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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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雕]冷峻师妹俏师姐 作者:黄连苦寒

    第5节

    李莫愁老脸一红,头一个反应便是心事给人看破,应当杀人灭口。她抬眼欲瞪洪凌波,又恐这小丫头害怕不找了。

    “若有她的消息,马上告诉我。”

    第二日两人便往那叫花子开大会的地方去,不出李莫愁所料,两人打眼便看到一个胖乞丐身上插了一把薄薄的柳叶刀,正坐在地上破口大骂,不多时有人推了个战战兢兢大夫模样的人进来,那大夫吓得面色如土,幸而几个乞丐虽是江湖中人,对大夫倒是好生尊敬,见人来了,脏话齐齐收住,但各个面面相觑,你瞪我我瞪你,好似不会说话了一般。

    那大夫烧水洗刀,替那乞丐拔了刀,正要破口大骂,只见一个仙子般的人物走过来,捡起随手丢在地上的薄弯刀。

    他又硬生生把话收了回去,生怕唐突了佳人,只是文邹邹的话又不会说,不免又无法言语。

    众人齐齐盯着她,有人问道:“仙、仙姑,有何贵干?”

    李莫愁微笑道:“这位英雄,我见这刀十分有趣,不知你卖不卖呢?”

    那姓韩的乞丐自是喜出望外,“卖!自然卖,老叫花捡来的东西,娘们用的,自己留着也是无用,仙姑给叫花子们舍顿饭便是。”

    李莫愁便替他付了药钱,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叫他们忙呼“仙姑救苦救难”。李莫愁心中好笑,却只是问道:“伤你的这人,可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姑娘?”

    “正是,正是,仙姑……仙姑料事如神……”

    几人是老江湖,已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关联,都住了口。

    第 36 章

    “她往哪去了?”

    几人均说不知,一人道:“那山谷东边另有一条路,再走便到过去便不是崤涵道,估摸那小贱……那小娘子是要往南去……”

    李莫愁谢过几人,便领着洪凌波走了,洪凌波跟在她身后,心中不住嘀咕。

    “凌波,有什么话要说么?”

    洪凌波道:“师父何以对那几个叫花子如此和善?”

    李莫愁道:“他们对我态度恭顺,我自然对他们和善。”

    洪凌波唯唯以应,心中压根半点不信。但李莫愁表情极自然,极平常,又让洪凌波不由得怀疑师父身上住着的是别的精怪。

    两人骑着驴子南下,李莫愁带着洪凌波从南边兜过来,打算从陆无双前方堵截,不料先看到了一个道人同一个矮子走在路上,两人衣衫给人割得破破烂烂,颇显狼狈。迎面见了她,那道士一拉矮子,两人竟然拔腿就跑。洪凌波颇为惊奇,往常围追李莫愁的大多是重阳宫里数得上身份的高手,这两个不入流的怎地也认识李莫愁?

    李莫愁微微冷笑,催动花驴,转眼间便已追上那两人,两人拔足狂奔,可不论怎么跑,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道姑却总是在前面笑吟吟地站着,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几欲摔倒,李莫愁道:“两位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仙、仙姑……仙姑怎地追着我二人跑?”

    李莫愁笑道:“两位可有见过一个跛脚的小姑娘?”

    道人忙不迭地点头,“见过见过,最后一见就在前面十里一处破庙之中。”

    李莫愁一番沉吟,这两人倒也不傻,见她分神,转身就跑,李莫愁急着追陆无双,随即骑驴反向追去。

    洪凌波在前开路,果然行不到两炷香便瞧见一处破庙,洪凌波道:“师父,我去瞧瞧她是不是跑了。”

    李莫愁微微颔首,洪凌波便催驴疾走,转瞬就到了破庙前。她跳下驴来,听了听里面,没见什么响动,便推门而入,入来看见陆无双一人呼吸急促,面如金纸,料想她落在师父手中必定生不如死,便拔出长剑抵在她心窝中,低声道:“对不住了师妹……师姐此番救不了你了……来世再见。”

    陆无双心口痛极,望着洪凌波的眼中泪珠越来越大,却悬着掉不下来。

    洪凌波手中的剑往前狠送,忽然肩头巨震,胳膊软绵绵地垂下来,李莫愁的娇笑在耳畔回响,她温声道:“杀人我不会么?需要你忙什么?”

    又对陆无双道:“见了师父也不拜了吗?”

    陆无双知此番再无侥幸,望着洪凌波满眼哀伤,又望着李莫愁看不出喜怒的脸,知此番落到她手上,不论是哀求也好,顶撞也好,总逃不过折磨,反而恐惧尽去,心头只剩下一片平静。

    “你与我家累世深仇,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神情淡然,嘴角却带着倔强。李莫愁见她这个模样,心里倒没觉得有多生气,想起的却是自己的师妹。

    这两人分明不像。小龙女苍白如雪,不似尘世中人,陆无双身受重伤,神情委顿又狼狈,像个脏兮兮的小动物,两人有云泥之别,可李莫愁就是从她脸上看到了小龙女的影子。

    她静静地看着那双泪珠翻滚的眼睛,看得那小姑娘越发地忐忑,忍不住地发抖。

    她只有问道:“书呢?”

    陆无双道:“给一个叫花子拿去啦……”

    李莫愁尚在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不料那半掩的破门突地给人撞开,一头大牯牛热气腾腾地冲将进来,火势凶凶地冲破了另一边的土墙跑了出去。

    一头牛少说有六七百斤重,一撞之力委实不可小觑,李莫愁只来得及拉着洪凌波往边上一飘,等那大牯牛跑远了,才发现陆无双不见了。

    李莫愁跟出去,四野里黑沉沉地,只听那牛在夜色中横冲直撞,更往远处去了,除了虫鸣树海,周遭再无其他声响,洪凌波道:“师父,不见师妹踪影,想来是趁机跑远了,我们快追吧。”

    “走。”

    两人开门走出去,却隐在门口不动,李莫愁凝神听了一阵子,只道:“当真是跑了。”

    洪凌波方才只是想尽快把李莫愁引开,却不料反而启发她使诈,心中正自忐忑,生怕陆无双江湖经验不足,给人诈出来,幸好直到李莫愁出声,陆无双也不曾出来,想来是真的走远了。

    李莫愁叹了口气,道:“走吧。”

    洪凌波脚步颇轻快地跟在后面,两人到了一处市集,夜已深了,洪凌波又苦恼道:“师父,下一步,我们怎生是好?”

