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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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雕]冷峻师妹俏师姐 作者:黄连苦寒

    第26节

    “慈恩师兄既来,本应消弭争端才是,怎地……”李莫愁便略略讲了慈恩一路心智失常之事,又说裘千尺以言语相激,甚是麻烦。朱子柳便道:“若是郭夫人与师父皆在,多半是出不了大事,我反而担心师叔身体。为今之计,反而是寻个僻静处让师叔静静休息才是上策。”

    李莫愁略略沉吟,只觉谷中处处诡异,哪里都危机四伏,忽然心念一动,笑道:“我且将这一地的人点了穴道。你二人继续在此处歇着便是。”

    朱子柳亦笑道:“不错,此处甚好,我还觉得出去有些冷呢。且不必劳烦李道长出手。”说着一阳指连点,又将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封了穴道。

    这一时安静下来,李莫愁又想起方才朱子柳似笑非笑的表情,顿觉浑身都不自在,随便找了个理由与朱子柳告辞,拉着小龙女离开了这片山坳,净捡僻静的地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高处。

    抬头见一座山峰冲天而起,两人虽然走了许久,却只到山风山腰之处。两人不远处是一座绝壁,不知何人何时在崖上刻了“断肠崖”三个字,风蚀之下,边缘已变得模糊不清。云雾时聚时散,忽而便露出脚下黑黝黝的深渊。前方再没有路。几处石坎虽能站人,可山风猛烈,稍有不慎,只怕就被刮落崖底,尸骨无存。二人皆身负绝顶轻功,倒也不敢怠慢,在此地驻足不前。小龙女朝近旁望望,忽道:“这里的风景倒有些像咱们终南山……”

    李莫愁甚为同意,点点头道:“等咱们拿到绝情丹,治好了你的毒,岂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若是喜欢这里,咱们也可以在这里盖个小房子住上一段时间。”

    “不知有没有法子,能不伤黄姐姐性命,又能叫这位裘老前辈拿解药出来呢?”

    李莫愁笑道:“甚么‘裘老前辈’,这位‘铁掌莲花’只怕还没有四十岁,只是多年困苦,摧折至此。她既然叫铁掌莲花,当年自然美得和莲花一样。”

    忽听一人道:“哼,美如莲花,心若蛇蝎。李妹,愁妹,你们也瞧见了,这老虔婆心肠歹毒无比,动不动就迫你去取无辜旁人的性命,瞧你痛苦挣扎,她便以此为乐。”

    李莫愁扭过头来,冷冷瞧着远处来人。那人仍着宝蓝长衫,瞎了的那只眼睛上覆着一个黑色皮眼罩,一张脸瞧来甚是俊逸,只是脸色蜡黄,独眼中透出一股阴沉沉的邪气。

    李莫愁道:“这岂不是公孙先生?我还道你没面目留在这里,去深山中隐居了呢。”

    公孙止哼了一声,道:“我岂能丢下绝情谷大好基业,便宜了那姓裘的老虔婆?”

    “只怕由不得你说了算吧?”

    “愁妹,咱们在这绝处重逢,直可称得上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李莫愁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谁是你愁妹?”她对这等淫邪小人全无好感,更厌恶他觊觎师妹,是以不露声色地将小龙女挡在了身后。

    公孙止言道:“李妹,你的毒我最是清楚不过的,若三日内不食那绝情丹,就算仍有命等来解药,但余毒纠结脏腑,解药药力深入不进,这毒只怕要陪你一辈子。”

    李莫愁啐道:“你这改口倒快。”

    公孙止满脸堆欢,话中带了十二分谄媚:“李妹后来对我推心置腹,我岂能再违逆你的意思,不叫你的真名呢?”

    李莫愁深感此人脸皮之厚,又想不出自己有过什么“推心置腹”的举动,意欲赶走他,便道:“少说废话,你跟着我们来此是所图何为?总不成是找我叙旧吧?”

    “我自然是挂心你的身体了……叫我瞧着你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就此零落,我岂忍心?李妹,我是来帮你的。”

    李莫愁笑道:“谁要你假惺惺的?你当初就拿不出丹药,现在仍想空手套白狼,只怕欠些诚意。”心中却道:这厮明知我师妹也中了毒,这时却只字不提,多半是预备着挑拨离间,使我二人互相防备掣肘,可惜却是想错了。

    公孙止给她一顿抢白,面上难看,再不做纠缠,强笑道:“愁妹,不论如何,现下要解情花毒,只得那老虔婆手中最后一枚丹药。你如助我夺回绝情谷,这丹药我自助你夺来,如何?”

    李莫愁瞥了公孙止一眼,道:“奇了,裘千尺明明说此间谁也不知丹药何在,你又凭什么说能助我夺回?”

    公孙止往前凑了凑,李莫愁立刻警觉,五指成爪,盯得公孙止讪笑后退。他整整衣衫,道:“这绝情谷上下把守甚严……”瞥见李莫愁嘴角隐隐含笑,蓦地想起她带人硬闯出去的事情,这大话就不大说得出口。

    “把守甚严,又待如何?”

    “想要找出一枚小小的丹药,自然如大海捞针。可是我却一定能找到。”李莫愁拂袖欲走,公孙止忙道,“愁妹且住!我直说便是。”

    李莫愁笑道:“是了,早该如此。”

    第 171 章

    公孙止道:“那老虔婆心狠手辣,甚么旧情都不顾念,可唯独一个宝贝女儿是她心头一块肉。咱们只要使她中了情花毒,那老虔婆必定会拿出丹药来给她医治,咱们只要这时出手,那最后一颗绝情丹还不是你我囊中之物?”说罢一只独眼热切地看着李莫愁。

    李莫愁微微冷笑,心道:若非你忌惮裘千尺的枣核钉,只怕早就这么干了吧?转念却想:若非如此,只怕把绝情谷翻个底朝天也寻不见那药,不若将计就计……

    遂问道:“听起来似乎挺简单,我靠你做什么?我自己就能将那千娇百媚的小美人抓出来。”

    公孙止道:“我那女儿十分怕生,若是你去找她,只怕引起老虔婆的警觉,再要下手可就不灵了。她从小和我亲近,我去叫她,她哪有不跟出来的道理?我将她推入情花丛中,她自是回去向那老虔婆要解药。愁妹,这时咱们去抢药,还怕抢不来真药吗?”

    李莫愁颇为心动,忖道:这老匹夫亲自动手,就算最终那姑娘因情花毒而死,也和我全无干系,师妹也怪不到我头上来……正要继续周旋,忽然感觉到有人扯了自己的袖子,耳听小龙女冷冷道:“师姐,咱们走吧,他要骗你害别人性命,我不喜欢他。”

    李莫愁颇为诧异地扭头,睁大了眼睛瞧着她。两人之间默契极深,不待李莫愁开口,小龙女已明白她要劝自己顾惜性命。她缓缓摇头,只扯着师姐的袖子,道:“咱们两个说话说得好好的,不必他插嘴。”

    公孙止已有些着急,抢上一步,见李莫愁欲出手,才止了脚步,切切道:“李妹,你可要顾惜自己的性命。”

    小龙女幽幽叹息摇头,似对他已十分失望,退了半步,回身就走,李莫愁冷笑一声,也跟着她离去。

    两人转过一个山坳,李莫愁见公孙止没有跟上来,叫道:“龙儿,别走了,他没跟上来。”见小龙女并不停步,便犹疑着伸手拉她,“你可是生气了么?”

    小龙女扭过身来,认真地瞧着她,缓缓道:“师姐,就算此番救不了你,我也会陪着你去。何苦去害别人性命?”

