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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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祝]英台大大带我飞 作者:林知

    第5节

    西陵湖上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是震天欢呼声分别自岸边尼山书院所在之处与湖中赤色龙舟上直冲九霄。

    岸上众人脸上无不是笑,笑着还有些人流了些泪,他们也不分是学生、先生、仆役,互相搭着肩膀,欢呼声渐渐汇成整齐的呼喊:“尼山书院!尼山书院!尼山书院!”

    这喊声舟上的人也能听见,有些桡手兴奋地拿木桨在湖面猛拍了几下,把心中憋了许久的气排解出来。

    一旁金风镖局的人脸上带着些失落,两艘龙舟几乎同时越过那条终点线,只不过在最后一刻,尼山书院忽然爆发出的气势压住了他们,胜了他们。

    “娘的,竟然给那群小白脸胜了,老子回镖局肯定要被他们笑话一整年了。”有个桡手看着尼山书院的人欢呼,耸了耸肩。其他人想到这儿也都苦了苦脸,拿起桨慢悠悠向湖边行去。

    尼山书院有个桡手看见,站起来冲着他们道:“怎么,被我们这群小白脸胜了感觉如何?”

    金风镖局的人也是豪爽,道:“今年是你们胜了,我们认输,明年咱们再来过!”

    “好,明年等着我们再赢你们一次!”书院的人也哈哈直笑。

    拿起木桨再划动龙舟,许多桡手已经没了力气,双臂软绵绵的直打颤,龙舟前进的路线也是歪歪扭扭。

    湖岸边有人忍不住了,扑通跳下水,往他们这儿游来。他们扒住龙舟边缘,用自己游动推着龙舟前进。

    县里其他看比赛的人都被这次的结果震惊许久,等回过神来也是只得服气,给尼山书院叫好。看到书院人兴奋得忘乎所以的样子,只道毕竟还是些十多岁的年轻人。

    待所有龙舟、游船都上了岸,县太爷挺着肚子走上一个高台。去年的舟王金风镖局派了一个人将舟王的牌匾抬了来,尼山书院则是由周先生带着马文才走上去。

    马文才一看,正巧,金风镖局来的正是龙舟下水那日他们在岸边碰到的领头人。

    虽然镖局输了,那人却不失风度,笑眯眯地将牌匾交与县里的衙役。他对马文才道:“恭喜恭喜,上次一见我就晓得你不一般,果然如此。”

    马文才拱手道:“客气客气,也是有你们这样的强手,才有我们如今。”

    县太爷摸了摸胡子,不多说其他的,叫那衙役将牌匾交到马文才手上。他一接过,站在台下的书院众又一次欢呼叫好起来。

    这一兴奋便兴奋到回书院。

    那舟王牌匾不大,周先生想了想,便挂在他客厅一侧的墙上,不时便有学生要来瞧瞧。

    马文才还不能放松。他回到书院,叫上钱玉,开始最后算账了。

    县衙那边派了人,专门协助他安排的人在龙舟赛时收各种费用,包括小摊贩摆摊入场费、高台座位费、游船费。如今两个人一齐带着钱和账过来,对账再入到马文才这儿的总账里。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等到算钱时,钱玉才晓得为什么,因为这收到的钱着实有些多。

    马文才却一脸平常的样子,毕竟之前最大头的广告费已经收了,这些钱算不上什么。

    钱玉对账时,祝英台与梁山伯也回到住处。他们二人都是舟队里的桡手,中午便同舟队的人一起用的午食。

    祝英台一进门,就看见马文才脸上挂着那副财迷的表情。再看一旁涨红着脸的钱玉,他了然,看来这次马文才赚了,而且赚了不少。

    果然,见他们俩进门,马文才立刻凑过来,跟他们报了一个数。饶是祝英台也被惊到,比他预想的可要多不少。

    梁、祝二人也或多或少投了一点钱进去,梁山伯单纯是想支持下兄弟,祝英台倒是觉得确实会有赚的可能。如今两人都有种获得意外之财的惊喜。

    马文才见他们两一身疲倦,便将他们赶回房间休息。他可是叫银心和四九早早备下热水,好叫他们先泡个澡,顺便按摩放松一下身上的肌肉,再稍微睡一会儿,恢复点精神。

    而马文才自己则是继续同钱玉算钱。不光要将账完完整整做好,算出盈利,还得分钱。

    这中间请人的花费都只算在成本里,要分钱的包括事先给他资助的同窗,提供“政策支持”的县太爷,他还要适当拿出一部分,奖励舟队和为舟队提供辅助帮助的学生们。

    等账对得七七八八,该分的钱也差不多分好,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梁、祝二人已经起床,在院子里活动手脚。休息了一阵,精神好了些,但身体的疲乏却更重。马文才在这方面还不如祝英台自己有经验,也帮不上什么,只能念叨两句:“若是有我能做的,山伯与信斋千万不必客气。”

