

    周先生也是无奈,只好拉下老脸替学生们收拾烂摊子,将松夫人请上讲席开讲,这才离开。

    喧喧嚷嚷的罢课风波似乎终于就此结束,但祝英台几人都知道,真正的问题还藏在背后。

    第11章 罢课(下)

    松先生端坐讲席时,讲堂中还有些细碎的议论声。她恍若未闻,悠然开口。

    “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祇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

    讲堂内很快安静下来,几乎能听见松先生的声音在厅堂四壁间回荡。

    “诗之意境风格,妾认为可分为二十四类,有雄浑者,冲淡者,纤秾者,沉着者……”

    松先生讲课同前一天时一样,清晰透彻,讲堂内的学生无不专心致志。待午间钟响,他们才回过神来,惊觉时间过得飞快。

    到这时,即便有再瞧不上女子或不爱诗的,也都对松先生心服口服。好些学生到她面前,为了先前的轻视郑重道歉。

    松先生大度一笑,道:“世人多轻贱女子,妾如何怪罪你们?只盼诸位往后改观,叫其他女子也如妾一般可读书明理,也不枉妾来书院一遭。”

    之后,书院里恢复了平静,凡事那日离开明道堂的学生,都没有再出现在书院内。

    至于其他参与罢课、退学却最终留下的学生,书院似乎也没有过多处罚惩戒。

    不过很快,杨安那传来了更多消息。

    当时离开明道堂的学生都被阿成带着人留下了,周先生与他们分别谈了谈,问的都是整个罢课事件的始末。

    问完了话,周先生放了大部分学生直接离开书院。其中不乏百般认错希望能留下的,他也没有心软。

    唯一被周先生留在书院的严加看管的,正是那时与他顶嘴还头一个离开的。据说周先生从他屋子里还搜出了些信件之类的东西,至于内容谁也不知道。

    早先罢课的说法才传起来时,祝英台就说事情并非看起来这么简单,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至于松先生,杨安很快打听到她是带着一个护卫和一个婢女来的,可见身份的确不是普通人家。但再想了解得更多,连他也做不到。

    除了每隔几日讲课外,几乎无人看见过松先生出她的住处,连她的婢女也是深居简出。即便出门,那婢女也同护卫一样从不与人闲谈,更别提说起主人家的身份了。

    杨安使尽了浑身解数,却是半点内情没探听到,叫他挫败了好一阵。

    不过没过几天,他又兴冲冲地跑来,将祝英台几人拉到角落,低声道:“上次罢课的那件事又有新状况了!”

    祝英台几人对视一眼,追问:“发生什么了?”

    杨安一脸兴奋,道:“不出一刻前,有几个人进了书院去找周先生。说是穿着不一般,看起来像高门大户的管家一类的。就在刚刚,周先生与他们一起去了关着那学生的屋子。他们避着人走的小路,要不是我路子广,可就错过了。”

    马文才好奇极了,眨巴着眼睛看祝英台,道:“信斋,我们也去看看吧。”

    梁山伯却反对道:“我们私自探听书院秘事可不大好,若是周先生愿意叫我们知道,自然不会避着人了。”

    马文才又眼巴巴看向梁山伯,道:“山伯啊,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万一周先生是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家,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一把。我也是一心为了我们书院安危。”因为杨安也在,他没有提祝英台的身份。

    “行了,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祝英台横了他一眼,又道:“不过我倒的确想去瞧瞧。若是这次确实有人在背后指使,说不定往后还会再闹出点什么别的事。我们去看看来者是谁,也好决定以后如何做。”

    梁山伯虽然觉得这样偷偷摸摸地去看不大好,不过也抵不住心中好奇,三人一齐往杨安所指的地方走去。杨安倒是摆摆手说不去了,他喜欢打听消息,却没兴趣亲自潜伏探听。

    那屋子的位置有些偏,在毓秀院东面、居仁园东南面的山林间,是几间简陋的小瓦房。要不是他们登山的时候曾远远看见过,还不一定能找得到。

    三人小心翼翼地从树林中靠近屋子后墙。初夏时节,山中林木茂盛。枯落的松针铺在地面,走起路来没什么声响。

    几人将衣袖与下摆攥在手上,生怕钩挂到树枝发出动静,很快便到了屋子后的墙角。马文才放轻了呼吸,跟在祝英台身后,猫着腰挪到东墙窗户下。三人竖起耳朵凑近窗缝。

    不过他们来晚了些,只听到屋子里周先生正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别。

    周先生道:“既然如此,这人便交还于你们。老夫在这深山里开设书院,出世多年,与世无争。只愿如此次这般的误会不再发生了。”