    听了这话,李莫愁胸口沉闷之感骤然大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心知自己大限将至,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让她打消这念头,只得解释道:“我并非要和他同流合污,只不过他自己也中了毒,如今却只字不提,想来后面还有更恶毒的伎俩。我不过想套出来听听,可没想着害别人性命。”

    小龙女道:“绿萼姑娘对他敬爱有加,他明知如此,却利用这一点反而要杀她……骨肉血亲难道不是至亲至爱么?旁人对你好一分,难道不该还一分么?”

    李莫愁笑着摸摸她的头,道:“天下坏人虽多,但有一种坏叫做‘自私自利’,龙儿是个好孩子,当然不懂坏人想什么。”

    这小孩儿似有满腹心事,钻入李莫愁怀中,虽然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亲密让她又羞又急,却舍不得推开她,再见四下无人,便犹犹豫豫地环住了她的肩膀。

    小龙女缓缓抬头,正要开口,忽地神色一凛,低声道:“什么人?”

    李莫愁一听有人,倏尔后退,但腰间双手陡然一紧,仍是将她搂在怀里,她推了两下,同时扭头望去,但见来人只有一个,一身绿衫,白皙清秀,嘴边一颗小痣,竟是公孙绿萼。

    她低声道:“龙儿,先放开我。”小龙女才松开手臂。她深恐绿萼问出“你们在这做什么”,抢先问道:“绿萼姑娘,你来这荒僻之地作甚么?”

    岂料绿萼全然没注意到她们刚才搂在一起,犹豫片刻,开口问道:“李姑娘,莫姑娘。杨公子……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这里没有旁人,你们就告诉我实话罢!”

    李莫愁道:“我已说过了,他有重要远胜性命的事情要做,现在在什么地方、是何打算,我半点不知。”

    绿萼见她态度冷淡,便去问小龙女:“李姑娘,杨公子他与你一同中毒,你若没事,他也没事,是不是?”

    小龙女缓缓点头。李莫愁心中不悦,杨过最后带着尹志平一道离开,这小姑娘总是在小龙女面前提起杨过,倒似那该死的道士仍然阴魂不散一样。随即插入两人之间,不露声色将小龙女挡在身后,笑道:“绿萼姑娘对那小子甚是牵挂,只是……只怕他现在半点想不到你,我真不忍心看你如此。”

    绿萼的眼神不知放哪里好,窘迫地盯着地面,结结巴巴地说:“杨、杨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当然挂念他。”

    “既已告诉你了,姑娘还是快快回去庄内,别在这地方乱跑。谁知这里有什么豺狼虎豹,可别把你叼了去。”

    绿萼听了这话,忽然神情大变,颤声道:“李姑娘,我晓得只有半枚绝情丹能救你,我可以助你取得解药,只是……只是求你为我做一件事!”

    李莫愁与小龙女同时问道:“什么事?”

    绿萼道:“你的毒解了之后,便替我寻到杨……杨公子,将另半枚解药给他,瞧着他服下,如何?”她说这话之时,瞧着的却是小龙女,想来仍是不知中毒最深的乃是李莫愁。

    李莫愁道:“不了,解药我自会自己想办法,不劳公孙姑娘费心。你谷中豺狼虎豹甚多,你还是趁天亮赶紧回去罢!”

    绿萼道:“我娘藏解药的地方连我也不知道,你们要如何找?”

    李莫愁只是摇头不应,心中却道:我哪里有命答应你的嘱托呢?此时腕上一痛,耳听小龙女低低唤了声“师姐”,知她何意,仍是摇头。

    绿萼见李莫愁不应,心中又惊又奇,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小龙女,问道:“李姑娘,你自己的性命,你自己难道不在乎么?”

    小龙女微微一愣,暗想若我得了这颗绝情丹,定是拿来救师姐的性命,无论如何是不会给杨过的。但想她说得不错,若无她从中相助,只怕将绝情谷整个翻过来,也未必找得到绝情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不料绿萼又道:“取丹药之事不劳二位费心,只需替我将半枚丹药带给……”

    小龙女打断她:“公孙姑娘,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她一拉李莫愁,续道:“师姐,这谷中瞧来清幽,却没半点安静的地方。咱们去别处吧。”

    两人挽手离开,但听绿萼在身后呼唤数声,两人脚步却丝毫未慢,一步数丈,越走越远,不一会儿就隐入林中。

    她怅然若失,喃喃念道:“何以谷外这些人,李姑娘、杨公子,还有这入谷抢人的莫姑娘,都半点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谷外的人当真奇怪……”却未想过自己为杨过闯丹房、又欲以身作饵诸般行径,也可算入“奇怪”之列。

    第 172 章

    恍惚间忽觉背心一麻,紧接着一只手在她喉头捏了一把。绿萼心中暗道不好,方才一时不查竟然遭人暗算。她心中想着来者何人,谷外来人的面目一一从眼前掠过,忽尔脚下一轻,已被人举离地面尺许。来者一言不发,她也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但见天上云影缓缓飘过,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那人忽然站定了脚步,“嘿”地一声将她掷了出去。霎时间千千万万的小刺扎进她背后,又从荆棘丛上跌进泥土里。掳她前来的恶人早已不知去向。绿萼苦于穴道被点,既无法起身,又无法大喊大叫。背后火辣辣的痛楚渐渐扩大,仿佛能在眼前瞧见剧毒慢慢浸入身体的情景。两行清泪从她脸上划过,却非因身上疼痛难忍,而是因为那恶人的声音她熟悉无比——就是生她养她的父亲公孙止。

    那穴道点得不深,过不多时便自己解了,她寻了一处溪流,洗净脸上尘土,匆匆梳了梳头发,才走回庄中,走到裘千尺房外,低声叫道:“娘,你睡了么?”

    裘千尺应道:“萼儿?什么事?”

    绿萼道:“我给情花刺了。”

    裘千尺吃了一惊,忙命侍女开门搀扶,绿萼道:“我身上有情花刺,你们不可靠近!”两侍女面色一变,便不敢去扶,碍于裘千尺积威,又不敢后退,只得僵立当场。

    裘千尺见她脸色惨白,急急问道:“你怎地了?何以忽然被刺了?”

    绿萼道:“我遇见……遇见爹爹和李……李姑娘说话。他巧舌如簧,想用绝情丹的配方来骗得她来同你作对,好助他夺回绝情谷。他……他恶妇长恶妇短地骂你,我听着气不过,便出来叫她不要上当。谁料她……她……反而恩将仇报,将我……将我……”她抬头碰见裘千尺一对凛凛生威的眸子,怕得低下头来,深恐她看穿自己的用意,反要当面逼自己吃下绝情丹,此计便不能成功。

    裘千尺忽然喝道:“不对,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我……我没有瞒你,我有甚可瞒你呢?”

    裘千尺道:“你自小如此,撒谎时语气就不对,说!”

    绿萼低头小声呜咽,道:“是,我是骗了你,是爹爹……是爹爹亲自将我扔进花丛,他说我只要娘,不要爹,恼我帮你和他作对,他……他……”

    裘千尺再不疑有他,恨道:“你还叫他爹?”俄而又拉住她的手,温声道:“这老贼回来,自然是要对我们不利,那姓李的道姑可答应他了么?”

    “我……我不知……”

    “萼儿不须烦恼,让娘来对付这狗贼。定须出咱们这口恶气不可。”当下令她趴在床上,解开层层衣衫,命侍女钳出断在其中的小刺。

    “娘,我这回……是活不成了罢?”

    裘千尺道:“咱们还有一枚绝情丹。”

    “你不是……不是要给龙姑娘和杨……杨公子?”