    李莫愁似是成竹在胸,笑道:“丐帮这些人标榜自己义薄云天,朋友兄弟吃了亏,必不肯善了,就算那几个人肯放了她,他们的朋友也不肯的。你只需不时问一问街角要饭的,就能知道她的消息。”

    洪凌波喜道:“无怪师父不得罪丐帮的人!”

    李莫愁叹了口气,想起陆无双说《五毒秘传》给一个乞丐拿走之事,低声道:“可若是旁人来得罪你,你又得不得罪人家呢?”

    洪凌波只道李莫愁一言不合便能霎时间要人性命,还不知她心里也有这样的疑问,迟疑地答道:“若是我武功高过对方,自然不能受这等得罪,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莫愁嗤笑一声:“旁人要是得罪你,不论他是什么来头武功,务须将他杀了。你好端端走在路上,若有人毫无缘由地来得罪你,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是……是……师父教训的是。”

    李莫愁又叹了口气,道:“凌波,我对无双,难道不好吗?”

    陆无双被李莫愁带回来的那段日子里,实在称不上“过得好”,她全家因为陆展元对李莫愁始乱终弃而横遭劫难,陆无双却又因为颈中系着的半张定情信物而捡回一条小命。李莫愁想起陆展元的不好,便要迁怒陆无双,将她叫来折辱一番,只是陆无双总是装得可怜兮兮,叫李莫愁又忍不住的心软。

    第 37 章

    尔后洪凌波又多方回护,还在李莫愁心情大好之时,半哄半劝地让她将陆无双收为徒弟,教一些奇奇怪怪的拳脚功夫。其后李莫愁从古墓回来,便不怎么管她们两人,也实在很难说得上不好。

    洪凌波无言以对,但怕李莫愁等得不耐烦而忽然翻脸,只得道:“师妹……师妹年幼失怙,师父给她一个容身之所,虽不至于锦衣玉食……但也……但也从没叫她做过粗活,还……还教她武功,叫她不至受人欺负而无还手之力……”

    李莫愁嗤笑一声,心里着实明白陆无双流离失所、年幼失怙,都是她一手造成,便道:“凌波,委实难为你了,明日一早出发,你回去睡吧。”

    她起身飘然远走,只一瞬就上了客栈二楼,洪凌波大大松了口气,背后的衣服都汗湿了,陆无双自是要找李莫愁报这血海深仇,可她不忍心陆无双就此死了,又不敢反抗李莫愁的命令,只得走一步是一步。

    洪凌波起得甚早,下楼叫那店伴准备饭食,又出门逛了一圈,见墙角有个脏兮兮的乞儿,舍了一个炊饼,给了二文钱,便问到已有几个乞丐追着那跛脚小娘子去了。她正要往回走,忽地想起些事情,又给了一文钱,问道:“你可听说过一个白衣姑娘的消息?”

    “咦,怎地又是你?方才已同你说了,顺着小路往南边去了,昨天傍晚之时,可不知道更多了。”

    “不是跛脚的,长得……长得十分美貌,比那跛脚的还好看些。”

    “没瞧见,没瞧见,要是有那么神仙般的姑娘,早传得天下皆知了。”

    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洪凌波缓缓点头,可又生出个疑问来,遂问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传的天下皆知?别是你天生看不上姑娘!”

    那乞丐蓦地抬起头来,狠狠瞪了她一眼,遂又道:“唉,我同你一个小丫头生什么气?你小道士虽然差了些,与你同来的那仙姑,可是有许多人打听的。”

    洪凌波板起脸来,道:“出家人的玩笑也开得?”

    老乞丐嘻嘻一笑:“这可是你问我的。”

    洪凌波凶巴巴地说:“你若当着她的面说,仔细你的性命!我可救不了你。”

    那老乞丐挥挥手,指着路头道:“多谢女娃娃费心啦!仙姑下楼来了,你还不回去?”

    洪凌波回头果见有个黄衫子晃晃悠悠,她拔腿疾奔,跑进堂中,正见李莫愁整整齐齐地坐下来吃饭。

    李莫愁竟然笑吟吟地问她,“凌波,你吃过了?”

    洪凌波连忙点头,将从旁人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告诉李莫愁,两人吃完上路,李莫愁亦是一句话也不说,一路上只听那两头驴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暗合音律,就算驴子脚下再急,那铃铛倒是不曾乱。洪凌波竟然听得困了,险些从驴背上栽下来。

    见李莫愁微有不悦,她忙道:“师父,今早我打听过那白衣女子……没人见过。”

    李莫愁微微点头,心中忖道:她会去哪呢?她从未下山,若是迷路则当如何?饿了当如何?渴了当如何?刮风下雨,又当如何?

    行至一片林中,日头正高,前后却不见有人烟。李莫愁一路上一语不发,洪凌波怕走错了路引得师父责罚,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喜道:“师父,我去前面打听一下。”

    李莫愁只是点了点头,远远跟在洪凌波身后。洪凌波一人气势汹汹地朝着那鲜红喜庆的迎亲队伍冲过去。或为她气势所震,敲锣的打鼓的吹唢呐的不约而同都停手住嘴,听她问道:“喂,瞧见一个跛脚的姑娘走过去没?”

    队伍之中一老者答道:“不、不曾瞧见。”

    洪凌波思忖片刻,又问:“那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女子骑牲口过去?”

    那人仍是道:“也不曾瞧见。”

    洪凌波回头瞧了一眼李莫愁,见她努努嘴,意为往前找,便一催驴子,疾驰向前。

    两人约莫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李莫愁终于出声道:“慢着。”

    洪凌波道:“师父,怎么啦?我们走的不对吗?”

    李莫愁道:“回去。”

    她说罢便兜转驴头往回,洪凌波急追一阵才追上她,见她忽又加速,头也不回便叫自己从另一边过去。李莫愁行至花轿前,二话不说,便以拂尘卷着帷裳往下一拉。

    洪凌波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只怕她下一步便是从中扯出个白衣姑娘。

    哪知李莫愁笑着对那小新郎官道:“新娘子这么俊,小子,你福气不小么!”

