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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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雕]冷峻师妹俏师姐 作者:黄连苦寒

    第13节

    程英判准了李莫愁的身法,使玉箫剑法里一照“萧史乘龙”,不求有所斩获,只求能拖慢李莫愁的速度,口中同时喊道:“表妹!”

    陆无双眼睁睁看到李莫愁的身影越变越大,心中恐惧前所未有,只当这一回再也逃不过,竟尔双刀齐出,乃是那刀法中一招极厉害的杀招,正适合在这等不近不远的距离出招偷袭。李莫愁冷笑一声,身形一晃,晃过这招,铁柄由打头改为击刀柄。

    陆无双手中的刀为李莫愁轻轻一敲,被杨过随即跟上的剪刀打落在地。李莫愁在她肩上轻轻一拨,将她推到杨过怀中,两人险些滚做一团,另一把刀也在拉扯之中给李莫愁夺去,程英因这团混乱晚了一步,现在才绕过二人赶上来,正迎上李莫愁当头两刀。她急急后撤一步,一式“山外清音”将三人身形笼罩起来,李莫愁的双刀在她的长剑上一触即逝,向外跑了一段,忽地矮身贴地,双刀仍是取冯默风足踝。

    冯默风也说自己从不与人争斗,动手则更是没有过。离了桃花岛之后便远来这襄汉之间的小镇子里隐居,武功三十余年未练,一时间被李莫愁打得手忙脚乱。

    杨程二人知李莫愁要的是陆无双性命,不敢离开她,将她护在中间,好在李莫愁这时只与冯默风缠斗,还无暇来管他们。但见李莫愁将双刀刀法之中攻守皆备的招式单抽出来用,冯默风攻也不成,守也不得不守,他临敌经验本就有限,此时给李莫愁占尽先机,只能李莫愁攻到哪里,他就守到哪里,李莫愁从四面八方来,他也不得不凭着独腿转圈,转着转着,忽地失足,仰天欲倾。

    杨过心知不妙,对程英低声道:“程姑娘,你快带媳妇儿骑马逃走!”

    “你呢?”

    “她杀不得我,你放心。”

    程英刚要走,李莫愁哈哈一笑,已拦在众人面前,道:“现在还想走么?”

    杨过一手拿着剪刀,全神贯注地瞧着李莫愁,心中不住盘算她会用什么样的招式,自己又该如何拆解。

    程英却唤道:“冯师哥!冯师哥?”

    杨过瞥了一眼,见冯默风仰面摔倒,眼睛不知是睁是闭,胸膛微微起伏,大约是还有命在,孰料劲风扑面,竟是李莫愁趁他分神之际出手,杨过急忙还了一招。李莫愁咦了一声,声音中透着些赞许之意,手中却突然使出一串近身连招,杨过立即用上与小龙女练熟了的招式,一丝也不敢大意。李莫愁无功而返,又是一串近身连招,杨过亦是一招不落地防了下来,中间夹着几招反攻,十分犀利,竟似将她后招也算到了。

    如此几招下来,李莫愁的连招渐渐重复,杨过反击的招式也多了起来,程英反复捏着手里的箫,指节捏得发白她也没注意,陆无双恼道:“都是我太没用,累得你和傻蛋还有傻姑……”

    “嘘,是李莫愁要杀你,又不是你要杀她,你何错之有?专心瞧她的招式。”

    陆无双手中抓着的武器唯有方才李莫愁扔下的拂尘铁柄,虽然心中害怕,但仍是道:“不错,咱们今天绝不能丢下他们逃跑。”

    她听了程英的话,仔细留意李莫愁的刀法。她不愧是这刀法首创者,她从前瞧不上的招式,在李莫愁手中都可化腐朽为神奇,逼得杨过不得不躲闪。程英低声道:“龙姑娘从前当真没有练过这刀法吗?”

    “不曾,这是李莫愁自创刀法,只传了我。”

    “她当真了不得,将这刀法猜得七七八八……若不是有她,咱们三个早就送了性命。”

    陆无双不住点头,知李莫愁还有一路掌法没使出来,

    李莫愁笑道:“小贼剑法不赖,你尝尝这招如何?”

    杨过心中警铃大作,却不见她的刀法有何异样,他仍是一剑递出,李莫愁却忽然后退,又忽然突进,快刀连打,力道越来越大,杨过不敌她大力快攻,虎口酸麻。他捏紧了剑,拼命还了一招“定阳针”。

    李莫愁曾说过他的“定阳针”练得很到火候,但□□能破一切全真武功,“定阳针”火候越到,李莫愁就越识得其中破绽,加之他手臂酸麻,握剑不稳,李莫愁左手刀封住来路,右手刀极快地在靠近刀柄处一敲,杨过手臂又是一酸,指尖麻木,一下子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心知不妙,忽尔使出“北斗步”,急向后倒了几步,李莫愁并不看他,飞身扑向陆无双。

    她步伐之快,程英只来得及使一招“山外清音”,引开一刀,却挡不住李莫愁身法变幻,再一击就落了空。陆无双克制着对李莫愁的恐惧,举手反击,被李莫愁挑开铁柄,左手伸刀递出,眼见便要将她封喉。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死死抓住刀柄,左手用力击在刀身上,柳叶刀从中应手而断。

    李莫愁愣住了,直直盯着杨过,她松了这柄折断的刀,竟伸手去抓杨过的手腕,杨过陡然一惊,亦松了手,使出擒拿手来要抢先拿她的手肘。

    李莫愁却倏尔沉腕,杨过抓了个空,眼见李莫愁一手抄起那素白的手套,一手蓦地递出,他不及多想,双膝微弯,口中“格”地一声,与李莫愁双掌相交。

    李莫愁往后倒退两步,冷哼一声,单手便使出那招三无三不手,杨过刚刚使出□□功,此时顺势倒立,第一招“无所不至”便给破了。李莫愁岂会不记得这招?见他倒立过来,立刻双腿连环飞踢,第一踢时杨过屈膝蹬腿防住一脚,第二踢时中路已破,被李莫愁结结实实踢在小腹上,向后仰倒,他立刻双足落地,朝前扑去,却仍是慢了一步,后背被李莫愁一掌击中,麻木感顺着脊背扩散到了脖颈处,剧痛又从麻木正中慢慢扩大,幸而他是在朝前跑,趁势往前一滚,滚出了一丈远,转过身来仍欲迎击。

    两女齐声呼叫,一人唤“傻蛋”,一人唤“杨大哥”,杨过咳了两声,道:“我没事。”

    程英全神戒备,深恐李莫愁下一招又是冲着陆无双来的。不料李莫愁仍是朝着杨过跑过去,一掌探出,杨过伸手格挡,李莫愁不知又用了什么怪招,从他手臂之间穿过,眼见便要在他胸口印上一掌,两女又是惊呼,杨过忙道:“见此物还不下跪!”