    裘千尺道:“你这孩子!在这时候还有心思想着别人?只是不知……不知那老贼要如何动作。谷中弟子多半是他的心腹亲信,事到临头多半归心于老贼。我手足残废,所凭只是一门枣核钉,他若拿着盾来打我,我要如何是好?”她兀自絮絮叨叨,绿萼蓦地想起她说过“在绝情谷中没有一颗绝情丹放在身上,这条命便不算是自己的”,暗想她多半从未把谷外两人性命当一回事,或许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解药给出去。

    她思及杨过,胸口便似给铁锤砸了一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裘千尺顿了顿,抚着她的头顶道:“这姓杨的小子不见踪影,多半是死了,否则怎会不来?他既然不来,你又还想着他做什么?当务之急,是想个法子把丹药给你取来。”

    绿萼微觉她最后一句话有古怪,口中辩解道:“不,他没死……”

    裘千尺哼了一声,道:“他既然没死,又怎么会不来?他难道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么?傻孩子,旁人的性命,哪有你的性命重要?走吧,咱们去取绝情丹。”

    听得“绝情丹”三个字,绿萼心中一阵紧张,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如何瞒着母亲把药昧下,又如何才能威胁李、龙二人允了自己。四名侍女服侍着裘千尺坐上椅子,抬出房门。

    裘千尺曾对她说过,这丹药决不可藏在身边,否则必遭人觊觎,绿萼心想她手足残废,所去之处极其有限,是以也不在什么荒僻山谷山洞里,想来还是在府邸之中。但她这些天来到处探查,家中几乎没有一处未搜,却始终瞧不出端倪。又想她方才说“想个法子把丹药给你取来”,就越发不知里面有甚机关。这时见她命人将座椅抬向大厅,不由得大为惊讶,心道大厅之中坦坦荡荡,如何藏得住东西?何况厅中强敌聚集,人人都为那绝情丹而来……原是因为如此,她才说“想个法子”么?

    大厅前后铁门紧闭,众弟子带着渔网监守,为首一人见裘千尺前来,上前言敌人毫无声息,似是束手待毙。裘千尺微微点头,心里却是不信他们能如此老实。

    原来先前裘千尺激得慈恩向黄蓉动手,却给她揪出慈恩一桩隐秘的心病,反将他逼走。谷外来人之中,只有慈恩是她亲近之人,此时失其强援,明眼人一瞧便知如何对付她,只怕他们就是在其中养精蓄锐,只待她出现便立刻动手。可如今为了女儿,大厅中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她令近旁弟子开门,两名弟子便打开铁门,另有八人分持两张渔网护卫在她左右,只见外来之人都聚在大厅一角。裘千尺待椅子着地,凉凉道:“这里除了黄蓉母女三人,其余的我可不究擅自闯谷之罪,一齐给我走开罢!”

    黄蓉微笑道:“裘谷主,你大难临头,不知快求避解,兀自口出狂言,当真叫人齿冷。”

    裘千尺心中一凛,心道:她怎知我大难临头?难道她已知那老贼回谷?总算是她心机深沉,缓缓答道:“是福是祸,须待报应到来方知。老妇人肢体不全,以残废之身,还怕甚么大难?”

    黄蓉自不知公孙止已回绝情谷,但眼见裘千尺眉间隐有重忧,与适才出厅时飞扬狠恶的神态大不相同,料想谷中或有内变,因此出言试探,见她反应,知自己所料多半不错,续道:“裘谷主,令兄是自行失足摔下深谷而死,绝非小妹所伤,但若你对此事始终耿耿,小妹不避死活,你却须赐赠解药。小妹倘若死了,这里许多朋友耶绝不记恨,仍然助你解脱大祸,以退内敌。你这项买卖做是不做?”

    黄蓉这般说法,实是让对方占尽了便宜,眼见裘千尺除枣核钉厉害之外别无伤敌手段,而大声说出“内敌”两字,更是打中了她心坎。

    裘千尺狐疑道:“你是丐帮帮主,谅必言而有信。我打你三枚枣核钉,你当真不避不让,亦不用兵器隔打?”

    郭芙抢着道:“我妈只说不避不让,可没说不用兵器隔打。”

    黄蓉微笑道:“裘谷主要泄心中恼恨,小妹不用兵刃暗器隔打就是。”

    郭芙叫道:“那怎么成?”她刚才见识过厉害,知血肉之躯决无法抵挡枣核钉,故而说什么也不能让黄蓉涉险。

    黄蓉说这番话时,早已替裘千尺设身处地的想得十分周到,既要让她泄去心中若干怨毒郁积,又乘着她内变横生、忧急惊惧之际,允她御敌解难,而泄愤之法,正是她惟一能以之伤人的伎俩,纵是裘千尺自己,也提不出更有利的方法来。

    但裘千尺觉得此事太过便宜,如若不应未免不近人情,哑声道:“你是我的对头死敌,却甘心受我三枚枣核钉,到底包藏着甚么诡计,甚么祸心?”

    黄蓉走上前去,低声道:“此处耳目众多,只怕有不少人对你不怀好意,我要在你耳边说几句话。”

    裘千尺向从弟子扫射了一眼,心想:这些人大半是老贼的亲信,确是不可不防。便点了点头。

    黄蓉凑过头去,悄声道:“你的对头不久便要发难动手,小妹自己何尝不是身处险地?咱们快快揭过了这场过节,小妹不论死活,大伙儿便可并肩应敌。姓杨的小子和姓龙的姑娘于我有大恩大德,我便送了性命,也要替他们求得绝情丹。人生在世,有恩不报,岂不与禽兽无异?”说罢退开三步,直直看进裘千尺眼中。

    裘千尺恍然思之:若非姓杨的小子将我从那洞中救出,我现在仍困在里面不见天日。但这念头便如闪电般一瞬即过,善念消退,恶心立生,冷冷的道:“任你百般花言巧语,老妇人铁石心肠,不改初衷,来来来,你站开了,吃我三钉!”

    黄蓉衣袖一拂,道:“我拼死挨你三钉便了。”说着纵身退后,站在大厅正中,与裘千尺相距约莫三丈,说道:“请发射罢!”

    第 173 章

    一灯等人虽然素知黄蓉足智多谋,但枣核钉的厉害各人亲眼所见,这时见黄蓉空手站立,无不心中惴惴。郭芙更是着急,拉着她低声道:“娘,咱们找个地方,我把软猬甲脱下来给你换上,那就不怕老太婆的棺材钉了。”

    黄蓉微微一笑,道:“以软猬甲挡枣核钉又何足为奇?你且看娘的手段。”

    只听得裘千尺道:“各人闪……”那“开”字尚未出口,枣核钉已疾射而出,直指黄蓉小腹。这枚枣核钉悍猛无伦,破空之声有如尖啸,黄蓉“啊”的一声高叫,弯腰捧腹,俯下身去。

    郭芙等一齐大惊,待要上前相扶,啸声又起,这第二枚枣核钉却是射向黄蓉的胸口。黄蓉仍是一声大叫,摇摇晃晃的退后几步,似乎便要摔倒。

    裘千尺见黄蓉果然如言不闪不挡,身中两钉,虽似已受重伤,但竟不摔倒,显是苦苦支撑,要再受自己一钉。她心下骇然,暗想:先前见这女子娇怯怯的模样,不信她有甚能耐可当丐帮的帮主。如此看来,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但想她身中两钉,性命定然保不住,让自己就此报了深仇,不禁欣然色喜,“波”的一声,第三枚枣核钉又从口里喷出,却是射向黄蓉的咽喉。要让这杀害兄长的大仇人立毙当场。

    黄蓉说出甘挨三钉之时,袖中已暗藏了一柄方才打斗中所断剑头,待枣核钉打到,假托捂那伤处,剑头已挡在铁钉射到之处。她两次大声叫唤,均为掩盖金铁相交之声。裘千尺果然并未发觉其中端倪。

    黄蓉有意装得身受重伤,既为削减对方怒气,也可保全她一谷之主的身份。但第三枚枣核钉直指咽喉,倘若举起衣袖,以袖中暗剑挡隔,必被瞧出破绽,自己便算毁了“不避不隔”的诺言。当下决定行一险招,双膝微曲,待枣核钉对准嘴唇飞到,张口便一股真气喷出。