    那声音是个中年男子,语气很恭敬,道:“周先生明事理,老仆主子亦万分感激。此次乃是主子门客自作主张,还望周先生知道,主子已狠狠发作过了。”

    祝英台仔细听了这人的声音,对马文才和梁山伯示意,他可能认得。

    屋里周先生没接这话,直接送客,道:“天色晚了,老夫晓得你们要回去交差,就不留你们了。”

    那人又是连番道谢,恭维话一句接着一句,与周先生一起从正门口出了屋子。

    三人藏在墙角暗处看着,那一行人已点上了灯笼,正好将那人脸照亮。祝英台立刻将他认了出来。

    那几个人仿佛真的赶时间,推搡着那学生从书院外围快步下山去了。周先生待那些人走得远了些,对跟在身边的阿成道:“若是书院里有人问起,就说是他家人将他接走了。”

    祝英台几人则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周先生和阿成也离开,才原路返回住处。

    关上院门,几人坐在书房,马文才急急地问祝英台:“信斋,你可认出那人是谁了?”

    祝英台反问道:“你不认得?”

    “我应该认得?”马文才细细翻找了一遍记忆,摇头,“确实没见过。”

    祝英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道:“那人是齐家的管家,我随家中长辈去拜访时曾见过。”

    “齐家?”马文才想到自己醒来第一天见到的那两个人,皱了皱眉,心道:怎么又是齐家?

    在马文才看来,周先生和尼山书院不过是在附近几个郡县内有些名气,完全不像是会与齐家那样的权贵有任何联系的。

    梁山伯都笑了,道:“逸华,你平日里大约是只顾着读书了,周先生与齐家的恩怨尼山书院里大多学生都晓得。在开设书院前,周先生是有名的寒门之士,许多年也曾做过官,在寒门中声望极高。不过前几年,他曾当众批评齐家有把持朝政之嫌,甚至痛批其言行间的不臣之处,大大惹恼了齐家。齐家一怒之下,硬生生将周先生逼到罢官,这才有了如今的尼山书院。”

    “所以说,这次罢课便是齐家在背后挑拨唆使的?周先生罢官都还不够吗?”马文才想了想,又不解道,“便是叫书院开不下去又能如何?”

    “齐家人行事,向来如此狠绝。”祝英台对齐家亦无好感。他对马文才细细解释道:“逸华大约是不明白寒门中人的想法。像周先生这样的大家,心中总有忠君救国的志向,即便仕途受阻,亦想兼济天下。天家不重用他,百姓传颂他亦可。”

    见马文才露出了悟的表情,他接着道:“以我猜测,齐家挑动罢课,也是了解周先生的性情,必不会屈从于学生的威胁,若是处理失当,极可能散了书院、失了人心。若是周先生为了学生而放弃了松先生,以后也能因为其他理由赶走其他先生,如此一来,又会失了文人中的名声。无论是何种情况,都可能叫周先生跌落云端。”

    “只是他们却没料到周先生如今也学会用计了。”梁山伯笑道。

    “的确,所以他们才仅仅通过书院的学生来生事。若是以后再叫他们抓住机会,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祝英台叹道。

    马文才见他们面有忧色,安慰道:“以齐家如今的地位和行事方式,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迟早是会倒下的,不必如此担心。”

    祝英台笑了笑,点头道:“也是,多少我们知道了些前因后果,现在担忧也无用,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之后杨安再来问起他们去看到了什么,他们也都只道没听见什么,来的好像是那学生的家人。毕竟若是真叫书院里都知道这事竟牵扯到这样庞大的家族,恐怕学生们更会惶恐不安,反倒害了周先生。

    罢课的事这才算是彻底过去,松先生在书院中的生活更是如水一般的平静,至今无人见到她或她带来的仆人与谁接触过。

    祝英台都要开始相信,这松先生是单纯为了教书育人而来到书院的了。

    不过谁也没想到,突破口最后竟是向来极少与书院中人接触的马文才发现的。

    第12章 宋先生(上)

    当初刚进书院时,马文才就特地找了一位善书画的先生学字。这位先生姓宋,平日里看起来落魄得很,一身衣服总是皱巴巴的,头发也梳不齐整。除了偶尔出门讲课,他总是缩在自己屋里,要么写字画画,要么喝得酩酊大醉。

    那日下学以后,马文才去宋先生的住处拿字帖。他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竟然一反常态的整齐干净,书房长案上留着一张字条。纸条本是对折合上的,只是开门时带起的风将它吹开,露出上面几行清秀的小楷。

    虽然宋先生立刻皱着眉将那字条揉成一团扔了,马文才却仍是一眼认出那字迹,正是松先生所写。

    马文才装作什么都看到的样子,拿了字帖便快步离开。跟在后面的三七还奇怪,直道公子慢点。

    回到不厌居,祝英台和梁山伯正在院子里闲聊着等晚饭,见他进来,随口问了句:“逸华今天怎么回得有些迟?”