    洪凌波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见那一队人马没一个敢出一口大气,竟险些笑出声来。她往李莫愁旁边靠过去,见那轿子里只缩着个面色如土的姑娘,长得珠圆玉润,白白净净,才确定陆无双又逃过一劫。

    两人再往前走,特地迂回绕路,在好几个村子里打探,却没有任何消息,眼见日影西斜,师徒二人便往前面的镇子里打尖住宿,不料看见三个叫花子推推搡搡地走过来,形容狼狈,李莫愁努努嘴,又将洪凌波支过去问话。

    那三个叫花子受了气,见一个小丫头来问话,都不太愿意搭理,只说那跛脚小姑娘混在迎亲的队伍里,为何三人被打成这样,却又支支吾吾地含混带过。

    李莫愁往路头望过去,道:“官道就这么一条,除非他们不进城镇,否则没道理不往此处来,进去瞧瞧。”

    两人寻遍镇上,此处只有一家客栈,往来之人必住此处无疑,如若没有,便要抓紧往下一处城镇去。李莫愁也知夜长梦多,此事再拖,这个白衣姑娘的消息必当混淆另一个白衣姑娘的消息,而她引来这么多敌人,万一失手在别人手上,五毒秘传落入敌手,麻烦就多了。

    她令洪凌波上屋顶守着,自己闯入客栈之中,劈头问那掌柜:“瞧见一个跛脚的姑娘从这过吗?”

    掌柜陪着笑脸,道:“仙姑是住店,还是……”

    第 38 章

    听他张口废话,李莫愁一掌将他圆胖的身躯打得飞了起来,连带砸坏了一张椅子一面门板。她一把抓过旁边筛糠似的小二,问道:“你瞧见一个跛脚的姑娘没?”

    那小二哪还有余力回答?只说了个“我”字便哽住说不出头一句来,李莫愁一把将他扔出去,抬脚踢开了西首第一间房门,只见了两个道士一脸惊恐地扭过头来,她见不是陆无双,便转出来踢那第二个门。

    不料此时听见外面叮铃叮铃地一阵响动,洪凌波在外喊道:“师父!有人偷驴子了!”

    长途跋涉总得有个坐骑,人虽能一时跑得比畜生快,可总归力不能持久。驴子却是耐力最长的畜生,李莫愁听罢便追出去,只见一人坐在驴背上催驴子疾跑,她迈开脚步追了一阵子才追到,正要抬手发暗器,那人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跳下驴子就往驴臀上拍了一下。

    那驴子受惊,在街口尥起蹶子来,洪凌波随后赶到,接过了缰绳。李莫愁再转头寻找时,那人已全然不见了踪影。

    洪凌波已将那两头畜生安抚下来,见她返回,问道:“师父,是什么人?”

    李莫愁摇摇头。

    洪凌波又问:“会不会是刚才那三个乞丐说的‘厉害帮手’?”

    李莫愁冷笑道:“厉害帮手?厉害倒不一定,狡猾却是真的。方才他们躲在那迎亲的队伍里,我竟半点也没瞧出来。”

    她二人骑了驴子,重又返回那客栈中去,再行一屋一屋地寻找,却一无所获,她和洪凌波二人将镇上搜遍了,弄得鸡飞狗跳,人人不得安生,仍是一无所获。她赌气熬夜,天刚刚亮时就带着洪凌波赶路,抄到前方,太阳出来时再折回。

    这本是她常用的伎俩。倘使陆无双在暗处窥视,得知她离开,必然仍要顺着官道南行去自己的目的地。此时李莫愁折返回来,自可与她狭路相逢。

    李莫愁走到下一处集市,向人打听跛脚的姑娘,仍是一无所获,洪凌波此时道:“师父,师妹会不会……暂时往别的方向走了?”

    李莫愁略一沉吟,道:“看来只有折返回去打听一下了。”

    两人便折返回去,仍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这条路比去中州的那条官道人少得多,盖因此处大半是坡地山路,沿途城镇也比官道上少的缘故。往来者大多是临近赶集的村民,又或是收山货的行脚商人。每遇见行人,洪凌波便去问问有没有陆无双下落。她言语不甚客气,半是因为心情烦躁,半是因为她若如此无礼,行人也多半不爱搭理她,自不会将陆无双的消息说出来,李莫愁失了线索,自然也找不到她。

    天下这么大,哪里这么容易找一个人呢?而若不是用这种方法,她还能怎么在李莫愁眼皮底下,暗中助陆无双避走呢?

    是以那“美貌白衣女子”的消息,她比李莫愁还要上心,只可惜就好像从无这么一个人,从李莫愁令她寻找之时开始,就不曾有过这人半点消息。

    她私底下也曾猜测过此人是谁,不是师妹,不是道士,师父不声不响在外呆了两年,只两个月回去一次,因此才叫师妹寻了个机会逃跑,这“白衣美貌女子”莫非和她在外忙的事有关?

    江湖上出名的女子不多,其中没有一个常穿白衣的,洪凌波苦苦思索,忽地想到一人,越想越觉得就是此人。她这回碰到李莫愁,岂非就在终南山麓?那谪仙似的师叔,岂非就穿白衣?岂非就住在终南山上?

    她正想着出神,忽听李莫愁道:“前面有两个叫花子和两个道士。你去问问他们,定有所获。”

    洪凌波当然明白李莫愁所想,陆无双把叫花儿和道士都得罪了,两方都盼着她遭罪,多半也会透露她的下落。

    她走进一看,那两个道士面生得紧,倒不是之前吃过陆无双亏的几个。那叫花子却大有来头,两人身上各背着八个布袋,竟然是丐帮的八袋弟子。她略略思量,便有计较,出言喊道:“喂,叫花子,你瞧见一个跛脚姑娘没?”

    那两叫花子既然是八袋弟子,稍在江湖中走动的人多半都会看在布袋的面子上放客气些,两人一见一个小姑娘呼来喝去,言语间甚是轻慢,当下双双翻个白眼,沉声道:“没瞧见!”

    洪凌波甚是得意,便转头回去,对李莫愁道:“师父,咱们下一步怎生走法?”

    李莫愁却道:“不忙,且瞧瞧再说。”

    洪凌波回头瞧了,方觉两方人马剑拔弩张,那小道士还回过头来冲她一揖,道:“道友请了。小道打此路过,给那两个恶丐平白拦住,定要动武,小道没带兵刃,道友可否瞧在老君的面子上,借宝剑一用?”