    她知这枣核钉来势所以这般凌厉,全凭真气激发,若以气对敌气,则敌远我近,大占便宜,枣核钉纵不从空坠落,来劲也必急减。哪知裘千尺独居山洞,手足既废,整日价心无旁骛地练这枣核钉的绝技。黄蓉功力既不及她深厚,又须处分帮务、助守襄阳、生儿育女、伴夫课徒,岂能如她这般苦心致志?因此一股真气喷出,枣核钉来势只略略一缓,劲力仍是猛恶无比。

    黄蓉心中惊诧,铁钉却已到唇边,千钧一发之际别无他法,只好张口急咬,硬生生将铁钉咬住了。这一下只震得满口牙齿生疼,立足不稳,倒退了两步。她先前倒退乃是假装,这次却真是被铁钉来势冲击而退,也幸好她应变奇速,退步消势,震得牙齿出血。

    旁观众人齐声惊呼,围了拢来。黄蓉一仰头,“波”的一声,将枣核钉喷出,钉入横梁,皱眉道:“裘谷主,小妹受了你这三钉,命不久长,盼你依言赐药。”

    裘千尺见她竟能将枣核钉一口咬住,也自骇然,眼见两枚枣核钉明明射入她体内,何以仍然直立不倒?好在方才应下这赌时她就已思量妥当,当下说道:“郭夫人,咱两人虽是女流,但行事慷慨有信,当胜须眉。你挺身受我三钉,如此气慨,世所罕有,我甚是佩服,解药便可给你。我若少待有事,仍盼各位援手。”

    黄蓉道:“小妹生平说一是一,自当相助谷主退敌,便请赐药是幸。”余人听黄蓉说话中气充沛,声音爽朗,半点不像受了伤的模样,渐渐宽心。

    这一层裘千尺也已瞧出,心下惊疑不定:她有如此武功,我纵要反悔,也不容易,只有以诈道相待。于是点头说道:“那么我先多谢了。”转头向女儿道:“萼儿过来,我有言吩咐。”

    黄蓉一生之中,不知对付过多少奸滑无信之徒,裘千尺眼光闪烁不定,如何逃得过她的双目?她知裘千尺决不肯就此轻易交出解药,只是要怎生推脱欺诈骗,一时自是猜想不出。

    裘千尺道:“藏药之处,大有机密,不能为外人所知,萼儿,俯耳过来。”

    黄蓉当下叫声“哎唷”,捧腹弯腰,装得身上伤势发作,好让裘千尺防备之心稍减,以便凝神听她对女儿的说话。岂知裘千尺也已料到了此节,在绿萼耳畔说得声音极轻,黄蓉虽是全神贯注,也只听到“绝情丹便在青砖之下”九字。此后只见裘千尺的嘴唇微微颤动,半个字也听不出来,再看绿萼,但见她眉尖紧蹙,只是不时轻声回应。

    她甚是惶急,忽听得一灯大师道:“蓉儿过来,我瞧瞧你的伤势。”

    黄蓉回过头来,见一灯坐在屋角,脸上颇有关切之容,心想:“他一搭我有脉搏,便知我非受伤。”于是走过去伸出手掌。一灯伸出三指搭住她的脉腕,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婆婆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砖下有两瓶……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东首的藏真药……阿弥陀佛……西首的藏假药……阿弥陀佛……叫女儿取西首假药……阿弥陀佛……假药给你……阿弥陀佛……”

    黄蓉待他念完两句佛号,便问:“我的伤能好么?”“枣核钉能起出么?”每问一句,刚好将一灯所说“东首的藏真药”、“西首的藏假药”那些话掩盖了。裘千尺向两人望了几眼,但见黄蓉面有忧色,只是询问自己伤势,一灯不住的说“阿弥陀佛”,那料得自己奸计已尽为对方知悉。

    绿萼听母亲说完,点头答应,数出五格,以匕首起出青砖,伸手到砖底的泥中一掏,果有两个小瓶并列,摸着一真一假两瓶药,心知待会儿母亲定要亲自看着她吃下去,思量再三,将假药藏在袖中,真药反而拿在手上,双手捧着瓷瓶走向黄蓉。心中暗道:杨郎啊杨郎,今日我舍却性命,取真药给你。这番苦心,你定是不知了。

    黄蓉谢过裘千尺,心中却道:“既然已知真药所在,还怕抢不到么?”正要伸手去接,忽听屋顶喀拉一声,尘土飞扬之中有道人影跃落,劈手夺过绿萼手中的瓷瓶。只见绿萼神色大变,呼道:“爹爹!”

    黄蓉见她惨然色变,心中一愣:公孙止拿走的岂非是假药,她为何这么惶恐?转念一想:这女孩儿对过儿种下情根,知我是求药救他,岂能给我假药?你真是连女儿家的心思也不懂了……

    便在此时,一阵冷风灌了进来,门口铁门又无声无息地滑开,门口正是小龙女与李莫愁二人。两人在谷中走走停停,只觉四处都不安宁,又想着将天竺僧与朱子柳获救之事告诉一灯,便绕了回来。两人想起当日藏在正厅房顶之事,不由得一同往那处望去,却见一人影闪过,认出正是公孙止,接着见他打破了屋顶跳下去。李莫愁怕他乃是有意为之,引自己入瓠,是以绕到正门,与小龙女分击两侧,悄无声息点了守卫弟子的穴道,开了铁门走进去。

    公孙止夺得绝情丹,头一件事自然是找到李莫愁,以此丹药逼她师姐妹二人替他除了谷中大敌,这里虽然强敌环伺,他却不打算恋战,朝着裘千尺身旁弟子喝道:“挡住她了!”便朝着裘千尺身后的铁门跑去。但听噗噗两响,各有两人惨呼倒地,公孙止对这几个忠心的弟子看也不看上一眼,兀自往外冲去。

    这大厅之上,只得绿萼与黄蓉二人知他所抢乃是真药,两人各自勉力朝他扑将过去,公孙止听那风声甚急,朝着他小腿扫来,抬脚便跃。裘千尺跟着喝道:“老贼!”噗地一声,一枚枣核钉朝他小腹射去。公孙止早已防着她,金刀扫开铁钉,跃势不缓。第二枚枣核钉却又已到了。他右手黑剑堪堪收回,正要去寻那铁钉,没料到铁钉却不是射向公孙止,而是对着黄蓉。这下陡生异变,黄蓉仓促间收回打狗棒格挡,但枣核之力甚强,她只感手上一麻,打狗棒掉在地上,再没余力追击公孙止。

    公孙止余势也尽,落在地上,抬眼便与裘千尺四目相对,只见她冷笑一声,嘴唇微动,公孙止牙根紧咬,眼角见有东西一动,心念也跟着一动,手中黑剑插回鞘中,伸臂便将绿萼拽过来挡在自己身前。这两下极快,不但连绿萼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连裘千尺也几乎不及反应,口中铁钉已是将吐未吐,陡然见女儿被他抓住,立刻抬头,两枚铁钉擦着绿萼鬓角,叮叮两响,钉入石壁。公孙止已不知按到墙上什么机关,面前的铁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他抓着女儿,瞧着地下两具门人尸体,心知此时正是激怒众弟子的良机,当即恶狠狠对裘千尺道:“恶妇,你辣手杀我弟子,我绝不能跟你干休!”

    第 174 章

    公孙止叫道:“众弟子,恶妇勾结外敌,要杀尽我绝情谷中男女老幼。渔网刀阵,一齐围上了。”众弟子自来对他奉若神明,那日他被裘千尺打瞎眼睛逃走,众弟子无所适从,只得遵奉裘千尺的号令,这时听得他一叫,谁也不及细想,执起带刀渔网从四角围了上来。

    每张渔网都是两丈见方,网上明晃晃的缀满了尖刀利刃。众人武功虽强,实不知如何应付才是,眼见四周渔网向中间一合,每人身上难免洞穿十来个窟窿。 这一包上来,连裘千尺也围在其内。她大声呼喝:“众弟子别听老贼胡言乱语,大家停步,快停步!”