    马文才憋了一路,这时哪还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他们旁边,露出个怪笑,道:“你们可知道我刚刚瞧见了什么?”

    梁、祝二人看他眼冒精光,也忍不住发笑。祝英台问:“去宋先生那儿能瞧见什么?还能有女人不成?”

    “差不多!”马文才一拍大腿,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道:“我看见宋先生的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案几上还有松先生留的字条!”

    “松先生?”梁、祝异口同声道。

    “千真万确!”马文才猛点头,道:“前阵子松先生不是批我们作的诗吗?我那时还道松先生写得一手簪花小楷,印象极深,绝不会认错的。”

    马文才当然印象深刻,松先生给别人批诗就批几个字,给他却批了一整页。用典生硬,韵律全无,结构颠倒,也就立意上有些可取之处。他被梁、祝二人笑话了一整晚。

    那两人果然也想起这一出,又哄笑了一阵,这才琢磨起这件事来。

    宋先生的屋子被打扫干净与松先生字迹的纸条间其实并不一定有关系,但宋先生在书院里的确孤僻,往日里马文才也不是没去过他屋子,但也从没见谁打扫过。若说这只是个巧合,那也太巧了。

    “松先生,宋先生,松、宋?”祝英台喃喃自语,猛地一拍脑袋,喊道:“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

    “想到了什么?”梁山伯和马文才都一脸迷茫地看向他。

    “这松先生和宋先生应该都姓宋,松先生不过是用了化名罢了。”祝英台道,心里也感叹,这么明显的事情他竟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难不成这宋先生也是世家子?”梁山伯有点接受不了,迟疑道:“若是宋家的人,怎么、怎么过得这么……”

    “邋遢落魄。”马文才接口道:“不过要是说宋家善诗文的女子,我似乎有点印象。”

    “是啊,宋家第四子,出嫁前便广有才名,嫁了齐家一个无官无衔的嫡子,之后似乎便再未听到什么消息了。”祝英台回想片刻,道:“若这位松先生是宋家那位女儿,那宋先生我也大约能猜到是谁了。”

    马文才傻乎乎地问道:“是谁?也是宋家的人吗?”

    祝英台以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向马文才,道:“那是自然。我倒是知道,宋家有一幼子,人称‘墨痴’,在书画上可称是天纵奇才,却不通人情世故。因与父亲发生矛盾,便独自外出周游,无人知道踪迹。”

    马文才点点头,“看来,这宋先生就是那行踪不明的宋家幼子。”同为世家子女,他与祝英台对所有世家情况的了解程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梁山伯又有疑惑,道:“若我们的推测无误,那松先生、齐夫人来书院找宋先生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劝他回宋家吧。”马文才道:“世家怎可能叫儿子流落在外呢。”

    大约是因为知道了宋先生的身份,马文才再看到他时,倒突然开始觉得挺有趣的。一个世家子能把自己做弄得像乞儿一般,在这世上恐怕只此一人了吧。

    很快,梁山伯和祝英台便发现,马文才去找宋先生的频率高了许多,甚至偶尔会同宋先生一道用饭。

    终于,祝英台忍不了了,没了马文才在吃饭时闲聊,他觉得吃饭都没什么滋味。于是,在马文才又一次和宋先生用了饭回来后,他拦住了马文才。

    “逸华,文才,你最近为何总是去找那松先生?”祝英台抿着嘴看他。

    马文才有些莫名:“我去向他请教书法啊。”

    “我知道,只是你最近去得太过频繁了些,还同他一起用饭。”

    “哦,那是我最近同他聊得多些,他倒挺有趣的。”说着,马文才还轻笑了下。

    祝英台只觉得心里烦躁极了,又不知该怎么说,便道:“聊便聊了,为何不回不厌居里来,我最近都没怎么同你说过话了。”

    马文才回想了一下,自己呆在不厌居的时间是稍少了些,但他最迟用完夕食便一定会回来,每日照常同梁、祝二人锻炼,在书房读书。他笑道:“哪里有信斋说的这样。”

    祝英台还是不露笑脸,叹了口气道:“罢了,逸华在书院中找到知己,欢喜是应该的,忘了我们金兰兄弟又如何呢。”

    马文才这才晓得祝英台在不高兴什么,心道果然是女子,心思就是敏感。他安慰道:“我虽与宋先生聊得多些,但他哪里能和你们相比。何况你有山伯相伴,不缺我一个。”