    他说罢又是深深一揖,洪凌波见他虽然一张面皮丑陋不堪,但神态恭谦,又抬出了太上老君,不便推却,便瞧着李莫愁,见她点头,便倒转剑柄,递了过去。

    那小道士转过身来,大声向另一个小道士说道:“师弟,你站在一旁瞧着,不必动手,教他丐帮的化子们见识见识我全真教门下的手段。”

    李莫愁略略惊讶:“原来这两个小道士是全真教的。可是全真教跟丐帮素来交好,怎地两派门人却闹将起来?”

    两个老丐听他说道“全真教门下”五字,都是一惊,齐声喝道:“你当真是全真派门人?你和那……”

    那小道士居然立时出手,长剑分刺两人胸口小腹,一剑竟分成了四剑。两个老乞丐倒也守规矩,绝不合力斗他一个晚辈,分别退了一步。可这一剑来得甚快,两人不得不同时举棒招架。

    铁棒刚举起,长剑已从铁棒空隙中穿过,仍是指着两人胸口。二丐料不到他剑法迅捷至斯,只得又是后退,那柄长剑仍是急进,手腕抖时,一分为二,一剑快似一剑,一剑赶似一剑。

    李莫愁暗暗心惊,这一招乃是全真派的“一气化三清”,她自己的三无三不手脱胎自此,后又练过全真剑法,对这招里里外外都十分熟悉。然而这小道士不拘泥成法,一剑化作两剑,分攻两人,她却没有想过,暗道:无怪全真教名头响亮,门下人才辈出,我倒是小瞧他们。假以时日,这小子必然闯出名头。

    李莫愁因此上心,细细观摩这小道武功,见他一套“一气化三清”使完,旋即使出“北斗步”,这步伐乃是配合“天罡北斗阵”所用,其根基仍是全真玄门正宗的“金雁功”。李莫愁见他步伐迅捷轻灵,毫不拖泥带水,反观二丐手忙脚乱,浑不似个大帮派的高阶弟子,心下好笑,却又生出一丝杀意:全真教近在眼前,却有这么有出息的弟子,再看我古墓派门人……

    她望向洪凌波,只觉她多半不会有大出息,更比不上这小道士,不由得叹息一声。可掌门师妹不准滥杀无辜,又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又叹息一声。

    洪凌波感觉到李莫愁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过,暗暗心惊,又听她连番叹气,不由得汗毛倒竖,生怕李莫愁在这关键时刻,挑出些她暗中放走陆无双的证据来。

    那三人转瞬间打出了两里地,几乎已看不到影子,又见那三人似乎已分出胜负,两个老乞丐手舞足蹈,神情激动,小道士却神情自若地走了回来,双手横捧长剑,躬身道:“多谢借剑。”

    洪凌波接剑入鞘,忽听李莫愁道:“且慢。小道士,你武功好得很啊。你是全真七子哪一个门下的?”

    那小道士却将剑塞回洪凌波手中,笑嘻嘻地说道:“我乃重阳真人门下。”

    李莫愁一愣,心道:你这小丑八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我是何人,竟然在我面前捣鬼?全真教那班臭道士怎敢开祖师爷玩笑?可是他的武功,分明出自全真,半点不假,他到底是何人?

    李莫愁正自思量,那小道人却翻身上马,欲纵马奔驰。

    她轻飘飘地跃出去,拦在马前,道:“下来,我有话问你。”

    那小道士笑道:“我知道你要问甚,你要问我,有没见到一个左腿有些不便的美貌姑娘?可知她带的那本书在哪?”

    李莫愁淡淡道:“是啊,你真聪明,那书在何处?”

    “适才我和这个师弟在道旁休息,见那姑娘和三个化子动手。一个化子给那姑娘砍了一刀,但又有两个化子过来,那姑娘不敌,终于给他们擒住……”

    李莫愁素来镇定自若,遇上天大的事也是不动声色,但想到陆无双既被丐帮所擒,那本“五毒秘传”势必也落入他们手中,不由得微现焦急之色。

    那小道士更加起劲:“一个化子从那姑娘怀里掏出一本甚么书来,那姑娘不肯给,却让那化子打了老大一个耳括子。”

    他还回头问道:“师弟,你说这岂不叫人生气?那姑娘给几个化子又摸手、又摸脚,吃了好大的亏啊,是不是?”

    旁边那小道士唯唯应了一声,正当此时,山角后马蹄声由远及近,涌出一队人马,看衣服却是蒙古官兵,她不欲生事,避让一旁,待到马队经过,边拂着身上尘土,边问道:“后来呢?”

    小道人答道:“几个化子掳了那姑娘,向北方去啦。小道路见不平,意欲拦阻,那两个老叫化就留下来跟我打了一架。”

    李莫愁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很好,多谢你啦。我姓李名莫愁,江湖上叫我赤练仙子,也有人叫我赤练魔头。你听见过我的名字么?”

    小道人摇头道:“我没听见过。姑娘,你这般美貌,真如天仙下凡一样,怎可称为魔头啊?”

    只要是女子,没有忌讳被人称赞美貌的,李莫愁已年届三十,但因幼功了得,望之仍是二十许。她自负美貌,听人当面夸赞,不由笑道::“你跟我说笑,自称是王重阳门人,本该好好叫你吃点苦头再死。既然你还会说话,我就只用这拂尘稍稍教训你一下。”

    “不成不成,”小道士老气横秋地摇头,“小道不能平白无端的跟后辈动手。”

    李莫愁本欲除他,听他这么说,不怒反笑:“我怎地成了你的后辈?”

    “我师父乃是重阳真人,与你祖师婆婆同辈,我岂非长你一辈?你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我老人家是不能欺侮你的。”

    李莫愁浅浅一笑,对洪凌波道:“再将剑借给他。”

    洪凌波拔剑,只听“擦”地一响,手中却只有一个剑柄。她随即醒悟,是那小道士还剑时已捏断了,手劲好生了得。

    李莫愁脸上变色。

    “本来嘛,我是不能跟后辈的年轻姑娘们动手的,但你既然定要逼我过招,这样罢,我空手接你拂尘三招。咱们把话说明在先,只过三招,只要你接得住,我就放你走路。但三招一过,你却不能再跟我纠缠不清啦。”

    那小道士点破她是古墓派门人,又自称来自重阳宫,那是已明了她是何人,仍旧这么胸有成竹,李莫愁便怀疑起他还有旁的本事没用出来,随即扑哧一笑,暗道:这哪是还有旁的本事?不过是一出空城罢了,便道:“好啊,老前辈,晚辈领教啦。”

