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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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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途同归 作者:九萌萌

    第24节

    “你敢。”李初谨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威胁道。

    麦启贤不由咧开嘴笑:“你不是刚亲口说了‘不吃醋’的么,怎么又急眼了?”

    “……我不是吃醋!我只是……”李初谨憋了一会儿却没想出别的解释来,索性也不兜着了,冷着脸问:“你跟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么快就找来当室友,还专门在下雨天去帮他买甜点……”

    “振振是跟我同一高中的学弟啊,还在国内的时候就认识了,这次正好听说他在找房子我们就刚好凑一块儿了。”麦启贤笑眯眯地说,“至于买甜品的事,那学长照顾学弟不是天经地义嘛,无可厚非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可是上次我在学校里看到你们两个,明明是很亲密的样子……你还搂着他……”

    麦启贤听着李初谨最后这话音竟透出几分委屈,脸上玩笑的神色便收起了些,按住压在自己肩上的两只手道:“只是朋友啊,我跟于归不也经常这样吗,也没见你在意过。”

    “那不一样……你跟于归都认识那么久了……”李初谨的表情十分别扭。

    “可要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跟振振认识的时间要比跟于归认识的时间还早啊。”麦启贤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

    “麦启贤!”李初谨把双手握在了麦启贤的脖子两侧,做出要掐他的架势,威胁道:“你故意跟我转移重点是吧?”

    “嫌我转移重点?那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吃醋。”某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含笑望着他。

    李初谨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他觉得在自己那番“真情告白”之后,身|下这个人就跟拿到特赦令牌了一样,对他说话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百般迁就……

    但这其实正是他真正想要的相处模式。

    想到这里李初谨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他松开麦启贤的脖颈轻轻叹了一声,声音很小地说:“好吧……我承认。”

    “承认什么?”麦启贤扬起眉梢问。

    “你给我适可而止--唔……”麦启贤忽然撑起上半身吻住了李初谨,也将他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麦启贤的这个吻比之前的要温柔许多,他不想再把李初谨弄伤,就控制着力度只用舌头在他口中翻|搅缠|绵。李初谨在这样温柔的攻势中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他朝旁边躺下以便于麦启贤不用始终保持着那么累的姿|势,然后两个人认真地接吻,却在即将起反应前停了下来。

    “嗯……?”李初谨还有些意犹未尽,身体里又有些渴|望涌了出来,他便下意识地往麦启贤身上贴。

    但是麦启贤并没有任由他进一步动作,反而抱住他后在他额头轻啄了一下,用手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道:“今天先不折腾了,你有点发热,肯定还是刚才淋雨着凉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哪有那么弱。”李初谨抗议了一声,但身体上并没有反抗。

    他把头枕在麦启贤的胳膊上,过了几秒后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跆拳道黑带四段和柔道五段?”

    麦启贤一听就笑出声来:“你知不知道我对这些武学术语和段位级别一无所知?”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李初谨有些鄙视地说。

    麦启贤却反而笑得更厉害:“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是如果你想给我科普的话我也没意见啊。就你刚才说的那俩,大概是什么水平啊?”

    “……”李初谨抬头白了他一眼,简短地说:“就是很厉害的水平。”

    麦启贤听后便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继而好奇地问:“那一共是几段?”

    “跆拳道黑带的话最高是九段,柔道也是九段。”

    “那也就是说,你这一个四、一个五都是处于中间水平咯?”麦启贤故意用了一种“不过如此”的语气,果然就见李初谨瞬间皱眉坐了起来。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这样已经很厉害了!黑带四段就已经是可以开道馆带徒弟的程度了,柔道的国家运动员平均水平也差不多都在五段……”李初谨说着说着就发现麦启贤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忽然就有种自己被戏弄了的感觉,下一秒他便住了口,瞪着他冷着脸道:“不给你讲了,对牛弹琴。”

    “哈哈哈哈……”麦启贤已经笑得停不下来了,一边笑他还一边狂拍着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谨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

    “……”李初谨就静静坐着看着他笑,心情从一开始的郁闷、无奈到慢慢的平静,直到最后竟变得充实释然起来。

    他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招人嫌”的样子。

    但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他。

    李初谨又躺了回去,麦启贤看他这种反应倒是骤然止住了笑,讨好地凑了上来问:“小谨,你该不会真生气了吧?”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李初谨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

    “什么事……”麦启贤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但李初谨这时却露出了一个微笑,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颇为踌躇地说:“我是在想,以你的这种性格,要是被我带回台|湾的话会不会被我爸给打死。”

    “哦……诶?!what?!台|湾??你爸???”麦启贤感觉自己脑子腾地一下就懵了。

    而李初谨却淡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勾唇一笑。

    “对啊,都毕业了我肯定得回家一趟,一起去吗?先说好,我们家大概个个都是我这个段数的。”