    祝英台看他一脸真挚,心里莫名好受了些。他想说我就是缺你一个,但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做小儿女态。他露出个浅笑,道:“逸华往后还是多回不厌居吧。”

    平日里,祝英台总是他们三人中最成熟的一个,遇事稳重,思虑周全,行事说话都颇有章法。难得见他显露出这样的情绪,马文才觉得心中软绵绵的。

    不过既然祝英台都明白说了,马文才便真的不再同宋先生一起吃饭,只是平日课上或偶尔无课的闲暇时会继续同他请教、说话。祝英台也恢复了正常。

    梁山伯作为旁观者倒是看得明白:祝英台虽然嘴上爱戏弄马文才,但对他的关心也是远超旁人;而马文才虽然好像对谁都是同样的有礼有节,却也唯独对祝英台格外体贴包容。

    梁山伯不觉有异,也毫不妒忌,只觉得兄弟二人和睦亲密,他瞧着也高兴。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又升起了波澜。

    午食过后,书院讲课的时间,马文才三人都已离开不厌居去了正谊院,只留下几个书童守着门。

    这时有个人匆匆走进来,将几人都惊得一愣。

    三七拍着胸口道:“原来是宋先生。见过宋先生,公子上课去了,不在院里。”

    宋先生还是顶着一惯梳不齐的头发,身上背了个扎得鼓鼓囊囊的包裹,手中抱着长长短短的许多卷轴。

    他将卷轴一气塞进三七怀里,低声道:“给你们公子。”转身就走。

    三七抱着那些卷轴左支右绌,口中“哎哎”叫着,却又迈不开脚去追。

    四九和银心都没怎么和宋先生接触过,被眼前这一幕惊着了,不知发生了什么。

    六曲倒是追了过去,但他不像三七那样会说话,喊了两声“宋先生”,被他一句颇有威势的“别跟着我”喝住,停下脚步。

    几个书童心里都有些不安,却也不敢打搅自家主子的课,只好坐立不安地等着。直等得他们心焦,马文才几人才有说有笑地回来。

    其实往常三七或六曲该有一个去接他们下学的,结果几人都忘了。连夕食都只有银心一人心不在焉地准备着。

    一见他们回来,三七第一个冲过去,道:“公子,公子你可回来了。”

    马文才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这样急着盼我回来也不晓得去接我。”

    三七顾不上请罪,急声道:“公子,先前大约未时初的时候,宋先生来了,还拿了许多东西要给公子。我们几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敢擅自处理,只等着公子们回来。”

    说着他便将几人领到书房,宋先生塞给他的卷轴都被他摆在书房长案上。

    马文才他们也是一头雾水,各拿了卷轴看起来。

    这一看可不得了,这些卷轴无不是名家的书画真迹,有些年代都已久远,价值连城。

    马文才也有些懵,问三七:“宋先生怎么送这么些东西给我?他可说了什么?”

    三七摇头,道:“只说让我把这些都给公子,我们都没敢打开看过。”

    银心在一旁补充道:“宋先生身上还背着个包裹,像是要出门远行的样子。”

    马文才几人听了都是心里一跳,把珍藏“托孤”,自己背着包裹,这是又要离家出走啊!

    第13章 宋先生(中)

    马文才将宋先生交给他的卷轴整理好,道:“我先去宋先生的住处看看,如果人真的不见了,再去找周先生。”

    梁山伯和祝英台都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马文才摇摇头,说:“还是先不要声张,我去瞧瞧情况再说。”接着匆匆出了门。

    下学已有一阵子,路上没什么人。马文才带着六曲一路不停,穿过毓秀院大门,到了宋先生屋前。

    大门开着一道缝,里面黑漆漆的,没什么声音。

    马文才敲敲门,半晌也没人回应,便推门进去。

    房子里依旧干干净净,但是各种东西乱糟糟地扔得到处都是。书房里只剩下四散的稿纸,里间卧室的橱柜打开,衣服也都乱成一团。

    马文才皱着眉,在书房里捡了几张稿纸,有的是画有的是字,都是些未完成的作品。从笔触上看,透着浓浓的压抑与烦躁。

    他叹口气,让六曲回去和祝英台他们说一声,一起去找周先生。自己则快手快脚将这些纸全部捡起来卷成一卷,希望这些在找人时能有所帮助。

    祝英台几人也很快赶来,与马文才汇合后,径直去往周先生住处。

    周士章正在用夕食,见到几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也明显愣了下。

    马文才不等他询问,便道:“周先生,学生打扰了,只是刚刚发生了一件事,学生不知要如何处理,只得前来告知周先生。”