    她懒得听这小道士鬼扯,一上手便是“三无三不手”,她这一招“无孔不入”之中实则包含了数十招,分指人周身要穴,配合拂尘,实是千头万绪。

    她适才见这小道士与那两个八袋弟子交锋,剑法精妙,实非庸手,是以出手便是得意绝招,不必取他性命,只需重伤他筋骨,叫他武功大打折扣便是。她想通此节,便觉既能削弱全真教的实力,又能不违背她在掌门面前发下的誓言,实是一条妙计中的妙计。

    这“三无三不手”使将出来,比之那“一气化三清”更难一些,此招尚需配合绝顶轻功,方有四面八方无孔不入之势,旁人轻功稍弱,又或是眼力稍弱,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只有武功高过她许多的人,能看准她的方位,提前下手对攻,逼她不得不回拂尘自救,方能破了此招。

    亦只有小龙女这等捉惯了麻雀、与她系出同门的同等高手,能同样以快攻快,在这一招之下保得平安。

    不料这小道士忽地头朝下倒立,根根拂尘戳在他身上,他却浑然无事,运腿如铁斧,当头向着李莫愁砸下来。

    李莫愁绕开半圈,第二招“无所不至”立刻使将出来。这一招专点人周身偏门穴道,自然是之前练得熟的,否则电光石火之间哪容得她多想?便是因为如此,她打肋下的打中了大腿,打胸口的打在了腿骨之上,顿时威力骤减。那小道士抬起一手来,打李莫愁膝弯处“委中穴”,李莫愁骤然惊起,第三招“无所不为”使将出来,仍是照着平时练熟的方位打过去,可是小道士乃是头朝下,竟让她每一招都落了空。

    站在一旁的矮小道人大呼道:“三招到了!”

    她一呆之下,却见那小道士一张口咬住了拂尘尾,偏头一扯,竟将她手中拂尘扯走。

    拂尘乃是她成名十余载的随身兵器,虽给人夺走,倒也多得是法子夺回来,可刚才那一声十分眼熟,她不由得扭过头去,也看见洪凌波亦扭头望向那矮小道人。

    “无双?!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在这啊,见到师父,怎地不拜?”

    她急着去找陆无双的麻烦,却忘了旁边还有个帮手,这小子瞧准了空隙,左足一点,飞身上了李莫愁的花驴,同时倒转拂尘柄,敲向了洪凌波所乘驴子的脑袋。

    李莫愁忽而盛怒,伸手向他抓来,他纵身离鞍,跳上马背,喊道:“媳妇儿,快随你汉子走!”

    两人纵马疾驰,李莫愁发足急追,洪凌波急催驴子快跑,四人量前两后地追逐起来。

    李莫愁的轻功已今非昔比,一两里内追上四蹄的畜生并没有多难,只是忌惮这小道人的怪招,不敢过分靠近,但见那小道士拿着拂尘在身后胡乱飞舞,不像是有妖法,李莫愁便伸手去抓,抓了几次,一勾之下竟然勾中,又将拂尘夺了回来。

    她哼笑一声,正要发力,忽地洪凌波那驴子撞了过来,她闪身躲过,喝道:“凌波,做什么?!”

    但见那畜生双目赤红,左摇右摆,朝着李莫愁乱咬一通,最后蹄子一软,倒毙路中,洪凌波纵身跳下,喊道:“师父,咱们追!”

    李莫愁摇摇头,道:“追不上啦……”

    洪凌波引颈张望,见那两人骑着坐骑,早已跑到半里之外,背影让扬起的尘土挡住,渐渐看不清了。

    “师父,咱们……”

    李莫愁撩起衣袖,擦掉额上一层薄汗,慢慢道:“无论如何,往南边追过去便是,身上脏兮兮的,找个住处吧。”

    两人失了坐骑,只得徒步而行。此地已过竹林关,因通汉水,路上市镇颇多,两人寻了一处大镇子,问过陆无双等二人踪迹,可今天动静最大的事情便是一队官兵从此处经过,而此处时时有商旅路过,旁人便不大留心,是以只几人回答“约莫是有这么两个人经过”。

    李莫愁只得买了驴子投宿客栈,将全身上下好好洗了一遍,休息一晚重新上路。第二日再往前走,行得大半日便又见到了昨日遇到的蒙古官兵。她见这些人大多黄皮阔脸,膀大腰圆,心知不好惹,便避在一旁快速经过,两不相扰。

    可一路上再打听,再无陆无双二人一星半点消息,她暗自梳理,想到那小道士屡出奇招,又想起陆无双屡次为大牯牛所救,忽地扑哧一笑,对洪凌波道:“你这师妹当真了不起,才跑出来几天?已勾搭了个姘头,替她出生如此,当真是陆家血肉,招蜂引蝶,水性杨花。”

    洪凌波唯唯应了,低声问道:“师父可是想出师妹的下落了?”

    李莫愁道:“想躲过我追查不难,只需要在最显眼的地方便可,险境里往往最是安全,你猜猜她躲在哪?”

    洪凌波眨了眨眼睛,道:“难道、难道她竟混在蒙古兵里吗?我留心查看过那队官兵,个头都很高,没见有矮个子跛脚的。”

    李莫愁笑道:“她已躲过一次轿子,不会再躲一次么?倒是她那姘头,手头功夫十分了不起,全真教里何时出了这等印象深刻的少年英侠,我怎地半点风声也没听见?”

    她练功闲暇里,偶尔还去全真观瞧一瞧,暗自与观中道士对比一番,好确定自己功夫练得到底如何,有时还从藏经阁里摸几本书回来看,可对这么一个人,却是毫无印象,她越发地想不透。

    洪凌波借口累了,从李莫愁房中退出来。

    第 39 章

    第二日她们追上这队官兵,远远吊在后面,却并不立刻跟上去动手,洪凌波不解,问道:“师父,既然已追上了他们,怎地……”

    李莫愁笑道:“怎地?怎地不立刻冲上去乱战一番,好叫他们两个趁乱逃走?”

    “不、不是……”

    “你最近讲话总是支支吾吾,是有什么心事么?说出来给为师听听?”

    洪凌波只道她那点小动作已给李莫愁瞧在眼里,心中越发地惶恐起来,惴惴不安地躬身道:“半点没有,只是这蒙古官军不易对付,我猜不透师父到底有什么妙计。”

    李莫愁道:“不可打草惊蛇,当然只得晚上去一探究竟。”

    临近日落,李莫愁一人潜入蒙古人营地之内,没瞧见陆无双与她那小姘头,倒是见到一黑衣人也一同潜了进来,那黑衣人身材纤细,背影窈窕,不似男子,倒似女子,果见那黑衣人从屋顶走过,忽地跳了下去,踢开窗格,喝道:“耶律楚材,我今天与你同归于尽!”