    遣了六曲将一份账册副本和该分给县太爷的钱送去,马文才又叫三七请那些投了钱的同窗过来。

    他将盈利当场一一给了,又打了收条,钱玉当场记在账中。

    这些人当初哪里想到马文才还真的能赚钱,还赚了这么多,与梁祝一样都只感觉到意外之喜。几个人一哄,便闹着一起用夕食。

    马文才推拒不得,干脆把梁山伯和祝英台两人也拉上,毕竟他俩也是投资人。

    筵席间,马文才自然被奉为上宾,赢了龙舟赛又赚到钱的这几个同窗高兴之余,便不停敬酒。

    祝英台晓得他酒量不大,偶尔帮他挡一些,甚至还代他喝了几杯。

    马文才真是愧疚极了,祝英台今天参加龙舟赛已经够辛苦了,竟还要帮他代酒。祝英台可是个女孩子啊,他一个大男人哪能受得了这个?暗地里便对祝英台示意,不必担心他,照顾好自己要紧。

    祝英台突然想起来,马文才可莫名其妙一直当他是女子,难不成现在仍旧是?他脸有些黑,忍不住琢磨怎么恰当地让他想明白,还要适当教训教训,省得这小脑袋再胡乱想些其他。

    另一头梁山伯又第一个倒下去。他本就有些累,酒量还不如马文才呢。祝英台再一转头,马文才也眯起眼睛,脸上挂着一个傻乎乎的笑,显然也有些醉了。

    祝英台哭笑不得,这跟他们义结金兰那日简直如出一辙。

    他暗自摇头,借口龙舟赛太累,要早些回去休息,将梁山伯和马文才二人带了回去。

    梁山伯自然又得叫书童扛着,马文才却是祝英台亲自搀着。

    马文才意识迷迷糊糊,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左手拽住祝英台的手,大半体重都靠在他身上。

    他脑袋恰好能搭着祝英台的肩,这一路上嘴中喃喃着胡话,前言不搭后语,祝英台都听不明白。

    他也没有心思去听。

    马文才的体温隔着衣服传到他肩头与胳膊,白皙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那只手光滑细嫩,一看就是娇养大的,从没辛苦劳作过,也没有像他一般自小练武。

    伴随着马文才的呓语,带着些酒味的呼吸掠过他的脖颈,让他醺醺欲醉,只盼望回去的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回到不厌居,祝英台小心翼翼将马文才送回房间,扶他躺在床上。三七还想帮马文才换了衣服,被祝英台拦住。

    祝英台笑着,却不容他拒绝,道:“他今日喝多了,明早起来定会头痛。你还不快去煮了醒酒汤来?”

    三七想想,似乎确有道理,急匆匆跑去准备醒酒汤。

    恰好梁山伯那边闹起来,恐怕四九一个人应付不来,祝英台又把银心差去搭把手,只剩他与马文才两人呆在屋里。

    马文才喝多了有些难受,躺在床上还微微皱着眉毛。祝英台轻轻将他眉间抚平,手指落在他头上的穴位按压起来。

    马文才立刻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嘟囔着:“好、好,对,继续……”

    祝英台觉得他可爱极了,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

    马文才哼哼了一会儿,又开始扯衣服,道:“热,帮我把衣服换了。”

    祝英台手一抖,看了马文才一眼。

    马文才并不清醒,揪着衣服下摆往上拽,想从头上把外衫脱下来。

    祝英台连忙把他按住,帮他解起外衣。

    马文才被伺候惯了,闭着眼睛该抬胳膊抬胳膊,该翻身翻身。

    可祝英台是第一次伺候人,心里还带着些紧张和兴奋,手上动作有些慢。

    马文才不耐烦,抱怨:“快点,怎么这么慢。”说得祝英台是哭笑不得。

    外衣脱完,马文才身上只剩一件极薄的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小片胸膛。

    此时,他终于安静下来,四仰八叉地躺着,睡得安稳极了。

    祝英台坐在床边,视线描摹着他的五官、脸庞、身形,神情安逸。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醉了。

    他伸手将马文才脸上的几丝乱发拨开,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擦了几下。

    马文才大约梦里觉得有些痒,稍躲了躲。

    祝英台立刻将手缩了回来,心中砰砰直跳。

    但马文才并未醒过来。

    祝英台听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那声音,仿佛响彻整个万松岭。

    他忽然俯下身,凑到马文才脸边,嘴唇轻轻地,落在了另一张唇上。

    第21章 搜捕(上)

    那嘴唇如此柔软,好似一片羽毛、一片花瓣拂过。

    呼吸吐出的气息落在脸上,热得发烫。

    鼻端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艾叶清气,和皂角清香,胜过人间一切香料。

    门外远远地有脚步声传来,祝英台猛然起身,后退了一小步,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马文才,转身走出门去。

    三七端着醒酒汤走来,瞧见他,俯了俯身子,道:“祝公子,你回去休息?”

    祝英台点点头,表情平静,道:“你快去瞧瞧逸华,他把自己外衫脱了。”

    三七睁大了眼,“哎哟”一声,快步走进马文才房间。

    祝英台步履平稳,走回自己的房中,反手关上房门,长长出了一口气。笼在袖中的双手一直下意识地握紧,指节都有些泛白。

    他和衣躺在床上,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粲然一笑。

    端午之后连着好些天,书院似乎都还停留在节日的热烈氛围中。学生们最爱做的,就是晚间聚在一起作诗,有时候还会饮些酒。

    作诗的主题,自然是屈原。不知从何时起,世人便流传端午乃屈原投江之日,文人墨客都爱借此抒发自己忠君报国的心志或不得志的抑郁。况且如今这大楚朝,被逼退居南方,半数国土落在他人之手,朝堂亦纷争不断,极适合作诗吟诵。

    端午第三日起,书院里便出现了一卷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端午诗选。其中的作者大多是在文坛有些名气的清流志士,这些诗作似乎是他们于端午相会时所作。

    马文才三人也都看过或听人念过这些诗。梁山伯只道这些诗作得好,用字精卓,立意深远。但在马文才与祝英台看来,这其中有许多诗的政治意味太浓,就差指名道姓骂国君昏聩、齐家把持朝政狼子野心。

    越看,他们两人心中越惊。这些诗连他们书院都人人知晓,齐家和皇帝还能不知吗?