    周士章一抬手,示意他往下说。

    马文才略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学生今日下学回到住处,从书童处得知宋先生送了许多极珍贵的书画来,而宋先生本人却带着一个包裹,行色匆匆地离开。学生知道后便去了宋先生的住处,发现无人在内。学生们都觉得太过不寻常,便来向周先生问个主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他们猜测的宋先生和松先生的关系。

    周士章皱起眉毛,叫阿成去宋先生那儿再跑一趟,自己又向三七等人细细地询问了整个前因后果与不少细节。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表情也是越来越严肃。

    阿成很快回来,将宋先生屋子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士章点点头,道:“你去问问几个守门的,可见过宋先生。也叫几个嘴紧的,从他们几个的住处起分散打探一下,看看从午时正后起,有没有人见到宋先生。记得务必不要声张!”

    阿成领命,迅速跑出去。

    周士章又转头对马文才几人道:“你们做得不错,我会派人去找他的踪迹。你们想必还未用饭,都先回去歇息,此事暂时不要对旁人提起。宋先生给你的东西你便先保存好,待以后有了消息再看要如何处理吧。”

    马文才道:“周先生,学生也可以帮忙寻人。”

    周士章断然拒绝,道:“你不要跟着添乱。书院除了下山那一条路外便都是野林,少有人迹,你哪里认得清路。不要宋先生没找到,反又将你丢了。快回去!”

    马文才还想争取,祝英台将他拽住,摇了摇头。他转头一瞧,梁山伯也是一脸不赞同,三七和六曲则是想开口阻拦却不敢,一脸的紧张。

    马文才一叹,没再多说,闷不吭声往回走。

    到了不厌居,几个书童都不敢说话,低着头静悄悄地准备夕食,或随便找点事做着。

    祝英台见马文才这幅模样也心里堵得慌,拿眼睛一下一下地瞄他。梁山伯反倒最干脆,开口道:“逸华,我明白你担忧宋先生,我们也担忧你。你这样毫无头绪去找人实在有些危险。”

    马文才看了他们一眼,勉强笑了下,找了张胡床坐下。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抓着宋先生留在书房里的稿纸卷,手握住的地方已经被攥到一起,还带着汗湿的痕迹。

    他慢慢地将这卷纸展开,叹了口气道:“我不单单是担心他,我是觉得,他本不会这样不告而别。我其实早已察觉他心绪不稳,只不过因为他是宋家的人,我又一直装作没认出他的身份,才没有早早帮他。若是我多问一句,他或许不会……”

    “逸华!”祝英台猛然打断他,道:“这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是宋家的人,他永远逃不开宋家对他的束缚。那松先生都已找上门来,就算不是今天,他也迟早被逼得再次离开。即便你能开解他一时,还能帮他逃脱宋家一世吗?”

    马文才下意识地抚平稿纸上的皱褶,低声道:“我懂,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若是他这次出了什么差错,我怎么可能不去想,想我本可以做些什么,本可以阻止这事的发生。”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他抬起头望向祝英台,眼中是浓浓的自责。

    “你当然可以不这么想!”祝英台蹲下身,眼睛紧紧盯着他,道:“哪怕你提前做了什么,若是他打定主意离开,你也拦不住。哪怕你能拦住,你没有这么做也是我的错,是我不让你同他一起吃饭,是我拦着你不让你与他多接触,若是这里有谁有错,那便是我,也唯有我!”

    “信斋!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马文才急了,但祝英台仍旧那样坚定地看着他,看得他胸口发酸,眼底一热,眼圈犯了红。他赶忙转过头,眨眨眼睛,笑道:“行了,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走,用饭去、用饭去。”

    院子里的气氛霎时轻松了起来,只是言谈间所有人都有意避开了与宋先生有关的事。

    天色渐暗,几人也没心情出去爬山,关上门坐在院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咄咄咄得敲门声响起,三七打开门,进来一位姑娘。

    那姑娘微笑着,一脸和善,道:“叨扰了,婢是松先生身边的侍女芃儿,这位可是马文才马公子的书童?夫人想请马公子、祝公子、梁公子一叙,不知可方便?”