    但众弟子充耳不闻,只听得公孙止喝着号令:“坤网向前,坎网斜退向左,震网转右!”众弟子应声施为,一张张带刀渔网渐渐逼近。

    黄蓉勉力从怀中摸出一把钢针,扬手向西首八名绿衣弟子射去,眼见相距既近,钢针又多,八名弟子至少也会有五六人受伤,渔网阵打出缺口,便可由此冲出。却听得叮叮叮、铮铮铮几声响,黄蓉所发钢针,裘千尺所喷铁钉,钱被渔网上的吸铁石收了去。

    黄蓉委在一旁,终于调匀了气息,叫道:“李道长,公孙止抢了绝情丹!”

    众人皆惊,想不明为何裘千尺会真的给解药。公孙止恶狠狠道:“愁妹,你若想要绝情丹,便来老地方找我!”说罢将绿萼挡在身前退了出去,众人投鼠忌器,手头上便是有暗器,也不敢朝绿萼招呼,裘千尺大声呵斥两旁弟子,可既然谷主下令布阵,众弟子自然听令,转瞬间八张渔网杀气腾腾地围上来,大有瓮中捉鳖之势。

    便在众人惊骇犹豫之间,李莫愁已抢了武修文的长剑冲了出去,接着白影一闪,只听一少年一少女齐声呼到“龙姑娘”,原是小龙女也“借”了两把剑跟上去。两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但见李莫愁忽然腾跃而起,勾着房梁荡过一张渔网,那四人只稍稍后退,将网举过头顶张着,竟是等着李莫愁自己跳下来。蓦地渔网一松,但听啊啊两声,前面二人跪倒在地,原是小龙女已闪电般出了两剑,刺得两人腿上鲜血长流。余下二人见状,当下也顾不得李莫愁,一人抓着渔网一边,朝着小龙女扑过去,欲将她裹在渔网中间。

    眼见这谪仙般的小娘子就要被裹进锋利的渔网之中,忽地见她向后挪了两尺,险险避开这一扑,这两人还待追击,忽地齐声大叫,原是李莫愁人未落地,一脚倒钩在房梁上,一左一右刺在两人肩头,这回二人连渔网也拿不住,那缀满铁钩匕首的渔网落在腿上,立时刺出几刀血痕。

    这里不少人都是当时与公孙止一道围攻她师姐妹二人的老熟人,初时还听公孙止命令,见有四名同僚又转瞬间折在李莫愁手上,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日被她撕破百人大阵的恐惧,想到这一剑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尽皆毛骨悚然,一时都不敢动作。

    李莫愁则早在撕破包围网时冲了出去,那些绿衣弟子虽手持利器,却都不敢妄动,白白让李莫愁和小龙女二人抢了先机,一时间或捂手或捂腿,竟是接连有人中剑,渔网阵再也不成阵。郭芙本来被人围住,听了黄蓉的命令挥剑护住头脸,那些鱼钩匕首打在她身上,都被软猬甲弹了回来,反是持网者受耶律齐抢攻而伤了手臂,渔网阵又破了一面。此消彼长之下,余下的绿衣弟子走的走,逃的逃。

    黄蓉等人追将出去,想着李莫愁与小龙女二人多半走远,正踟蹰之际,却见那白衣人影半跪在地上,手里抱着一个人,低声唤道:“师姐,你怎么了?”她抬起头来瞧见一灯,立刻道:“大师,我师姐忽然摔倒了。”

    一灯走进一瞧,李莫愁脸上血色尽褪,眉头紧蹙,银牙紧紧咬着下唇,当即一掌拍在她肩头,又接连点了她几处穴道。李莫愁的神情渐渐舒缓,一灯便道:“怕是情花毒发作了,咱们可得快些。”

    小龙女听罢,低声道:“师姐,我去抢来,你在这里等我。”说着便追了出去。众人早知她轻功飘渺迅捷,却不知已能快到这等地步,有抬头稍慢者,只来得及瞧见她一片衣角,下一刻就失了她的踪迹。

    一灯道:“李道友,老衲先用内力替你裹住毒质,这只是一时之法……”不待他说完,李莫愁咬牙站了起来,也提着剑追了出去。

    众人欲跟上去瞧个究竟,忽听身后一阵骚动,却是几个绿衣弟子与一满身血污、劈头散发之人打了起来。看清来人乃是朱子柳,一灯忙上前解救,只见僧袍翻动,听他低声喝道:“都停下罢!”便有两人捏不住渔网倒下,朱子柳左指右掌,接连放倒三人,余人不敢上前,又见公孙止已走,无人号令,便都躲在后面不上来。

    朱子柳扑在一灯脚下,叫道:“师父!师叔他……他……”他从七八里外的火浣室跑回来,沿途又与人打架,一口气喘不上来,一灯忙伸手扶他,柔声道:“不要紧,慢慢说,你师叔怎么了?”

    “我和师叔被李莫愁救出来,正休息着,谁料有个独眼人进来,一剑刺在师叔心口,我点了师叔的穴道,护住了他的心脉,可只怕……只怕……”

    一灯忙道:“刺在左边还是右边?”

    “刺在左边。”

    一灯似是松了口气,道:“还不至送命,咱们快去瞧瞧他!”朱子柳便在前面带路。武三通犹豫片刻,想起李莫愁方才一番话,这时竟惧怕见她,于是对两个儿子道:“师叔的性命要紧,我得去瞧瞧。”

    武敦儒翻了个白眼,道:“我瞧还是李莫愁死得快些,不知祖师爷爷为何要救她。我倒要去瞧瞧她怎么死的。”

    武修文刚才没见父亲出言反对,心里已信了李莫愁的话,方才一直反复琢磨,此时竟觉得母亲的死跟父亲有莫大干系,当即暗暗拉了哥哥一把,压低声音道:“她死不死,跟咱们有什么干系?”

    “娘难道不是……!”他见小武微微摇头,竟说不下去,难以置信地看了弟弟一眼,道:“她害得咱们这里这么多人家破人亡,纵然、纵然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她也罪无可恕。”

    “那你去瞧热闹吧,我去给祖师爷爷帮忙。”说着竟丢下哥哥走了,武敦儒在他身后顿足不已,气得反身离去,黄蓉等人却已走得远了。

    黄蓉等人循着足印向前,却是越走越高,穿过一片雾气,忽听前面隐隐传来呼喝,便知已不远了,但听呼喝之声忽远忽近,一时又寂然无声,如是走了一段,山风渐渐变大,雾气自身边流过,倒是越来越淡,待薄雾散去,已来到一片怪石嶙峋的地方,断崖连片,道路险峻难走,美则美矣,却透着凶险凄怆。

    崖上树林边忽地闪出一条古怪的人影,众人忙追过去,见公孙止左顾右盼,绿萼仍给抓在他手中,双眸紧闭,脸上泪痕犹在,却不知反抗,想来已是六神无主。

    程英道:“这人状若癫狂,倘若失足跌入山谷之中,那枚灵丹可也要给他陪葬了,倘若天竺僧有何意外……还是……还是救不了……”黄蓉来绝情谷前已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言明此药乃是为救小龙女与杨过性命所求。程英等为了杨过自是尽力而为,跑得比谁都快。

    众人追到近旁,林中忽起响动,一黑一白两个人冲将出来,公孙止见状往后望了一眼,脸上忽地现出狰狞之色,一把将手中的女儿扔向两人,自己向后跑去,冲过一道遍布苔藓的石梁,眼见便要转到山崖后方。

    那处石梁狭窄,受此一拦,整条通路都被挡住,李莫愁受其阻拦,怒而一掌击在绿萼身上,那娇怯怯的身子受此重击,又再度飞起,撞向程英等人。

    程英急忙跃起,将绿萼接了下来护在怀中,皱眉道:“李莫愁,你又何须拿她出气?”李莫愁倨傲地哼了一声,按着胸口并不言语,显然方才毒性发作,使她的武功打了个折扣。

    便在两人言语之间,小龙女已轻飘飘掠过了石梁,公孙止正往回看,见状急忙抢回两步,拦在石梁尽头,一只手握着瓶子作势要丢,喝道:“站住了!”