    李莫愁竟然硬生生止住。

    第 83 章

    杨过早已摈住呼吸,程英和陆无双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四野寂静,只有冯铁匠不时低低□□呼痛。

    不知过了多久,李莫愁问道:“此物你从何得来?”

    杨过方敢喘气,道:“自是龙姑姑给我的。”

    “胡说!她与你非亲非故,为何给你?”

    杨过背后隐隐作痛,大口喘气也不敢,低声道:“怕你杀我,便要我在你要杀人时,拿出来阻止你。李莫愁!你见了掌门令,还敢不从吗?”

    李莫愁一愣,随即厉声道:“你说谎,她若阻拦我,为何不留下来?你快说,她现在人在何方,有什么人要对她不利。你若说了真话,我定饶你不死,你若不说,又或说了假话,我叫你们几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过道:“知你要杀人,她说你不守信约,对你伤心失望。你来之前她就离开了。”

    李莫愁轻轻眯起眼睛,似是在判断他这话的真伪,杨过挺直了胸膛,迎着李莫愁使人倍感压力的视线,却听她喃喃道:“她为何不留下阻止我?为何不留下阻止我……”

    陆无双忽道:“她说‘我不见她’……”

    李莫愁蓦地扭头,指着陆无双喝道:“你住口,若真有此事,你们岂会现在才说?”

    陆无双一愣,她早给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说话的全是杨过程英二人,她只是顺口说下去,既不知小龙女走之前曾给过杨过救命之物,也从未想过李莫愁居然会把小龙女的话当作一回事,此时只得看着杨过。

    程英拍拍她的肩膀,接口道:“龙姑娘与你有什么仇怨,她从未说过,可她是我们的朋友,她既然说不愿见你,我们就是死了,也不会叫你知道她的下落。”

    此话若是杨过来说,李莫愁决计不信,但出自程英之口,她不由得信了七分,但这几人不肯言明小龙女下落,就算杀了陆无双,亦是无用。

    她抬起头来,正撞见程英神色关切地望着杨过,计上心来,说道:“你不说?好,我就一掌打死这小子,你想找他,就下黄泉去,如何?”

    她一掌还放在杨过胸前,此时只需劲力一吐,定然一掌震碎杨过的心脉,到时回天乏力,大罗金仙也是救不了的。

    程英果然大惊:“李莫愁,你说话还算话不算话?我们告诉你龙姑娘的下落,你便放了我们。”

    杨过道:“不可!你焉知她找龙姑姑是要做什么?”

    程英偏过头去,不看杨过,道:“她原和我们住了一阵子,哪知那天被表妹气走了。第二天你便来我家留了手印。天稍亮时她回来了,知你要来,她直说‘我不见她’,我们求她帮帮我们,她却不肯,往北去了。你不信我们不打紧,我家屋后还有她养的蜜蜂,你去一瞧便知。”

    李莫愁忽地听说与小龙女就这样擦身而过,几乎喜形于色,直后悔当初没留下来等天亮便动手。又想起所见的零星蜜蜂,当时睹物思人,此时忽知这物就是小龙女所养,怎不叫她喜出望外?

    不过她马上敛下多余的表情,冷哼一声,望向别处,缓缓道:“李莫愁今日说话算话,今日饶你们性命,倘若再让我寻到,可没这么好运!”

    她一步一步走陆无双面前,将剩下那一柄刀朝她面前一掷,厉声道:“古墓弟子才能穿白衣,你既然叛出师门,最好就莫再穿白色招摇撞骗。”

    陆无双哪敢顶嘴,连与李莫愁对视的勇气都欠奉,唯唯称是,直到李莫愁离开才敢抬起头来。三人互相对望,只觉劫后余生,尽皆瘫坐在地。

    陆无双连呼侥幸,程英默然不语,想问小龙女何时给了他这等保命信物,思来想去,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心中只道:他二人的关系终究非比寻常,龙姑娘弃我们而去,却暗中给他保命的东西,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其中只有杨过看清了李莫愁面上一闪即逝的笑容,知道小龙女在李莫愁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她愿意为了一只手套一句话便饶过他们三个,连自己的规矩也不守了,愿意天南海北地找她,可何曾又有人为他做过这样的事呢?

    李莫愁一手握着那团冰绡似的手套,一路向北方追去,初时沿着官道,又觉得小龙女既然不想被她找到,就应从深山中走,

    走山路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山路上杳无人烟,碰到山村人家,她都要碰运气去问一问,可惜仍旧一无所获。

    这一日她从一集市上买了些东西,准备上路,走入山路不远,便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迎面而来。那老者十分矫健,远远见着她,还挥了挥手。李莫愁还了一礼。不料两人碰面时,那老者却问:“小道姑,你怎的一个人跑到山里来玩?”

    李莫愁微觉奇怪,便道:“我在找我的小妹子,她一身白衣,生得谪仙似的,不怎么爱搭理人,你见过她吗?”

    那白胡子老头却摇拨浪鼓似地摇起头,道:“漂亮女子还是离远些的好。”

    李莫愁道:“难道我不漂亮吗?为何你不离我远些?”

    老头笑道:“你是个小道姑,自然不一样。”

    李莫愁哭笑不得,她生得虽然年轻,可也没到被人当小孩的地步,这人一口一个小道姑,叫得她似乎比小龙女的“小孩儿”还小,她又生不起气来。不过问不到消息,她便无必要与人多说话,遂道:“老人家既然没见过,晚辈也要继续上路了,告辞。”

    那白胡子老头却蹦起来拦住她的去路,“不忙走呀,我走了这么久的路,只得你一个小道姑,不若你陪我玩一把捉迷藏吧?”

    李莫愁略觉不悦,她本在赶路,却给陌生人拦住,不但叫她小道姑,还非要拉着她玩捉迷藏。这么一个颠三倒四的怪人,使她一瞬间动了杀机,只是又想到杀陆无双这事居然也能被跑得不见踪影的小龙女知道,不由得担心她又在旁窥视,莫要我为杀一人,而惊走了她,岂非得不偿失?遂放弃了这个想法,问道:“你为何非要找小道姑玩?”

    这老头笑道:“小道士小道姑,都要听我的话和我玩。我问你,是孙不二的弟子吗?唔,你这年纪,最多是她的关门小弟子,总不能是她徒弟的徒弟……”

    李莫愁笑道:“清净散人这么没耐性,她教出来的徒弟,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我。”

    这老头一听,居然睁眼抚掌大笑,道:“对,对,这个小姑娘就是性子太急,她的徒弟一个个给她训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那么是郝大通啦?”

