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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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雕]冷峻师妹俏师姐 作者:黄连苦寒

    第25节

    白眉僧抬起头来,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杀机既起,业障即生。”

    小龙女从她怀中抬起头来,李莫愁轻笑道:“这两人干了许多坏事,活该有此报应。别为坏人担心了。”小龙女微微点头,又趴回了她怀里。

    但听得砰的一声响,黑衣僧双掌击出,白雪纷纷。那瘦丐身上中掌,震松穴道,“啊”的一声大叫,声音凄厉,远远传了出去。

    黑衣僧大吃一惊,叫道:“雪里有人!”白眉僧急忙奔出察看,那瘦丐中了黑衣僧这一下功力深厚之极的铁掌,早已毙命。黑衣僧神不守舍,呆在当地。

    彭长老故作惊奇,说道:“这人也真奇怪,躲在雪里干什么?咦,怎么他手中还拿着刀子?”他以“摄魂大法”唆使黑衣僧杀了瘦丐,但也心中奇怪:他明明瞧得见听得着,何以不逃呢?

    黑衣僧只叫:“师父!”瞪目呆视。白眉僧道:“冤孽,冤孽。此人非你所杀,可也是你所杀。”黑衣僧伏在雪地之中,颤声道:“弟子不懂。”白眉僧道:“你只道这是雪人,原无伤人之意。但你掌力猛恶,击掌之际,难道竟无杀人之心么?”黑衣僧道:“弟子确有杀人之心。”

    白眉僧望着彭长老,目不转睛的瞧了一会,目光甚是柔和,充满了悲悯之意,便只这么一瞧,彭长老的“摄魂大法”竟尔消于无形。黑衣僧突然叫了出来:“你……你是丐帮的长老,我记起来了!”彭长老脸上笑咪咪的神色于刹那间不见,眉宇间洋溢乖戾之气,说道:“你是铁掌帮的裘帮主啊,怎地做了和尚?”

    这黑衣僧正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当日在华山绝顶顿悟前非,皈依一灯大师座下为僧。这位白眉老僧,便是五绝之一的“南帝”一灯。裘千仞受剃度后法名慈恩,诚心皈佛,努力修为,只是往日作孽太多,心中恶根难以尽除,遇到外诱极强之际,不免出手伤人,因此打造了两付铁铐,每当心中烦躁,便自铐手足,以制恶行。一灯大师隐居时接到弟子朱子柳求救的书信,于是带同慈恩前往绝情谷去。哪知在这深山中,慈恩却因受彭长老骗,而无意间杀了一人。他十余年中虽有违犯戒律,但杀害人命却是第一次,一时心中迷惘无依,只觉过去十余年的修为顷刻间尽付东流,此时狠狠瞪着彭长老,眼中如要喷出烈火。

    第 163 章

    一灯大师知道此时已到紧急关头,如以武功制住他不许动手,他心中恶念越积越重,终有一日堤防溃决,一发而不可收拾,只有盼他善念滋长,恶念渐消,方能入于证道之境。他站在慈恩身旁,轻轻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直念到七八十声,慈恩的目光才离开彭长老身上,回进木屋坐倒,又喘起来。

    彭长老早知裘千仞厉害,却不认得一灯大师,但见他白眉如雪,是个行将就木的衰僧,浑不放在意下,本想只消以“摄魂大法”制住裘千仞,便可以为所欲为,那知一灯的目光射来,自己心头便如有千斤重压,再也施展不出法术,这一来登时心惊胆战,逃走是无法在“铁掌水上漂”手下逃生,只盼他肯听白眉老和尚劝人为善的话,不来跟自己为难,此时缩在屋角,静听慈恩喘气,却是半点不敢动弹,免得他注意了自己。

    李莫愁亦是骇然:她本来觉得自己近年来武功进步甚速,全真教的老道士们已可全不放在眼里,便是黄蓉,单论武功也未必是她对手,哪知今日得见五绝之下的裘千仞,才知论掌力内功,自己与绝顶高手还差了许多。

    但听得慈恩呼呼喘气,大声道:“师父,我生来是恶人,上天不容我悔过。我虽无意杀人,终究免不了伤人性命,我不做和尚啦!”一灯道:“罪过,罪过!我再说段佛经给你听。”

    慈恩粗声道:“还听甚么佛经?你骗了我十多年,我再也不信你!”格喇、格喇两声,手足铁铐上所连的铁链先后崩断。一灯温声道:“慈恩,已作莫忧,勿须烦恼。”

    慈恩站起身来,向一灯摇了摇头,蓦地转身,对彭长老胸口双掌推出,只听彭长老“砰”地撞穿板壁,飞了出去。在这铁掌挥击之下,自是筋折骨断,便有十条性命也活不成了。

    李莫愁恐慈恩发狂而破壁入内,干脆拉着小龙女自室内冲出,且瞧他是甚么动静。只见慈恩双臂高举,目露凶光,高声喝道:“你们瞧甚么?今日一不做,二不休,老子要大开杀戒了。”说着运劲于臂,便要使铁掌功拍出。

    一灯大师走到门口,挡在二人身前,口宣佛号,说道:“迷途未远,犹可知返。慈恩,你当真要沉沦于万劫不复之境么?”

    慈恩脸上瞬间变了几变,心中混乱已极,善念和恶念不住交战。此日他在雪地里行走时胸间已万分烦躁,待得给“摄魂大法”一搅,又连杀两人,再也难以自制,眼中望将出来,一灯大师瞧上去一时是授业恩师,一时却是自己的大仇人。

    他僵立片刻,心中恶念却越来越盛,突然间呼的一声,出掌向一灯大师劈去。一灯举手斜立胸口,身子微晃,挡了这一掌。慈恩怒道:“你定是要和我过不去!”左手又是一掌,一灯大师伸手招架,仍不还招。慈恩怒道:“你假惺惺作甚?你不还手,枉自送了性命,可别怨我!”

    说话间,慈恩又已打了一灯一掌,李莫愁心道不妙:这两人昔年华山论剑本就难分高下,此时一灯全无防御,被他这么打下去,哪还有命留着自己套近乎?当下从小龙女怀中掏出一根玉蜂针来,自门缝中闪了出去,从一灯肋下忽地穿过,双指夹着一根金针,直直刺入慈恩掌中,眼见他另一掌也打过来,当下并不硬接,直直向上拔起,就从慈恩肩头与门框之间窄窄的空隙中穿到了他背后,只一掌按下,就将他按得跪在一灯大师面前。

    李莫愁抬起头来,对一灯大师笑道:“老和尚,好久不见。”

    一灯垂眸合十:“阿弥陀佛,原来是李道友,十多年未见,道友武功精进若斯,实在匪夷所思。”

    慈恩中了玉蜂针之毒,浑身麻痒难忍,一口真气早就泄了,一灯却只见他一掌不敌李莫愁二指,还被她按得跪住无法动弹。他自是不知慈恩中毒,只道是李莫愁有什么奇遇,又想此人心狠手辣,这着实不是个好消息。

    慈恩却是被李莫愁压在后心大椎穴上,饶是浑身麻痒难忍,但受她一股真气压制,竟尔牢牢被钉在地上,连打滚嚎哭也办不到,喉头肌肉受这股毒性所激剧烈收缩着,要正常呼吸亦有所不能,只得大口喘气,到最后竟似溺水一般。只觉喉头一点凉气,耳旁一把好听的女声问道:“怕不怕了?”

