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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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雕]冷峻师妹俏师姐 作者:黄连苦寒

    第6节

    杨过沉着脸不再说话,挺剑鞘刺出,又是那招一气化三清。

    第 40 章

    杨过武功弱于她,她又练了玉女剑法,纵然这一招再精妙,她也不放在眼中,此时玩心大起,张开手掌照着心经上的功夫,以指为剑,在他剑鞘上一弹。

    果然见他大为惊骇,临时变招,脚下急转,绕到李莫愁背后,剑鞘向上斜刺,击她背后“大椎穴”。李莫愁斜跨一步,衣摆一飘便上了桌子。她踩在桌边,危险无比,摇摇摆摆像是马上要掉下来一样,杨过提剑横扫,下削足踝,中打膻中,上击门面,李莫愁不闪不避,手中拂尘一甩,指着他眼睛鼻子打过去。

    两人虽为对攻,然而杨过手中剑鞘乃钝器,李莫愁的拂尘却是久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利器,孰优孰劣,一看便知。她本厌杨过三番五次给她捣乱,虽已答应过小龙女不再滥杀无辜,但只取他两只眼睛,也不算违背誓言,此番更是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教训。忽闻背后有暗器破空之声,来者甚劲,不似冰魄银针之类细小物件,倒似铁蒺藜一类,她斜眼望去,见是两个酒杯,当下也不放在心上,只以真气闭锁穴道,不料酒水先至,冲得背□□道微微发麻,她这才暗道厉害,不知他们又来了什么强援,遂旋身击落两个酒杯,足下踏着杨过的剑鞘翻身下桌。

    她定睛一瞧,才发现适才掷酒杯的乃是昨日那叫耶律齐的蒙古少年,耶律齐拔出长剑,朗声道:“仙姑下手实在狠毒,在下也来讨教几招。”

    李莫愁见他脚步凝重,看他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但适才掷杯之力强劲,拔剑姿势洗练,竟似已有二十余年功力一般,当下凝眸笑问:“阁下是谁?尊师是那一位?”

    耶律齐恭身道:“在下耶律齐,是全真派门下。”

    李莫愁问道:“尊师是马钰,还是丘处机?”

    耶律齐道:“不是。”

    “是刘、王、郝中的那一位?”

    耶律齐道:“都不是。”

    她一指杨过,笑道::“他自称是王重阳的弟子,那你和他是师兄弟啦。”

    耶律齐奇道:“不会的罢?重阳真人谢世已久,这位兄台那能是他弟子?”

    李莫愁笑道:“姑且算你是全真派的吧,我的闲事,你们定然要管了?”

    耶律齐正色道:“仙姑行事有悖江湖道义,自然人人管得。”

    他左手捏了个剑诀,左足踏开,一招“定阳针”向上斜刺,正是正宗全真剑法。这一招杨过方才用过,李莫愁自己也学过,可耶律齐这一招神完气足,劲、功、式、力,无不恰到好处,看来平平无奇,但要练到这般没半点瑕疵,天资稍差之人积一世之功也未必能够。

    李莫愁回古墓前研究全真剑法,不过能在全真七子找她麻烦的时候多一些胜算,回古墓之后练全真剑法,也只是为了能练玉女素心剑法,不似眼前少年人心无旁骛,日复一日地练习,自然也就使不出这般干净整肃的剑法。

    而杨过这小孩虽然天分极高,可也不过和李莫愁一样,练了两年全真剑法,两人相差不多,与耶律齐相比自然高下立判。

    “少年人武功当真不错,”李莫愁此番不敢托大,拂尘伸到剑身下,仍是一弹,剑尖只荡开少许,只容她险险避过,跨步斜走,拂尘又当头甩下,逼得耶律齐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回剑防御。李莫愁续道,“你全真教要管我的闲事,那也无可厚非,只是你全真教还欠着我古墓血债,也不知是谁占理一些。”

    耶律齐不知何事,只道:“仙姑出手便伤人,总不占理。”

    李莫愁身法飘忽,此番玉女剑法肆意挥洒,总是克制着全真剑法,耶律齐首度与这等强敌过招,态度极是认真,只道是自己剑法不如对方,却没有一般全真门人剑法为人所克的懊恼,以致一时间李莫愁也奈何他不得。

    两人翻翻滚滚过了四十多招,耶律齐四面八方都是灰影闪动。因他多用守势,一时间致使玉女剑法也无甚大用,却也让自己陷入被动,李莫愁越攻越近,他的防御范围也是越来越小。

    李莫愁却大感惊奇,见耶律齐剑法精纯,或许不及刘处玄或者丘处机,倒也不输孙不二,若非临敌经验不足,玉女剑法又能克制全真剑法,今日她绝没这么容易耍着他们玩。

    以她对江湖掌故的熟悉程度,全真七子里也只有丘处机一人不计出身到处收弟子,听闻他的弟子之中还有已亡金国的小王爷,只是年纪轻轻就过世了,那么收个蒙古少年做徒弟,也是大有可能的。

    杨过见耶律齐陷入被动,剑法明明在自己之上,可惜太过谨慎,以至于被李莫愁克制住,便也冲了上去,从旁相助。

    他刚才在旁边已瞧得明白,耶律齐的武功乃是正宗的全真剑法,威力非同小可,既然如此,全真剑法两人配合同使,比两人各自为战威力要大,七名全真弟子能组成北斗七星阵,数个北斗七星阵又能组成北斗大阵。李莫愁当年闯重阳宫时就无法力敌北斗七星阵,只得凭借轻功不住挪动,借住地形限制阵法威力的发挥。此时杨过一边从旁捣乱,一边不住喊道:“耶律兄,‘同人’趋‘大有’,‘大有’趋‘家人’!”

    耶律齐顿时会意,按照杨过的指点,果真绕过桌子,绕到了李莫愁身后。

    李莫愁从未学过北斗七星阵,只是识得,里面的口诀却是一句不懂,听完一愣,却让耶律齐抢了先,只听背后剑锋破空之声自左到右,前方却是杨过封住了她左右手下方两条去路。

    这两招分开来攻她,她自可一一化解,可这两招同时到达,她在两张桌子之间,腾挪空间有限,她又不愿钻桌而走失了身份,只得又上了桌子,飘飘荡荡地移出了半丈。

    杨过足下不停,对耶律齐道:“‘家人’趋‘明夷’,‘明夷’趋‘小畜’!”

    耶律齐又依法移动,再次将李莫愁围在中间,李莫愁再次飘开,却听洪凌波惊呼一声,原是与杨过同桌的青衣女子不知何时走到了洪凌波近旁,方才两个在一旁观战的小姑娘亦一齐向她出手。

    洪凌波兵刃给人夺走,此时空着一双手,只得使那“天罗地网势”勉力抗衡,而那青衣姑娘剑法精妙绵密,似出名家之手,李莫愁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返身往救,最前面的便是耶律燕,她独自留下相抗李莫愁,不过三招便被她缠住了小腿,李莫愁使力一拉,她便摔了出去。耶律齐甚为担心,与杨过一同绕到李莫愁与诸女之间,一左一右齐齐逼退了她。

    李莫愁亦急攻几招,因她着急去救洪凌波,这几招失了飘忽,纵然玉女剑法克制全真剑法,但耶律齐力气甚大,两人成了拼外功内功,李莫愁未用全力,竟讨不到好,退了两步,

    酒楼之中的食客早已吓得没了踪影,李莫愁在剩着残羹冷炙的桌面上来回游走,二少年却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脱。李莫愁久攻不下,又恐再生变数,忽道:“你在全真教呆了两年,当日说要给孙婆婆报仇,是不是已经忘啦?”