    以齐家的心胸之狭隘,他们岂能容忍这些人的指摘诟骂?

    “这些诗到底是从哪里流出来的?”祝英台皱着眉,表情难得的严肃。

    “周先生竟然没有管束?”马文才也很奇怪。

    “周先生恐怕还不晓得,”梁山伯道,“这些都是学生们私下传阅的,说是‘禁诗’,所以不曾有人拿到先生们跟前。”

    祝英台嗤笑,道:“若真是‘禁诗’,民间哪得流传?只怕是有人为哗众取宠,故意说的。”

    “一个不好,这些诗是会要命的。”马文才叹口气,道,“不行,我要去找周先生。”

    祝英台点点头,道:“我与你同去,也该叫周先生严查一番。”

    果如梁山伯所说,周先生竟真的未曾在书院里见过或听过这些打着“禁诗”名头的端午诗。

    当马文才和祝英台将书院中的吟诗盛况一说,老先生的脸色都灰暗了几分。

    “唉!愚蠢!愚蠢之极啊!”他眼中似乎有一瞬间冒出了点水光,不知是在说谁。

    “这些诗我早已听说,只以为书院里这些学生没那个途径拿到,所以也没有多加在意,谁承想……”他又是一叹。

    马文才与祝英台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静静站在一边不出声。

    周先生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抹了把脸打起精神,道:“你们先回去,见到这些诗就都烧掉,也千万不要同他人说起。这书院,老夫是该好好约束了。”

    很快,书院有了动作,周先生开始严查听课考勤,禁止学生饮酒。若有学生聚会,他也会叫人去看着。书院风气一时为之一肃。

    不过这些还不能影响端午诗选的流传,周先生也晓得不能明令禁止,那反倒会叫学生们愈发好奇。他只是将几个领头的都叫去私下谈了谈,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这些学生都红着眼睛离开,再不提端午诗选。周先生也据此找到了诗选在书院里流传的源头。

    那个学生端午回了趟家,从一个外地远亲那儿见到这诗选。由于诗本身都写得好,又传是“禁诗”,他便忍不住偷偷带到书院里同几个好友炫耀,之后便爆炸式地流传起来。

    周先生最后又出了个大招,书院大考。暗地里有流言,说考得好的有奖,考得不好的,说不定便不能留在书院了。

    有此事当头压着,学生们只得乖乖收敛心思,一心读书。周先生借此机会严查了一番学生们的闲书,将端午诗选夹在那些杂谈、春|宫图画中一起收了。

    这一次便找到了近十卷端午诗选的抄本,周先生是直后怕。若是叫有心人知道,他可万万护不住这些学生!

    祝英台和马文才见周先生行事利落,短短两天,书院里便一派苦心读书的气氛,他们也松了一口气。

    书院里无人再提端午诗选的事,外面却截然另一幅模样。

    马家送了信来,说外面端午诗选闹得沸沸扬扬,连贩夫走卒都能念上一句两句。他们叮嘱马文才,不要理会这诗选,见了便烧掉,听了便当做没有听到。祝家也特意遣了一个心腹,同祝英台说,如今齐家背地里似乎有些动作,叫他留在书院里,不要有任何动静。看样子,形势有些不妙。

    没过两天,周先生突然到他们不厌居中来,面色很不好看。

    他单独与马文才、祝英台三人进了书房,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连阿成都没留。

    他犹豫了几番,艰难开口道:“老夫,有一事想请二位帮忙。”

    马文才心头一跳,连忙道:“先生何出此言,先说罢,若有我们能帮的,必不推辞。”

    周先生见祝英台老神在在地坐着,不发一言,面露苦涩,道:“老夫也晓得,这个请求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只是眼下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求到你们这儿了。”

    马文才看他这么低声下气,难受极了。周先生是师长,学问精深,师德亦好,他又想说什么,却被祝英台在胳膊上一按,止住了。他见祝英台微微摇头,还是选择合上嘴。

    周先生停了一会儿,低着头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缓缓说起近日发生的事。

    自他严加管束整个书院后,他甚至连内外通信也看管起来。除了祝、马这两个世家子弟,其余学生收到与发出的信件都由他审阅过才得交予学生或寄送出去。其中果然还有一两封提及端午诗选之事,言语间还大加赞赏的,直接被他烧了。他还特地与涉及的学生交代了这事可能带来的影响,便是为了九族安宁也不得提起。这样的学生,他都特意找人暗地盯着。

    然而,书院外风波渐起。

    端午诗会中,有几个是他以前的旧友或学生。自他离开朝堂,明面上与这些人都断了关系,但暗地里还是偶有联系。这两日,他接连收到两个老友的消息,说是当日参加诗会的人里,有好几个已经无人能联系上了。他们心中不安,希望能来他这里避一避风头。

    说到这,周先生看向两人,目光中满含希冀。

    当年他被齐家所迫,一家老小一度无以为生,是几个老友偷偷接济救了他一家性命。如今,他绝不能见他们有难却袖手旁观。

    祝英台笑得得体,道:“周先生,这可是给我们两个学生出了个大难题啊。学生如今只带着书童在这书院求学,如何能帮得上忙呢。”

    周先生连忙道:“老夫晓得这事很是为难,只想找个地方将他们藏起来,躲过这一阵便好。”

    “藏起来?藏在何处?”祝英台道,“难不成要藏在马太守府中,或者祝家庄内?”