    她出口果然是女声,李莫愁却仍觉得奇怪,这小姑娘的轻功步伐古雅,十分精妙,只是她练得不熟,是以还是能听到一点声音。而耶律楚材这名字李莫愁自然是如雷贯耳,她久在北方行走,知晓耶律楚材是助成吉思汗和窝阔台平定四方的大宰相,只是不知今日为何到了这里。

    屋中那少年蒙古官员与一个年轻高挑的少女与那黑衣女子斗到一处。黑衣姑娘刀法狠辣,手中柳叶刀锋利非常,只是打法太过老实,许多可乘之机都被放过了,武功不如无双,打这蒙古官还有打头,斗旁边这蒙古少女却不大容易。酣斗之声惊动了外面的守卫,他们纷纷跑进来保护耶律楚材,只听屋中又有另一个人喝道:“慢着!三小姐不用你们帮手!”

    这人一直没有出手,不知是不会武功还是算准了黑衣姑娘打不过他的兄弟姐妹。李莫愁又看了一阵子,见这黑衣姑娘占了兵器之利,终占上风,将那蒙古姑娘逼入了墙角。屋中之人说了什么话,距离太远,又是蒙古话,李莫愁听不太清,但见方才说话那长身少年终于走到了她视线里,与那黑衣人打了起来。

    只见他不但空手,且左手不动,只一只右手不住伸缩摆动,长刀便不能奈何他半分,李莫愁瞧这人武功像是全真教的,细看却又颇有不同,不知又是什么来头,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陆无双才能借了她那全真派小姘头的关系混入这一群蒙古官军之内。

    屋中少年一边过招,一边与他妹子讲着招式,似是浑不将这少女的功夫放在眼中,她举目四望,寻找着陆无双的踪影,眼角却见那少年两指一夹,从少女手中夺下了兵刃。

    她终于看清了黑衣少女的脸,生得颇为秀美,眉如远山,眼若秋水,此时神情惨淡,流露出一股凄然之色,李莫愁微微一愣,心儿狂跳,竟恍然错将少女当做了小龙女。

    黑衣少女自蒙古少年手中讨回了兵刃,蓦地往自己颈中抹去,旁人皆呼“小心”,李莫愁也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抓,竟是希望抓下她的兵刃来。

    她抓在空出,蓦觉荒谬,随即镇定下来,只听少女娓娓述说身世,原是金国完颜氏后人,名叫完颜萍,因耶律楚材助蒙古灭了金国,而要来找他报仇。

    李莫愁暗笑道:国仇家恨累人一生,何苦害了自己性命?

    金国亡于她十七岁时,到今日已有十三年,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于故国危亡之时,故国并未给她带来许多好处,却累得她几乎死在这里。

    她又继续听,却险些笑出来,这蒙古少年与那金国少女竟并非第一次见面,一人为报父仇屡屡行次,这蒙古少年却不图除恶务尽,屡屡手下容情。国仇家恨,还累了一对苦命鸳鸯。

    李莫愁只一晃神,却听得有人破窗而出,再看屋中,黑衣少女已不见了。她张目望着那少女背影,却见屋后又奔出一人,追着那少女去了。

    那人一身蒙古打扮,轻功却是全真派的。她本料想是耶律楚材的二儿子、方才那长身玉立的蒙古少年,怎料却听见一声轻呼:“傻蛋!”

    她哑然失笑,出去的不是蒙古少年,竟然是陆无双新找的伴当,不料却是这样一个见异思迁的人。

    那少女眉目疏朗,身材修长婀娜,自然不是陆无双这跛了一条腿的小矮子能比。李莫愁有心看陆无双憋气,是以陆无双虽然近在眼前,她却不急着抓,也跟了上去看热闹。

    她一路追到了镇外一处院落里,陆无双不见踪影。她夜行从不换夜行衣,于空旷处易为人察觉,是以躲在树上不敢靠近,唯恐陆无双在暗处看到她而逃走。

    李莫愁这里清楚看见那蒙古军官装束的少年人敲了完颜萍的房门,那金国少女还没换过衣服,屋里亮着一盏油灯,两人说了会儿话,完颜萍竟将他请入屋中。李莫愁颇担心接下来不便观看,只等有什么异动便离开避嫌,转念又想陆无双若在左近观看,则必定忍不住出来闹事,是以仍是瞧着那院落中。

    不料两人竟过起招来。李莫愁大奇,难道这少年人是要教完颜萍如何对付方才那个蒙古少年么?原来他二人并非一伙。只见这少年人双手笼袖,在完颜萍刀光之中穿梭无碍,长刀虽利,却连他一片衣角也沾不着。

    闪躲别人招式看着虽易,实则万分不易,手脚与眼力需得相称,方能成事,这少年不知何许人,看着也不过是十六七的年纪,眼力却十分厉害,身手矫健,灵动轻捷,不似她曾见过的许多全真道士都是沉稳有余,灵活不足。不知他到底是何人门下。

    完颜萍的刀法之中又夹杂着掌法,仍是奈何他不得,忽听那少年人道:“小心啦,我不出手不出脚,三招之内夺你的刀!”

    李莫愁嗤笑一声,心说我倒是瞧瞧你这古怪少年,还有什么法子不用手脚而夺人武器。

    只见那少年人低头避过一式横砍,突入完颜萍一臂之内,趁她手臂将直未直、左掌尚未回防之际,低头撞在她臂弯里。

    李莫愁瞧得不甚清楚,但瞧完颜萍手臂垂软,少年人竟张口咬住刀背,偏头便将刀子抢了过来。此招之后,少年还有后招,顺侧头之势,刀柄在完颜萍肋下一撞,点中了穴道。

    李莫愁见那少年人神色古怪,两人半晌不言,忽地笑了笑。她行走江湖多年,怎会不识?少年人知好色而慕少艾,见到漂亮姑娘,起了邪念,便是这样的眼神。

    她心下好笑,心想多半不一会儿陆无双就要出来,今日定要让她大大地吃男人一个亏。

    不想那少年人又伸手解开穴道,将刀子还给了她。黑衣少女显然涉世未深,经过了这一段,依旧毫无芥蒂地单膝跪下,道:求师父指点,小女子得报父母深仇,永感大德。”

    那少年人急急扶起她,道:“我怎够做你师父?不过我能教你一个杀耶律齐的法门。”

    完颜萍喜道:“耶律齐若死,他哥哥妹子不足为惧,自能再杀耶律楚材那老儿!”