    三七愣了愣,道:“我去通报一声,你且等一会儿。”

    那姑娘道了声谢,便在影壁下站定。

    马文才几人隐约能听见两人的声音,相互看了眼彼此,知道这是为宋先生的事来的。

    虽然周先生吩咐过这事不要声张,但松先生一旦发现宋先生不在住处,必然会打听消息。以世家的手段,找到不厌居来也不难。

    他们也不啰嗦,跟着芃儿往松先生那儿去。

    松先生住的地方也算是毓秀院里最偏的了,四周也有许多树木环绕。除非走到跟前,不然很难瞧见屋里屋外的动静。

    几人走进去时,松先生靠在一张榻上,柳眉轻蹙,面带忧色。她站起身来,对几人点头示意,让他们坐在提前准备好的墩子上。

    松先生语气倒还平静,道:“这个时辰还请诸位过来,妾实在是打扰了。只是好叫你们知道,书院里那位宋先生其实是妾亲弟。妾不久前才晓得阿弟离开了书院,离开前只到过你们住的不厌居,妾别无他法,只得请你们过来,想知道他离开前可留下什么消息?你们可知道他去哪儿了?”

    马文才撇撇嘴,没好气地道:“你是他亲阿姐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

    松先生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依旧好声好气地道:“马公子,妾晓得你与阿弟也算是亦师亦友,你觉得妾不关心阿弟也是自然。只是阿弟自小离家,家中父母兄弟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后来是妾先找到了他,那时他过得极不好,妾便一直看顾着他。妾找你,只是希望他不要再落入那等境地了。”

    马文才哼了一声,道:“若真是如此,他何必要走。”

    祝英台暗中捏了他一下,打起圆场,道:“松先生见谅,逸华为宋先生担心,一时出言无状还请见谅。”

    松先生轻笑一声,道:“马公子,宋家与你们马家或祝家并没有什么区别。妾感激你对阿弟的爱护,只是也请你体谅我们身为血脉亲人的担忧。任你们二人谁家也不可能有叫主家嫡子流落在外的道理。”

    祝英台接道:“齐夫人,若是要问宋先生的去向,我们的确毫不知情。宋先生到不厌居时,我们还在正谊院内听课,你差人一问便知。”

    松先生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劳烦几位跑一趟了。只盼你们若有了消息,还请莫忘了同妾说一声。”她起身,郑重地行了个礼,几人都来不及避开。

    马文才回了个礼,闷闷地道:“齐夫人何必如此,我们若是晓得宋先生的行踪,怎会不告诉他亲人。”

    他不想再多留,也不管是不是失礼,径直离开。其他人也只好赶忙追上。

    祝英台看他情绪又低落下来,心里气急了,从来没觉得这些进退有度、举止从容的大家闺秀这么讨厌过!比总是和马文才聊天吃饭的宋先生讨厌得多!

    马文才回到不厌居,又跑进书房研究起从宋先生屋子里收捡的稿纸。

    梁山伯晓得马文才不大高兴,叹口气默默回到自己房里。几个书童也不敢做声,轻手轻脚去干活。

    祝英台默默走进书房,将蜡烛剪得亮一些,在马文才身侧坐下,安静看着。

    不得不承认,宋先生能被称为“墨痴”,的确是在文墨上极有天赋。

    祝英台自小便跟随当世有名的文人读书,其中便有在书法上极有造诣的大师。学字、练字的十几年间,他可以说见识过不少好字,却仍会为宋先生的字惊叹。即便是平日信手所作,也是纤秾合度、收放自如。

    马文才一张接着一张翻找着,祝英台跟在后面一张一张铺平收好,书房里一时间只听见纸张摩擦的刷刷声。

    忽然,马文才在一幅画上停住了,皱眉看了半晌。

    第14章 宋先生(下)

    祝英台凑过去,这是一幅山水画,看不出画的是江河或湖泊,水面周围远近错落着一些山峰山脉。虽然仅是一副半成品,但一眼看去就会让人觉得心头一片旷达。是张好画。

    马文才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猛地站起来,喊道:“信斋!我晓得了!”拿着画往书房外冲去。

    祝英台拉住他,好笑道:“逸华,我在这。”

    马文才愣了下,连忙将画递给他,指着其中一座山道:“你看这里,你看看,是不是一间佛寺?”

    祝英台将那画放在烛光下细看,果然,那座山的半山腰上,正有间佛寺掩藏在密林之中。

    他道:“确是佛寺,这又有何意味?”

    “我晓得了!”马文才露出个笑,道:“我晓得宋先生会去哪里了,他要去寺庙。”

    祝英台问:“你怎么认定,他画了佛寺便是要去佛寺?”