    周先生没做声,他内心总抱着一丝希望。

    祝英台笑中带着一丝冷,道:“周先生,你要救你老友,我却不可能为此搭上我祝家或马家。若这便是你所求,那绝无可能。”

    他见马文才脸上有些不忍,看他的眼神好像也有点不对,连忙又放软了语调,解释道:“不是我们两家护不住两个人,只是这诗选里有些诗往大了说是大不敬的。既然已有人失去踪迹,想必齐家已经将这些人全部盯住了。这时你再与他们接触,再将他们送到马家或祝家,这便是将刀送到齐家手中,我们两家也有对主君不敬之嫌啊。这个方法万万不可行的。”

    马文才脸上露出赞同的神色,祝英台暗自松了口气。

    周先生也能想得明白,苦笑道:“是老夫的错,对不住。”

    祝英台摇摇头,劝道:“周先生救人心切,学生哪里会责怪。只是先生可能确定,送消息的就是那两个老友,而不是齐家借此抓你的把柄?”

    周先生听到这个,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道:“我们自有极特别的联络方式,均是通过几层伪装才送来的密信,无人能晓得我们之间还有联系。当年就是这样,我才能在齐家围堵下活下来。”

    马文才眯着眼想了想,道:“学生倒想了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

    第22章 搜捕(中)

    没过两天,外面的风声忽然变了。

    参与端午诗会并作了诗的几人被查出有谋反之心,那些诗作也都是反诗。凡是流传端午诗选的,都被视为同党。各地接连冒出有人被抓的消息。一时间,民间、尤其是文人间,风声鹤唳。

    很快,专为搜捕诗会参与者而成立的队伍到了吴郡,当天夜间,“嘭嘭”地砸响了尼山书院的大门。

    守夜的正是阿成,他一打开门,就瞧见一队二十几人的官兵举着火把站在门前。

    “闪开!”领头那人一脸阴狠,他一脚踢过去,半开的大门狠狠一撞,将阿成带倒在地。他带着后面的人径直往里走去。

    阿成忍着痛爬起来,弓着腰跟在那人身后,道:“官爷,大人,小的冒昧请教,这是在办什么差事?小的也好回报主人家。”

    “主人家?”那人轻蔑一笑,道,“是周士章吧。你快去叫他滚出来,找的就是他!”

    “这、这,所为何事啊?”阿成又问。

    那人身后站出一个人,道:“我们齐大人办事,你有什么资格过问?还不快滚!”

    阿成连连鞠躬,快步往周先生住处跑去。

    这一队人站在大门后的影壁前,领头的往两旁一指,便有三四个人分别向两侧厢房走过去,喊道:“官爷办事,里面的人都出来!”将各扇门都捶得震天响。

    待周士章衣衫不整跑出来时,这两侧厢房里的人已经都被赶了出来,已有人进房中翻找。

    周士章忍着怒气,走到那个领头人面前道:“这位齐大人,夜色已晚,不知是来办什么差事?听下人回报,是要找老夫我,怎么又搜起这些仆役们的住处了?”

    那齐大人轻飘飘瞄他一眼,露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道:“哟,这不是周大人吗?哎呀,不对,瞧我这记性,已经不是大人了。”

    他上下打量了周士章一会儿,又道:“周士章啊周士章,当年圣上夺了你的差事,是你做错了事,你怎能记恨在心,意图谋反呢?”

    “什么谋反?”周士章怒道,“老夫忠心天地可鉴,齐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

    齐大人转身看那些人搜屋子,慢悠悠道:“我齐天白办事,从来都讲究证据。这端午诗会你知道吧?这些人都是些不臣之徒,写出了许多反诗扰乱民心。此次,我便是奉圣上之命,搜捕这些反党。”

    齐天白向后一伸手,一人递上了一个卷轴。他展开卷轴,叹了一口气,念了好几个名字,道:“你瞧瞧,这些人,可都是你的学生、好友啊。你能说你毫无干系?”