    李莫愁温声道:“郝大通?只怕不配教我,再过两年我定能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她绝非说谎,三年前小龙女就能一举折了郝大通的剑,虽说是因招式奇诡而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可现如今两人都已练过玉女剑法,更不将他的全真剑法放在眼里。

    她本想激得这老头生气,便不必陪他胡闹,谁知他跳脚笑道:“是了是了,这小老儿不好好练武功,成日价读书读书,经书读多都变成傻子了。你若是要打他,记得一定要叫我,我躲在一旁偷偷地看。”

    李莫愁奇道:“何以要偷偷地看?”

    老顽童抓抓头,道:“若是他看见我,呼我救他怎么办?我怎好意思不救?”

    “原来如此,我一定叫你。”

    老顽童绕着她打转,啧啧称奇:“那你说得这么厉害,定然是刘处玄的弟子?我还不知他肯收这么小的徒弟。”

    “刘处玄?他有个徒弟叫赵志敬,自称第三代弟子里武功第一,不知你识得不识得?他连我的小妹子都打不过,还是免了吧。”

    “那你莫非是丘处机的弟子吗?奇了奇了,难道是我教的吗?我怎地不记得了?”

    李莫愁一笑,听他管孙不二叫“小姑娘”,又直呼全真七子的名字,已知此人便是王重阳的师弟老顽童周伯通,现在天下的道士倒有七八成属全真一脉,他是重阳祖师的师弟,天下小道士有一大半是他的徒子徒孙,自然要听他的话和他玩。

    老顽童抚掌喜道:“我想到了!我试试你的武功便知!”

    他忽地一拳打来,李莫愁玩心忽起,用全真武功与他对拆,老顽童故意打得颠三倒四,第三招换到第五招、第七招与第八招颠倒,这套“养心拳”是一套内家拳法,花巧不多,诀窍全在劲力上,一般人不练十年二十年绝没什么大威力,入门浅的弟子从没几个会专门使出来,李莫愁不但劲力老道,连他的变招居然也能临时接上。

    老顽童咦了一声,忽尔出拳从旁打击,李莫愁伸手去拦,岂知触手空荡荡浑不着力,她忙往后撤,老顽童随即跟上,粘着她追打,所用招数已非全真武功,李莫愁连番格挡,与他双手相接时,仍能感受到其中劲力以全真内功为底,当下暗运□□,将老顽童的劲力挡了回去。

    这一下力道拿捏得极巧,老顽童力道刚出就被退回,他首次失利,却并不着恼,反而拍手笑道:“小道姑,刚才那一招是怎么回事?是谁教你的?”

    李莫愁道:“是我自己想的,怎地?不是要玩捉迷藏吗?是你先藏还是我先藏?”

    她见此人气不走,转眼又生一计,等老顽童去藏时丢下他走掉,留他一人空等人来找。果然老顽童道:“自是我先藏。”

    李莫愁欣然道:“好啊。”

    她便闭眼数数,数到一半,偷偷张开一条指缝偷看,却听到老顽童嘻嘻笑道:“小道姑,从前我老是被人骗,所以防你骗我,我拿了你这个东西,你找到我,我就还给你,啊?我去躲了!”

    李莫愁拔足便追,老顽童拿去的东西白白似一团冰绡,不是别的无关紧要之物,正是小龙女留下的一只金丝手套。

    第 84 章

    她一路直追,可老顽童轻功奇绝,在山中左躲右躲,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再没了一丝痕迹。

    李莫愁灰心丧气,一掌击在树干上,不料掌中微微刺痛,她心中奇怪,凑近了查看,只见树干上画着一只乌龟,她又看四周,在另一树干上发现一只兔子,刻痕很新,想来老顽童怕她抓不到,在这等候了一阵,又等得无聊,故而在树干上涂鸦。

    这刻痕并非以利器所刻,而似是用小树枝所为,所刻之痕深刻连续,竟不为工具所限,此人内力实是深不可测,又想到他那些奇怪的招式,心知自己追上了也打不过,只得陪他把游戏玩完,以期他说话算话,归还信物。

    她搜来搜去,再无刻痕,只得朝着刻痕最多的方向找去。果不其然,走了一个时辰,又找到了新的刻痕。如此追追找找了一天,又失去了痕迹。

    转过一个山谷,她立刻感觉到前方肃杀森然,气氛陡变,不是田园风光。再一望则见蒙古军中九尾大纛,心想老顽童多半也不会去蒙古军营,便想找别的路。

    正在此时,路上有两匹马冲来,马上载着蒙古骑士。李莫愁不欲生事,藏在树后。但听马上骑士大谈白胡子老头可恶,竟将王爷的王帐也弄倒了,不由得心道:老顽童果真艺高人胆大,竟然只身去闯蒙古军营,却不知所图何为。

    俄而那骑士话锋一转,说老顽童在营外被一伙绿衣人抓住,向东去了,法王也已追了过去。

    李莫愁忖道:法王可是金轮法王?老顽童拿着师妹的东西,我定然要追回来,可金轮法王也颇使人忌惮,需得小心跟着,莫要被他们发觉,当下也动身往东。

    幸而前面那些人并不想着隐匿行踪,地上颇多脚印痕迹,李莫愁循着一路找过去,遇一溪而止。她顺流走下去,见一野渡空余绳索顺水下漂,心知找对了地方,环顾四周,见水边有一段枯木半泡在水中,心念一动,一脚将枯木踢进水里,自己站了上去。又浮行一段,溪水□□深林之中,而水甚急。好在她轻功高绝,这点起伏并不放在心上,若有浅滩,她就干脆飞身上树走一段,有时在树顶眺望远处,还能隐隐看到远处似有人行进。

    她在水中行至一片水中大树前,水分两股,一边浅窄,一边深阔。她便往深阔处去了,绕过这树丛时,她心中微觉有异,遂回望一眼,见另一边水道出口处淤积的树枝树叶自一段浮木之后缓缓流出,那处一段拦路的浮木似是被人搬开,附近岸上还有甚新的一个脚印。她心念一动,折下一段树枝当做船篙,将这一段浮木撑进了那窄窄的河道里。

    这水道狭窄,细看岸边有不少磕碰的痕迹,都十分新鲜,李莫愁便知走对了路,往前走,又是一树丛,树根上黑色的水垢被蹭掉啦一些,居然是往树后走的。她亦往里撑去。

    石壁似斧凿而成,而溪水碧绿,中生白烟。两岸渐高,不多时便只余一线天。一线天渐渐合拢,头上不再是青天,而已是山崖石洞,洞中岩石奇诡,周围一片黑暗,只背后略有微光。李莫愁凭着夜能视物的本领将这里看了个通透,暗暗称奇,忽又叹气心道:不知师妹去了哪里,等此事了结,可以带她来这里玩一玩,看一看,就算她是个小木头,看到风景秀丽的地方,也该会有些表情吧?