    此话在他如今听来,不喾一道霹雳闪电,心头一个“死”字萦绕不去。他自练成绝艺神功之后,纵横江湖,只有他去杀人伤人,极少遇到挫折,便是败在周伯通手下,一直逃到西域,最后凭巧计将老顽童吓退,此时去死如是之近,却是生平从未遭逢,一想到“死”,不由得大悔,但觉这一生便自此绝,百般过恶,再也无法补救。

    李莫愁又道:“被你杀的人是什么感觉,你可知道了?”

    慈恩喘息如牛,困难地点了点头,只觉现在就是要点头也有所不能,喉头甲骨滑动,碰着对方冰凉的手指,更添一层恐惧感。

    “你有胆子杀别人,却没胆子被人杀,这十几年,真是白活了。”

    慈恩心中冰凉,一灯大师千言万语开导不了的,却叫李莫愁一番话震得通透。

    李莫愁直起身子,朝小龙女道:“师妹,解药给我。”小龙女便走上前来,交她一瓶玉蜂浆,送与一灯手中,笑道:“老和尚不需害怕,我方才不过是用毒针刺他合谷穴,他盛怒之下毒素迅速走遍全身,自然不是我对手,你且给他解毒吧。”

    一灯便扶着慈恩到一旁坐着服下玉蜂浆,一只手按在他胸口,助他平复气息。慈恩渐渐缓过来,慢慢跪下,切切道:“师父,弟子罪该万死,弟子罪该万死!”

    一灯大师朝李莫愁道:“多谢李道友相救。”又抚着慈恩的背微笑道:“大觉大悟,殊非易事。还不谢过李道友的教诲?”

    慈恩便要向李莫愁跪倒,李莫愁衣袖一拂,将他拂起,道:“可莫折煞我了,我哪受得起你这老前辈一拜?”又转头对一灯道:“老和尚,刚才是谢你十三年前不杀之恩。”

    一灯笑笑不以为忤,问道:“阿弥陀佛,这位是?”他早已瞧见一旁站着的少女,见她容色端丽,姿态娴雅,李莫愁与人相斗时也不见焦急之色,殊非寻常人物,不禁好奇起来。

    李莫愁道:“这是我师妹小龙女,也是我古墓派掌门。”

    一灯略略点头,却望着两人,脸上似有忧色。慈恩此时道:“弟子适才失心疯了,师父的伤势可厉害么?”一灯淡然一笑,问道:“你可好些了么?”慈恩歉仄无已,不知说甚么才好。

    一灯偶然抬头,目光与小龙女相对,道:“小娘子似有话说,且说无妨。”

    小龙女道:“他打你,你为何不还手?”

    一灯笑道:“女施主为何有此一问?”

    小龙女道:“你和他武功或许差不多,不还手是要死的。是以我猜你或许别有深意,师姐或许不该出手。”

    李莫愁冷笑一声,偏开头去,道:“小孩儿家,莫要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一灯合十笑道:“人心难知,他便是将我打死了,也未必便此能大彻大悟,说不定陷溺更深。李道友救我一命,又令他迷途知反,怎会是错?老衲深感盛德。倒是李道友所言‘表象’是何意,愿闻其详。”

    李莫愁便道:“一则么,她瞧你用心良苦,怕我坏你好事,却看不破你用心良苦有用没有。二则么,你们人人都纠结杀与不杀,恶与不恶,却看不破他……嘿嘿,老和尚,我且问你,华山论剑之后,他为什么肯跟你出家?”

    “这……慈恩华山论剑败于我手,顿悟前非,是以出家。不知李道友又有何见解?”

    李莫愁嗤笑道:“我瞧怕是吓的。其一么……其二,老和尚的武功比他强,他打不赢,才得反思自己的过失。若一个人顺风顺水,便将自己想得太厉害,那是什么也学不到的。人只有心存惧意,才会敬畏。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恐惧早就忘了,不就故态萌发了么?”

    一灯听她讲其一略过,还待细问,忽见李莫愁似笑非笑,顿时明白她给自己两人留足了面子,不提当年往事,似有所悟地点头。

    小龙女定定瞧着她,低声道:“不错……譬如孩童学走,初时若无旁人搀扶,定是要摔的,咱们却总说他跑的姿势不对,那自然是舍本逐末。师姐,我走路是你教的么?”李莫愁笑道:“有时是师父,有时是我。”小龙女也跟着笑起来。

    十年之前一灯在陆展元婚礼上击败李莫愁,逼她订下十年之内不得找陆家麻烦的誓言,对那时偏执疯狂的女子还颇有印象。此后隐居乡野,偶尔听闻些江湖传说,是以记忆中仍是那偏执疯狂的女子,今日初遇便觉与记忆中颇有不同,此时见她与这娴雅少女相对而笑,模样温柔娇俏,哪还是当初愁苦的形容?心中觉得奇怪,但奇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小龙女续道:“那位大师还尚需旁人搀扶,使他不至作恶,咱们却要他比肩圣人,倒是强人所难了。”

    这下不要说慈恩,便是一灯也颇觉不以为然。慈恩哼了一声,小龙女瞟他一眼,续道:“譬如师姐听我的话,立誓不伤人性命,果然越来越惹人怜爱。先有习惯,后有道理。师父叫我练武功时,也不是上来就讲为什么的。”

    李莫愁哭笑不得:“你这小孩儿,怎么能这么说我?”

    第 164 章

    一灯瞧李莫愁这般模样,心中也不得不服这少女的心思,长叹道:“不错,人固然要学道理,可国家仍需有律法。”

    李莫愁道:“大师做过皇帝,这道理该当比我懂多了。”

    一灯缓缓摇头,又望着李莫愁,道:“李道友若是改邪归正,怎么……怎么还会毒入脏腑?道友用毒有两下子,想来解毒也不差的。”

    小龙女忽道:“我们逆运内功疗伤,她突然中了毒针,致使内息逆流,将毒性全数卷入五脏六腑。大师……可有法子救她么?”

    一灯大师一边替李莫愁把脉,一边道:“是中了什么毒?”

    小龙女道:“冰魄银针。”

    “这岂非是李道友自己的毒针?”

    李莫愁苦笑道:“是啊,昔日冤孽,报了回来。”

    “听闻李道友这毒针性烈,扎下去片刻即毙命,怎地毒性卷入脏腑,还能活这么久?不对,不对,还有一种毒……却又是什么毒?”

    小龙女道:“师姐身上还有情花毒性,两种毒性相生相克,是以拖延了一段时间。”说完切切望着一灯大师,只盼他能说一句“有救”。但见他迟迟不肯开口,每拖一分,心中失望就多了一分。

    一灯大师眉头越皱越紧,又望向小龙女,示意她也伸出手来,李莫愁哂道:“正是如此,大师不若瞧瞧她,她定是有救的,是不是?”