    周士章还想说什么,齐天白摆了摆手,道:“有两个人在一个时辰前进了你这尼山书院,却至今没有离开。你若是不想被牵扯其中,最好现在就将人交出来,我说不定还能在圣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要是被我找到,你少说也是一个包庇反党的罪。”

    周士章反倒平静下来,他冷笑一声,道:“想当年,老夫得罪了你们齐家,无官无职。这些人倒连口饭都不给我吃,生怕叫你们齐家晓得,连累了他们。如今还指望我照应?齐大人,老夫直说,确有两个人来找过我,可我早早将他们打发了,你便是挖地三尺,也找到人的。老夫的尼山书院岂能叫这些不义之徒踩脏了!”说着,一甩袖子,双手一背,站到一旁。

    “你说赶走便赶走了?”齐天白冷哼道,“既然周先生问心无愧,想必不会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吧。”

    阿成忍不住道:“那两人本就被赶走了,我可亲眼见了。”

    周士章连忙叫他闭嘴。

    齐天白看了两人一眼,不再说话,也背手等着。他们盯着那些人很久了,一收到两人到尼山书院的消息,他便立刻赶来。除了带在身边的这一队人马,还有几十个人将进山出山的道路团团围住。他们叫门前,又派了十多人将尼山书院围了,鸟都飞不出去一个。周士章这老鬼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这次必叫周士章脱不出身!

    过了一阵,在一进两侧厢房搜查的人回报,没有发现反党。齐天白手一抬,留两个人在这守着,其他人继续往里找。

    周士章跟在他旁边,脸色都没变一下,似乎毫不担忧。

    进了第二道门,东西两旁分别是毓秀院和正谊院。

    齐天白各叫了四个人去两个院里搜,自己继续往里,推开明道堂的大门。

    正谊院里没有人,毓秀院里全是先生。这一闹,书院里嘈杂起来,连带着学生们住的地方也有了些动静。

    齐天白微微一笑,居仁园和由义园里又各去了五个人。

    周士章叹了口气,叫阿成去安抚学生。齐天白抬手拦住,道:“别,我的人自会处置。周先生可千万不要动作,免得叫人误会。”

    这个时间,学生们都已睡下。此时被恶狠狠的敲门声惊醒,再一看竟是官兵,任是谁都吓得够呛。他们顾不得衣衫不整,纷纷跑出来。

    等看到周士章和他身边那个官爷,许多学生脸色都有些白。周士章抬起胳膊,冲他们做了个略往下压的动作,不让他们多说话。

    齐天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冷极了。他状若无意,道:“周先生桃李满园,真是叫人佩服,想必绝不会做出包庇反党、传阅反诗的事来。”

    他那手下也应和道:“齐大人,那端午诗选流毒甚广,可不得大意啊。”

    齐天白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虽然我亦怜惜这些学子,可此等大事还应秉公执法。”

    听他们提起那“端午诗选”,学生中有些微微的骚动。齐天白心中得意,却想不到,这些学生们都是在钦佩周先生有先见之明。

    这些天里,周先生联合这祝、马二人一直在暗中找书院里的端午诗选。本来要收缴这书,学生是不乐意的,但周先生只需略微一暗示近来发生的事,也无人敢将自己与家人的性命置于险境。所以,齐天白若想在这里找出几本“反诗”、捉几个“反党”,那是妄想。

    随着出来得学生越多,阿成脸色越发显出紧张来。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居仁园,也就是这几眼,被齐天白发现了。

    齐天白心道,装得再像,也还是露出马脚来了,信步往居仁园走去。

    阿成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周士章拦了。齐天白留意到这一幕,愈发坚信那两人就躲在这居仁园里。

    他心中不急,走进园门,眼见的屋子全都房门大开,里面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周士章看到,忍不住怒气冲冲哼了一声。阿成看看周士章,眼神又不自觉地往前方右手边的一条小路转过去。

    齐天白心中有了数,一步步往那边走,很快便看到一间小院。院门紧闭,里面仿佛没有人。

    他转头对身后的人示意,那人走上前重重敲响了院门。阿成眉毛一跳,脸色都有些慌了。

    齐天白心中暗笑,皱着眉道:“若是没有人开门,便给我砸开!”

    就在这时,院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书童。那书童看见他们也不惊慌,反倒一脸鄙夷,道:“什么人在砸门?扰了我家公子休息,你们担得起吗!”

    哟,还是个横的。齐天白眉毛一挑,冷冷道:“我们是替圣上办事,搜捕反党。你家公子可要抗旨?”

    那书童扫了他一眼,道:“你等着,我去回公子。”然后“啪”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齐天白只觉得仿佛被人在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转头厉声问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竟如此胆大,不将圣上放在眼里?”

    周士章张了张口,也是一脸无奈,道:“这里住的是马家和祝家的公子。”

    齐天白将怒骂咽回喉咙,马家公子去不了国子学便来了这里,他勉强能理解。那祝家公子又是犯了什么病,要到这寒门庶人所在的地方来?他齐天白哪怕是在周士章面前都能仗着齐家的势摆谱,可同时碰上马家和祝家,他也不敢随便造次。

    很快,刚才那书童又打开门,他道:“我家公子说了,天色已晚,各位请回。”

    齐天白虽觉得有失脸面,却还是打算咽了这口气,往后再报不迟。副手突然走上前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四处都搜过了,没找到人,只剩下……”他话未说完,眼神却看向面前的院子。只有这里没搜过了。

    齐天白咬牙,将刚刚那个卷轴拿出来,道:“我齐天白是奉圣上的令来的,还请不要耽搁公事。”虽不想惹恼了那两家人,他也得以手头上的差事优先。万一那人就躲在这院子里,可不正好能利用此机会将祝、马两家打落。

    那书童脸色一变:“哟,齐家的啊?我家公子姓马,此生不见齐家人!”说着就要关门。

    齐天白使了个眼色,一个官兵将门抵住。齐天白就要硬往里走。

    书童尖叫一声,往里跑去,喊道:“公子,公子!有个姓齐的硬闯进来了,说公子抗旨对圣上不敬!”