    她见杨过脸色一僵,笑道:“男人总是这么靠不住。你这般调戏小姑娘小妹子,你师父知道吗?”

    “休要罗嗦!”

    “怕你师父也是个假道学,外表装得似模似样,实则你这些手段,都是他教的吧?我听说王重阳的师弟私通南帝妃子,还生了孩子。此事原是一脉相传,都是全真教里必学的科目吧?”

    这话不知踩中了杨过什么痛脚,他大喊一声,剑招陡然加快,似疯似癫,一时打得李莫愁措手不及,亦急攻几招,拂尘上的丝线划得他身上伤了几处,血从衣服下面透出来,他也顾不上处理。

    耶律齐亦不知为何大是尴尬,招数却变慢了。两人配合有了空隙,威力顿时不再,李莫愁一脚踢在耶律齐肩头,使得他后退了几步,撞倒了两张桌子。李莫愁追将上来,手中拂尘根根直立,罩头罩脸扎过来,他险险躲过,脸颊上仍是给丝线划伤,半张脸上都是血污。

    完颜萍一刀斩下,洪凌波无小龙女那刀枪不入的手套,无法以空手相接,只得瞅准一个空隙,伸手推开刀背,完颜萍顺势斩下,切断了陆无双手中的绳索,耶律燕此时赶到,一剑一剑刺向洪凌波。洪凌波抓起凳子挡了两下,完颜萍的刀却从背后斩来,她只得举着凳子向前猛扑。

    却听陆无双清咤:“莫伤我师姐!”

    见她抬足踢腿,挡开完颜萍一招,洪凌波尚且不明白她的立场,忽觉腰间一麻,却已给陆无双点中了穴道。

    她摆了摆手,叫众女快走,自己在洪凌波耳边道:“师姐,谢谢你。”

    洪凌波还要说话,只听衣袂翻飞之声,陆无双已迅速离开。李莫愁忽地跳到她面前,在她腰侧拍了一掌,穴道立时解了,她软软靠在墙上,见李莫愁又回到阵中,耶律齐见到破绽,提剑急刺,李莫愁却是故意卖这破绽,见他上当,一脚飞起,踢在他手腕之上。

    他手上一疼,长剑脱手,却不见乱象,左手竟用擒拿法来朵她拂尘,李莫愁转瞬间与他交换了好几招,只觉他出招刚猛,后劲之中却有余意不尽的柔劲,像是全真教的功夫,却是与刘处玄、孙不二等人过招时从未见过的,当下微微一笑,赞道:“好俊的功夫!”

    耶律齐已勾住了拂尘,忽地用力猛拉,杨过此时正好攻到。他这一招自左向右,斜斩折回,锋头处正指着李莫愁肩关节处,李莫愁笑着撒手,耶律齐料不到她撒手如此干脆,力道不稳,自己往后退了几步,李莫愁正好回身,压肩躲过这一招,伸手点中他手腕穴道,接过他手上掉下来的剑鞘,与他擦身而过,右手蓦地推出一招。

    杨过知她掌法恶毒,心中正不知如何是好,蓦地收回左手,弯腰屈臂,“咯”地一声,与李莫愁双掌相对,竟将她掀翻了出去。

    这怪招勾起李莫愁许多的回忆,骇然道:“你、你——欧阳——欧阳——”

    杨过不等她反应过来,抢上两步一跃而起,从房梁上拔下耶律齐所失铁剑,连使几个杀招,迫得李莫愁不得不采取守势。

    眼见诸女已至楼下,二丐也已从楼梯走下去,杨过忽道:“耶律兄,这里手脚施展不开,咱们下楼打罢!”

    耶律齐应一声“好”,二人自楼上栏杆处飞身而下,李莫愁跟在后面,洪凌波拾了师父的拂尘,也追了出来,众人你追我赶,诸女跑在前方,李莫愁提气猛追时,两个少年便上来阻拦,待到她要战时,两人便分头跑开。李莫愁猛攻一人,另一人便回防照拂,将这“北斗二星阵”施展得淋漓尽致。

    一路追打,众人从街心打到了郊外。毕竟功力相差太多,李莫愁又是长剑在手,几乎完全压制了杨过,已逼得他左拙右支,数次都不得不以□□功保命。耶律齐也已气息不稳,时时得与李莫愁硬拼内力,不多时,二人都是气喘吁吁,头上热气蒸腾,消耗甚巨。

    激斗之际,忽听空中几声唳鸣,声音清亮,两头大雕往她头顶疾扑下来,四翅鼓风,只带得满地灰沙飞扬,声势惊人。李莫愁怒而举剑搏击,心道这两头扁毛畜生好生记仇。双雕见她扬手,立刻拔起,在她头顶盘旋,伺机下潜,啄她一下。

    李莫愁知这双雕郭靖黄蓉夫妇所养。她要找黄蓉,可若是一语不合动起手来,有郭靖在场,绝难取胜,当下焦急起来,意图抓走陆无双逃走,忽在此时,东南方有马蹄声响,由远及近,竟是迅捷无比,刚闻蹄声,转眼便已到了跟前,那马全身枣红,身高腿长,背上驮着一名红衣少女,连人带马宛如一大块火炭迎面扑来。

    李莫愁小时生活在贺兰山畔,贺兰山是天下闻名的马场之一,见过名马数不胜数,却都没有这般神异的长相,不禁暗中称奇。

    她见那少女脸庞雪白,明若春花,双颊映着红衣红马,更增娇艳,见她对着一群少年人直皱眉头,已明白又是个爹娘宠坏的小姑娘。

    此时又有两匹马驰来,一青一黄,也甚为名贵,只是与红马相差太远,不免盖了风头。

    红衣少女拨转马头,对后面两匹马上的黄衫少年道:“武家哥哥,是那恶女人!”

    马上少年是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与李莫愁有杀母之仇,见她在场,顿时跃下马背,各抽长剑,左右攻了上去。

    李莫愁正与双雕纠缠,左后有两少年攻上来,前后又有杨过与夹攻。尤其是新加入战团的两个少年,双目赤红,形同搏命,丝毫不顾李莫愁险招抢攻,倒逼得李莫愁不得不在最后关头举剑回防。两人虽然搏命,剑法却丝毫不乱,配合有度,显然是名家子弟,受人管教甚严,接着那红衣美貌少女也攻了上来,一出手剑尖微颤,耀目生光,这一剑斜刺正至,暗藏极厉害的后着,功力虽浅,剑法却甚是奥妙。

    李莫愁心中一凛,叫道:“你是桃花岛郭家姑娘吧?”

    郭芙笑道:“你倒识得我。”

    她刷刷连出两剑,均是刺向胸腹之间的要害,李莫愁一剑刺出,手腕一抖,将她两剑荡开,留了后手含而不发,心道:小女娃不过是有样学样,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撒野,若不是看在你爹娘面子上,方才那一剑已要了你性命……

    长剑不若拂尘可刚可柔,要取她武器而不伤人却有些难,李莫愁一步踏出,突入她一臂之内长剑无法回转之处,伸手便去拿她手腕,欲夺她手中武器,忽然两肋下风声飒然,武氏兄弟两柄长剑同时指到。郭芙趁机得以逃脱,神情大是惊骇,然而到底是骄纵惯了,她并不如何害怕李莫愁,立刻又挺剑加入战团。

    李莫愁已与他们纠缠了许久,恐郭靖夫妇就在左近,等会儿他二人若是也加入战团,绝难讨到好处,已萌退意,当下笑道:“小娃娃们,且瞧瞧赤练仙子耍猴儿的手段!”