    溪流之上的石壁越压越低,离水面不过三尺余,李莫愁屈身浮木之上,心中直怀疑走错了路。

    幸而过不多时,前面忽现一丝亮光,头顶重又豁亮起来,两岸峭壁青山,极尽清幽,鸟叫兽鸣,隐隐汇于山谷之中,无端端透着一股凶险。

    如此又行出三四里,迎面出现了一块屏风似的大石。李莫愁不见前人,只怕走错,遂跳起来站在大石之上,又见两旁水岸布满脚印。当下一脚把浮木踢进溪旁树林中,踩着高起的石头往前走去。

    此时溪水已是极狭,流速也甚缓,李莫愁在终南山住了那么久,见惯山溪,知这溪水已快要到头,过了这几块大石下岸步行。走不多久,便见一处脚印凌乱,折而上山,想是金轮法王众人在此登岸。她沿脚印前进,一边忖道:他们人多势众,我需不能惹上他们才是,免多生枝节,只要寻得老顽童何在,问他要来师妹的东西,离开此地便是。

    山路蜿蜒而上,越走越陡,天光渐暗。她从山顶往下俯看,隐见此处山水秀美,几个石屋自成一片,在繁花掩映下越发显得古拙朴实。石屋之后两山夹谷,中间又有一片房子,白墙灰瓦,乱布缤纷树丛之中,山后大片农田,中夹花树,尽得桃源之意,不禁令人悠然神往。

    天色已很暗了,此地却让人觉得古怪,这里的人既然能将老顽童都捉来,想必是有些别人没有都本事,进去探路自须更加小心。

    那几座石屋之前仍有火光,可不一会便黯淡下来。后面的屋舍之中更无半点亮光。李莫愁趁暗混了进去,在其中走了一趟,其中仍有绿衣人在巡逻,看上去似练有武功,可又不高,不知有何能耐能捉到老顽童,又不知老顽童到底怎么跑到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将人得罪个遍。她将这里粗粗逛了一遍,摸了个大概,又出了这片山谷,回到之前站立的高岗之上。

    李莫愁悬绳而卧,准备养足了精神白日再行前往探查。可是明明已经很困了,看着满天星子却无法入睡,模模糊糊总是想起小龙女来。那小孩儿一人独身在外便是这样睡的吗?刮风下雨却又如何?她是如何遇到那三个年轻人,这三人说了我什么坏话?她不愿见我,可是因为听了什么传闻么?

    可李莫愁杀人如麻,她难道不知么?莫不是当真因为我不守诺言,而对我伤心失望么?若当真如此,我更需快些找到她,与她好好解释清楚才行。

    她思来想去,无法成眠,身旁一片花海,清香不住扑鼻而来,让她总想起那满身甜香的小孩儿,心中更是烦乱,几次都忍不住跳下来来回走动,直至快天明之时才渐渐睡去,起身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好在树冠巨大,一直将她遮在荫处,腰晒在外面,倒是十分暖和。

    青天之下,这桃花源似的谷中更显绝秀,李莫愁无心多看,展开轻功潜入建在中间山谷里的石木堡垒之中。

    她在房顶上躲着,听下面那两个绿衣弟子闲聊。

    那起头说话之人瞧来甚喜嚼口舌,当下将老顽童在前殿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讲他如何冒充□□子而将人藏在茅房后面,如何在厅上讥讽谷主祖上喝过杨贵妃的洗脚水,又如何脱光了衣服说自己没拿谷中诸般宝物,讲得是口沫横飞,李莫愁在他二人头顶上站了许久,也没能发觉她。

    李莫愁心道:原是他在此毁炉盗宝,才给人追杀。这厮行事颠三倒四,浑无轻重之分,无怪乎要给人装在渔网里带回来。

    她自己也给老顽童周伯通偷了东西,此时倒对这些古古怪怪的绿衣人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意。

    这两人说话口音奇怪,有些不好懂,李莫愁一走神,便漏了一段,听那两人已开始讲另一件事。

    只听那人压低了声音,道:“不错,来的那几个外人里有个年轻后生,见了咱们新主母,霍地站起身来,撞翻了椅子,自己也险些摔倒。”

    “这是何意?”

    那人诡异地笑了一声,“那就不知了……不过那后生一开始道‘你、你、你怎可、怎可忘了我们当初说的话?’”

    另一人摇摇头,道:“这成什么话?莫不是旧情人追了来。”

    李莫愁心道:杨过这小贼当真了不起,刚被全真教的牛鼻子赶下山来,就惹上了一身情债,先有无双,后有那姓程的小姑娘。这两个丫头之前一直与杨过在一起,这新主母想来不是这二人之一,不知又是何人。偏偏世上就有这等人,惹得姑娘家前仆后继,他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唔……你我小声些,莫要叫人听去,告到谷主那里……新主母生得像是仙女下凡一样,难保没有几个狂蜂浪蝶为她舍生忘死,可是……”

    “可是?”

    “我瞧她神色如常,说‘阁下说什么,我并不太懂,阁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旁边那人道:“莫非当真不认识吗?这可……这可……这可稀奇了,世上哪来这么多相似的美人?”

    “这后生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仍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会认错?我日也见你,夜也见你,怎会认错?’”

    “他怎么讲得出这样的话!我若是谷主,该当场封喉了。”

    那人哼哼笑道:“我们谷主怎似你这等凡夫俗子?谷主甚是大度,并未动气。”

    他那同伴恨道:“他毁主母清誉,岂能放过他!”

    那人道:“多半是因为这位新主母,对他不咸不淡,他大概真的是认错人了。主母挣开他的手,仍是淡淡说道,‘阁下多半是认错人了,敝姓李’。那年轻后生听了之后便呆立不动,但并不死心,仍是说‘你就丢下我一个人吗?当初咱们指天发誓,转眼你就食言而肥?’”

    旁边那人捂着眼睛,道:“真是、真是成何体统。”

    “咱们新主母说‘你我素不相识,谈何食言而肥?’那后生颇为激动,手舞足蹈,指着她说‘你偏是不认?你怎地不守信约?你当初信誓旦旦,原来都是假的吗?’”