    “……”

    麦启贤这回是真得心虚了。

    ☆、chapter 088

    从哥大毕业,于归在jp的工作也就正式开始了。

    开始前叶煦还问他要不要再多玩一段时间,毕竟学生时代的结束也就意味着这是他最后一次可以随心所欲休息的机会,但于归却婉拒了叶煦的好意。

    颜殊忙,如果不能两个人一起出去的话他一个人玩也没有意思。

    更何况相对于娱乐放松,于归现在更想做的事还是努力赚钱,甚至比先前还要迫切,因为和颜殊之间条件差距的悬殊。

    当然于归也很清楚无论他再努力都很难追上颜殊的水平,但是至少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缩小这份差距。至少,让颜殊不用在每次触及到钱的问题上时都小心翼翼地顾忌着他的感受。

    麦启贤听到他的这个决定时反应十分夸张,他已经答应了要陪李初谨一同回趟台|湾,本来心心念念地想拉于归一块儿去帮忙壮胆,但没想到这个意图还未开口就已经泡汤了。

    “归归,你说小谨他家该不会真是黑|社|会的吧……”麦启贤临走前一天跑来跟于归告别的时候还十分忐忑地问。

    于归看着他愁容满面的样子就忍不住笑道:“是或不是这一趟你都免不了,谁让你铁了心要他这个人呢。”

    “我铁了心要他是没错……可问题是……他家要是真养了一堆打手我到时候可怎么办啊??怕怕的……”麦启贤捂着脸皱着眉说。

    于归拍了拍他,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李初谨既然敢把你带回去,就一定有把你再带回来的把握。我估计最多也就是挨几顿打,缺胳膊少腿什么的倒不至于,要是伤筋断骨的话那等你回来了修养上两三个月也就好全了。”

    “……诶我说于归你还是不是兄弟啊?!”麦启贤听着这话越听越不对,最后直接委屈地跳了起来,“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我吗??万一我到时候被他爸给秘密处决了可怎么办……你就不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于归面色颇为凝重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慎重地说:“还真不担心……”

    “……”麦启贤拉开于归房间的门,特别干脆地甩出俩字儿:“再见!”然后就潇洒地走了出去。

    于归就坐在椅子上笑,心里读着秒,刚数到第五声就看见麦启贤又一脸郁闷地回来了,往他的床上一仰叹气道:“算了,我这人大度,我决定原谅你。”

    “别啊,我正准备去追你道歉呢,你怎么就已经原谅我了。”于归故意揶揄他道。

    果然麦启贤听了这话之后表情更加生无可恋,像挺尸一样把两只胳膊平摊开来,有气无力地说:“我发现我平时就该多多忧郁,想当初我失恋那会儿你对我多好啊,一不动手二没重话的,哪像现在唉……”

    “那你的意思,是想再失恋一次?”于归勾起嘴角带出几分坏笑。

    麦启贤连忙摆了摆手:“别别别!可别再有第二次了!一次就要了老命……”

    于归听他这么说一时倒没再接着开玩笑,因为他知道麦启贤现在看着夸张其实说的却是实话。

    还好他跟李初谨终于和好了,看他俩又腻歪在一起于归才算放下心来。

    “对了,我听说振振搬出去了?”于归忽然想起这事便随口问道。

    麦启贤点点头嗯了一声:“这小孩儿,心思又细、行动力还强,我跟小谨重新在一起的第二天他就告诉我已经在别处找到房子住了,要把房间让出来给小谨,结果弄得小谨本来还吃他的醋来着,这一下好了,醋不吃了,反而对他心怀愧疚、特别过意不去,小孩儿搬家那天他还上上下下地帮忙。你别看小谨表面那样儿其实心特别软,他就受不了别人对他好,给点儿甜头就栽了。”

    “哟,这么快就变了?我记得不久前是谁还说人家是‘喂不熟的狼’来着--”

    “喂喂!别提那不开的壶!!”麦启贤一挺身坐了起来,冲于归瞪着眼睛佯装生气道:“我发现你最近埋汰人的功夫渐长!学坏了啊!你要注意,于归同志。”

    于归不禁笑了笑,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想,大概是跟叶煦在一起待久了,受到了充分的熏陶……

    “不过归归啊,”麦启贤这时忽然又换了副一本正经的神态说道:“这次我要出去玩的时间比较久,你在纽约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想念我。”

    “嗯,我不想。”于归忍着笑,问道:“你们打算在岛上待多久?”

    “一个多月吧,主要看小谨那边是什么安排,我都无所谓,反正只要在八月份开学前回来就行。”麦启贤很随意地说。

    他跟李初谨都是成功申到了今年哥大秋季入学的硕士名额,虽然专业不同但仍在同一所学校里还是十分方便的,于归也很高兴接下来还能跟他待在一座城市里面,不然真得要分开的话他还是会舍不得。

    “对了,小鲜酥最近忙什么呢?”麦启贤伸了个懒腰又问道,“这周末的大好时光他居然让你一个人独守空闺,太不像话了!”