    俄而叹息道:“可若是练成你这般功夫,不知那老儿还有没有命等我去杀……”

    少年人笑道:“杀他有何难?我现在教你三招,今晚包你能杀了他。”

    完颜萍眼现狂喜之色,今夜虽无星无月,李莫愁全凭古墓之中练出来的夜视能力才能看清这么远的地方,此时那少女眼中的光辉却是越来越亮,好似满天的繁星都装在了她眼里。李莫愁悠悠叹息一声,忆起她与小龙女初试云雨那夜,师妹眼中洒出来的星辉,遂觉羞愧万分,禁止自己再想。

    可那满床星辉像是点燃了她心里的灰烬,燃起的火焰将她心底照得通透,那些深藏的回忆都被豁亮的火光照耀得无所遁形,狂欢似地在她心底飘来飘去。

    她强压下心头的火热,迫使自己瞧着屋中那对男女,只见完颜萍抓着那少年人的右手,听那少年道:“你第三招举刀自刎,他势必会用左手。他既然向你发誓,只要你逼得他用了左手,任你杀他,死而无怨。这不成了么?”

    完颜萍摇头道:“不成的,他既然说过不用,一定不会用的。那又当怎生是好?”

    李莫愁微微一笑,知那少女果然天真,别人对她有情,她懵懂无知,只当无情。

    ……可我呢?别人对我无情,我只当有情。今时今日,我定不会再弄错分毫。

    “怎生是好?你永世报不了仇啦,自己死了不就乾净?”

    完颜萍凄然点头,道:“你说得对。多谢指点迷津。阁下到底是谁?”

    忽然有个女子声音叫道:“他叫傻蛋,你别信他的鬼话。”

    李莫愁只见人影一闪,有人从院中跃出,她哑然失笑,不料陆无双靠得这么近,果真胆大包天。她既知陆无双踪影,又见她傻乎乎地离开了这古怪少年的庇护,便足下发力追了过去。

    陆无双的位置离她甚远,待她追到陆无双身后,两人已十分靠近镇子。陆无双所去方向正是那蒙古官兵驻扎之处,李莫愁也想知道完颜萍到底是自尽身亡,还是能杀得耶律齐、报了父仇,也就不急着抓她,仍是悄悄跟在她身后。

    营地里一片敞亮,完颜萍居然敲了大门走进去,侍卫在旁边欲阻拦,却让耶律齐拦下,两人拔刀斗了起来。

    陆无双在前面浑然不觉,一脸笑意,贴在墙角处喊道:“耶律齐,她要骗你使用左手,可须小心了。”

    李莫愁心道糟糕,完颜萍今日岂非只有横刀自刎?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现身相救之时,完颜萍已抓住他右手,横刀往颈中抹去。

    众人皆惊呼出声,耶律齐危急之中仍是伸出左手,在完颜萍右腕上一挡,翻腕叼住她命门,夺下了她的刀来。

    天下难道真有有情郎吗?无论如何李莫愁松了口气,从陆无双背后无声无息地接近。忽地斜刺里抢出一人,李莫愁正欲出手攻击,见那人一身杏黄道袍,正是洪凌波。

    洪凌波似乎并未看见她,仍是往陆无双背后靠去。她轻功不若李莫愁那般神鬼莫测,已引起陆无双警觉,好在出手迅速,趁她未转身之际,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入了巷子里。

    陆无双正挣扎,洪凌波在她耳边道:“嘘……师父——”

    李莫愁此时走出来,笑吟吟地说道:“凌波,你倒是有眼力价,省得我亲自动手。”

    两人齐齐一震,陆无双蓦地死命挣扎起来,李莫愁拂尘一甩,出手点了她的穴道,对洪凌波道:“带走,慢慢问。”

    她走在前面,从客栈的角门里进去,径自走入马厩,不一会儿便牵了两头驴子出来,洪凌波面色沉沉,带着陆无双一道坐上驴背,师徒三人一前一后,晃出了小镇。

    此处本已离丹江的水旱码头只有一天的路程。陆无双本计划不走武关道,改从水路经河口到襄阳,再往东从扬州渡去江南,回到老家嘉兴。只要在码头上了船,便可一路顺水而下,李莫愁就算想追,也只能走陆路赶上,怎比得过水路一路顺畅?

    可惜她功亏一篑,在等关键的地方落入李莫愁手中。她颇为懊丧,只怪自己使小性子,与同伴走脱,结果转身便落入魔掌。

    她不知李莫愁何时杀她,自上次凛然相对以后,气势已衰,现在心里忐忑,一会儿怕李莫愁回身便用拂尘将她脑壳打得粉碎,一会儿又劝慰自己不过一死,没什么可怕的。

    洪凌波却没半点表示,只是在背后沉默地抱着她。

    天色亮起来后,她们到了下一个小镇子里,这时候已回到了武关道上,离丹江上的码头已有一个山头的路程。李莫愁领着两人在镇里住下,进了房间,便对洪凌波道:“凌波,你去搜搜,书是不是还在她身上。”

    洪凌波走过去,将陆无双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转身告李莫愁:“师父,没有。”

    陆无双道:“我早说了,给两个叫花子拿去啦!”

    李莫愁又道:“把她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

    洪凌波站到陆无双面前,低垂着眼睛,双手一分,扯开了她的衣襟,将她怀里的东西全都扒出来摊在桌上。

    李莫愁低头翻捡,见不过是银两伤药之类,此外尚有一团布,她拆开来,那布团里裹着一瓶丹药,闻着是冰魄银针解药。她又觉布团边缘毛糙,心知有异,重又抖开那布团,见之只余一个三角,布料也已微微泛黄,上绣一朵红花,也被一分为二。

    她见了那锦帕,幽幽叹气,道:“凌波,带她去睡吧,我困了。”

    洪凌波沉默地躬身出去,李莫愁转身补了一句:“她若是走脱了,凌波,仔细你的性命。”

    第二日约莫午时李莫愁才起来,腹中饥饿,便领了二人出去打尖,见店中坐着一个蒙古军官,便想大约是昨天那队人马的先锋。她不欲生事,坐在了另一个角落里,点了三碗素面。

    坐下之后她就有些发愁:书若是不在陆无双那里,那么多半就和她所说一样,确乎落在了丐帮手中,叫花儿识字的不多,此书定要被送到长老帮主一类人手里,为今之计,只得捉两个叫花子来问问。

    她站起身抬头往街上望过去,正见对面的阴影里坐了两个乞丐,身负五个布袋,等级不低,便举手招呼道:“两位丐帮的英雄,烦请上楼一叙,贫道有一句话,相烦转达贵帮帮主。”

    两个丐帮弟子一听有话转达帮主,心知此人大有来头,果然起身上楼,走到李莫愁面前,做了一揖,道:“仙姑有什么吩咐?”