    “原来小娘子就是子柳信中说的姓龙的小姑娘,倒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师徒便是为此而去绝情谷。你可知这慈恩和尚,和那绝情谷的女谷主有何渊源?”

    李莫愁道:“铁掌莲花,岂非就是铁掌水上漂的亲妹妹么?”

    慈恩道:“不错,我那妹子可好么?”

    李莫愁叹气道:“不好。”

    慈恩见状,亦道:“我那妹子暴躁任性,若是遭到了孽报,也不足为奇。”

    李莫愁心想铁掌莲花当年定然也是好女一个,可惜天妒红颜,将她弄得又丑又怪,简直是糟糕透顶,又想这和尚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可不能再刺激他,于是道:“令妹手足有些残疾,身子倒还挺安健的,性子却半点没变。”

    慈恩叹了口气,道:“隔了这许多年,大家都老了……嗯,她一向跟她二哥说得来……”说到这里,呆呆出神,追忆往事。

    李莫愁回头见一灯双目望天,似在思索,便问:“大师,我这小妹子还有救么?”

    一灯大师道:“她与你类似,只是毒性尚在浅表,还能缓两三个月,寻到我师弟之后,不难解毒。倒是道友……”

    李莫愁抬起头来,摸了摸小龙女的脸,道:“早料会有这么一天,不能治也不打紧么,别哭。”

    小龙女的眼眶周围渐渐渗出些红晕,过了片刻却渐渐弯起嘴角:“是了,与师姐一同待了这么长时间,没甚遗憾,最多陪师姐一同死了。”

    李莫愁笑道:“瞎说。”

    一灯大师缓缓道:“今日听李道友闲谈,只觉老衲所悟与李道友几乎处处相左,只有一点是一样的……”

    李莫愁心知在屋中骂的那几句“放屁”给他听了去,面上一红,道:“何者一样?”

    一灯大师并不答话,却从袖中摸出一个鸡蛋,问道:“世上鸡先有呢,还是蛋先有?”

    李莫愁道:“蛋破生鸡,鸡大生蛋,既有其生,必有其死。”轻轻击碎蛋壳,滚出一颗丸药,金黄浑圆,便如蛋黄。

    一灯道:“吃了吧。”李莫愁心知此药贵重,便放入口中嚼碎服下,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希望来,又不肯让自己太过当真,免得到时伤心失望。

    次晨大雪兀自未止,李莫愁心想此去绝情谷路程不近,一灯赠药虽可续七日性命,但此时毫不能耽搁,否则不能及时,便问:“大师,你伤势如何?”

    一灯只是给慈恩打了两掌,当下道:“不碍事,救人才是刻不容缓。”接着发足向前,在雪地中窜出数丈,余人跟在他后方。

    几人翻山而行,山路狭窄,小龙女无法走在李莫愁身边,被挤到了前面去,嫌慈恩挡在前面妨碍她视线,故尔一步超了过去。慈恩心中一惊,之前被李莫愁所制还可说是中了对方的暗算,这娇怯怯的姑娘不过二十出头,竟然脚下丝毫不弱于自己,好胜之心蓦地窜起,足下发力急追。小龙女顿觉好玩,也提气运功,与他比试。两人片刻走出十几丈,渐渐在雪地里成了一个黑点。李莫愁恐慈恩故态萌发,也提气追了上去,一灯大师跟在后面,笑道:“贵派掌门年纪不大,武功却很好啊。”

    李莫愁笑道:“这小孩儿天资聪颖,心无旁骛,武功当然好了。”

    一灯又道:“十几年不见,李道友于修身悟道上有长足长进,贫僧还要向你道贺。”

    李莫愁淡淡笑道:“有什么值得贺喜的呢?不过是鬼门关上转了一圈,许多事情都看透了。”

    “挥慧剑,斩情丝,原是最难的,自然要道贺……”

    李莫愁道:“大师这话,我却是不赞同的。”

    “愿闻其详。”

    “李某从前所托非人,生出百般苦恨,但倘若托对人了呢?似郭靖、黄蓉夫妇,大师还会劝他们斩情丝么?”

    佛家所谓苦,皆源于人之所欲,倘若不生欲望,就没有苦痛不假,他不会去劝郭靖、黄蓉二人斩情丝,这却也不假。对李莫愁的诡辩,一灯大师苦笑摇头,道:“原来李道友仍不肯离开红尘中。”

    李莫愁睁大了眼睛,道:“这我又不赞同了。”

    一灯大师和善地笑道:“愿闻其详。”

    “大师既然也同意万物有生有死,便该知道自古没有一个王朝是不会终结的,何以不去劝人莫爱其国,只要顺乎彼胡虏之意,苟且偷安即可?”

    一灯道:“若开其门,不免生灵涂炭,故而不可。”

    李莫愁抚掌道:“正是如此,若离开红尘,这一节不免悟不到了。佛家讲地藏菩萨独入地狱,人间和地狱,又有什么两样呢?”

    一灯大师垂眸道:“善哉善哉,不无道理。”

    两人口中说话,足下却丝毫不松,渐渐与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越来越近。绝顶轻功须得由内功支持,一灯大师内力最是深厚,此时走起来毫不疲累,李莫愁习古墓派内功,本就比寻常武人内力深厚,倒是小龙女年岁尚浅,如今已落后慈恩丈许。

    前方有一山坳,前方二人身影隐没其中。待到两人也转进山路之后,李莫愁奇道:“怎地多了个人?”

    原来小龙女身后不远处又有一人疾行,身负一口大箱子,但仍然步履矫捷,和小龙女始终相隔数丈。一灯也觉奇怪,山野之间净出高人,昨夜遇见一邪道高手并一少年英侠,今日又见一功力深厚的老者。

    第 165 章

    小龙女听背后有声,只道是李莫愁担心她故跟了上来,便道:“师姐,他轻功好极了,我比不上他,你去和他比比罢?”

    只听一人笑道:“你到我这箱子上歇一歇,不用怕那老和尚。”

    小龙女回头一看,只见一人白须白发,笑眯眯地,却是老顽童周伯通。不等她答话,老顽童身形一晃,一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托上了箱子。小龙女不及抗拒,坐在箱子上想:重阳宫的武功练到老顽童这个程度,破绽也不成破绽了。问道:“周伯通,你这箱子里是什么?很重吧?”

    周伯通笑嘻嘻地道:“不打紧,不打紧。蒙古兵放火烧山,他们觉得我跑得快,就叫我把藏经阁里的书先搬着跑,很贵重的,我师兄生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玩闹起来千万别撕这些。”

    “原来那天是蒙古人放的火。”

    慈恩生怕小龙女赶上来,竟然连扭头看看也不敢,而把这少女当做了平生大敌,

    周伯通低声道:“再奔半个时辰,他自然慢下来。”

    “你怎知?”

    周伯通笑道:“我同这老儿比试脚力,从中原追到西域,西域追到中原,几万里地跑下来,还不知他是何习性么?”

    小龙女低笑道:“你为什么帮我?”