    李莫愁忖道:瞧不出他倒是个痴情种。他对着旁人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让他如此失态之人,不知又是何人。他说‘日也见,夜也见’,莫不是重阳宫里的小道姑吗?怨不得他对无双那小崽子和那小程姑娘都不咸不淡,原是心中已放了一人。哼哼,他四处留情,惹得姑娘伤心,到头来自有人让他吃苦头。

    “她若铁心嫁给谷主,必不会承认的。”

    “不错,她仍是道‘我不懂你所言何事,请回吧。’那后生懵懵懂懂,不住说那李姑娘是骗子。谷主已显不悦,倒是大师兄……大师兄先行替谷主出手教训这狂妄的小子。”

    “哦,大师兄出手,想必那小子败下阵来。”

    那人却犹豫了一下,道:“没有,大师兄败了。”

    这同伴明显一愣,“大师兄会败?谷主颜面何存?”

    那人低声道:“嘘,这小子胜了,很是狂妄,对李姑娘道,‘世上只得你我二人如此,咱们说好了要一同走下去的。’”

    “唉,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不要说还有外人了,便是只有我们这些下人听见,谷主的面子也挂不住。”

    “不错,谷主震怒,令渔网阵出手,还险些给这小子逃了,最后终于抓了起来。李姑娘心软,央求谷主放过这小子……”

    “怎么能放过他!”旁边这人重重呸了一声。

    那人也哼道:“自是不能放过他!但谷主到底是一谷之主……”

    忽听远处有人喊道:“那边是什么人!你们两个还不去看看!”

    惊动了谷中巡丁,李莫愁暗道不好,连忙隐匿身形,藏入窄巷之中,耳听那二人寻了一圈不见人站下来说话,趁机远遁。

    她险些惊动谷中守卫,怕与重阳宫一般一传十十传百,是以不敢久留,重又回到了山坡之上,这地方遍生着娇艳的花朵,花瓣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时有微风,花朵异动,犹如美人缓缓而行。谷外明明已是秋天,这里却还像是仲春。这片花海与终南山上片片锦花虽颜色不同,意境却总有些相似。她走入花丛中,想起自己在屋后种的那些来,深深叹了口气,心道:若是没这些恼人之事,与师妹二人一直住在山上,可比山下舒心得多。

    可说到恼人之事,她又不禁想起从花丛之下将衣衫不整的师妹拖出来的情景。她捏紧了拳头,又不知朝谁发泄,只得拔剑在花丛中乱砍一通,心中不忿才稍稍平息。

    满地狼藉残红,她此时却后悔起来,何苦与这花置气,白白坏了这美景呢?她弯腰去捡那花儿,刚要使力,指尖却一阵刺痛,她一缩手,花盘被抖翻过来,细细看去,那花瓣背后竟生着小刺,十分尖利。

    李莫愁见不是暗算,松了口气,心道:这花好生奇怪,花瓣之后也生着刺,是怕人来采么?

    忽听背后不远处有响动,她忽而心惊,暗道来者不知何人,竟然走到这么近才发觉,莫不是金轮法王吗?

    只听那人道:“仙姑好雅兴,可是在此处赏花么?”

    李莫愁望过去,只见慢慢走上来一中年人,面目甚为英俊,身材颀长,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潇洒,身上穿着宝蓝色的长衫,更衬得主人气宇非凡。

    她略略眯了下眼。李莫愁久在江湖中闯荡,所见者多为草莽英雄,与此人类似者,大约只有武胜关陆家庄的庄主陆冠英,只是陆冠英乃太湖水盗出身,年岁盖不住一身豪气,郭靖虽年岁接近,却是个平易近人的布衣英雄。重阳宫中虽有几个道士也是一般年岁,尹志平不输长相,气质却迥然不同,李志常有此气势,长相又太过中庸。

    一时之间,李莫愁还真找不出一个与此人相似之人。这人多半是个世家公子,从小养尊处优,惯于发号施令,才有这等气质。倘若陆郎不死,现在也该是这般年纪,也该是这般的气质……是了,陆展元若是活着,便是这等模样……

    她想着陆展元,又见此人没拿武器,神色如常,便放松了警惕,随口应道:"是啊,此地山青水秀,明明已是初秋,还是这般繁花似锦,好生叫人赞叹。"说罢微微叹息。可惜小龙女并不喜花,只怕会喜欢山后那青松修竹。

    她正要开口询问来者何人,不料手指剧痛,十指连心,连得古怪,胸口好似给人拿大锤砸了一下。她微微一晃,忙翻腕查看,可伤口如常,并无中毒痕迹。她按了按,也没有那样的剧痛了。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仙姑方才可是想到心上人了?”

    李莫愁秀眉微蹙,不答反问:“你为何这么说?你知晓其中机关?”

    那人道:“这情花乃此处独有,外面见不到的,给这情花刺中,便会中情花之毒,不可动相思之情,否则苦楚难当。”

    他有意无意打量着李莫愁,见她面赛桃花,眼含秋水,风姿秀雅,不由得又添了几分殷勤:“是了,人生在世,不能动相思之情,那还有什么意思?”

    李莫愁冷冷道:“我是出家人。”

    那男子躬身额手,直呼唐突,道:“仙姑是出家人不假,可除非是神仙圣人,世上众生谁没七情六欲?仙姑不需担心,情花虽毒,我家亦有药可解,不若仙姑随我移步家中,在这山青水秀之处盘桓几日,我想法替你除去此毒,如何?”

    李莫愁当年伤心欲绝而出家,陆展元是她心头一根刺,叫她日思夜想,饱受情伤折磨,现在早已成了习惯,若叫她不念不想,还不若痛死干净,是以这人的话刚好说进了她心坎里。

    那人见李莫愁犹豫,续道:“当然了,若是一辈子不动情,情花虽毒,也不会有甚危害,全凭仙姑的意思。”

    李莫愁道:“我尚未知晓你尊姓大名,如此冒昧,只怕不好。”

    那人拍着额头道:“瞧我多失礼!在下姓公孙,单名一个止字。敢问仙姑雅号?”

    李莫愁微笑道:“我姓莫,叫莫愁。”

    第 85 章

    李莫愁便和这公孙止一道来到了这一大片屋前。这回光明正大进来,与在屋顶所见略有不同,身在花丛中,又与在山上看到的十分不同。她不由得心想:这花种成一大片便如此漂亮,我也可以在赤霞庄中种上一大片。可惜赤霞庄太北,花开不到几个月就要谢,不知有什么花冬天也能枝繁叶茂。她想来想去,也只有松柏之类长绿不枯,花却没有一种能够常开不败。

    “这花的名字倒是特别,为何叫情花呢?”她的手从未离开剑柄,对这公孙止也从未放下过戒心,只是谷中迷团甚多,刚好有人送上门来,她也不会介意多周旋一会。

    公孙止摘下一片花瓣,小心去掉花瓣背后小刺,送入口中,嚼了嚼,才道:“仙姑不妨尝尝。”

    李莫愁见他随手所摘,大胆吃了去,又不似有毒,便也小心翼翼就着他方才所采之花,拈了另一片叶,学着他的样子去掉背后小刺,送入口中,入口香甜,芳甘似蜜,又醺醺()微有酒气,但嚼得几下,回味之中越来越苦。她平时多与毒物打交道,知晓大部分毒物都泛苦气,急忙吐掉,皱眉道:“这花瓣为何泛苦?”