    “他这周末去加州了,见他伯父,应该是要跟家里谈一些事情。”于归提起这个表情便略微严肃了些。

    麦启贤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俩的事儿??”

    于归摇了摇头,等了两秒才答道:“应该是工作上的事,他想离开国商行,但是不好不跟家里打招呼就直接辞职,所以这次去主要是为了谈这个。”

    “原来如此……”麦启贤沉默之后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操什么心呢?”于归推了他一把。

    麦启贤搓起自己的脸看着他,叹了口气:“□□俩的心呗。怎么感觉你俩这事儿在小鲜酥家里那边还长路漫漫看不到头儿呢……而且……”麦启贤说到这时忽然显得欲言又止,往房门那里看了一眼确认门关严了之后才又压下声音道:“上回你不是跟我说,奶奶现在对小鲜酥似乎也……”

    “……嗯。”于归也默默地叹了一声。

    “其实,从我最开始告诉奶奶颜殊家世的时候就知道奶奶并不是十分满意,但当时因为我已经做了决定,奶奶又一向尊重我,所以她就什么都没说地接受了。”

    “那现在呢?如果是突然的变化,是不是因为小鲜酥做了什么惹奶奶不高兴了?”麦启贤有些紧张地问。

    然而于归却颇为沉重地摇头否认,等了等才继续说:“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奶奶自从上次在毕业典礼上见到习阳之后,心意就变了……”

    “习阳?!哦--就你那个青梅竹马是吧?奶奶原来站的是这一对……”麦启贤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啧啧两声:“这你就不用太担心了,如果奶奶真得有心让你俩复合,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她你已经不喜欢习阳了不就完了!奶奶总不会强迫你吧。”

    “你以为我没说过么?”于归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我已经跟奶奶说过三次了,但她虽然没有明着强迫我,可是却三番五次地邀请习阳来家里做客,用意是什么不很明显了么?”

    “啊……”麦启贤眨了眨眼睛,“奶奶这招儿够高明的呀!让习阳频繁来你这儿不光可以增加你对他旧情复燃的几率,还能让小鲜酥吃醋产生不安全感,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啊,上次我见习阳的时候感觉是个挺有分寸而且挺讲道理的人,他应该不会做出在明知你有男朋友了还故意来挖墙脚这种事,奶奶让他来他就真得来了吗?”

    “他……”于归犹豫了几秒,斟酌地说道:“他应该也很为难吧,但又不好拒绝奶奶。”

    “来过几次?”麦启贤忽然问。

    “到目前为止一共三次,还有几次被他找理由推掉了。”

    “那这事儿小鲜酥知道吗?”

    “知道。”于归顿了顿,“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满。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很在意,可是因为叫习阳来的人是奶奶,出于礼貌他才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小鲜酥也挺不容易的……”麦启贤感慨道。

    于归没有应声,心里其实认同麦启贤的话,但是考虑到奶奶有些话他也说不出口。

    那天在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因为他忽然发烧的关系颜殊便留下来陪了他两天,期间奶奶对颜殊的态度转变虽然十分细微可作为亲孙子于归还是看出来了。

    事实上,于归一直都知道奶奶对颜殊家里政治世家的背景心存芥蒂,可是颜殊本人却让她挑不出毛病来,大概奶奶也清楚在于归身边没有比颜殊对他更好的人。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习阳出现了。

    于归还记得当初上初中时奶奶有多喜欢习阳。因为习阳对自己的孙子好,所以奶奶爱屋及乌地就很疼爱他,把他当成自家的孩子一样对待,每回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奶奶都会笑得特别慈祥,仿佛只要他们快乐了她就很幸福。

    只可惜后来他们分开得太仓促了。

    于归想这件事恐怕也一直是奶奶心中的一个遗憾。惦记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去消除这份遗憾,她又怎么可能不上心……

    麦启贤看到于归的表情渐渐沉了下去,便坐近了些握住他的手道:“归归,我怎么突然不放心走了……把你一个人扔这儿面对这些事真得没问题吗?”