    陆无双听见李莫愁召唤丐帮帮众,便知是问《五毒秘传》,不由得脸色惨白,倒抽一口凉气。洪凌波一筷子面条喂在她嘴边,见她不吃,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前面,放下碗筷,一把按住她,低声道:“别乱动。”

    一丐听得动静,抬头打量四周,忽见陆无双,蓦地拉着同伴往楼梯口跳过去,李莫愁并不追击,只是负手笑道:“两位请看手背。”

    两人一齐低头,只见每人左手背上都有三条朱砂画上去一般的痕迹,实不知她何时出手、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上去的,两人也算见多识广,一人颤声道:“你、你是赤练仙子?!”

    李莫愁柔声道:“去跟你家帮主说,我一直和丐帮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也对丐帮众位英雄十分和善。我一直仰慕贵帮主英雄了得,只是无缘谋面,一叙尽欢,实在遗憾。”

    二丐眼中均现不以为然之色。李莫愁顿了顿,笑道:“两位中了五毒神掌,那不用担心,只要将夺去的书赐还,贫道自会替两位医治。”

    一丐道:“甚么书?”

    李莫愁笑道:“这本破书,说来嘛也不值几个大钱,贵帮倘若定是不还,原也算不了甚么。贫道只断贵帮一千个叫花子的左手,那也成。”

    久闻赤练魔头的赤炼神掌阴毒无比,中者死时剧痛奇痒,是以李莫愁每一停顿,他二人便低头往手上看一眼,只觉手上红痕似在慢慢扩大,听她说得凶恶,心想只有回去禀报本路长老再作计较,互相使个眼色,奔下楼去。

    李莫愁嘴角噙笑,忽地想到:我神掌暗器诸般毒性的解法,全在书上载得明白,他们既得此书,何必再来求我?当即便飞身而出,拦在楼梯下面,将二丐打回楼上,又见黄袍飞舞,李莫愁抓住一人手臂,“喀拉”一声便捏碎了骨头,那人惨呼一声,同伴见状一棍子扫来,李莫愁伸出拂尘卷住,另一只手突地攫住那人手腕,轻轻一扯,也扯脱了去。

    李莫愁一共出了三招,便将两人重伤,两人心知无望,背靠着背举起另一只手来,决意顽抗。

    李莫愁跳回桌边,取出手巾擦了擦手,喝了一口茶,这才笑道:“你二人便留在此处,等你们帮主拿书来换吧。”

    二人见她并未望向此处,互使眼色,慢慢往楼梯下面走去,李莫愁忽地回过头来,笑道:“瞧来两位得断了腿,才肯乖乖候在这了?”

    她慢慢起身,洪凌波不忍,哀求道:“我看着他们便是,师父坐下吃饭吧。”

    李莫愁哼笑一声,“你心肠倒好。”

    她慢慢走过去,二丐既惊且怒,无奈身受重伤,动一下也疼得不行,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逼近。

    便在此时,她听见有人一拍桌子,说道:“耶律兄,你我一起出手救人如何?”

    她颇感惊奇,不知是谁敢管她的闲事,便抬起头来,见一人乃是耶律齐,另一人却是蒙古军官装束,一张脸丑得万分显眼,却记不起是在哪得罪过。

    只听那人道:“我没兵刃,得去借一把。”

    忽见他脚下急转,三两下便绕过几张桌子,抄到陆无双身边,洪凌波起身阻拦,却被他推着肘下转了半圈,顺带摘下了她腰上长剑,在她脸上一吻,嬉笑道:“好香!”

    洪凌波压肘回身一拳,却给他闪过,站在李莫愁与两乞丐之间。

    耶律齐大喜过望,问道:“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这人道:“小弟姓杨名过。”

    他又举起剑鞘,道:“我猜里面是柄断剑。”

    他拔剑出鞘,果然只有半截断剑,洪凌波惊呼道:“师父!是那小道士!”

    杨过摘下面具,笑道:“大美人,好久不见,你怎地还在做坏事?”

    李莫愁的眼睛在他脸上扫过,恍然想起那日她与小龙女擅闯全真山门时,就是这小子叫来了一大堆道士,也是他说破了孙婆婆给道士打死的事,当下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子,你师父还好吗?怎地不和你一起?”

    他喊得如此轻佻,在场之人尽皆发愣。洪凌波和陆无双尤为惊惧,均想天底下还有人能这么喊李莫愁而没立毙当场,耶律齐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不知这两人之前有何过节。

    岂料李莫愁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却让杨过红了眼圈,他强笑道:“怎地?大美人看上我师父了?为何不好好看看我,却马上急着寻他?”

    李莫愁啐道:“你师父瞧来正经无比,却教出你这等油嘴滑舌的登徒子。骗得我一个徒弟,还要招惹第二个?也罢,我瞧在孙婆婆的面子上,饶你一条命,只断你一手一脚便是。”

    杨过笑道:“她在你手上,命不久矣,我骗她做什么?李师伯,你我也做了这么久的邻居,我向你求个情,放了这位陆师妹可好?”

    “放她做什么?白白便宜你这小子么?啊,我知道了,你不守清规,招惹了小妹子,你师父留你不得,就把你赶下山来了是吗?瞧你这般厉害,原来是个全真弃徒,你师父本事有限、本事有限,你走了也好。”她想到刚才提到尹志平时杨过脸上的特异之色,忽然话锋一转,带出了尹志平。

    果真见杨过脸色一变,喝道:“跟我师父又有什么关系了?”

    李莫愁还颇为诧异,不知他师徒二人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叫她一诈诈出杨过这么大反应,顺着说道:“你武功练得这么好,你师父却留不住你的心,他自然本事有限啦。”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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