    “你模样讨人喜欢,又不似一般小女孩儿忸忸怩怩,我偷了你的蜜糖,你也不生气。”

    慈恩果然慢下来,老顽童一抖箱子,口道:“去罢!”小龙女便腾云驾雾似地飞了一段,再跑两步,又超到慈恩前方,回头微微一笑。

    慈恩一惊,急忙加力,然而两人一个力气损耗,一个养了一路,轻功本在伯仲之间,慈恩自是追不上她了,心中连连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后面那年长女子招式拿捏得极巧,身法诡谲万分,前面这少女轻功也如此厉害,实乃一门英杰。

    他的铁掌昨晚在顷刻间被李莫愁破掉,今日轻功又输给这稚龄少女,身上两大绝技接连败于人手,又忖道:我果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这才没有惧怕之心,那道姑说的甚有道理。但想若非李莫愁出手,现下他只怕已成了个弑师的疯子,一时间冷汗涔涔,心神恍惚,足下更使不出力气。

    李莫愁颇觉好玩,赶上去招呼道:“老顽童,多谢你帮我师妹,可还玩捉迷藏么?”

    “是你这小道姑!裘千仞这老头好久没见,不知怎么想不开,跑去做和尚了。你知道么?”

    李莫愁笑道:“我当然知道,他拜了段皇爷为师,现下叫慈恩。”

    老顽童一惊,问道:“段皇爷也来了?”

    “就在后面呢,你不和他叙叙旧么?”

    老顽童一个激灵,忙摆手道:“不叙了,不叙了,可别说你见过我,我去找那班徒子徒孙了!后会有期!”他出现得突兀,消失得突然,李莫愁尚未反应过来,回头却只见草木摇曳。

    一灯跟了上来,此时道路渐宽,四人并排而行。一灯见慈恩神情萎靡,道:“你若不是被这胜负蒙了双眼双耳,岂不知后面多了一人?”

    慈恩恍然大悟,末了却黯然不语。

    行足七日,四人来到谷口,见那夹着院落的两峰仍是一般陡峭,周围却是一片萧索枯黄,再没夏日里来的那一片人间仙境的模样。林后隐隐传出一片刀兵之声,李莫愁奇道:“这绝情谷如此荒僻,何以有人打架?莫不是有仇家寻上门来?”

    一灯大师道:“且去瞧瞧便知。”

    一行人往前走去,李莫愁喃喃道:“怎地不见人?”她本想抓个人问问,谁知附近毫无人烟,竟然都龟缩进去,连个巡逻的都没有。

    一灯见眼前一片枯败的高大灌木,后面露出几片屋角,奇道:“这门口设阵,倒有些桃花岛的模样。”

    李莫愁道:“这些枯枝就是情花了,大师小心些,莫给扎中了。绝情谷那缺德的谷主将这等歹毒东西种在门口,自是因为当年做了亏心事,唯恐给人攻入谷中。可咱们要入这山庄,非得从此进不可。”她运气呼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应答。

    小龙女踮脚眺望,低声道:“从前咱们能跳出来,现下却跳不回去了。”

    李莫愁笑道:“这里是个坡地,当然是下来容易上去难。莫看了,也不知你能瞧见什么。”

    小龙女摇摇头,走过来拉她的手,李莫愁恐一灯瞧出端倪,不露声色地躲开,指着前方道:“咱们只好闯一闯了。”

    她平日里处处小心,绝不会冒然闯进一个不知底细的地方,可是这次有一灯这样的绝顶高手做后盾,又有裘千尺的兄长在此,想来十分保险,便抬脚走进去了。小龙女跟在她身后,见她不给牵手,便捏着她袖口一角,看来是说什么也要和师姐挨着。

    这地方便叫“情花坳”,公孙止着意讨好她时,曾带她从这里走过,现在花叶尽落,才知荆棘高大狰狞,走在其中颇有些恐怖。

    这情花坳中并非一条直路,还要盘旋几圈。李莫愁走过一次,只识得其中大路,周围想必有些小道供谷中弟子穿行,为防有人偷袭,她令小龙女戴起手套,自己则斩了一条枯枝切净其上枝条权做短剑防身。

    走不多时,声音越来越大,转过一片花丛,突见前方有绿衣弟子,正背对他们,守住一条险道。她正要退回,那弟子忽然扭头,见到身后有人,大惊失色,立刻喊道:“那恶女人回来了!”

    李莫愁微微冷笑,回头去寻小龙女,眼角却注意到些不寻常的事,正逢此事,一灯低声道:“树后有人经过。”

    李莫愁一惊,忽道:“是了,咱们的后路被人堵住了!”

    余人一齐扭头,见身后一条来路已被一丛枯枝封上,一灯垂首道:“阿弥陀佛。”

    李莫愁回头欲去拿那绿衣弟子,却见他人已不见,抢上两步欲找那小路,不料忽听“呛啷啷”一阵响动,那堵得严实的花丛中却窜出四个人来,各执渔网,朝前逼近。那渔网上缀满匕首鱼钩,李莫愁只得道:“先退,且去开阔地方。”她那“破敌未成之时”的法子在这地方施展不开,是以也只得后退,而前方唯一有空地之处便是山庄门口,这时刀兵已歇,她只听到前面有不少人,更是捏紧了手中“兵刃”,反将小龙女挡在身后。

    第 166 章

    再走前两步,四人忽然皆为树后沙沙声所惊,待要反应,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一灯大师口宣佛号,双掌一伸,将小龙女拉回来。小龙女则一掌推李莫愁背后,自己亦借力后退。李莫愁向前跑了几步,踉跄站定,再看身后,已不知何时伸出了一丛荆棘,将三人隔在外面。她恐有人偷袭,故而向前猛跑两步,已见几个人影。

    “李莫愁?!”

    她定睛一瞧,居然是陆无双与武三通、武敦儒、武修文几人,环视一周,并不见黄蓉等,想来亦是被人偷袭,使这等阴毒法门隔开。武三通一声大吼,抡拳便上。李莫愁心下恼怒,反手一巴掌拍开他的拳头,武三通一愣,前几日并不觉得李莫愁有这等功夫,却不知她遭人围攻时还要留手防备别人,今日几个小儿不足为惧,是以厉害的招数都朝他招呼过来。

    这时二武自两侧袭来,看那姿势端凝,想来又是江南七怪的“越女剑法”。李莫愁微微冷笑,剑尖微颤,柳腰轻折,姿势极曼妙地从两柄剑中穿过,分打二人手腕。两人只觉手腕齐齐一痛竟不及反应,两张脸霎时间涨成了猪肝色:这若是一柄剑,此时手掌已不在胳膊上连着了。

    李莫愁有意露一手轻身功夫,陆无双却举着双刀在那处候着了。她却不是有意为之,本欲二武同刺、李莫愁后退避其锋芒时从她身后奇袭,谁知她还未动,李莫愁已到了面前。论武功她远远不如李莫愁,从前也净是想一些计谋来算计李莫愁,哪想今日陡然面对强敌,立时由主变客,气势霎时散了,只举刀欲挡,耳听李莫愁轻声细语地笑道:“你哪一招哪一式不是我教的,还敢在鲁班门前弄大斧?”