    小龙女果然停下脚步,叫道:“公孙先生!”

    李莫愁亦同时叫道:“龙儿,回来!”

    第 175 章

    公孙止瞧那清秀脱俗的白衣少女衣袂飘飘,宛若乘风,一双黑亮的眼睛定定瞧着他,心想若非有人接二连三闯进谷中,这谪仙一般的少女早就已是自己的妻子,脸上渐渐显出狰狞之色:“那姓杨的胆小鬼连脸都不肯露,你又何苦替他拼命?李妹,你若肯答应嫁我,这枚灵丹我岂能不给你?”他思来想去,谷中这一串祸事皆因小龙女而起,为了她,他不但瞎了一目,连这偌大基业也给人抢了去,因此说什么也要将她弄到手。

    “我并非为杨过来求药。”

    “那便是了,你师姐也中了毒,她要救自己性命,便算你拿到了解药,也终究免不了遭她毒手。你快快和我离去,咱们不但救得你,还能将绝情谷也抢回来,到时那老虔婆已死,你便顺顺当当地做个谷主夫人。”

    小龙女仍是摇头,道:“不成的,我心有所属,只能辜负你一番好意。”

    公孙止咬牙切齿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连性命也不顾了!”

    小龙女微微侧身往后望去,李莫愁立刻招呼道:“龙儿回来,别和他废话!”

    她回头笑道:“我已嫁给师姐了,不能再嫁你。”

    公孙止叫她这明媚的笑容晃得一愣,随即大声喝道:“荒唐!李妹,你竟是真的不会骗人啊!”

    小龙女道:“公孙先生,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我不是来和你拼命的。这药于你来说没有半分用处,却是能救我师姐的性命,你若肯赐下,我永感你大恩大德。”

    公孙止冷笑一声,道:“于我当然大有用处!李妹,你可知为何我偏偏要去杀那天竺和尚,在这当口横生枝节?”

    李莫愁道:“龙儿,他说什么你都莫要答应!”

    公孙止笑道:“愁妹真是我的知己!我听说那老和尚是个解毒高手,你们把他搬来当救兵?可惜了,真是可惜了,愁妹,他已经死了,你若爱惜自己性命,便当与我合作,咱们下山去杀了那老虔婆,这主母之位,自然是你的。”

    李莫愁怒极反笑,啐道:“癞□□想吃天鹅肉!方才对着我师妹,你可不是这番说辞啊。变得倒是很快。”

    公孙止见她痛得唇上全无血色,犹笑得如春风桃花,一瞬间心痒难搔,只觉得大小美人各有千秋,如今却必须要取舍一番,实令人痛苦不堪,然而解药只有一枚,当下道:“愁妹,我最是舍不得你。”

    “你休想!龙儿,到我这来,我们两个快快活活地过一天算一天,便让他守着一颗不能吃、不能用的药去!”

    小龙女又笑道:“你瞧她,只顾着担心我,对她自己身上的毒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公孙止仍是无法相信世上有两个女子成亲的荒唐事,狞笑道:“她又岂能给你……”

    小龙女打断他:“我要的便是她这样,我对她也是一般的心思。”

    公孙止心下盘算:大美人与小美人,今日定然要取舍一个,如今只好将小美人骗过来,最好能擒住她逼得大美人就范。他主意打定,刀剑互击,金铁交鸣之声震得山谷隆隆响应,大喝一声,黑剑随即杀到。小龙女伸左手接过,右手瞬时递出一剑。

    当日与杨过在绝情谷中与公孙止一战时,两人便能凭借这“玉女素心剑阵”与他打个平手,这套剑法又是联手二人越是心意相通,威力越大。她自与周伯通习得左右互搏之术,一人便可同使“玉女素心剑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宛似武功陡增一倍。古墓剑法精妙绝伦,又岂是金刀黑剑所能匹敌?他刀剑虽然变化万端,可其中关键机巧小龙女早已洞悉,左进右守,攻拒击刺,比当日不知高妙多少,只换得十余招,公孙止就渐渐感觉吃力,心中早已暗暗后悔:早知她忽然学会了这等厉害的招式,就不和她动手了,这时无法脱身,叫人冲过来可如何是好。

    幸而“玉女素心剑法”虽然精巧高妙,但意不在伤人,杀招颇少,小龙女也无杀他之意,才叫他有余力支撑到现在。

    悬崖这一边李莫愁仍是盘腿调息,方才与公孙止斗嘴之后便闭上眼睛,似对对面形势毫不关心一般。黄蓉见陆无双眼神闪烁,恐她忽施偷袭,便不露声色地挡在李莫愁背后。李莫愁忽地睁眼,眉头紧锁瞧着对面,片刻间起身欲上前,黄蓉一把拉住她,道:“李道长,太危险了!”

    可对面山崖上实不容另一人涉足,石梁周围又净是苔藓,稍不留神便要跌落深谷,死无全尸。李莫愁空自着急,喃喃问道:“难道便在这里空着急么?龙儿为何制不住他?这般好的机会,她为甚要放过?啊哟,难道她的内伤……她的内伤……”

    黄蓉亦直视前方,低声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忽然心念一动,“李道长,你我同时向公孙止说话,叫他分心。”当下大声道:“公孙先生,那裘千尺欲取我性命,反被我杀了!”

    公孙止身躯一震,将信将疑地瞧了黄蓉一眼,但眼前白光一闪,他急忙举刀格挡,黑剑又猛然一绕,才没叫小龙女刺个对穿。

    黄蓉见李莫愁犹疑着不肯说话,低声催促道:“李道长,你若肯假意答允他婚事,他必当分心。”

    李莫愁自知如此最是有效,可几番话到嘴边,却都无法出口。她平生甚少说谎,也最恨旁人讨她口头便宜,黄蓉又催了一句,李莫愁嘴唇翕动,说出来的却是:“不成,龙儿当真了怎么办?”

    黄蓉一时词穷,不知再向公孙止喊什么话,犹豫片刻便大声道:“公孙先生,李道长说你若肯赐解药,便委身嫁你,可你若伤了她师妹,这事就再也休提!”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视线都一下子集中在李莫愁身上,小龙女显得尤为震惊,一时竟忘了动作,李莫愁涨红了脸,眼见那小孩儿呆呆地瞧着她,深恐她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犯浑,忽地冲公孙止喊道:“你背后那浑身是血的女人是谁?是了,是了,是那叫柔儿的姑娘吧?龙儿,月下独酌!”

    小龙女耳中只听到她的声音,迷迷糊糊刺出一剑,公孙止竟来不及招架,叫她在袖子上割出长长一条口子,她忽地醒悟:若我打败公孙止,师姐就不必嫁他。当下叫道:“师姐已嫁我了!”

    她此时心头忽然恢复空明,剑势越来越急,公孙止又惊又怒,更是左支右拙。李莫愁瞧出有戏,横了黄蓉一眼,叫道:“好柔儿,快抓他手臂!”

    正逢小龙女一剑压在他金刀将尽未尽之点,令他一刀未抬起来,更使得公孙止心中惊骇:莫不是真有个女鬼要杀我?