    她也使那“一气化三清”,一剑化三,三剑化九,脚下步伐急转,前后左后分刺三人要害,逼得他们各自手忙脚乱,不住跳跃闪避,当真像猴儿一般。

    李莫愁逼退双雕,长声大笑,对着正与诸女搏斗的洪凌波道:“凌波,走吧!”

    两人顺着官道往北方奔去,郭芙带着武家兄弟提气急追,李莫愁衣袂飘飘,足下御风而行,洪凌波跟在她身后疾奔,渐渐将三人甩开,只有那双雕还不住扑击,均为李莫愁闪开,追出好远,被一阵口哨声唤回。

    第 41 章

    顺着官道往西北走回陕西,傍晚时分又已回到了武关,李莫愁憋着一口气,洪凌波被她盯得如芒刺在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怕她拿自己出气。

    如是呆了一天,李莫愁又要往南追去,洪凌波生受了几天折磨,苦不堪言。李莫愁首度开口,问的却是:“凌波,是不是你私下放走她的?”

    洪凌波急忙否认:“师父,你也看到了!我没有武器,又被好几个人围攻……”

    李莫愁扑到床上生闷气,一会觉得怪洪凌波武功不济,一会又怪她没看好师妹。提到师妹两个字,她又想起小龙女,现如今陆无双已远,她在心里自是将最着紧的事放在第一了。

    洪凌波这一路上给她时不时瞪一眼,已是心惊胆颤,此时忍不住找了个借口跑出去散心。李莫愁一人在屋里,琢磨着从古墓最精妙的武功里拣几个教给洪凌波,免得她日后仍然如此不济,给重阳宫的弟子比了下去。

    忽听有人急匆匆跑回来,听脚步正是洪凌波的,她推门进来,又掩上房门,道:“师父,我听到一个消息,有人见到过白衣美貌女子!”

    李莫愁愣了一愣,问道:“还有什么人和她在一起?那青衫女子是甚来历?杨过呢?”

    洪凌波亦是愣了一愣,道:“不是师妹……是师父叫我找的那人。”

    “什么……”李莫愁忽地整了整衣衫,闲闲问道:“哦,什么时辰有人见到她?”

    “晚上……方才有人说走夜路遇到女鬼,悬在两棵树之间,我心想……”

    “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李莫愁虽然打断了洪凌波,讲话却始终慢慢的,洪凌波也不禁配合她的语速,慢慢道:“是竹林关穿山的小路上。”

    李莫愁缓缓起身,弹了弹衣摆,道:“凌波,我去瞧瞧,你跟得上便跟,跟不上就回客栈来等我。”

    她说罢便破窗而出,洪凌波刚要追,就发现她早已走远了,等追到镇外,李莫愁已没了踪影,洪凌波转身叹道:“师父跑这么快,旁人哪里追得上呢?”

    没了洪凌波跟着,李莫愁再无顾忌,进山朝着竹林关方向去。

    西出秦岭,山脉皆自东向西,竹林关在武关之南,两地虽近,中间却有一山峰。山中人迹罕至,李莫愁逢人便问见到一白衣姑娘没。山中人老实木讷,有唤她“姐姐”的,有唤她“夫人”的,有唤“老人家”的,若在往常有人敢将她叫老了,她无不立毙于掌下,这时却生怕小龙女在附近,知晓此事后气恼她滥杀无辜,再不出来与她见面而生生忍住。

    附近有许多人都在昨天看到一个白衣美人,李莫愁欣喜若狂,然而在此转到天又要亮起来的时候,也并未再见到可疑之人。她思来想去,回了武关,一见洪凌波,劈头便问:“你在这边,瞧见那人没?”

    “白衣美貌女子?没她的消息。”

    李莫愁狐疑道:“别是你偷懒,没留心吧?”

    洪凌波急忙赔笑:“怎么会呢?凌波一直尽心尽力,惟恐错过一丝消息。”

    她跑前跑后地打探消息,李莫愁皆看在眼中,知她用心不假,此时只好放过了她。

    山中只得一条大路,通过山口连通竹林关与武关,这疑是小龙女之人若没到武关,那必是去了竹林关。思及此处,李莫愁稍稍放心,带着洪凌波追了过去。

    不料这里也没那白衣少女的半点消息,李莫愁顿感头大,带着洪凌波绕着山脚又转了一圈,回到两路分叉的龙驹寨,两人分头打听,终于又问到一个似鬼似仙的白衣女子的消息,听闻她一路往西北去,李莫愁也顺着武关道追了回去。

    她们每在一个镇子落脚,便要打听一番消息,李莫愁越发认定此人便是小龙女,她神出鬼没,不似陆无双麻烦惹了一路,走路也半点没有规律,行踪忽南忽北,一度岔到崤函道上,又反头南行去了蓝田,在子午谷口反复犹豫,又失了踪迹。李莫愁平日里追踪别人的那一套法子统统失了效果,只得多辛苦辛苦,到处乱跑,一时间忘了陆无双,也忘了丐帮。

    这白衣少女最近又像是失踪了一般,两人已足足五日没她消息,洪凌波亦抱怨道:“师父,最近乞丐都不出来要饭了,我问不到什么有用的……”

    李莫愁细细回想,倒还真是如此。她二人最近来到终南山附近,李莫愁睹山思人,最终忍不住想回去看看。

    她回了山上,找到她与小龙女曾经住的那一片山头,两人门前屋后的花木倒是长得茂盛非常,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漫山遍野,每一朵花上几乎都站着一两只灰色的蜜蜂。两扇柴扉紧闭,水缸里的水还有大半,炉灶黑得异样,像是曾经起了一场大火。李莫愁暗暗心惊,只觉小龙女定然回来过,果然米缸里的米少了许多,装蜂蜜的坛子有新打开过的痕迹,她自己房间里两根柱子之间悬着一条绳子,床上被褥凌乱,细细辨别,那气味已非是她当日所留,分明是掌门师妹身上的冷香。

    她回来过,在李莫愁床上睡了几天,却又离开了。

    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李莫愁心中喜忧参半,这人并无异样,着实可喜;然而她从前总是问山下有什么好,想来并不喜欢山下人世,此番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再下山去,又不能不使她忧虑。

    茫茫山岭,李莫愁漫无目的地寻找小龙女的行踪,最后凡是传说有女鬼出没的地方,她都会去瞧一瞧。可走了一路,天下消息第一灵通的乞儿帮却一人都不见,渐渐地,连“女鬼”的传说都听不到了,她泄气地很,凌波却道:“师父不担心书给丐帮拿走了吗?这么转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莫愁道:“我总觉得现在丐帮还没消息,想来书也许还在那小崽子的手上。凌波,你说是不是?”

    洪凌波摇摇头,道:“师父,我听说乞儿们要开大会。”

    李莫愁扑哧一笑,道:“乞儿的大会不是一月一小开吗?”

    洪凌波道:“我打听了一下,听说天下乞儿齐聚大胜关,要选个新帮主,师父,若是他们有什么宝贝,这个时候肯定要拿出来讨好新帮主,左右寻不到人,不若先把这件事了结了?”

    李莫愁摸着洪凌波的头顶,温声道:“我总觉得你向着你师妹多些,原来你还是向着师父的。”

    赤练仙子平日里甚是斯文秀气,每每找人算账,定要先说几句好话,这几句轻声细语,听得洪凌波心中大为惊恐,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师父饶命,师父、师父定是弄错了,凌波心中从来都是向着师父的,找这白衣女子,弟子跑前跑后,每到一处,定将镇上人问遍,方圆、方圆百里之人,几乎没有不认识我的……师父……师父……”

    李莫愁大为不解,放下了手,道:“你怕什么?”