    齐天白被他的话一堵,又磨了磨牙,硬生生将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小院不大,几个房里都亮起了光。正房东厢那间里传出了个吊儿郎当的声音:“行了三七,你办不好事别瞎扯,齐家人多讲规矩啊,过年才闯过我们府,怎么这才五个月,又要闯一次?那不可能。”

    第23章 搜捕(下)

    齐天白站在院子里,气得攥紧了拳头,却不敢第一个撕破脸皮。这就是世家的默契也是无奈。况且马家在马文才那件事上确实受了些委屈,即便闹到圣上那儿,圣上也绝不会再偏袒齐家了。

    除非被他揪住包庇反党这个无可辩驳的错处。

    齐天白心中发狠,扯了个笑脸道:“马公子,我是齐天白,确是为了圣上办事的,打扰你实属无奈,还请不要因私怨耽误了公事。”

    马文才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之后一个人打开房门,摇着把扇子走出来。他脸上也带着笑,不过笑中却满是不屑。他道:“原来真是齐大人,恕罪恕罪,在下还以为是下人胡说。”说着,他瞪了三七一眼,道:“不识好歹、没规矩的东西,不晓得仗着谁的势。”

    齐天白皱眉,装作没有听出他话中指桑骂槐,道:“马公子,现在不急着教训下人,我等正搜捕反党,整个书院只有这个院子还没查过了。”

    马文才脸色一冷,道:“什么反党?我从没见过。”

    齐天白笑笑,道:“还请允许我等探查一番。”

    “怎么,你还打算搜我屋子不成?”马文才怒了,道,“你当我住的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说着他还极为明显地瞟了齐天白一眼,意指他就是个“阿猫阿狗”。

    齐天白只当他心虚,也冷了脸,道:“马公子,你如此不配合,我不好向圣上交差啊。”

    “我不管你怎么交差,总之别想叫人进我的屋子。我马文才活了二十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齐天白犹豫了一番,狠狠心,抬脚准备绕过马文才直接去他屋子。

    就在此时,他侧边又冒出一个声音,冷冰冰的,说道:“今日倒是长见识了,齐大人办差,竟要擅闯世家公子的住处。”

    齐天白一抖,扭过头去,祝英台不知何时已站在东厢房门前,正抱着双臂瞧他。

    齐天白觉得头痛。

    马文才从来是个废物,他只顾及马家的面子。但祝英台不一样,这人年纪不大心眼却多得很。

    他拱了拱手,道:“祝公子,差事在身,不得已而为之。”

    祝英台摆摆手,道:“齐大人,马公子脾气虽然不好,但说的话却是真的。你说有两个反党,我们却从未见过。你若不信,执意要搜我们的住处,还请拿出证据来。是有人还是有物,叫你认定这两人就在我们这里呢?”

    齐天白勉强笑道:“我们有人证见到那两个反党进了尼山书院,如今除了这个院子,其他地方都搜过了,并没有发现两人踪迹。”

    “哦,如此,我明白了。”祝英台道,“这也是奇了,人进了书院,总不能凭空消失啊,怎么我们也从未见过这两个人呢。”

    齐天白连忙拱手:“还望谅解,容我等……”

    “别忙,”祝英台道,“自那两个反党进了书院,你们是不是一刻不停守在书院外各处啊?”

    齐天白道:“至我们到来,不出一个时辰。况且进山出山的道路也早已守着了,未曾见到他们离开。”

    祝英台轻笑一声,道:“也就是说,自有人证见到人进书院,到你们将书院围起,这期间还有近一个时辰。这凤凰山数千亩地,这人只怕已不在书院内了。依我看,齐大人不如去山中搜寻一番。”

    齐天白看了看马文才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甘心极了,仍要坚持。这时,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官兵,向他报道:“大人,我们瞧见毓秀院有个角门,门外有两队脚印,通往山里去了。”

    “哎呀,齐大人,这可怎么办,我们院子可还没搜呢。”马文才抓住机会冷嘲热讽,道,“你们可别急着进山,先把我屋子搜了,到时候也好叫我阿父参你们一个、一个,一个随便什么罪,哼!”

    齐天白涨红着脸,低声道了歉,转身冲出不厌居。见到候在门外的周士章和阿成,他怒吼道:“人竟然从角门出去,你们却隐瞒至今?是不是想拖延时间好帮他们逃跑啊?我告诉你们,若是人跑了,你们绝对逃不了干系!”