    黄蓉何其聪明,听她只言片语,见公孙止如此动作,便猜到这“柔儿”是叫公孙止害死的,跟着叫道:“可怜这姑娘满脸血污,指甲还那么长,眼睛睁得那么大,真是死不瞑目!好柔儿,抓他头颈!你只消抓住他,龙姑娘便可为你报仇了!”

    公孙止浑身汗毛倒竖,竟然当真觉得脖颈一凉,大声喝道:“你们胡言乱语叫嚷些什么!”

    高手相较,毫厘之间便可分胜负。他竟然张口大呼,已自乱了内息,小龙女长剑斜刺,剑尖颤处,已刺中他手腕。公孙止把捏不定,金刀直飞起来,旋转着落入深谷,过了良久,才传来回声。众人相顾骇然,心道这山谷可不知到底有多深。(s=gt2/2,自己算一下好吗)

    公孙止的阴阳倒乱刃法没了半边,不要说进攻,便连防守也不能够。他本是乡下富家公子,几乎毫无临敌经验,失了半边武器,脑中忽然空空荡荡,下一招竟不知使什么好。总算与他对阵的是小龙女,若是李莫愁,一丝破绽便取了他性命。

    小龙女连刺四剑,他已毫无招架之功,一把剑指着他小腹,一把剑指着他前胸,小龙女道:“公孙先生,你将绝情丹给我,我不伤你性命。”

    公孙止道:“你不伤我性命,旁人呢?”

    小龙女道:“他们也不伤你便是。”

    公孙止稍稍退后少许,一手探入怀中,摸了半晌,摸出个瓷瓶来,小龙女收起一剑,伸手去接,岂知公孙止手腕急速一抖,那绝情丹给他抛向空中,飞到了小龙女身后。

    小龙女心中一惊,当下转身朝后急速奔去,踩着光滑的山壁腾空而起,竟去追那小小一瓷瓶。一人一瓶仍相差丈许,她脚下却已是万丈深渊。

    众人皆惊,可她既已身临无底断崖,谁敢去救?便是黄蓉智计百出,在此时也全无办法。

    陆无双惊呼一声,捏紧了洪凌波的手,低呼道:“师叔!”

    第 176 章

    蓦地,一道黑影飞了出去,伸手托住了她的腰身。两人相对而撞,去势双双受阻,一齐朝下落去。众人此时齐声惊呼,但见两人坠势忽止,李莫愁不知踩在什么突起的石垛上而拔起一丈多,直掠过一片光滑平整的石壁,扣在了悬崖边上。

    然而许是因中毒之故而气力不继,她一只手扣在崖边,便没再往上。黄蓉抬头见公孙止早跑得不知去向,一把将郭襄塞在郭芙怀中,低喝道:“耶律少侠随我来,芙儿看着武家哥哥!”随即上前将两人拉起。她想陆无双与程英欲取李莫愁性命,武家兄弟似是摇摆不定,这群人里当属耶律齐与李莫愁全无仇怨,只要郭芙看住两个鲁莽的武家小子,凭着自己的声望自能将余人镇住。

    她跑过去时,李莫愁已将小龙女托上来一半,她遂在蹲在崖边伸出竹棒,与耶律齐二人合力将两人拉上来。回头见陆无双神色复杂地盯着这边,却不知洪凌波一直死死拉住她,生怕她出手将李莫愁打落深谷。

    这石梁狭窄,黄蓉与耶律齐救人之后便往后退。李莫愁跟在后面,忽觉手上一紧,一拉之下竟拉不动,回首见小龙女盯着脚下深谷,若有所思,恐她死脑筋又要下去,遂手上使力将她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低声道:“你又胡闹,可想过掉下去怎么办吗?”

    小龙女撞在她怀中,抬头看着她,慢慢摇了摇头。

    “傻瓜,没了便没了,值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拼么?”

    小龙女微微色变,道:“可药没了,师姐怎么办?”

    李莫愁轻笑道:“总有法子的,咱们先回去。”

    小龙女的视线细细描过她的眼角眉梢,低声道:“师姐过了十多年孤零零没有人疼惜的日子,如今我好不容易得你准许,能好好疼你爱你,却……却……”

    李莫愁擦去她眼角的泪珠,笑道:“一灯大师不是说,我还有两日性命么?”

    “那……那怎么够啊?本该……本该是我……”

    李莫愁拾起袖子,吸走那越涌越多的泪水,温声安慰道:“别哭了,咱们回去瞧瞧那个天竺和尚,说不定一灯大师已救醒了他呢。”

    小龙女仍紧紧勒住她的腰身,一张脸埋在她颈间不肯松开。而若不是这等非常时刻,李莫愁也是断断不能与她于光天化日下搂在一处,现在既已成事实,她索性也不去看崖边其他人,低着头专心安慰师妹。

    程英忙着照顾绿萼,郭芙等几人围到黄蓉身边去,只陆无双还盯着石梁上两人。洪凌波推了她一下,却听她颤声道:“她二人到底亲密到何种地步?何以师叔不要性命去够那解药?何以李莫愁又不要性命去救她?她们不是……师姐,你不是说她二人素来不合么?”

    洪凌波心中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心中又道:不,不会的,师父一向只为了那姓陆的……可想到襄阳城中二人相处时那等奇妙的气氛,她又生出一种又惊又喜的情绪来。

    没有人会不遗憾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被扭曲成一副蛇蝎心肠。洪凌波有时在夜里也会听见她悲恸的哭泣,在襄阳时却总能见到她对着师叔露出恬静的微笑。她也曾私下偷偷地质疑过师父自终南山下来之后越发地古怪,原来……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难以置信……”

    听了她喃喃自语,陆无双奇道:“什么难以置信?”

    洪凌波摇摇头,道:“早先师父说看在师叔面上饶你性命。你既然明知奈何她不得,不若先将我放了。”

    陆无双冲口而出:“我若放了你,你还会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么?”见洪凌波错愕地看着她,她低下头,续道:“我知你鬼点子比我只多不少,我若放了你,焉知你不会反过来报复我?”

    洪凌波沉声道:“我三番五次助你从师父眼皮底下逃跑,现在你有了新靠山,不但不记着旁人对你的好,反而还恩将仇报。单是这一点,你便不如师父。”

    她句句踩陆无双的痛脚,说得她无地自容,以致恼羞成怒,伸手点了洪凌波的哑穴,恨道:“我偏不放你,偏要绑着你,叫你日日对着这张烦人的脸!”

    洪凌波冷笑一声,偏开头去,仍能感受到陆无双愤恨的视线。两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只听陆无双道:“表姐,这姑娘到底怎么了?非亲非故的,你要抱她抱到什么时候?”

    程英低声道:“她多半是因为心情起伏太大而晕过去了,过一会儿就该醒了。听师姐说……这位姑娘曾经救了杨大哥,我对她好点,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陆无双嗤之以鼻:“对傻蛋好的姑娘你都要对人家好,当真是爱屋及乌。”

    程英面色微红,斥道:“别瞎说,人家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正说着,怀中少女痛苦地□□一声,勉强睁开眼睛,问道:“我这是在哪?”

    程英温声道:“身上可有哪里痛么?咱们还在山上。”

    绿萼忽地挣扎一下,不安地在程英怀中扭动着四下张望,“我爹爹呢?我娘呢?”

    程英不由得用力抱住她,安抚道:“公孙止……公孙先生逃走了,裘谷主去了何处,我们也没瞧见。”

    忽听高处有人纵声怪笑,有若恶鬼夜哭,极是刺耳。众人都往那边望去,原是裘千尺不知为何出现在对面的山顶上。

    小龙女心念一动,道:“师姐,咱们去问问她,有没有绝情丹留下。”

    李莫愁亦是一般的想法,心想纵然自己无药可救,也说什么都要把这小孩儿的性命留下。两人均是敢想敢做之人,这时一齐踏出一步,运起无上轻功,朝着对面高崖跑去。

    余人面面相觑,武修文问道:“师娘,咱们还跟去看看么?”