    这一句却激起她不服输的劲头,招式一变,弯刀斜挥向上,引着她手中枝条绵绵朝斜上方去。这一招却不是李莫愁所教,乃是小龙女学自程英复又转头教给她的“玉箫剑法”。李莫愁这一剑竟然真的被她引开,孰料高兴之下,手中绵意把握不住,用力过猛,竟将那树枝削下一截来,李莫愁立刻收手,剑尖颤得两颤,尖尖的木刺笼罩着她两只眼睛,眼见便要戳瞎了她,她只得闭上了眼睛,紧咬牙关,不肯在杀父仇人面前讨饶半句。不料眼中并无想象的剧痛,倒是那瘸腿上猛然一麻,跪倒在地。

    李莫愁兜了个圈子回来,已绕到了武三通一侧,武三通只得转身。他赤手空拳,当先便是去抓李莫愁的手腕,夺她手中兵刃。李莫愁微露嫌弃之色,后退了一步,躲开那蒲扇大的手掌,瞧他一身皮糙肉厚,倒生出一种不知从哪下手的错觉。忽地她手中又是一颤,武三通心想,这木条又有何惧,万变不过手变,竟又来拿她的手,李莫愁眉头一皱,心想这老东西如此孟浪,定要给些教训。便运起那三无三不手,霎时间武三通眼前净是棒影,不过片刻之间小腹、上腹、肋下都已中剑,幸而他向后直退到情花刺边,李莫愁无法再围着他转圈,这才停止。饶是如此,他身上也已有几处大穴被刺。

    忽听有人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三通,暂且停手罢!”原是小龙女手戴金丝手套,不惧利刃尖刺,使那九阴神爪,徒手将花刺搬开。

    武三通见状便跪,道:“师父!您老人家可来了!”

    二武也跟着跪下,一边跪着还一边瞧着一旁的李莫愁,道:“祖师爷爷,怎么能就这么饶了她!她杀了我娘!”

    李莫愁冷笑道:“是么?我是一剑捅死了她,还是一针刺死了她?”

    武修文见一灯大师在,颇有些有恃无恐之意,道:“自然是你下毒害死她!”

    李莫愁道:“奇了怪了,我那毒针扎在武三通这老不修身上,离你娘十万八千里,成了我杀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告诉你,你爹为老不尊,爱上自己义女,那天本是同我一道去寻那陆展元晦气,他为了别人老婆,抛家弃子,你们的娘到死也得不着他的疼爱,却做了他的替死鬼,她这死法,也不知该说是被你爹害死的,还是被自己蠢死的。你们这爹,叫一个妇道人家换了一命,居然也不拦一下,也不知有何脸面跟我动手。”说罢冷笑一声。

    “你……!”

    这话却说的武三通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强辩道:“不论如何,三娘她都是我结发妻子,我理应……”

    李莫愁打断他的话头,哂道:“真有意思,结发妻子死前从未得你宠爱。你对她不理不睬,为了何沅君这个小贱人几年也不肯回家。你那三娘嫁给你之后,除了给你洗衣做饭做牛做马,生了两个没出息的儿子,早早丢了一条小命之外,还得到些什么?你倒跟我说说?”

    武敦儒道:“爹现在回心转意,娘得他一生惦念,还不够么?”

    李莫愁笑道:“我若现在杀你,等你死后追赠荣华富贵,你喜不喜欢呀?你们两个小崽子,最好好好想清楚,谁才是你们杀母仇人!”

    武三通沉声道:“别听她胡言乱语!三娘的命,自是这恶女人害的!”

    李莫愁双眼微眯,瞧来极是妩媚,甜声道:“哦——竟然不是你意图乱伦害死的么?”

    二武当年年纪还小,爹娘虽然关系不太好,却是不知武三通为何发了失心疯又为何离家。旁人不是讳莫如深,便是毫不知情,今日陡然遭李莫愁说出了真相,两少年均觉难以接受,不住叫骂,却听一灯大师口宣佛号,低眉不语,武三通戟指骂道:“你!你!你好生恶毒……”

    李莫愁不解道:“我怎生恶毒?我又没害死我老婆。你们平时要打要杀便罢了,反正李某满手鲜血,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你儿子非要跟我讲道理,好啊,我就跟你讲个清楚:你不但贪生怕死,害死你那结发妻子,还是借我的刀杀人,可惜啊可惜,何沅君那个小贱人不久便死了,你杀了你老婆也是白杀。”

    她声音不大不小,武三通却知黄蓉等人都在这情花坳里不知何处听着,这桩陈年旧事本无几人知晓,这回却在大庭广众下抖露出来,其中真真假假,连武三通本人也无法辩解半句,他指着李莫愁,喉头赫赫几声,忽然白眼一翻,竟尔晕了过去。

    小龙女悄声走到她身边,拉拉她的手,低声在她耳旁道:“师姐不但没害死我,还老想着替我续命,师姐比他好多了。”

    李莫愁面颊一红,转头道:“你是我师妹,我自然护着你。”

    小龙女又道:“我还是不懂,若是不爱,何必要结婚呢?若要嫁一人,那必是极欢喜、极欢喜的人才是。我本以为世人婚嫁,都应如郭大爷和黄姐姐那般相敬相爱,原来却不是么?”

    第 167 章

    一灯走来俯下身,探了探武三通的鼻息,慢慢给他推宫过血,口中道:“李道友,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莫愁笑道:“倒是谁不饶谁了?”

    一灯口宣佛号,不再言语。小武跑来拉着一灯大师的袖子,低声道:“祖师爷爷,这恶女人……这恶女人说的是假的罢?”

    一灯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也不甚清楚。”

    李莫愁嗤笑一声,并不言语。一灯大师瞧了她一眼,冲她微微点头。

    陆展元结发妻子何沅君自幼成了孤儿,为武三通夫妇收养,不料好女渐长,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武三通对这义女,却渐渐有了非分之想。孰料何沅君却无半点意思,反而恋上到大理游历的陆展元,与他一道远走他乡。武三通思念义女,竟至痴狂。一灯大师恐他前去闹事而犯下大错,是以亲自前往陆何二人的婚礼,正逢李莫愁与武三通二人联手闹事,故而出手,强令他二人立下十年信约,十年内不可前来与陆氏夫妇寻仇,这才罢了。一灯大师明明知晓此事,却仍是打了诳语,李莫愁并不当面拆穿,只是冷笑。

    李莫愁忽地击掌道:“是了,我怎地一直没想到呢?这武三通不但自己想杀我,还怂恿两个没甚出息的儿子来杀我,却是为了杀人灭口来。他当年与我一起上陆家庄寻仇,后来却对我拔刀相向,不就是因我知晓他当年的丑事么?龙儿你瞧,江湖中多得是这等道貌岸然、敢做不敢当的人。”

    一灯听她颠倒黑白,不由得皱起眉头,望向她的眼神颇有责备之意,道:“龙掌门心地单纯,李道友莫要教坏了她。”

    李莫愁闻言瞪大了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掩嘴抖了一阵子,才道:“大师多虑了,这小孩儿虽然单纯,自己可有主意得紧。”

    一灯大师略略皱眉,随即释然:李莫愁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在这少女面前服服帖帖,足见是个心志坚定的纯良之辈。