    安排了几人留在书院里,齐天白亲自领着十个人,追着那脚印进了山。

    山高路陡,齐天白一路摔了好几个跟头。走了好几里,脚印猛然一转,突然消失。

    他们一行人立刻停住了脚,再一细看,心头猛跳了几下。

    再往前一步,竟然是个陡崖。深夜密林中,这山崖同树林深处同样是漆黑一片,一个不小心便会失足跌落。

    几人将火把往下探了探,却看不见底。

    齐天白皱着眉,一挥手,道:“拿绳子来,放人下去。”

    很快,有个兵慢慢沿着山崖峭壁下到底。火把照亮的区域内,有两具面朝下趴着的男尸。

    齐天白嫌恶地撇撇嘴,问道:“看看是谁。”

    那兵翻转过尸身,因为山崖极高,跌落下来骨头都碎了,四肢和躯体看起来都是软的,面部也撞变了形,被山石划出许多血口。只是尸身上穿的衣服、发束、随身的包裹都与那两人一模一样,身量也差不多。

    那兵一一说了,又问是否要将尸体带上去。

    齐天白在上面远远瞧着都有些反胃,连忙摆手道:“死都死了,就放那吧。”

    等他们回到书院,天色都已开始转亮。

    马文才还打着哈欠等着他呢,见他空手而归,立刻哈哈大笑道:“没捉到人就回来了?齐大人办得一手好差事。”

    齐天白没好脸色,哼了一声,道:“人已经死了,若不是周士章那老贼,早叫我抓住了。”

    “我怎么听说姓周的早跟你说人走了,你偏不信。不怪你自己蠢还能怪谁?”马文才翻了个白眼。

    齐天白气得骂道:“我瞧你们几个都是串通好了,我必会原原本本回报圣上,你就等着吧!”

    “你回报吧,就跟圣上说,我早跟你说过人不在我院子里,你却为了私仇非要搜我住处,耽搁了搜寻线索,以至于找到反党时,人已经死了。嗯,我觉得挺不错,圣上必会大加奖赏的。”

    马文才又打了个哈欠,拿扇子挠挠头,好奇道:“对了,人死了那尸首呢?你不带回去怎么回报?”

    齐天白想起那尸体软绵绵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反胃。他狠狠瞪了马文才一眼,咬牙道:“撤。”

    “哎,怎么就撤了?我屋子你们还没搜呢。”马文才看着他们的背影毫不客气地又是一番耻笑。

    等齐天白领着人离开书院,书院中的气氛才逐渐缓和。

    这一闹就是大半个晚上,书院里每个人都在外面不敢多有动作,如今才终于敢说话走动。

    周士章出面将人都安抚了一通。等所有人都回房间,他悄悄地又进了不厌居。

    院子里,马文才靠在一台躺椅上打瞌睡,祝英台在一旁时不时挥挥扇子,驱赶蚊虫,梁山伯也难掩困意,却恭恭敬敬地给坐在他对面的两人倒茶。

    见周士章进来,几人也都站起身。

    周士章说话前,对着马文才和祝英台便是一个深深的弯腰。他道:“老夫替二位老友谢两位救命之恩。”另外两人也跟着向他们道谢。

    其实那齐天白来时,这两人正是躲在马文才房中。那毓秀院角门处的脚印,到山中陡崖下的两具尸体,都是几人事先计划好的。

    马文才仗着身份不让人进屋搜查,等来人发现脚印的线索进了山中,必定会发现尸体。那陡崖也是特意计算好的,高且隐蔽,再加上天色黑,不熟悉地形的人掉落山崖也是正常。那尸体的脸是事先毁损的,将这两人所有物品都换到尸体上,凭借如今的法医水平,不可能判断出死的到底是不是要抓的这两人。

    一切都进行得顺利。

    虽然主意是马文才提的,但其中细节的补充计划则全然有赖于祝英台,他甚至将齐天白的性格亦算计在内。

    但计划再完备,实行起来,全靠祝、马二人的世家身份,他们多少还是担了些风险。

    周士章晓得,才更觉得感激。

    祝英台客气受了,又道:“齐天白这次差事没办好,回去必不会一五一十地上报,大约会说两位‘反党’被他追到山里,走投无路跳崖自尽。但周先生这里恐怕会被他告上一状。至于我与逸华,只要将实情告诉家里,说齐家人要搜我们住处,他们便不能将我们怎样。”

    他又转头提醒周先生的两个老友,道:“齐天白虽然瞧见尸首,可能还会留一两个人在这里盯一段时间,你们可要当心。”

    几人也不多说,趁着天色未亮,周士章带着两人回到他的住处。只等这两日风头过去些,再借着什么名头将两人带去别处。

    不厌居里,马文才困得眼睛都已睁不开了。祝英台扶着他进了房间,马文才迷迷糊糊间忽然想到,为何齐天白一见祝英台便道“祝公子”,难道他也知道祝英台是男扮女装的?

    第24章 男人?

    马文才已经有好几次都觉得祝英台实在太像男人,都以“她演技好”为由把自己说服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祝英台难得喝醉了酒。

    那天,祝英台是和梁山伯以及“自救会”里的几个负责日常事务的学生们讨论事务,由于结束的时间晚了些,便一起用饭,席间也喝了些酒。

    这个“自救会”是马文才突然冒出的一个点子发展开的,近似于一个以书院学生为主体的自救小团体。

    说是自救,其实也不确切,只是众人一起练练武,学些特殊情况下可能有用的小知识,最主要的,还是让人有个努力和奋斗的目标。

    或许是受到在现代的生活经历的影响,加上这个世界里他是世家子弟,马文才一直不太理解这些读书人或学生们的想法。比起官拜将相,他更关注自己与家人、朋友们的生活。在这纷乱不平的世道里,他觉得即便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至少也该像个男人一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整日只晓得借酒浇愁算什么?