    “怕、怕师父误会我有贰心!”

    李莫愁叹气道:“你陪着我走来走去,没得把武功都荒废了,你瞧那姓杨的小子武功挺厉害,心中定然觉得全真武功强于我古墓派,是不是?”

    “岂敢……”

    “哦——?”

    花驴脖子上的铃铛叮当叮当地甩得正好听,洪凌波抬头看见李莫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赶紧低头。

    李莫愁续道:“你若是觉得不厉害,怎地打他不过?”

    洪凌波咬牙道:“弟子学艺不精……”

    “我明天就教你重阳宫的武功,今日你好好将自己学过的功夫梳理一下,莫要我考你,你却什么都答不上来。”

    洪凌波愕然道:“全真武功?怎地不是我们古墓派的武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虽然不去管老道士们的闲事,老道士们却很喜欢来管我们的闲事,你将这些学会了,我再教你别的。”

    “是……是。”

    李莫愁时时挂念小龙女,但念洪凌波已瞧出些端倪,是以并不表露在外,每日里就叫她练功背口诀赶路,有时还要和驴一起跑,大约七八日上下,沿途的江湖人士也越来越多,多数三五一起,高声喧哗。李莫愁担心撞见仇人,是以也越走越是僻静。这一日她远远见到两只白雕在高空盘旋,便知桃花岛郭靖黄蓉夫妇就在左近,心中略略犯难,不知如何去闯那刀山火海。

    忽地双雕急急下降,李莫愁见那双雕是冲自己来的,心下怫然,扬手欲以银针射落双雕,双雕早年吃过这个亏,见她扬手便疾升上天空,反复数次,李莫愁不胜其扰,只得远离此地,换掉一身杏黄的道袍。

    她又回到双雕盘旋之地大胜关附近,双雕果然再认不出她。她洋洋得意,回头看了一眼洪凌波,也因为她而不得不扮作个小童子,瞧着秀气得紧,便笑道:“凌波若是男儿身,多半轮不到杨过那小鬼去招惹那几个姑娘家。”

    “师父莫嘲笑我……”提到陆无双,洪凌波心情一落千丈,又想到杨过和陆无双在一处,更是连说话都懒得开口,勉强应付李莫愁已是极限。两人在城关镇外不到十里处时,身下驴子忽地闹起了脾气,怎么都不肯走,李莫愁大好心情让驴子坏了一半,举手欲毙了这两头畜生,叫洪凌波拦下来,道:“师父……它们饿了,放附近吃一会儿草,等会儿就肯走了。”

    李莫愁甩开手便走,进了一旁一处破庙中歇息,她进去的时候,正对上一个摇头叹息的落拓侠客。那人见了她,竟然只是一愣,往角落里挪了挪,继续叹息起来。

    自掌门师妹下过不得滥杀无辜的禁令之后,她平日里最怕别人盯着她瞧,既不能挖了人家招子,又不能立刻送去见阎王,十分难办。这人自己扭头,最好不过。

    人家不看她,她反倒打量起人家来。见那人手中拿着张请帖,却只是叹气,不由得问道:“这位英雄,为何看着请帖叹息不止?”

    那人打量了她一下,果然被她一脸和善骗过去,叹息一声,道:“不瞒姑娘,我盘缠用完了。”

    李莫愁奇道:“阁下既然有这请帖,凭帖去陆家庄里吃喝几日,求个盘缠回家,不就行了?”

    那人摇头道:“李某虽然半生落魄,可从不占人便宜。混吃混喝,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莫愁笑道:“那你又作何打算?你想回家?”

    那人点头道:“不错,不错……再不趟这等浑水了。”

    “这容易,你把那英雄帖卖给我,我出十两。”

    那人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道:“奇了奇了,你要我的请帖做什么?”

    李莫愁亦是奇道:“你身上还有什么能卖得出价钱的?你的剑肯卖么?”

    那人立刻摇头道:“不,不卖,卖了还怎么回家?”

    李莫愁又温和地笑了起来,“是了,那这英雄帖,你肯不肯割爱呢?”

    她朝着洪凌波使了个颜色,洪凌波立刻从怀中拿出个十两的银锭子,放在李莫愁手上。李莫愁眼波流转,瞧着那同姓李的落拓侠客,那人呆了一呆,随即道:“卖,自然是卖的。多谢姑娘……”

    他伸手接过了银子,送上请帖,李莫愁看了一眼后收在怀中。那人起身告辞,走出去时连腰杆也挺直了许多。洪凌波小声道:“师父……他连你是谁也不问,真是作死……”

    李莫愁摇头问道:“还有多少钱?”

    “我这还有五十两。”

    李莫愁笑道:“够了。”

    她既然得人请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寻了个僻静的地方住下,又买了一套男装,给自己贴了胡子,腰间悬着一把剑,也扮作一个普通的江湖侠客。

    “凌波,如何?”

    洪凌波张大了嘴,又赶紧闭上,她本想说“师父若是男儿身,哪容陆展元出来招惹姑娘家”,幸好立刻闭嘴,心中犹有余悸,暗道这么说是要丢性命的。

    “英俊非凡,只是这样的人在江湖中却籍籍无名,只怕有人会起疑心。师父……这个李耽……你当真没听过吗?”

    “听口音是常州一带,如何,我学得像不像?”

    “好像!”洪凌波赞了一句。陆无双是嘉兴人,虽然被李莫愁带回北方,乡音却每每在高兴时冒出来。

    李莫愁恨陆展元,陆无双便努力学洪凌波讲官话。是以李莫愁几乎不曾听过,洪凌波却是常听。此时听李莫愁讲话带着江南口音,又让她想起了陆无双。

    李莫愁从前只匆匆从大胜关路过了两次,虽然知道这里镇外有个陆家庄,迁怒庄主姓陆,但从未有机会上门生事,此番来到这大胜关陆家庄,才发现这地方甚是气派,周围古柏森森,内里重重叠叠,不知院落几进几重。家丁往来,不住将门口候着的宾客带进去。想在这一大片宅院里找到庄主夫妇准确击杀,只怕不易。

    她递上英雄帖,便由家丁领进了庄子,安排了住处,李莫愁放下行李,只听外间忽有号铳鸣响,阵仗颇大,李莫愁跟出去,便听旁人道:“定然是有贵客到了,连庄主夫妇都亲自出来。”

    大胜关陆家庄的庄主原是“东邪”黄药师“陈梅曲陆”之一的陆乘风,因陈梅二人叛出师门,余下的四个弟子也被黄药师迁怒而逐出师门。陆乘风的庄子本在太湖上,可惜给人一把火烧成白地,陆乘风也怒而叫儿子陆冠英不做太湖群盗的首领,北上大胜关起了一座新庄子。她明知此陆非彼陆,心中仍然忐忑,暗道:若是这陆冠英与陆展元长得像,我是杀他不杀?