    陆无双此时却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杀我满门的事颠倒成什么样子!”说着手中爆出点点银光,李莫愁随手挥剑,打落在地,道:“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把针还给你师姐吧。”

    小龙女却道:“陆无双,倘若你天罗地网势好好练了,这针扔出来断断不会是这样。”

    陆无双心中一片茫然。她本来不愿相信师叔与李莫愁乃是同路之人,可两人情深意重的模样又不由得她不信,此番两人一同出现,几番耳语说笑她都看在眼中,心中憋闷却不知如何排解,只得尽量不去看她。孰料在自己三番两次伤了李莫愁之后,师叔仍然临阵教武功,却让人搞不懂她到底在图谋什么。

    小龙女取出磁石,从地上吸起银针,抬手平平往外一推,那银针便以极快速度飞出,李莫愁不敢托大,右手挽起数个剑花,才将银针尽数挡掉,细看那枝条顶端,直直插着一根银针,只露出个尾巴来,也不知是她二人谁的力气才致这等匪夷所思的境地。

    小龙女又略略讲了几句如何用力、又与从前练熟的招式有何联系,李莫愁边听边笑,道:“讲完了么?讲完了我便说正事了。”

    “师姐且说。”

    “人我杀便杀了,可从来没有不认过。留你性命到今日,不过是瞧在你养了她几日的份上,你可别得寸进尺。”

    陆无双一个激灵,就想朝后退,可惜跛腿仍然酸麻,向后摔倒在地,李莫愁问道:“你师姐呢?”

    陆无双一指旁边,道:“在那荆棘后面。”

    说话间,那荆棘丛中穿出一柄长剑,上下切削挥砍,砍出一条缝隙,渐渐附近枝条也七零八落,一长身玉立的少年当先穿出,后面乃是黄蓉母女与程英等。

    忽听一人问道:“李姑娘,我们谷主让你办的事情,你拖到了今日,到底是办成还是没办成?杨相公怎地又不来,是不是死了?”

    李莫愁笑道:“这就是黄蓉,你且进去叫裘千尺出来。”

    此处离门口尚有一排高大的情花从,唯一的通路上堆满了荆棘,那弟子身量甚高,站在山门顶上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见李莫愁指着一个美貌妇人,不辨真假,想了一想,还是跳下院中通报去了。

    众人刚刚听了李莫愁的话,此时大家见面,都有说不出的尴尬。黄蓉引着一众小儿向一灯大师与慈恩两人问候,自己趁着热闹凑到李莫愁身边,道:“李道长,小妹定当尽心尽力替你讨得解药,只是……”

    李莫愁笑了笑,道:“黄帮主名门正派,要助我这杀人魔头当然不好与武林同道交代。”

    黄蓉颇感尴尬,却见李莫愁稍稍弯腰,朝着襁褓中的郭襄挥挥手。小龙女走到李莫愁身边,不知从哪摸出一颗金铃铛来交到她手上。李莫愁捏着铃铛,在郭襄面前晃了几晃,见她咧着嘴举手来抢,面色越见温柔。小龙女望向她,正逢她也扭过头来,两人视线交汇,相视而笑,一齐想起了在古墓中说要捡个孩子来养的话,不由得笑意更深,一时间也顾不得旁人。

    黄蓉已非第一次被卷入这等温柔旖旎的气氛当中,一次更比一次感触深,当初她使计欲拆散二人,如今看来不但一点用都没有,反而使二人牵绊更深了。

    她心中微叹,暗道:百炼钢化绕指柔,又有什么不好呢?

    李莫愁把那铃铛塞在郭襄手中,小婴孩儿看见两个绝色美人脸挨着脸在她面前,咯咯笑出声来,一手抓着铃铛,一手却要来摸李莫愁的脸。此时听见那堵塞的通路上有异响,众人皆扭身回望,那处荆棘块块散去,四名绿衣少女持剑走出,后面跟着另一名面容清秀和善的绿衣少女,手提花篮,嘴角含笑,带着丝丝羞涩,环顾众人。

    程英离那荆棘丛最近,刚才愣住竟未闪躲,回过神来却十分后怕,正欲往后退,这绿衣少女朝她微微一笑,令她立刻安下心来。

    那少女朝众人盈盈一福,笑道:“谷主请问各位,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李莫愁飘然向前,道:“方才那人没对你说么?我回来拿药了。”

    少女羞涩一笑,“莫姑娘,李姑娘,原是二位归来……只是……怎地没见到杨公子?”

    黄蓉一听便知杨过这小子又惹下情债,心中暗自摇头,又不免心想:合该趁机问问李莫愁杨过的下落,否则回去怎生与靖哥哥交代?且听她怎么说。

    李莫愁摇头道:“他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这毒他已不放在心上……别看了,他不会来的。

    第 168 章

    绿萼的眼中黯淡下来,低声道:“他怎能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李莫愁心中冷笑:你那杨公子心底本没有你,何必再牵挂他呢?世上总有这般似多情实寡情的无聊男子四处撩拨,反倒这几个女子各个痴情……

    “绿萼姑娘,令堂开出的条件里可没一个要把杨过带回来,怎么,带路不带?”

    绿萼抬头,见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面上一阵火烫,低下头去,道:“没……是没有……”她被李莫愁点破心事,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本已一步扭过头去避过李莫愁的眼神,幸而转身时瞥见程英惊愕地望着她,才止住脚步,道:“李姑娘,你不……你不引荐一下各位么?这般声势浩大,是要来作甚么?”

    李莫愁微微一笑,自一灯大师往下一一引荐,见到黄蓉时她稍稍一愣,心道:娘说黄蓉害死了二舅,我以为定是一个恶毒女子,没料到生得如此和善。黄蓉不知她心中所想,对她微微一笑,倒更令她不知所措,只是想李莫愁不但没杀黄蓉,还带了这许多人来充场面,想来再说下去自己也无法做主,便道:“家母请众位至大厅奉茶。”说罢领在前头,引众人穿过前院,走入大厅之中。因在场之人都知晓天竺僧与朱子柳陷于此处,是以都暗中留心着周围动静,唯有慈恩眼有异光,一直盯着公孙绿萼的背影,双目发直,似有所思,一灯暗中叹息,晓他心中只是为佛法震慑,心中却是尘缘未了,记挂着自己的亲人,只恐他疯病发作,不住低声念着“阿弥陀佛”。

    裘千尺坐在厅上椅中,说道:“老妇人手足残废,不能迎客,请恕无礼。”

    慈恩心中所记得的妹子,乃是她与公孙止成亲时盈盈十八,娇嫩婀娜的铁掌莲花,不意此刻眼前竟是个秃头绉面的丑陋老妇,他又瞧瞧绿萼,回首前尘,心中一阵迷惘。

    裘千尺见他三人月余不归,以为他们早已毒发身亡,没料到现今声势浩大地出现,当下冷笑两声,道:“李莫愁,你带了这许多人来,是打算求我不成便要明抢么?这满屋里知晓解药何在的,只有我一个,你若是杀了我,这解药可就永远不知去向了。”

    李莫愁道:“岂敢岂敢,这满屋人里面有一半想我死,可惜自己不敢,定要借你裘老前辈的刀。”

    裘千尺听了哈哈大笑,道:“你倒是个妙人,郭靖黄蓉的头呢?没有人头休言解药!”