    公孙止毫不着恼,笑道:“味道是否甘甜?后来却又返苦了?”

    李莫愁道:“确乎如此。”

    公孙止续道:“这名字是祖上传下来的,花瓣入口极甜,待要细细品味之时,却又发苦,是不是这样?”

    “确乎如此。”

    “情之为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遍身是刺,你就算万分小心,也不免为其所伤。”

    李莫愁心下涩然,听他句句属实,一句一句似是打进她心口里。

    公孙止见她若有所思,知她在听,续道:“我们谷中常食情花花瓣,可安心凝神。”

    “何以不食其果?”

    公孙止便指着花丛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道:“情花果实往往不美,且滋味各异,长相与样子还毫无关系,有的怪异丑陋,滋味却甜,有的大而圆润,入口却酸苦难食,久之大家便都不食其果。”

    李莫愁往花丛中细细望去,果然看见一些果子,有的青红相间,遍生绒毛,有的样貌怪异,表面虬结,十个里面,竟没一个生得好看的。想那情花虽美结出的果实却大都丑陋不堪,岂非就如世间风月之事,虽美,有好结果的却没有几个?正如她痴恋陆展元,到头来仍无法阻止他移情别恋。陆展元虽与何沅君结为夫妇,却无法白头到老,三五年便病死。

    她悠悠叹气,心道:只愿我那小妹子,能碰上唯一一个又美又甜的果子,她本性善良,自是值得有情人真心待她。

    俄而又想,我出墓时也是一张白纸,何以却不值得旁人真心待我呢?

    正自出神,手指又痛,心口似受大石捶击,苦楚难当,与心中苦涩叠加,又加倍使人难捱。

    公孙止续道:“仙姑又想到心上人了?”

    李莫愁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忤,接着说:“情花之毒平常与人无害,可人动□□之念时,血中不知生出什么事物,碰上这情花之毒,才使人苦楚难当。”

    “那我的毒……”

    公孙止微笑道:“仙姑不需着急,解药炼制尚需时日,此地风景这么好,仙姑不若盘桓几日,我家中收藏了许多道藏,仙姑若是喜欢,我便拿来给你。”

    李莫愁不置可否,随公孙止来到一处院落前。见他唤来两人,命二人跟着李莫愁侍候,李莫愁要推辞,公孙止倒是盛情拳拳,不由分说,一定要这一男一女两个弟子守在门前。李莫愁答应了,他才离开这里。

    待他走后,李莫愁一人在这小院中四处走动。此处一尘不染,窗外一片花海,小窗雅筑,让她不禁忆起陆家庄来。空中隐隐有一股甜香,却叫她想起了小龙女。她指尖又是一痛,胸口如遭锤击,踉跄一步,险些向后坐倒。她一手撑在墙上,方知自己每日想起陆展元的次数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多。此毒不解,只怕终生受制。公孙止所说不假,是以她明知公孙止无事献殷勤,也只得虚与委蛇。

    她方才偷听到今日乃是谷主大婚,却给杨过搅局。公孙止虽未言明他就是谷主,但方才门口那两人亲口叫他谷主,定是不会错的。他不在家中陪那美娇娘,倒来招惹道姑,不知是甚道理。

    她边想着边往外走去。不料门口闪出一人,道:“谷中现有外敌窥伺,仙姑不要乱走才是。”

    李莫愁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守门弟子瞧来是个机灵人,微微一笑,道:“庄中这几日不大太平,谷主一番苦心,仙姑可莫辜负了。”

    李莫愁冷笑一声,便要硬闯,转念一想,此处敌众我寡,老顽童又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惹上他们后患无穷,不若假意歇息,暗中探查。

    守门二人似也怕她硬闯,暗中都戒备着,却见她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歇下了。”

    她将院门关上,慢慢走回了房中,等了一会儿,悄然起身,跳上了房顶离开此处。她走了一半朝后望了一眼,见门口守门二人趴在门缝处努力朝里张望,嗤笑一声,心道:你们便在此处慢慢看,我就不奉陪了。

    庄中似乎确实不太平,巡逻的青衣弟子各带刀剑,呼喝声不断,她的行动也颇受阻碍,但见某处把守森严,想来是关押犯人之处,若是老顽童给人关起来,多半就是在此处。李莫愁看准了方位,准拟晚上趁夜再来。这些青衣人呼来喝去,扰得她心中烦乱,她一避再避,终于寻到一处人迹罕至的位置。

    这里不似别的地方,遍生情花,妖娆障目,热热闹闹。她叹了口气,入眼青松古柏,低处也是绿叶矮丛,看着竟分外安然,不由得暗中夸道:我原先笑话师妹总是喜欢这些绿油油的单调东西,今时今日方知她所言不假……

    她的叹息刚止,忽地听到另一声叹息悠悠传来。她心中一凛,伏低了身子,藏在树冠之后,稍稍移动,心中欲寻绿衣,却意外见一白衣少女托腮长叹。

    那少女侧影娉娉袅袅,看上去极静极冰,日影自树叶间漏下的金斑落在她身上,似也变成了月光。她脸色苍白,本就比常人少了一层血色,那一声长叹更使她面容寂寥,郁郁寡欢。谷中明明犹有春意,却在这庄园一隅生出些秋日的萧瑟来。

    第 86 章

    李莫愁心口隐隐作痛,她只当自己气得不轻,冷哼一声,暗道:我来来回回地找你这小妮子,深恐你风餐露宿,给人诓了骗了伤了,你倒好……竟然惹下一身情债,躲在这里准备嫁人,我若叫你痛痛快快地嫁了,我就……我就……

    她是何等机灵之人,今日听到诸般杂乱的消息只一瞬间便在小龙女身上连成一片,知晓绿衣弟子口中美若天仙的新主母自然是她,杨过奋不顾身求着回心转意的也是她,好端端地掌门放着不做,竟要在这穷乡僻壤里成亲?

    李莫愁一步迈了出去。

    小龙女听到近旁有人,倏尔扭头,见是李莫愁,竟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她凌空跃下,痴痴凝望,伫立不前。

    李莫愁见她这反应只觉好笑,便笑道:“龙儿,可算找到你了。”

    岂止那少女转瞬恢复了一片淡漠,无甚血色的嘴唇缓缓开启,低声道:“阁下何人,你我曾相识吗?”