    只见一众家丁分两行隔开人群,门前照壁外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人,男的一身锦袍,留着一缕胡须,修剪得颇为整齐,气宇轩昂,颇见威严,与陆展元风流俏郎君的模样大是不同。李莫愁暗暗松了口气,见那女子一副贵妇模样,知她乃是清净散人孙不二的弟子程瑶迦。眼下她自信能斗上孙不二一斗,她的徒儿更是不足为惧,便往两人身后望去。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对夫妇,男子只穿着粗布长袍,浓眉大眼,气度沉着;女子容貌端丽,面露微笑,眼神灵动,自有一丝俏皮。李莫愁见她身上穿着淡紫色的绸衫,衣角上却打着几个补丁,当下明了这女子便是她找了许久的丐帮帮主黄蓉,她身旁男子定是郭靖无疑。两人身后还跟着三个少年人,这三人她却是见过的,明艳艳的少女便是郭芙,两名少年男子自是武敦儒武修文兄弟。

    郭黄二人与陆冠英大有渊源,多半因此陆冠英才受请托,在这里召开英雄大会,却不知所为何事。

    鼓乐声中,后面进来了四个道士,李莫愁定睛一看,不由得冷笑,来者乃是她的老朋友。当先一白胡子老道满脸紫气,乃是广宁子郝大通,身后一个老道姑,是陆夫人程瑶迦的师父清净散人孙不二。她身后还有两人,一人白面无须,面如冠玉,是丘处机的弟子尹志平,另一人相貌却平庸得紧,乃是号称重阳宫第三代弟子里武功最强的赵志敬。

    众人一一见礼,郭靖陪着郝大通等人走入厅中,要将他们一一引荐给众人,郝大通道明全真七子余下几人因马钰身体有恙不得前来,郭靖甚为关切,细细询问马钰的情况。他瞥见尹志平与赵志敬二人站在一旁,尹志平不住往人群张望,不知是在寻找何人,忽听赵志敬嘿然笑道:低声道:“尹师弟,龙家那位不知会不会赏光?”

    尹志平心不在焉,道:“她怎会来?赵师兄莫要说笑,我在找……”

    郭靖不明就里,接口道:“那一位姓龙的英雄?是两位师兄的朋友么?”

    赵志敬道:“是尹师弟的好友,贫道是不敢相交的。”郭靖见二人神色古怪,知道另有别情,也就不再追问。

    忽然之间,尹志平身躯巨震,反复张嘴好几次,赵志敬见他神色有异,顺着望过去,尹志平却忽然收回视线,去拉赵志敬,可惜为时已晚,赵志敬怒道:“杨过!杨过这小……小……也……”

    因郭靖在旁,他多少有些顾忌,“小畜生”三个字便骂不出口,郭靖听得“杨过”二字,忙转头瞧去。他二人别离数年,杨过人已长大,郭靖本来未必即能相识,但听了赵志敬的呼声,登时认出,心下又惊又喜,快步抢过去抓住了他手,欢然道:“过儿,你也来啦?我只怕荒废了你功课,没邀你来。你师父带了你来,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他招呼黄蓉道:“蓉儿,你瞧谁来了?”

    黄蓉微微笑道:“是过儿么?如此甚好。”

    郭靖瞧杨过满脸狼狈,衣衫破烂,想他定然吃了许多苦头,心生怜爱,一把将他搂在怀中。

    杨过从郭靖怀抱中轻轻挣脱,说道:“我身上脏,莫弄污了你老人家衣服。”

    他的眼睛却一直瞧着尹志平,尹志平却瞧着别处。李莫愁看在眼中,啧啧称奇,回想杨过一路上的表现,料想他师徒二人之间又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龃龉,只睁大了眼睛看笑话。

    饶是郭靖木讷,也知他师徒二人有异,当下领着杨过与他同席,杨过拒绝之后,仍坐原位。郭靖带走了诸道人,两拨人马就此分开,接下来并无笑话可看。李莫愁略略失望,又想杨过诡计百出,决不至于将自己弄得如此灰头土脸,说不定又有新的诡计。

    三巡酒罢,黄蓉站起来朗声说道:“明日是英雄大宴的正日。尚有好几路的英雄好汉此刻尚未到来。今晚请各位放怀畅饮,不醉不休,咱们明日再说正事。”众英雄轰然称是。

    酒肉流水价似地上来,空盘让众家丁撤下去,不一会儿就摞到一人高。这一日里陆家庄不知杀了几头牛羊,吃空了几缸米面,喝干了多少坛美酒。

    酒饭已罢,众庄丁接待诸路好汉,分房安息。李莫愁走时见赵志敬向郝大通说了什么,心想全真教的老道士多半没有好事,便悄然跟在后面,准去探听探听。

    只见郝大通推了一把尹志平,尹志平顿了顿,慢吞吞地对郭靖道:“郭师弟,贫道有负重托,实在惭愧得很,今日是负荆请罪来的。”

    郭靖忙道:“师兄过谦了。咱们借一步到书房中说话。小孩儿家得罪尹师兄,小弟定当重重责罚,好教师兄消气。”

    尹志平摇摇头。郭靖朝着杨过招了招手,杨过便乖乖跟了过去。李莫愁远远跟在后面,待众人都进了一间小厅,她便站在窗外不远处偷听。

    她落得远了,到时只听见赵志敬侃侃而谈,将杨过怎生与他打了一架,他怎生让着杨过,却叫他有机可乘,伺机为他所伤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又说全真教念在他初犯,令他闭门思过,若是诚心悔过,就叫他仍是留下习武,若是仍不知悔改,就要按规矩逐出山门。孰料他在闭门反省期间不知所踪,现下自是不归全真教所管。

    郭靖责怪道:“过儿,你小孩子家,何以顶撞师长?快快磕头赔罪!”

    李莫愁听得赵志敬呼吸急促,想来是要发怒,又不见尹志平回护杨过半句,想起当日在重阳宫受围攻之时,杨过一个小孩儿尚且敢指认杀害孙婆婆的凶手,他却不敢让杨过说话,心道此人着实窝囊,还不如我师妹敢作敢当,心下鄙夷,却听外间有人叫道:“这位英雄,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么?”

    李莫愁心道糟糕,方才听得太入神,竟忘了此处并不十分隐蔽,只得奔出两步,应道:“是了,烦请带路。”

    那家丁将她引走,她远远听得背后杨过大声道:“赵志敬!我动手揍你之前,你说了什么,你敢当着我郭伯伯的面再说一次么?”

    杨过不说“打你”,也不说“动手”,却说的是“揍你”,李莫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本就不喜欢赵志敬,听见他吃瘪,心下畅快,却又忧心忡忡,暗道:别人师兄弟成双成对,我师妹却上哪去了……我若能单独见到黄蓉,了结此事,定要回去山上……

    那家丁想来也知道她在偷听,眼见她离开后院,便告辞离开。江湖群豪多在前院中结伴聊天吹牛,李莫愁也没回去,四处听听看看,倒是又听说了好些消息,只是没一条与“白衣美貌女子”有关。

    忽听有衣袂鼓风之声传来,动静还不小,她扭头望去,见屋顶上有人影经过,正想嘲笑是何人的藏匿功夫如此不过关,却见那几人身上穿的似是道袍,又正往庄外跑去。不由得真的笑了出来,心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们几个老家伙,不也不是那混小子的对手么?竟叫人挤兑得拂袖而去。

    次日中午饭罢,丐帮帮众在陆家庄外林中聚会。新旧帮主交替是丐帮最隆重的庆典,东南西北各路高辈弟子尽皆与会,来到陆家庄参与英雄宴的群豪也均受邀观礼。

    十余年来,鲁有脚一直代替黄蓉处理帮务,公平正直,敢作敢为,丐帮中的污衣、净衣两派齐都心悦诚服。其时净衣派的简长老已然逝世,梁长老长年缠绵病榻,彭长老叛去,帮中并无别人可与之争,是以这次交替乃是顺理成章之事。黄蓉按着帮规宣布后,将历代帮主相传的打狗棒交给了鲁有脚,众弟子一齐向他唾吐,只吐得他满头满脸、身前身后都是痰涎,于是新帮主接任之礼告成。