    此话一出,郭芙立刻指着李莫愁道:“你这恶女人,你骗我娘来,竟是为了杀她!”

    黄蓉回头瞪她一眼,将她的手按下来,唯恐她三番五次得罪李莫愁,致她终于忍无可忍而下杀手。她对小龙女千依百顺,却未必肯对旁人假以辞色。

    裘千尺望向郭芙,又瞧了瞧旁边的美貌妇人,忽地笑了一声,道:“你是郭靖和黄蓉的女儿?长得倒不及你……”

    众人都以为她会说出“娘亲”二字,哪知忽听“嗤嗤”声响,一枚铁枣核从她口中急喷而出。裘千尺二十余年的功力全在枣核钉上,连公孙止也躲闪不得而被她喷瞎一只眼睛。郭芙莫说要躲,见那枣核喷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待到她花容失色,枣核却已到了面前。

    蓦地旁边飞来一根树枝,横挡在那枣核前。枣核虽疾,树枝挡得一下而从中折断,两条断枝却并没打在郭芙脸上,而是中间不动,两头急向前飞,各自朝后旋转着擦过郭芙脑袋两侧,在她脑后相击坠落。郭芙的鬓角被树枝所挂,一头长发散做一团,过了一会儿,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树枝却是李莫愁所扔,她进屋时没将这趁手武器丢掉,这时倒派上了用场,但见裘千尺嘴型不对,知她欲为难黄蓉母女二人,但想黄蓉智计百出,若要从裘千尺手里骗来绝情丹,就万万不可让她们有事,故而当即以树枝做拂尘挥出,正用上拂尘里的“缠”劲,树枝无法像麈尾一般随意弯曲,反而被枣核震断,两股劲气相冲,而枣核之力大于树枝,才造成这等奇景。

    裘千尺怒视李莫愁,道:“怎地?姓李的,你自己杀不了她也就罢了,老身好心替你料理她,免你手上沾了血腥,你怎地还不识抬举?”

    李莫愁笑道:“不忙,铁掌莲花,你且瞧瞧这里还有谁?”

    裘千尺道:“哦?难道你将郭靖也带来了?”她眼发异光,脸上微有喜色,眼光又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却不知郭靖在何处,陡然间眼光与慈恩相处,四目相交,顿时心有所感,紧接着却一阵疑惑。

    她来此谷中甚早,以至于黄蓉十五岁初入江湖时,连这“铁掌莲花”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而那时的裘千仞乃是个剽捷勇悍的青年,怎地忽然就变作了一个老僧?

    两人相顾无言,慈恩嘴唇颤颤,几次欲出声而不得,最后方能叫道:“三妹!”

    裘千尺应道:“二哥!”

    两人腹中千言万语却找不到出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过了半晌,裘千尺问道:“二哥,你怎地做了和尚?”慈恩也问:“三妹,你手足怎地残废了?”

    裘千尺道:“中了公孙止那奸贼的毒计。”

    “公孙止?妹丈?他人呢?”

    裘千尺狠狠道:“你还叫他妹丈?这奸贼狼心狗肺,无耻暗算,才教我变作今天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慈恩怒道:“这奸贼哪去了?我抓了他,将他碎尸万段,给你出一口恶气!”

    裘千尺又恢复了一副阴森的模样,冷冷道:“我虽受人暗算,幸而未死,大哥却已给人害死了!”

    慈恩黯然道:“是啊……”

    “你空有一身本领,为何今日都还尚未给大哥报仇?还说什么手足之情?”

    “报仇?给大哥报仇……?”慈恩喃喃自语,却听裘千尺喝道:“黄蓉这贱人就在眼前,你快快将她杀了,再带我去找郭靖!”

    慈恩转头凝望黄蓉,眼中异光陡盛。一灯缓步上前,挡在慈恩面前,温声道:“慈恩,出家人怎可再起杀念?何况你兄长之死,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慈恩缓和下来,低头沉思一番,转头道:“师父说的不错,三妹,这仇是不能报了。”

    裘千尺横眉倒竖,越竖越高,竟尔与公孙止如出一辙,怒道:“大哥给人害死,你却不思报仇,你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想当年你铁掌水上漂快意恩仇,哪似今日这般窝囊?我告诉你,你若不给大哥报仇,休想再认我这妹子!”

    第 169 章

    小龙女性子安静,听他们这般大呼小叫,已是不耐。见她皱起眉头,李莫愁轻声问道:“龙儿,可是不爱听他们咋咋呼呼么?”

    小龙女微微点头,道:“可要拿绝情丹,岂不是非听不可?师姐不必管我。”

    李莫愁笑笑,趁着裘千尺与慈恩纠结之时悄声后退,拉着她的手道:“你不喜欢,咱们就不看他们。”

    她一拉之下却没拉动,小龙女足下发力,指着裘千尺道:“可是绝情丹……”

    李莫愁道:“你可莫忘了你说有个天竺老和尚瞧了你的毒,就迫不及待地要来绝情谷,说不定他有什么发现,咱们得去找找他呢。”

    小龙女这才点头,反而拖着她的手往外走去。两人从前在这里惹下大乱,大殿附近熟得不能再熟,小龙女想也不想就朝旧路走去,走了一段停下来问道:“师姐,我们却到哪里去寻那老和尚?”

    李莫愁扑哧一笑,道:“我还当你有主意呢,原来还是乱跑,这个简单,去抓个人问问。”她心中当下已有计较,循着记忆找去,仍是回到当初她住的小院,果然见附近站岗的人十分眼熟,仍和身旁搭档不知说着什么。两人身在暗处,李莫愁伏在小龙女耳边道:“这人甚是话多,想来平时极好打听,当初你在谷中景况如何,便是这人口没遮拦说了才叫我听去。”

    小龙女听了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若是没有他,我岂非仍是碰不见师姐?”

    李莫愁摸摸她的脸蛋,伸手便从她怀中摸出装玉蜂针的针囊,几个起落飘了过去,点了旁人穴道,又一掌拍在这大嘴巴的肩头,见他满脸惊恐,张嘴欲呼,伸手在他喉头一按,按得他发不出声来,反手提着他的领子跳了回来。小龙女方才觉得得亏此人嘴大,才让李莫愁找到了自己,心有不忍,正欲出言求情,只见李莫愁一脸兴奋,拍开他的穴道,问道:“你中了我的毒,疼不疼?痒不痒?”那人刚才疼了一路、痒了一路,现下已失了力气,哎呦哎呦□□了一阵子,断断续续说:“女侠……饶……”

    李莫愁道:“谷里来了个天竺和尚和一个书生,现下被关在什么地方?”