    李莫愁一愣,俄而冷笑道:“怎地,有了汉子便忘了师姐么?”

    那少女眼神闪动,不久便定住,又道:“阁下多半是认错人了。”

    她欲往回走,李莫愁却一把拉住她。她挣了一下,又有一瞬犹豫,便给李莫愁抓着手臂拖到了面前极近之处,冷笑着问她:“哦?尊驾高姓大名?我瞧瞧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白衣少女微一迟疑,遂道:“我姓李。”

    李莫愁又拉了她一把,仍是笑道:“你姓李?真巧,我也姓李,你我真是有缘。你也是从谷外来的吧?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我在这极偏之处相遇,更是难得的缘份,不若在此结义金兰,你说如何?”

    “尊驾不要强人所难。”

    李莫愁冷哼道:“我这哪是强人所难?”

    她忽地一掌打出去,小龙女也蓦地往旁边一闪,竟让她一掌打空。

    只这一招,李莫愁已不知该气该笑,这小孩儿当真倔犟,为了不使她从武功上抓到把柄,刚刚那一闪,竟不是两人曾练过的任何套路,接下来更是胡打一气,浑不管什么路数章法,自然也没什么身姿法度,身形扭曲滞涩,难看之极。

    李莫愁掌法一收,已换成了美女拳法。小龙女明知这拳法如何拆解,却偏偏不用那法门,而自己另辟蹊径,临场想出些破绽百出的招式,李莫愁几回出杀招,都给她惊险万分地挡了过去,看得李莫愁都忍不住替她捏一把汗。

    李莫愁抬眼看她,见她额上一层薄汗,神情专注万分,想来每一招都在思索下一招如何不用本门武功而能破解,实是不忍再逼迫她,不但速度慢下来,更不自觉地换了种掌法,已是她的成名绝技“赤炼神掌”。

    小龙女似是松了一口气,大约是因为赤练神掌不需用古墓派拳法来拆,不必时时小心翼翼控制自己。

    见她小心谨慎地在杂乱的招式里加上一两招“落英神剑掌”,又或是“兰花拂穴手”,竟还能封还来一两招,不由得对她又是佩服,又是怜惜。蓦地她指尖一痛,心头剧颤,脚下踉跄,顿时露了破绽,小龙女却犹豫了下,像是不知该不该追击。

    李莫愁只一瞬便正了回来。见她出招,小龙女才动,却已失了先机,又被李莫愁破了中盘,一掌朝胸腹之间打来。

    这招十分凶险,却是古墓派拳脚中最基本的对拆招之一。李莫愁还在古墓中时,与小龙女练功时常有此套路。那时小龙女初练美女拳法,李莫愁打架爱从中路破起,小龙女便用“红玉击鼓”来防。

    小龙女方才时刻小心,本不至出纰漏,可现在李莫愁呼痛,不似作伪。她挂念师姐,此时一分心,顺手翻腕下压,将李莫愁两般变化尽数挡了开去,握住她略带薄茧的手掌,小龙女险些唤出一声“师姐”。她生生忍住,只是手上招式早已露陷。

    李莫愁并不着急,仍是一招一招地喂给她。小龙女一着不慎乱了阵脚,余下数招没有空闲考虑,意不行,身已动,一式一式按照她们幼时练熟的套路往下打去。

    小龙女抬眼见李莫愁嘴角噙着的冷笑已软了下去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李莫愁没有再生气,担忧的却是接下来不知向李莫愁解释。她心中明知既已打定主意不见师姐,就绝不该在这里与她纠缠不休,可她已许人婚约,又不能一走了之,对李莫愁继续避而不见。

    她二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谷中巡逻的青衣弟子,那二人见形势不妙,一人冲上来相助小龙女对付李莫愁,被她一脚踢飞。另一人见状立刻拔腿疾奔。

    李莫愁本该追击,可现在如若追上去,又叫这小妮子钻空子跑了如何是好?当下也不理那人,反倒是一步一步将小龙女往更偏僻处逼过去。

    两人又过了几招,眼见一套美女拳法已要使完了,李莫愁叹了口气,悠悠问道:“傻小孩儿,你还嘴硬么?”

    小龙女怔怔地看着她飞扬的眉眼,喃喃道:“师姐……你既然不愿爱我,为何又要来找我?”

    李莫愁不知哪来的怒意,心头渐渐聚起一团火来,怒道:“我可没叫你……”

    她话说一半,心头那团火竟越烧越旺,烧得她一阵阵地恍惚,活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她分明瞧见小龙女急急抢上前来,她想往后退,却仍旧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

    她跌入一个不算厚实的怀抱,一眼见到远处正走过来的蓝衣人,忽地咳出一口血来,抓着小龙女的衣领,哑声道:“莫说你我相识……”

    第 87 章

    那绿衣弟子倒是直奔公孙止处,结结巴巴将两人打起来的事情同公孙止说了。

    公孙止听人描述“一白衣女子和一黑衣女子相斗”,立时便知是大美人雨小美人打了起来,心中喜忧参半。忧的是大小美人还未等他编好借口便陡然打了照面,他所图之事本欲徐徐图之,不料这一下全盘坏了计划。喜的却是二人素不相识便大打出手,多半是为了他争风吃醋。想到此节,他不由得心花怒放,加快了脚步。

    她这句话说完,胸口又是一阵巨痛,几欲昏过去,小龙女急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抱着她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条素白的手帕,助她咳出喉头污血,正要替她擦脸,却感觉到她软在自己身上。

    公孙止快步赶上来,直怕美人香消玉殒,大声道:“李妹,你怎么她了?”

    小龙女抬头道:“她忽地呕血晕倒,她怎么了?”

    公孙止便要来抱李莫愁,小龙女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揽,没让公孙止抱了去,追问道:“她怎么了?你识得她?”

    公孙止微有尴尬,怕被小龙女看破自己的心思,又见她怀抱李莫愁,并无敌意,又觉此事大有希望,解释道:“她意外入谷,我请她到府上盘桓几日,还未来得及同你说……你的伤好些了么?怎地忽然动起了手?”