    一个老年乞丐跃上大石,大声说道:“洪老帮主有令,命我传达。”帮众听了,登时齐声欢呼。他们十多年未得老帮主信息,常自挂念,忽闻他有号令到来,个个欣喜若狂。人丛中一个乞丐大声叫道:“恭祝洪老帮主安好!”众丐一齐呼叫,当真是声振天地。呼声此伏彼起,良久方止。

    李莫愁大早便出来寻找黄蓉,但庄中好手不少,她的行动大受限制,是以始终没有与黄蓉独处的机会,眼见丐帮众人欢呼不止,那老乞丐摆了摆手,说到自己与洪七公同桌喝酒,众乞丐神色何其羡慕,不由想:西毒欧阳锋我是见过,东邪黄药师也有一面之缘,中神通谢世已久,天下五绝之中只得南帝与北丐未见。洪七公如此得人心,不知真人是如何的英雄了得。

    只听那老乞丐又说有五个恶人叫“藏边五丑”,奉了蒙古人的命令在川东湖广一带作恶,叫洪七公取了狗命。

    此时便有另一人附和,说那藏边五丑最近不知去向,想来已经命丧洪七公之手,众人又欢声雷动。

    江湖中人多半爱听这等英雄故事,她身边不少人也面露向往之色,跟着众丐一道欢呼。

    老丐又接着追忆洪七公如何忠义,众人群情激愤,均道要捐躯报国,保大宋河山。可她偏偏不是中原人,连跟着一起做做样子的心情也欠奉,想自己混在江湖群豪当中颇显特异,想退下来,却又怕丐帮弟子此时送上五毒秘传,故而仍是强打精神留在这里。

    接下来乃是丐帮本帮赏罚升黜等事,帮外宾客不便与闻,纷纷告辞退出,李莫愁躲在暗处远远偷听,不知是否自己错觉,总觉得叫花子附近臭气熏天,她忍着听完,也并无半点关乎五毒秘传的事情。过后黄蓉便与几个丐帮弟子一同走回庄中,不曾落单,李莫愁寻不到机会,只得又作罢了。

    到得晚间,陆家庄内内外外挂灯结彩,华烛辉煌。正厅、前厅、后厅、厢厅、花厅各处一共开了二百余席,天下成名的英雄豪杰倒有一大半赴宴。这英雄大宴是数十年中难得一次的盛举,若非主人交游广阔,众所钦服,决计难以邀到这许多武林英豪。

    李莫愁坐在大厅之中,与旁人有意无意地攀谈,实则四面八方的动静都在她监视之中,江湖豪杰凑在一起,讲的多半是离奇的传说,可其中既无“五毒秘传”,又无“白衣美貌女子”,正打算起身去邀约黄蓉,不料此时丐帮新帮主鲁有脚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第 42 章

    他举杯向群雄敬了一杯酒,朗声说道:“敝帮洪老帮主传来号令,言道蒙古南侵日急,命敝帮帮众各出死力,抵御外侮。现下天下英雄会集于此,人人心怀忠义,咱们须得商量一个妙策,使得蒙古鞑子不敢再犯我大宋江山。”

    此话刚落,群雄纷纷起立,周围尽是附和之语。江湖人本就血性,如今又是奸臣当道,大宋江山渐危,这些人平日里有劲没处使,现在终于有人牵头,都憋了一股劲出来。有人提议选出一个首领,群雄一道喝彩,七嘴八舌地提名,有人说此人当属丐帮前任帮主洪七公德能服众,有人说洪七公神龙见首不见尾,须得有个副盟主。

    众人一愣,觉得此言甚是,遂又开始提名副盟主,黄蓉郭靖均名列其中,全真教马钰丘处机二人也有提及,渐渐众人的声音混在一处,乱作一团。李莫愁笑而不语,端起茶杯啜饮,有时往黄蓉那边瞟一眼,却见四个道人朝她那边走去。

    这四人不是别人,竟是郝大通等人去而复返。李莫愁新觉有趣,不知这四人是不是咽不下杨过塞的那口气回来的。

    黄蓉身侧郭靖和陆冠英二人连忙站起来离席相迎,李莫愁同时起身,从人群之中穿过,来到黄蓉近旁,想与她暗中说几句话。

    不料却听到郝大通对郭靖道:“有敌人前来捣乱,须得小心提防。我们特地赶回报讯。”

    听郝大通声音微微发颤,她愣了一愣。郝大通的武功不弱,江湖上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不知来的到底什么厉害人物,才叫他这般自乱阵脚。

    只听郭靖问道:“欧阳锋?”

    郝大通道:“不,是我曾折在他手下的那个蒙古人。”

    “是霍都?”

    李莫愁一听,险些笑出声来,霍都的武功练到三十岁还是个半吊子,如何能让郝大通害怕?

    她向前倾身,正要去与黄蓉搭话,不料门外号角呜呜吹起,黄蓉站起身来,走到郭靖身边。断断续续的击磐之声由远及近,陆冠英叫道:“迎接贵宾!”

    他话音刚落,厅前已站了数十人,模样怪异,各不相同。旁人见了这些人,私下也有议论,有人问这几人的身份来历,李莫愁近旁竟无一人能答出来。

    当先那贵公子模样的人自是霍都无疑,他身旁身材枯瘦的藏僧乃是霍都的师兄达尔巴。这两人李莫愁都不大瞧得上,就在这时,一个身披红袍,极高极瘦的喇嘛从两人之间穿过,走到了前面。

    这人脑门微陷,整个脑袋便成了一个颇为奇怪的钵形。

    郭靖黄蓉两人互看一眼,同时躬身施礼,郭靖说道:“各位远道到来,就请入座喝上几杯。”

    武氏兄弟二人指挥庄丁,另开席位,又一面不住道歉,请众宾客挪位。李莫愁见他兄弟二人将杨过的碗碟挪到偏僻处,眼里鄙夷之色毫不收敛,杨过只在一旁冷笑,也无任何表示,当下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颇有意思。杨过这鬼灵精的小孩儿在路上将一众功夫了得的少男少女迷得七荤八素,为他马首是瞻,不料却在这小小陆家庄里吃了亏,竟叫这三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孩子压得风头。

    霍都向那高瘦的藏僧道:“师父,我给你老人家引见中原两位大名鼎鼎的英雄……”

    那藏僧点了点头,双目微张似闭。李莫愁直可惜小龙女不在,不然就叫她瞧瞧这等江湖名宿向来爱犯的毛病。

    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老头子常常眼高于顶,定要学那魏晋遗风,火烧到面前也要慢悠悠等人搀扶,做出些举重若轻的举动来。譬如说那藏僧定要做出对周遭事情浑不在意的模样,眼睛闭着当是在闭目养神。

    可此地强敌环伺,厅上两千英雄好汉,一人一口唾沫也将他们淹死了,哪可能如此托大?是以他双目半开半闭,来掩饰他实则警惕的打量。

    李莫愁心里笑得打跌,忽地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没人分享。

    霍都对这藏僧介绍郭靖,说的乃是“做过咱们蒙古西征右元帅”,藏僧果然很放在心上,忽地睁眼看向郭靖,眼中精光四射,但只一眼又合上了,对旁人就不如何上心。霍都将前面迎宾几人介绍一番,又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尊,西藏圣僧,人人尊称金轮法王,当今大蒙古国皇后封为第一护国大师。”

    李莫愁暗笑道:这和尚倒是消息灵通,连我都是才知道今天要选个什么劳什子武林盟主,他倒是不远千里赶过来要横插一脚。

    郭靖听后,并不如何惊讶,只淡淡道:“各位远道而来,请多喝几杯。”

    酒过三巡,霍都王子站起身来,摺扇一挥,张了开来,露出扇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朗声说道:“我们师徒今日未接英雄帖,却来赴英雄大宴,老着脸皮做了不速之客,但想到得会群贤,却也顾不得许多了。盛会难得,良时不再,天下英雄尽聚于此,依小王之见,须得推举一位群雄的盟主,领袖武林,以为天下豪杰之长,各位以为如何?”