    马文才指着剩下一堆稿纸,道:“你瞧瞧他写的、画的其他东西,可有与佛教有关的?我收起来的时候就看过一遍,除了这张,一张都没有。”

    祝英台已看过大半,剩下的他大略翻了翻,的确没有。

    马文才又道:“我与宋先生一道吃过几次饭,他从未斋戒。同他闲聊时,也从没听他提起过信佛。”

    “若是这样,他更不应该会去佛寺了。”祝英台不解。

    马文才摇摇头,道:“你看他其他书画中,笔触潦草、皆是烦躁,唯有这幅画里一派安定,而这话连墨都没干透,可见是新作的。他为何偏偏在作这幅画时心境平和?那是因为他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法子,自然不再焦躁。”

    “出家?”祝英台惊到,亦觉得有道理,“出家了便六根清净,断绝尘缘,彻底与宋家无任何干系了。”

    马文才点头,道:“信斋,你觉得如何?”

    “确实有几分道理,”祝英台道,接着分析,“若是这书院附近的佛寺,我记得在钱唐县东有个西陵湖,湖西岸有座广宁寺,那是离书院最近也是最广为人知的佛寺。”

    马文才开心起来,卷起手上的画,干脆道:“走,我们去找他。”

    祝英台连忙拦住,道:“天已黑了,我们去同周先生、松先生说一声,他们自会派人去的。”

    马文才坚定摇头,道:“同他们说,可以,可要去找宋先生,我一定要去。”

    祝英台叹气,道:“逸华,你到底为什么偏偏要以身犯险?宋先生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

    马文才握了握拳头,低着头道:“宋先生不善言辞,在书院中亦没几个好友知交。叫他人去恐怕宋先生连见他们都不会见。若是再叫松先生见到他……我怕他做出什么傻事。”

    祝英台眯了眯眼,道:“此外呢?”

    马文才没理他,出门叫上梁山伯和书童,一道出发。他回过头,见祝英台还站在书房那,挥挥手道:“信斋,快来!”

    祝英台抿着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叫六曲去松先生那通知消息,剩下几人赶去周先生屋子。

    那屋子里亮堂堂的,周先生尚没有休息,还在等派出去寻人的下人们的消息。见几人到来,他只是拿眼睛望着他们,示意他们说话。

    马文才将手中的画展开,细细重复了一遍他的分析。

    周先生眼睛一亮,站起身来道:“好!文才做得好!”又喊阿成,准备另找几人去广宁寺及沿途寻人。

    马文才道:“周先生,这广宁寺还是让我去更好。”

    “还有我!”一道女声响起,松先生踏着夜色进了门。

    周先生眉毛一抬,道:“你们两个,胡闹!”就要回绝。

    马文才一急,道:“就算周先生不允,我也要去。”松先生也是一脸坚定。

    周先生瞪着眼睛道:“怎么,不认我这个先生了?”

    马文才还要强争,旁边祝英台说话了,道:“周先生,宋先生在书院至今也只同逸华交往密切些,除了他,学生想不出还有谁能与宋先生说上话了。”

    松先生也道:“宋恒霁是妾的阿弟,妾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

    马文才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她什么。

    祝英台又劝道:“学生和书童都会一点武,松先生的护卫也是高手,我们同去必能保护他们周全。”

    周先生也晓得拦不住他们,叹口气,叫阿成再找两个功夫好的护院一路护送他们。

    马文才感激地看了祝英台一眼,转头对梁山伯道:“山伯,便劳烦你帮我们照看院子。三七和六曲也留下,我们人少些,速度也快些。”梁山伯虽是忧心,但也点头应下,只叫他们路上当心。

    祝英台问周先生要了几匹马,马文才一看,又出问题了,他不会骑马。

    祝英台似乎已经习惯马文才什么都不会了,翻身跨上马背,伸出手,道:“我载你。”

    马文才此时完全忘记祝英台是个姑娘了,脚踩马镫拉着他的手爬了上去,坐在他身后。

    松先生则是将她的马车驾了出来,临行前突然对马文才道:“马公子,妾能否瞧瞧那幅画。”

    马文才见她脸上一反常态的怯弱,暗自一叹,将画递过去,然后便抓住祝英台的衣服道:“信斋,我们出发吧。”

    祝英台带着马文才,后头跟着银心,三人两马从书院侧门出去。绕过正门的长阶梯,他们径直下了山,一路朝东边疾驰而去。

    马文才紧紧搂住祝英台的腰,侧脸贴着他的后背,免得他长发甩到自己脸上。

    祝英台突然问道:“逸华,你为何如此看重宋先生?”那声音顺着胸腔传到马文才耳朵里,带着嗡嗡的回响。

    马文才搂着他的双手紧了紧,然后道:“我只是,在他身上看见了我自己罢了。”

    祝英台侧耳听着,发觉他声音格外低落,心里一紧,有些后悔这样追问他。

    马文才道:“我与宋先生差不多,或者说我还不如他。我们都是家族中最没有出息和用处的那种人。只是我更幸运些,有父母兄长疼爱保护罢了。”

    祝英台反驳道:“你很好!”