    陆无双当先道:“我去瞧瞧。”说罢拉着洪凌波跟了上去。两师姐妹被一条绳子连在一起,走到半程,洪凌波穴道已解,便道:“你的轻功很有长进么,肯练了?”

    陆无双道:“我得了师叔悉心指点,早已非吴下阿蒙。”

    洪凌波冷笑一声,道:“那么倘若师叔不肯让师父死,你又待如何?又恩将仇报么?”

    陆无双咬着下唇,逞强道:“不知李莫愁用了什么花言巧语骗了师叔待她如此亲厚。且要我找出来李莫愁到底怎生骗了她。”

    洪凌波摇摇头,道:“你已叫仇恨蒙蔽了双眼,已忘记真心只能用真心来换。”

    陆无双亦冷笑道:“若是真心能换到真心,李莫愁还会成现在这副模样么?”

    洪凌波叹气道:“是啊,倘使一人真心错付,自然总有一天会醒过来,可是要两个人生死相随,当然非得有真心不可。”

    陆无双瞟了她一眼,道:“你今天说的话……好生古怪!”

    两人离山顶尚有里许时,已看清裘千尺独自坐在山顶一张太师椅中,鬼哭一般的长笑一直不曾停止,状若疯癫。两人慢慢停下脚步,黄蓉等人已从后面赶上来,道:“大家莫要走近了,这人心肠毒辣,多半还有诡计。”

    陆无双道:“这人只怕已经失心疯了。”

    黄蓉道:“我瞧未必……”

    忽见对面山石之后转出一人,蓝衫方巾,正是公孙止。他脱下长袍,拿在手上一挥,长袍登时挺得笔直,他跳出藏身山石,大声狞笑道:“恶妇!你一把大火将我祖先传下的数百年基业烧得干干净净,今日还饶得过你么!”说着挥动长衫,向裘千尺奔去。

    众人听他这么说,皆回望谷中那广大的山庄,果然只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偌大一个山庄,只怕不烧成白地不会止息。

    第 177 章

    只听嗖地一声,裘千尺吐出一枚枣核钉。山风将那尖锐的破风之声传得响彻山谷。公孙止长袍一抖,已将铁钉裹住。枣核钉力道极强,但长袍将它劲力拉得偏了,虽然刺破了数层长袍,却已打不到身上。

    他心中恼怒至极,见裘千尺独坐山巅,孤立无援,此时单打独斗杀不了她,山下强援上来之后更报仇无望,当下虎吼一声,冒险急冲而上。

    枣核钉已伤他不得,公孙止狞笑不止,裘千尺惊叫道:“救人呐!快救我!”

    黄蓉心中奇怪,道:“她明知如此必引来敌人,何以……”忽然身边奔出一个绿衣少女,叫着“爹爹别伤娘亲!娘!娘!”却是公孙绿萼见到父母兵戎相见,急着出去阻止。程英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神色甚是惶急。想那公孙止能抓了女儿来做人质,就也能硬下心肠对她痛下毒手。两人渐渐靠近,程英伸手拂中她腿侧伏兔穴,趁她未跌倒时,又一把接住她。绿萼一条腿酸软无力,只无力叫道:“爹爹,你莫要杀她!……”

    程英顺着她伸手挥抓的方向瞧去,见裘千尺发出的两枚枣核钉都被公孙止挡开,只怕这次真的无法幸免。她正要去捂绿萼的眼睛,好叫她不必瞧这父母相残的一幕,忽听公孙止长声大叫,身子猛然不见,已隐入地下。

    裘千尺哈哈大笑,绿萼惨然色变,喃喃道:“是那山洞……”

    程英道:“什么山洞?”她话音未落,裘千尺的笑声戛然而止,地底下忽然飞出一件长袍,裹住裘千尺的座椅,将她连人带椅地拖进了地底。笑声变为尖叫,两人一同惊惶长呼,蓦地一片寂静。

    绿萼似已呆愣,程英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忽然感觉双臂一沉,绿萼趴在她肩头放声大哭。这温婉可人的少女陡然在同一天里失去了爹娘和家,她想不出什么话能让她稍觉宽慰,也只能用力地抱住她,免她跌落在地。

    前方不远处,一黑一白两道窈窕背影走出来,只听那白衣少女道:“方才便该出手阻止的……裘千尺已死,谁也不知世上还有没有绝情丹了。”

    李莫愁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他二人相互折磨,旁人哪里插得了手?这两人不知如何能生出那么温婉的女儿来。”

    两人肩并肩前行,在山顶上四下查看,看见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李莫愁道:“这里莫不就是杨过所说那囚了裘千尺十年的山洞?这铁掌莲花的计谋真是妙得很啊……公孙止将她扔进这洞里来,她便一定要让公孙止死在这里。”

    近旁四名婢女横尸当场,地上还有些树枝枯草,想来是裘千尺心中怨恨,在此设一陷阱,发出笑声引得公孙止前来杀她,近身之际,便落入这洞穴之中,以报这十年之仇。岂料公孙止死前挣扎,挥出长袍卷住裘千尺的座椅,想借力爬上来,不料却将她也一并拉了下去。两人生时虽结为夫妇,却有切齿之仇,到头来还是死葬同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拆分不开。

    小龙女犹不死心,道:“既然问不到裘千尺,咱们回去瞧瞧那天竺和尚吧。”

    李莫愁精通使毒,心知就算天竺僧想出解毒之法,但解药却非一时半会儿能炼出来,她固然不会当场毙命,可也等不到解药问世了。但见这少女眼中希冀的神采,却不忍说破此事,只由她拉着从另一边山坡往山下走去。

    两人走到浓烟滚滚的庄外,见路边结了一草棚,朱子柳与武三通二人正跪在天竺僧身边,替他换下带血的纱布。小龙女奇道:“书生,一灯大师呢?”

    朱子柳看看李莫愁,又看看小龙女,叹了口气道:“师父说他无颜见李道长,便要我在此候着,说明原委。”

    李莫愁奇道:“怎地忽然无颜见我了?”

    朱子柳道:“公孙止劫走绿萼姑娘与解药之时,师父便知这解药有可能拿不回来。今见你二人眉间忧色不减,想来确乎如此……”

    李莫愁道:“确乎如此。”

    朱子柳道:“师父说,他本可休息一日,待恢复元气之后以一阳指内力替李道长逼出一部分毒质,暂缓毒性发作。”

    小龙女奇道:“为何、为何当日见我们时,他不说此事?”

    朱子柳道:“师父他老人家若要这么做,须得耗费自身几年修为。想来是来时前途未卜,需得保存实力,岂料世事无常……”

    小龙女低声道:“那也原是无法的……”

    朱子柳道:“岂料世事无常,师叔被公孙止刺了一剑。幸而师叔异于常人,心脏生在右边,才没立刻往登极乐。师父看过之后,犹豫了一阵子,最后用一阳指内力替师叔打通心脉,才保住了他的性命。师父说,他本该留着力气救李道长,但与师叔多年师兄弟情分,在你与师叔之间,他还是选了师叔。他深觉此举自私,故而没有颜面面对李道长,因此避而不见……”

    武三通哼道:“这女人死了,正是天下之福!”见众人并不理会他,自己又走到一边抱膝坐下。

    李莫愁心中空落落地,两人为了一颗解药,做了这么多的挣扎,眼见希望生出又破灭,知晓自己命数已定,反倒不觉得恐惧,只生出些无常之感,伸出手去,按在小龙女肩上,问朱子柳道:“书生,这位大师何时才会苏醒呢?”

    朱子柳初时恐李莫愁发狂杀人,心中很是忐忑。现如今见她如此,也放下心来,道:“这个,六七日吧……师父他老人家若要恢复元气,只怕需要一个月。”

    第2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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