    立刻有一人站起来道:“这话不错。我们已推举了丐帮洪老帮主为群雄盟主,现下正在推举副盟主,阁下有何高见?”

    李莫愁心道人多的地方果然热闹,热闹的地方果然好瞧。这个英雄大宴不知吸引了多少好事之徒前来瞧热闹。只可惜小龙女半点不喜欢瞧热闹,一想到这人不知身在何处,她又不禁生出些焦急来。

    她正神游天外,一魂一魄好似就要找到那谪仙似的少女了,忽地耳边欢声雷动,震得瓦片哗哗作响,李莫愁那一魂一魄被迫收了回来,听周围人议论一番,方知是郭靖要与霍都比武。

    郭靖的武功传得神乎其神,她也忍不住想看一看,却听霍都道:“素闻丐帮的镇帮之宝,有一套叫做甚么打狗棒法的,是洪老帮主生平最厉害的本事。小王不才,要凭这柄扇子破他一破。若是破得,看来洪七公的本事也不过尔尔了!”

    这人倒有些本事,三言两语便将武功最强的郭靖撇在一边,如此看来,只有黄蓉下场才能教训这蒙古小王子。不料郭靖仍道:“洪老帮主的打狗棒法向来不肯轻用,你就来领教领教他老人家的降龙十八掌好了。”

    此人往厅中一站,气势便不同凡响,李莫愁瞧着这布衣汉子啧啧称奇。霍都哈哈一笑,说道:“终南山重阳宫中,小王与阁下曾有一面之缘,当日阁下自称是马钰、丘处机诸道的门人,怎么又冒充起洪七公的弟子来啦?”

    郭靖正要回答,霍都抢着又道:“一人投拜数位师父,本来也是常事。然而今日乃金轮法王与洪老帮主较量功夫,阁下武功虽强,却是艺兼众门,须显不出洪老帮主的真实本事。”

    郭靖为人老实木讷,拙于言辞,被霍都挤兑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群豪之中却有不少机灵人,一听便知霍都是要讥讽得郭靖无法出手,顿时又是群情激愤,怒骂不已。

    “你先吃了降龙十八掌的苦头,再试打狗棒法不迟!”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怕了,有种便堂堂正正下场较量!”

    “有种就跟郭大侠较量,没胆子的就夹着尾巴走罢!”

    霍都面带微笑,浑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蓦地仰天长笑,发笑时潜运内力,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将群雄七嘴八舌的言语都压了下去,只震得大厅上的烛火摇幌不定。

    旁人一时没了声音,李莫愁旁边二人还在低声议论:“料不到这么一个公子哥儿,却有这等功力。”

    霍都朝着金轮法王朗声道:“师父,咱们可白跑一趟啦,我还道这英雄大会是天下英雄云集,谁料净是些缩头乌龟。咱们若不快走,不幸做了这群酒囊饭袋的盟主,您老人家一世威名可就不保了。”

    他定要激得黄蓉下场,明眼人哪会不知?可他说得如此狂妄,实难叫人咽下这口气,喝骂声中鲁有脚举起手中打狗棒,旁人安静下来,只听他道:“在下丐帮新任帮主鲁有脚,打狗棒法十成里还没学到一成,本不该使用,只是你迫不及待想尝尝被这打狗棒打的滋味,在下就遂了你的心愿。”

    鲁有脚武功实已颇为精湛,打狗棒法锦上添花,已使他原本的武功强了不少。料想他自己觉得霍都年纪轻轻,功力不深,无论如何也能战个平手,这才下场比试。

    李莫愁却觉得奇怪,不知为何黄蓉坚持不下场比武。霍都的武功她曾见过,剽悍狠辣,不拘成法,只怕鲁有脚这样的老实人是要吃亏的。

    陆家庄上管家指挥家丁,挪开酒席,在大厅上空出七八张桌子的地位来,更添红烛,将厅中心照耀得白昼相似。

    打狗棒法历来只得丐帮帮主会使,洪七公神龙见首不见尾,黄蓉久居桃花岛,打狗棒法只听其名,从未见其物,饶是李莫愁见多识广,打狗棒法今天乃是第一次见,一见之下果真不同凡响,精妙非常。霍都使一柄折扇,风雅非凡,折之则成点穴笔,开之则兼做扇刀,打狗棒乃是短棍一根,只怕是江湖中最轻的一把长兵器。那翠绿一般的竹棒异常灵动,挥击速度奇快,每每从人万难预料之处窜出,打人护不到之处。

    霍都连中几下,群雄接连爆笑,盖因打狗棒法打的乃是“狗”,名字上就讨了大大的便宜,场下不时有人欢呼“打中狗儿啦”,那开心的劲头就像是他们自己亲手打中似的。

    霍都不得不打叠十二分精神应对,而鲁有脚先声夺人之势已褪,双方各凭本事,他自己的打狗棒法学得不到家,数次放过了大好机会,无功而返。

    古墓派武功空灵飘渺,变化万端,旁人瞧来一团影子的打狗棒法在她眼中一招一式却都很清楚。李莫愁虽未见过打狗棒法,可审时度势的眼力却很厉害,鲁有脚囿于打狗棒法的桎梏,不但发挥不了打狗棒的威力,不使用他自己的武功,更是此消彼长。相形之下,霍都初时有所忌惮,现在越打越是顺手,若不是怕给当狗儿打了,不敢过分逼近,鲁有脚只怕早已落败。

    忽见鲁有脚斜斜一棒,打在霍都脸上,霍都一愣,鲁有脚便道机不可失,跟着棒影纷飞,都向他打过去。霍都恼羞成怒,连被当狗儿打也不怕了,竟然伸手去抓棒头。鲁有脚后一招急躁冒进,已失精妙,也竟让霍都抓住,被他一带,往前踉跄半步,霍都飞起一脚,正中他胸口。他跟着反身扫堂腿,听见喀喇一声,鲁有脚脚骨已断,一口鲜血喷出,向前直摔下去,两名七袋弟子急忙抢上扶下。群雄见霍都出手如此狠辣,都是愤怒异常,纷纷喝骂。

    霍都将那打狗棒抢过来,双手横持,洋洋得意,“丐帮镇帮之宝打狗棒,原来也不过如此。”他有意要折辱这个中原侠义道的大帮会,双手拿住竹棒两端,便要将竹棒折为两截。

    突然间绿影幌动,一个清雅秀丽的少妇已站在面前,说道:“且慢!”