    小龙女抱起她来,往自己住处走去,应道:“好些了。”

    公孙止几番询问,她们是如何起了冲突,小龙女皆默然不语。她本不会撒谎,只好索性不说话。公孙止又数度要求自己来抱晕倒的李莫愁,又都被小龙女拒绝了。他一路跟着小龙女回到她的住处,亲眼见她把李莫愁平放上床,便道:“李妹,辛苦你了,这里有我便可,你去歇息吧。”

    小龙女摇摇头,坐在一旁,道:“我不妨碍你。”

    公孙止大感芒刺在背,为表自己并不心虚,便让小龙女留在一旁,唤随侍弟子去拿药箱,当着小龙女的面为她诊断。

    其实他心中已猜出个大概来,多半是见了美若天仙的小龙女,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又想起自己年轻时遇到的负心人,怒火与情毒一同攻心,才受了内伤。

    他越想越是心疼,暗道:美人各有各的好,我自然都能欣赏,她何苦羡慕别人呢?她从前的情郎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想来对她并不好,我家大业大,又救她一次,只需再对她殷勤一些,时间久了,她必能倾心于我。

    小龙女淡淡地问道:“公孙先生,她的伤势如何?”

    公孙止道:“或许她有旧伤,而有什么机缘引得她旧伤复发,才致如此,断断不是你的原因。李妹,你不必担心,我再另辟住处给你。”

    小龙女缓缓摇头,并无离开之意。

    公孙止问道:“你莫不是认识这位……这位莫姑娘?”

    小龙女初次听说什么“莫姑娘”,迷惑了一阵,又想到李莫愁的嘱咐,摇头道:“不识得。”

    公孙止笑道:“你就是心善,其实你不必如此。”

    小龙女低声道:“怎会与我无关呢?”

    公孙止只当她始终觉得李莫愁之伤是她失手所致,也未起疑心,只道:“我已将那姓杨的小子解了毒,逐出谷去了,你也不要操心了,我再择吉日,与你成婚。”

    小龙女似是没有听到公孙止隐隐期待。没见她点头或是摇头,公孙止又不由得道:“李妹,你我已有婚约,你既然已许诺,便不可再反悔了。”

    小龙女心中已是百转千回,李莫愁近在眼前,却从未说过一句反对她嫁人的话,无论她从杨过那里收到了多少鼓励,独自发下多少誓言,都经不住李莫愁心中没有她的现实随便压上一压。

    杨过哪里懂呢?她心中根本从未打算爱我,她希望我嫁得个有情郎,我便听她的话,可我心中永远想着她,念着她,又哪里违背了我的誓言呢?

    她怔怔看着李莫愁憔悴的睡颜,心知再也绝无可能,又生怕自己失态,引得公孙止多问,站起身偏开头去,微微点了点头。公孙止又惊又喜,命人熬药备饭,告辞而去,又多留了几个人任小龙女差遣。

    小龙女遣退众人,把他们都赶到院外,这地方终于清静下来,只留她和李莫愁二人。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上李莫愁的脸颊,指尖顺着她的唇瓣划过,昔日时时丰润的唇瓣如今像几近枯萎的花瓣,不禁心痛万分。她起身倒水,扶着李莫愁起身,可她昏迷不醒,一口水怎么也喝不下去,她索性含在自己口中,贴在李莫愁唇上,以唇舌挑开她紧闭的双唇和牙关,把水渡到她口中。

    一股血腥气冲了过来。她喂完一口水,想了想,又拿出一瓶玉蜂浆来,仍是一手扣在她脑后,口唇对着口唇慢慢渡过去。直到感觉她吞下去才松开。

    做完这些,她抱膝坐在床尾,静静地看着李莫愁。她委实想把李莫愁叫起来,问问这些已超出她所知的事应该怎么办,又一个字也不想听李莫愁把她安排进一个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师姐的生活里。

    她想得渐渐心乱,自己知道再这样下去难免重蹈覆辙,又走火入魔,遂收敛心神,不念不想,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就在此时,她忽听李莫愁促然唤了一声“龙儿”。她倏尔睁眼,见李莫愁翻身而起,看见她之后,先是松了口气,后道:“我叫你寻个有情郎,可没叫你左右逢源,大小通吃。你先与杨过纠缠不清,怎地又撇下他跑到这穷乡僻壤,嫁个不明不白的人?”

    小龙女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颤声道:“我,我从未与别人纠缠不清,我听了你的话,去寻个敬我爱我的小郎君,我现在寻得一个,你为何又要训斥我?”

    李莫愁冷笑道:“你焉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小龙女缓缓道:“我在山中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公孙先生救了我,替我治伤,又给我住处,讨我欢心,唯恐我不高兴,这难道是虚情假意吗?”

    李莫愁道:“登徒子讨女人欢心,多用此招。你一个小女孩儿,哪里分得清什么是别有所图,什么是真情?”

    第 88 章

    小龙女仍是争辩道:“我一无所有,他又图我什么呢?”

    李莫愁气道:“还能图你什么?他不过是贪图你的色相罢了!色衰而爱弛,你想过吗?”

    小龙女心道:我哪有空去管别人想什么呢?

    李莫愁见她不语,只当她不明白,切切道:“他今日对你无微不至,日后自然也能对别人如此,而不睬你半分。若真是有情人,自会对你一心一意……”她的声音陡然轻了下来,“不管你成了什么模样,那人都会花尽心思使你开心。只因他爱的并不是你的肉身皮囊,而是你的脾气,你的性子。这样的人,根本不在意你是何模样。”

    小龙女凝望着她,暗道:我也不在乎你是何模样,不在乎你的肉身皮囊,可只要是你的,不论是色相还是性子,我都爱,这辈子也不会改变的。

    李莫愁见小龙女仍是不应,正要发怒,忽又指尖剧痛,胸口的烦闷感压得她眼前一黑,向后仰倒,几乎又要昏过去。

    小龙女上前一步接住她,低声问道:“师姐,你到底怎么了?公孙先生说你旧伤复发,你身上有什么旧伤我不知?”

    李莫愁道:“我不妨事。我问你,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结这劳什子的婚?”

    “我若不走,师姐去哪?”

    “我?我自回我的江湖,杀我的仇家……”

    “师姐——”

    “别叫我师姐!”李莫愁放软了声音,“这地方透着古怪,你定不能说你识得我。”

    小龙女面色稍霁,道:“为何?公孙先生人不坏,他还帮你治伤——”

    李莫愁冷笑道:“你走是不走?”

    小龙女又道:“我已答应婚事,且杨过因为我而陷于此,我若不答应绝不反婚,公孙先生便不放杨过走,我……”

    李莫愁哼笑一声:“也就只有你这傻孩子会信这等诺言。我同你讲过,江湖上人心险恶,你需半步不离我身边才行……我告诉你,他救我回来,也并非存了什么好心,不过是图我这肉身皮囊罢了。”

    “怎会如此?”

    李莫愁冷笑数声,续道:“他还未娶你过门,就这样三心二意,想着齐人之福——你若委身下嫁,他保证原形毕露,你明白了吗,李姑娘?”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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