    马文才自己也没有发觉,其实自打他一进书院,他心底就因学生们的态度而有所感触,算是埋下了种子。再加上书院里出了一件小事,终于让这个念头破土而出。

    事情还得从齐天白连夜搜查之事起说。

    自从那天之后,书院里的学生们一度老实了许多,什么清谈啊酒会啊都几乎无人举办了。在马文才看来,大约是受到的惊吓太大,颇有些颓靡不振。

    其实不仅仅是书院,就连外头也是同样。

    齐家将参加端午诗会的文人捉了大半,连传阅诗选的平民都受到了或大或小的牵连,一时间人人自危,噤若寒蝉。许多原本还踌躇满志的读书人对朝堂都怀有几分恐惧,自此闭口不谈国事,只聊风月。社会上反倒涌起一股奢靡享受的风潮。

    马文才很快便发现,书院里也开始有人有样学样,穿起极艳丽的衣服来,打扮起来比女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整个讲堂都被他们抹的香粉带的香囊熏得让人头疼。

    清谈会也渐渐复苏,尤其以几个家中条件还算优渥的小公子为首,总爱作些妖娆之态,喝点酒,谈点风花雪月,自觉清高文雅。但看在他们在平时里也照常听课读书,周先生亦没有多说。

    没过几日马文才三人一早进了正谊院,便瞧见学生全在讲堂外围成一圈,不知是在做什么。

    转头一看,杨安果然在一旁探头探脑。祝英台见马文才一脸好奇,便将杨安喊来。

    杨安正嫌没人听他说故事呢,立刻开口道:“哎哟,祝兄、马兄、梁兄,你们正赶上了。那柳思你们认得吧?他今早一来,可把我们给吓到了。你们猜怎么了?他竟穿了一身艳红的纱织外衣,上面也不知是用金色染料还是金线缝制,弄了大团大团的花。这倒也罢了,最叫人看不下去的,是那脸上,啧啧啧,”杨安露出一副好似难以言表的表情,“他脸上涂得是雪白一片,眉毛都瞧不见了,脸颊上则是两团胭脂,和嘴唇上一样,红煞人。”

    柳思这人平时在书院里并不太起眼,也是因为之前龙舟赛时他入选了龙舟队,他们几个才和他略微熟识起来。他名字虽然秀气,人却长得比较健壮,五官也是阳刚的类型。马文才想象了一下,也觉得有点惊人。这样的脸和身材,硬要走风流婉约的路子,的确不是太搭。

    杨安也是摇头,道:“这柳思平日里不吭声,原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也不知他图得什么。”

    正说着,那几个爱办清谈的学生慢悠悠经过几人身边,带起一阵香风。马文才揉了揉鼻子,忍不住思念起风油精的气味。

    那几人似乎早知道柳思要做什么了,在远处轻飘飘看了几眼,捂着嘴巴轻笑了几声。一人道:“柳思,我们原以为你学着穿些好看的,抹一些脂粉,能显得稍有气度。却没想到,你是朽木不可雕,此生就别想有我们这样的潇洒了。”

    “你们、你们耍我!”只听柳思大吼一声,从人群中冲出来,直奔正谊院外去了。

    马文才看到,在抹成白色的脸庞下方,柳思的脖子已涨得通红。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不知那几个人为何要如此羞辱同窗。不过转念一想,当年在国子学里,这样的事也不少见。有些人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时,便会用各种方法寻找刺激。他们无知、无求、无惧,最容易闯祸。

    可能是与柳思有缘,那日晚间三人登山时,偏巧又碰见他一个人在山上发呆。

    看到几人穿着一身怪模怪样的衣服走过来,柳思显然也愣住了,有些窘迫地站起身来,想要离开。

    他耳际和下巴上还残留着没有洗净的粉,身上还是那一身红得耀眼、金得刺眼的衣服,只是已皱得不成形,又沾了许多松针泥土,显出几分狼狈。

    马文才忍不住问他,早上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打扮。

    柳思脸上红了,搓搓手道:“原本我是想要参加他们弄的清谈会,总听说那些大文人们都爱清谈,我也想试试,说不定也能学点什么。他们骗我说这样打扮就可以参加,哪晓得是耍我呢。”

    马文才看到柳思脸上一副真挚诚恳的表情,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极强烈,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真正地发自内心地想做些什么。他一把抓住祝英台,道:“信斋,我有个想法。”

    祝英台轻轻反握住他的手,道:“逸华,你说,我听着。”

    马文才大略说了说,这想法还很粗糙,不成熟,他说起来也不是很有条理,但梁山伯与柳思二人都听得心潮澎湃。

    想法冒出来,几人也顾不上登山或惆怅,一齐下了山。在不厌居门口分别时,柳思郑重对马文才说:“马兄,等你们正式开始,我可要第一个参加。”

    打定了主意,马文才立刻一心扑到这件事上,这便有了后来的“自救会”。

    这样的事真是说到梁山伯和柳思这样的寒门心中去了。读书越多,对世道了解越深,他们反倒越发迷茫,不知出路在哪,不知自己往后该做些什么。如此一来,虽不能治国平天下,至少也可修身齐家。

    取名为“自救会”的组织章程很快列出来,柳思率先加入,而后是杨安,陆续还有其他一些赞同这一想法的学生。

    他们每日活动也不多,最主要的就是练武。柳思的家族算是个小小的武学世家,他自小学过些,正好在这里做了个小教头,每天兴致勃勃,清谈会早被抛到耳后。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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