    此人正是黄蓉。霍都见她身法奇快,吃了一惊,只说得一个:“你……”黄蓉左手轻挥,右手探取他双目。霍都忙举手相格,黄蓉已将竹棒轻轻巧巧的夺了过来。

    这招说来毫不稀奇,乃是下九流里常用的手段,路上常见两个偷儿并头行事,一人将肥羊撞一下,与人争吵起来,另一同伙便趁肥羊同人吵闹时将钱包摸走,同伙见他得手,立刻退却,等人发现自己钱包被偷,两人早已走得不见踪影。李莫愁见霍都呆呆愣愣,浑不解其中意,忍不住笑出来,心道:化外蛮夷,终究徒有其形,只是到现在为止也没个人能收拾这化外蛮夷,这武林白道也太过丢人。

    只听霍都大声道:“黄帮主,我已将棒儿还了给你,这就请来过过招。你总不会不敢罢?”此言一出,果然有人以为适才并非黄蓉夺棒,乃是他将竹棒交还,以求比试。李莫愁冷笑不已,心中大肆嘲讽武林中人眼神不济。

    黄蓉身边一个小丫头忽地拔剑,李莫愁识得这是郭黄二人的女儿郭芙,这大小姐乃是草包一个,连鲁有脚一只手也未必及得上,现在却敢于和霍都叫板,当真初生牛犊不畏虎,她身旁姓武的两少年也拔剑护在她身旁,三人跃至场中,一个道:“我师母是尊贵之体。”另一个接上道:“焉能跟你这蛮子动手?”那一个又道:“你先领教领教小爷的功夫再说。”

    两人一人一柄长剑,已和霍都一柄折扇斗在一处。李莫愁又忍不住要笑,这两少年面红耳赤,目光却是凶狠至极,两人还不住往郭芙脸上望去,李莫愁当先便猜到这两少年同时钟情于那刁蛮少女,现在一见二人直是将这心思写在脸上,为了在心上人面前挣些面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招招拼命,竟然逼得霍都不住后退。

    但那番邦公子显然气定神闲,折扇不住挥洒,蓦地并在一起,自两柄长剑之间穿过,二人各自转身,又怕伤到兄弟,只得撤剑低垂。霍都在两人手腕上各打了一下,两人手腕剧震,不约而同手中一软,长剑跌落在地。

    两人俱是震惊,急向两旁跃开。两人齐齐望了郭芙一眼,一人左掌横空,乃是降龙十八掌的起手式,另一人却是双手下垂,手指微曲,只待他来攻,便要用一阳指来对付。

    李莫愁瞧来好笑,又道少年人总是将心思大喇喇地摆在脸上,也不怕旁人知晓,简直是痴傻。蓦地又想起个将心思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少年人,不禁幽幽叹气。

    霍都打量二人一番,不知盘算什么,忽地哈哈一笑,拱手道:“两位请回罢,咱们只分胜败,不拚生死。”

    他语意中已客气了许多,武氏兄弟面上含羞,知斗到此处绝难再讨到半点好处,两人垂头丧气,不敢去郭芙身边。郭芙却仍不气馁,挥剑道:“咱们三人一起上!”

    郭靖喝道:“芙儿,别胡闹!”

    郭芙最是怕他,只得退了两步,仍旧跃跃欲试。武家兄弟二人却面带微笑,足见郭芙袒护,令二人有多开心。

    李莫愁转头看黄蓉,她仍旧与几个人凑在一处,约莫是商议此战如何能胜,不见落单,李莫愁也没法接近她。忽见一书生离开那一小群人,走到场中,抱拳笑道:“鄙人来向阁下讨教。敝姓朱,名子柳生平爱好吟诗作对,诵经读易,武功上就粗疏得很,要请阁下多多指教。”

    他说着深深一揖,从袖□取出一枝笔来,在空中画了几个虚圈儿,全然是个迂儒模样。

    霍都自是不傻,如此大事,敢于出战之人自有惊人艺业,当下抱拳为礼,道:“小王向前辈讨教,请亮兵刃罢!”

    第 43 章

    朱子柳道:“蒙古乃蛮夷之邦,未受圣人教化,阁下既然请教,敝人自当指点指点。”

    霍都心下恼怒:“你出言辱我蒙古,须饶你不得。”摺扇一张,道:“这就是我的兵刃,你使刀还是使剑?”朱子柳提笔在空中写了一个“笔”字,笑道:“敝人一生与笔杆儿为伍,会使甚么兵刃?”

    似霍都这般用打穴笔判官笔点穴橛的人,江湖上也有几个,可似朱子柳这般,笔尖松松软软浑不着力又如何能伤人?人人心中都有的一个疑问,都等着霍都询问,李莫愁也正注意场中,忽听近旁有人轻轻“咦”了一声,她循声望去,却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女。

    她缓缓而来,当先便让人觉得她面色苍白,连红烛霞光也染不上颜色,全身都似笼罩在一层烟雾之中,更显得清雅绝俗。她进来环视一周,李莫愁心知此时放走她,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是以足下发力,朝门口跑过去。

    李莫愁身形飘飘忽忽,走的又是偏僻角落,倒没有多少人瞧见,她抬脚便上了门顶,小龙女环视一周,似在寻人,寻不见人,便扭身欲走。门口知客弟子像是傻了一般,不但没有阻拦,反而就这么看着她走进走出。

    她转身出去,就这样一头撞在了别人身上,还没看清楚是谁,她就失声叫道:“师姐!……你在这里,你果然在这里……”

    李莫愁摸了摸她的头,温声笑道:“你一个人,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小龙女认真道:“我一路上逢人便问‘瞧见我师姐了没有’,人家给我指路,我顺着找过来,就瞧见师姐了。”

    李莫愁将她拉到墙边角落里,避开近旁耳目,笑道:“你莫骗我,人家哪里晓得你师姐是怎生模样?又怎么会给你指路?”

    小龙女道:“人家问‘你师姐是怎生模样’?我便说‘我师姐是个道姑,生得很美’,人家便给我指一条路。”

    “你走过来饿到没有?有人欺负你没有?”

    小龙女又摇头:“路旁净是吃的,怎么会饿?”

    “你有银子没有?身上还剩多少?”

    “没有。”

    李莫愁哑然失笑,心道这小孩儿一路走过来竟然一文钱也没花,可比化缘还要容易。

    小龙女见她不言,忽地踟蹰起来,犹疑地问道:“师姐,你还气我么?”

    李莫愁顿感为难,迟疑片刻,只道:“我从未生你的气。”

    “那师姐怎地不在家等我?”

    李莫愁失笑道:“你自己跑出来,我急也急死了,怎么还有心思在家等你?只是我跑下山来,才发现有一件顶要紧的事要做,你在这乖乖等我,好不好?”

    小龙女隐有担忧,道:“师姐,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她说的事,自然是李莫愁曾经发誓不再滥杀无辜之事。

    李莫愁温声道:“我自然记得,这件事了了,我们就回古墓,我还顺路带你去我家看看,好不好?”

    小龙女怔怔地看着她,忽地微笑道:“当真?”

    见她笑得勉强,李莫愁问道:“怎么?”

    “师姐既然下山,就如笼中鸟终于归林,我以为……我下山之后,就怕师姐见我不在便下山不回,才会出来找你……”

    她脸上虽无表现,但却偷偷抓住了李莫愁的手,像是怕她忽然跑掉。

    李莫愁温声道:“我怎会丢下你呢?”

    这谪仙一般的人物不明不白地出现在此处,本就招人眼光。李莫愁乔装成一普通侠士,也是风流俊俏,一对璧人站在一起,不免惹得有心人揣测。亦有些人瞧出李莫愁乃是女扮男装,对这两人的来历师承更是好奇。

    有一人在看,另一些好事之徒也免不了凑热闹,渐渐看她二人者多,看朱子柳与霍都比武者少。

    盖因群雄之中约摸一半人都不识字,朱子柳一张“自言贴”纵然写得雄奇秀丽,旁人也只觉得他姿态潇洒,可好在何处,却瞧不出来,瞧不出来未免意兴阑珊,不若看小娘子有趣,反正看小娘子只要长着一双招子便成。

    书法与小娘子,不免让人舍书法而就小娘子,是以到后来,倒有一半的人在看小龙女与李莫愁。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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