    那人又哎哟半晌,道:“火、火、火浣室……”

    李莫愁微微一笑,又从近旁那少女身上摸出一个白色瓷瓶,晃了晃,道:“告诉我火浣室怎么走,我就替你解毒。”那人立刻说了个方位,眼睛只盯着瓷瓶,李莫愁拔开瓶上木塞,滴了两滴在他嘴边,瞧他舔来舔去也舔不着,笑道:“你若乖乖带路,这药才是你的。”

    那人急得“我”了半天,李莫愁提起他的领子,意要他指路,那人浑身痒痛无比,不敢怠慢,这谷中虽然七拐八绕,却是片刻就走到了一座砖窑模样的屋子附近。李莫愁将人掷在地上,倒些蜜在他口中,转身走到那砖窑前。她踌躇片刻,对小龙女道:“师妹这一身白衣,还是别进去了。”

    小龙女不应,当先矮身进去,李莫愁一抓竟未抓住,跟了进去。迎面一股热气,门里有人从一排疏疏摆着的砖壁后面转出来,见之一惊,喝道:“什么人?”

    李莫愁微微一笑,倏尔出掌,乃是五毒神掌里的险恶家数,指间还夹着玉蜂针,那人中掌之后立刻欲叫,李莫愁仍是点了他哑穴,低声问道:“天竺和尚和书生在里面不在?”那人忙不迭点头,李莫愁拍开他穴道,那人立刻杀猪似地大叫起来,藏身窑中之人鱼贯而出,都一一受了李莫愁偷袭而摔倒在地。她牵着小龙女,绕过一干倒地□□的人,问明二人囚禁处走了进去。越往里走越是炎热,李莫愁只觉手中握着的那只手仍是冰冰凉凉,不由得取笑道:“师妹当真冰肌玉骨,这会儿手上连汗都没有。”

    小龙女低声道:“□□运功之时乃将热气往外迫,师姐若是此时运功,也会和我一般。

    烧砖时砖头错格而堆,面前这堵砖墙却砌得十分严实,只中间有一小孔,望进去乃是一间丈许见方的石室,朱子柳面壁而坐,手作空书,瞧来陶醉至极,只怕已忘了身在囚室之中,而他旁边躺着一须发灰白的白衣老者,想来便是那天竺和尚,不知是死是活。又想如在这等暗室之中,死人只怕早已腐烂生蛆,恶臭难当,顿时放下心来。

    “书生,你没事吧?”

    朱子柳一怔,扭头见她便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没料到是李道长来看我,外面的人没有为难你罢?”

    李莫愁摇摇头,问道:“那老和尚没事吧?传说天竺炎热无比,我还道……”

    朱子柳道:“师叔他老人家抗寒热的本领,本来远非我所能及……只是他中了情花毒……”

    李莫愁听了这话,虽在火浣室中,心中仍是冰凉如水,怔怔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朱子柳忙道:“李道长无需担心,是师叔自己取来花刺刺的。他说这情花在天竺早已绝种,不知如何传入中原,要是流传出去,为祸不小。当年天竺便有无数人畜死于这情花毒下。师叔平生精研疗毒之术,但这情花毒的毒性实在太怪,当初入谷之时,他就说这解药未必能得,就算得到,也只能救来一人,是以发愿要寻一条解毒良方,博施济众。是以他以身试毒,以便配药。”

    李莫愁笑道:“我虽也知这解药不易取得,却断断不敢以身试毒。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且叫我想想办法,怎么救你出来。你可知钥匙在哪么?这门当如何开?”

    朱子柳道:“只听人说要谷主的令牌与钥匙,那守门的才肯以特殊手法开此门。”

    李莫愁想了想,转头问道:“师妹,石质机关你比我熟一些,你瞧咱们应该怎么办?总不能现在去找那婆娘偷钥匙罢?”

    小龙女也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我倒是有别的主意,只怕师姐又笑我异想天开。”

    李莫愁转过身去凝望着她,笑道:“我就算笑你,心里也没半点不服气。你想到什么了?”

    小龙女道:“门定要安在门框之中,门框也定然是楔入墙里。若是内外开合,定有合页,若是左右推拉,定有轨道。咱们敲破销钉外的砖,就能把门整个拿下来了。”

    朱子柳道:“叫两个姑娘家做这工匠活,只怕不行吧……”

    李莫愁却道:“碎两块砖倒是不成问题……我当时怎地没想到?”

    小龙女道:“师姐若是能想到,只怕古墓也要被你拆了。”说着便拿起靠在墙角的铁钎,上上下下望了一遍,指着一块砖头划下记号,道:“倘若砸开这里能瞧见门框上的销钉,就是我猜对了。”说着如握剑一般握着铁钎,平平刺出,正是全真剑法中一式“定阳针”,铁钎“噗”地刺入砖中,那块砖转眼碎成一堆红粉,她如此反复啄了三次,三皮砖碎尽,露出里面一段铁销钉来,瞧来约有三块砖那么长。李莫愁从她手中接过铁钎,抚着她胸口温声问道:“没震着伤处罢?”

    第 170 章

    小龙女摇摇头,正要拿回来,李莫愁亦是反手一“剑”,门中段的砖也碎作粉末,盖因古墓派内功阴柔,是以砖虽碎但不飞散。如此反复多次,那厚重石门旁六处销钉已全部暴露出来,李莫愁对着门孔道:“烦请书生自己在里面推两下。”

    朱子柳站起身来,站定马步,双手抵门,大喝一声,厚重的石门应手而倒,门匙处暗藏一精巧机关,此时也随着大门脱落而被门本身的重量扯得寸断。朱子柳抱着天竺僧走出窑外,在门边坐下了,将天竺僧放平,听李莫愁问道:“不知大师何时转醒呢?”

    朱子柳道:“师叔曾说若所料不错,三日三夜便可转醒,到现在已两日有余。”李莫愁咂舌道:“我只给扎了一下,便觉疼起来生不如死,他中毒以致昏迷,该不知……”

    朱子柳望了望小龙女,见她一直盯着李莫愁,倒未对自己二人放在心上,忍不住笑道:“师叔说这情花毒性因人而异,似李道长这般的,只怕中上一点便疼痛难当。师叔自幼出家,六根清净,这药性对他自然就没那么大的伤害。”

    李莫愁望向他,见他似笑非笑地目指小龙女,脸红也不是,顿足耶不是,实不知如何自处,好在小龙女此时问道:“你们在这窑中,又是哪里找来的情花?”

    朱子柳道:“我二人被关进来后,有位年轻姑娘常来探望。”

    “可是长挑身材,脸蛋白嫩,嘴角旁有一颗小痣的么?”

    “正是。两位认识么?”

    李莫愁道:“这姑娘乃是谷主之女,大约是这谷中唯一的好人吧。”

    朱子柳笑道:“正是如此,师叔要情花花枝、我们请她传讯求救,她一一应允。就连火浣室中焚烧烈火,也是她从中折冲,因而火势不旺,我们才抵挡得住。我常问她是谁,她也不肯说,想不到是谷主之女。”

    朱子柳瞧着一地横七竖八的工人,问道:“李道长二人单枪匹马地来,没惊动谷中人吧?”

    李莫愁道:“尊师一灯大师也来了,慈恩和尚也来了,他们正在正殿里争吵,我听着烦,心想出来寻你二人,没料到就给我找到了。”

    第2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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