    马文才无声笑笑,道:“是我命好,才有机会有如今的亲人,才能认得你与山伯。此生也无憾了。”

    祝英台猛地拉住缰绳停住,恶狠狠地对马文才道:“你若再说此生无憾之类的话,莫怪我不客气!”

    马文才一脸茫然,然后渐渐地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点点头,道:“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说了,信斋莫要生气。”

    祝英台哼了一声,这才继续赶路。

    月色明亮如银,到广宁寺的路也平坦。大约过了三刻钟,几人终于到了寺门前。

    银心上前拍了拍门,很快,一个守门的小沙弥开门出来。

    马文才刚下马还有些腿软,祝英台走上前同他说了几人的来意。那小沙弥立刻请他们先进门歇息,他跑进去通报。

    很快,有个年纪大些的僧人走出来,见到几人念了声佛,道:“几位施主,贫僧慧戒,听说你们是来寻人的?”

    几人也双手合十,说是。

    慧戒道:“来我寺中者,均已决心斩断红尘,几位还是请回吧。”

    马文才念了声佛,道:“慧戒大师,我等并非要强行逼迫他还俗,只想在他剃度前再见一回。”

    慧戒见他眼神中全无退缩之意,轻叹一声,道:“跟贫僧来吧。”

    这间寺院不算很大,几人很快便到了厢房。一圈屋子只有一间还亮着烛火,慧戒又是一声轻叹,指着那间道:“亮着的那间便是。”

    三人道了谢,立刻走过去,敲门。

    小沙弥在慧戒身边问:“师父,为什么要让他们进来?”

    慧戒摸摸他的脑袋,此时那三人都已进了屋子。他道:“那位施主本就未看破红尘,如今又有人追寻而来,尘缘未了,佛缘未至啊。”

    那边,宋恒霁打开门,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请他们进来,道:“逸华,你怎么来了?”

    马文才真正见到宋恒霁完好无损,心中石头才算落地,同时却又莫名涌上一股火气,冲上去对着他肩膀就是一拳。

    宋恒霁被打得一个踉跄,若不是有祝英台拦着,马文才还要动手。

    他满脸不解,摸着肩膀问道:“逸华,你为何要打我?”

    马文才气乐了,咬牙道:“你不知道?”

    宋恒霁自觉无辜极了,摇头。

    “你不告而别离开书院,跑到这寺院里,就没想到我们会如何心急吗?”

    宋恒霁低着头,吭哧半天,憋出一句:“我将东西给你了。”言下之意,他已道过别了。

    他眼一瞄,发现马文才脸色铁青,连忙出声,问道:“你、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马文才根本不想说话,又是祝英台出面,将宋恒霁离开后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宋恒霁听说马文才为他如此焦急有些愧疚,但当听见松先生也来了时,立刻面色一白,软软地坐到地上。

    “你们是来捉我回去的?”他发出几声枯哑的笑,便静静坐着,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第15章 情不知所起

    “我们若是来捉你的,还会同你好声说这么久?”马文才瞧他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你作态给谁看?你若真是看破红尘、烦恼丝尽断,我们自会帮你同宋家说情。”

    宋恒霁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道:“你们,已晓得了?”

    马文才不耐烦挥挥手,道:“是,你是宋家的,我们一个马家一个祝家,你可放心了?”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你实话说,可是真的信佛皈依?”

    宋恒霁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我就知道,”马文才真是恨铁不成钢,道:“你就是想遁入空门躲清静吧?你扪心自问,这对佛祖可算得上恭敬?对父母亲人可算得上孝悌?再问你自己,舍了这大千世界可真的甘心?”

    宋恒霁自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是个好法子,不过是因他软弱才选了一个逃避的去处罢了。可是他又能如何?他对马文才道:“逸华,我都晓得,可他们总指望我像长兄、二兄一样行走官场。可我既不会说话,也看不懂脸色,出去也是给他们脸上抹黑。”

    说着,宋恒霁有些激动起来,“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我怎么都学不会,我不懂他们的笑什么时候是开心什么时候是嘲讽,我不懂他们的哭什么时候是悲伤什么时候是要挟。早几年还在宋家的时候,他们那些同僚家的儿子到家里拜访,便常常耍弄我,我瞧不出来,他们便笑话。我也同父母说,阿父却怪我开不得玩笑,不晓得与他们相处,后来我便不说了,阿母又怪我笨,白挨欺负。”宋恒霁眼睛有些红。“若世间人世都如作画一般容易多好,看见什么、想到什么,便画出什么。毛笔永远不会骗你。”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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