    于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拍拍他笑了笑:“你就放心地好好去玩吧,我只是刚才稍微多想了些,没事的。”

    “但是你跟小鲜酥现在不分明就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节奏么,万一双方都逼得紧了,你们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于归看着他笃定地说。

    一定会有办法,至少他自己必须要有这样的信念。不然的话,他拿什么去面对以后呢。

    ☆、chapter 089

    麦启贤跟李初谨一起去台湾的当晚颜殊也从加州回来了。

    正好这天晚上奶奶又叫了习阳去家里“联络感情”,于归觉得留下来很尴尬,便说自己要去接颜殊就从家里出来了,提前到了颜殊家里等他。

    而等颜殊到家之后,于归看到他的表情就猜到这次“谈话”的结果可能不是很乐观。但为了不给他增加更多的压力于归就忍住了没有主动开口询问情况。

    “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准备吃饭吧。”于归从颜殊手中接过公文包对他笑着说,“刚才你打电话说下飞机那会儿我就把材料都准备好了,因为担心放久了会凉就暂时没炒,我现在去弄,你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不用,等我换好衣服让我来做。”颜殊拉住于归的手道。

    于归不禁无奈地笑了下:“这有什么好争的,你还跟我客气么。”

    “……那你等等我,我马上来给你帮忙。”颜殊说完就先进屋了,于归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却变得有些凝重。

    看来真得不顺利。

    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回厨房去做吃的,把菜放进锅里闷上后就靠大理石台站着发呆。

    几分钟后,颜殊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他这幅愣神的模样便走过来将他轻轻抱住。

    “在想什么?”颜殊吻了下于归的耳垂低声问道。

    “没什么,等着有些无聊而已。”于归回过神来对他笑笑,“你呢,今天这么深沉,在想什么?”

    “我也什么都没想。”颜殊说完就看于归挑起了眉毛,犹豫了两秒又补充一句:“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是辞职的事你大伯那边不同意吗?”

    颜殊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大伯的确不太赞同,但他也做不了我的主,我们家主要还是我爷爷跟我爸说了算。但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于归看到他的神情愈发严肃起来,就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于归,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比较合适……但是总而言之,你需要记住一件事就是我家里面有些人的做法真得会不择手段,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你这话好像有特指,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于归有些怀疑地问。

    但颜殊并没有对他这个问题明确表态,而是抱紧他说道:“我不需要知道具体的事情,我只需要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就足够了。于归,其实我不想恶意揣测身边人的用心,尤其其中还有很多亲朋好友。我相信他们不会有想要伤害我们的心思,但是,如果是为了他们自以为正确的目的而做一些事的话,你跟我都不得不提防。”

    “身边的人……”于归的表情怔了怔。

    他知道颜殊忽然说这一番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但要说他们身边有可能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人,除了颜家以外,那就是……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习阳的事?”于归把颜殊稍微推开了些看着他问。

    颜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等了几秒后问道:“他还去你家里看奶奶吗?”

    “嗯……今晚也去了。”于归轻叹一声,随即又道:“但他也是没办法,奶奶叫他去他总不好一直推拒,其实他这样总被迫来见到我应该也很无奈。”

    “真的吗?”颜殊忽然十分认真地问了一句。“于归,你确定他不是心里也想去见你的吗?说不定他很赞成奶奶这种做法。”

    “他如果真得赞成就不用拒绝那么多次了。”

    “可万一那是他故意假装出来的呢?万一他是在采取一种‘欲擒故纵’的策略怎么办?”

    “习阳不是那种人。”

    于归跟颜殊这样说着就发现两个人竟都渐渐较起真来。

    为防引发矛盾,于归便让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把语气放平缓了些道:“颜殊,你对习阳的行为抱有怀疑态度我能理解,但是除非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你的猜测,否则我不会相信他会做出城府这么深的事情。伪装自己,欲擒故纵,这样的手段放在习阳身上实在不可能,他做不出来。”

    “于归……”

    “如果你是真得已经知道了什么事情那你就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不要憋着。”于归迫使颜殊将目光对准自己,又格外认真地问了一遍:“你有证据吗?”

    “我……”颜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纠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颇为踌躇地说:“我没有……我只是这么感觉。”

    “仅凭感觉就给人定性不符合你颜教授一贯的严谨态度吧。”于归听了不禁有些无奈。

    颜殊眨眼看了看他,又把头低下小声道:“关心则乱……”

    “我看是叫‘醋意大发’比较贴切。”于归淡淡笑了笑,“你每天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要分出一些精力去担忧根本不存在的威胁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么。放心吧,习阳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相信他,如果你也相信我的话,就别再多心了。”

    “可他要是总去你那儿的话,就算主观上是不愿意的,但客观上来看影响还是不好啊……谁知道这样的状态得维持多久?”颜殊现在不扯袖子了改拽衣角,于归眼看着自己的短袖下摆被他缠了三圈在手指上也是好笑。

    又认真地思索片刻后,于归将颜殊的手握住保证道:“这样吧,我回去会再跟奶奶好好地谈一次,这次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说明白,让她以后不要再叫习阳到家里去了,可以吗?”

    “唔……”颜殊鼓起腮帮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道:“只要奶奶能答应就行。”

    “她会答应的。”于归这句话用的是安慰的语气,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颜殊还是在安慰自己。

    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就按照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而事实证明,于归这次的预感准得有点可怕。

    就在这天晚上,当于归正准备从颜殊家离开回去跟奶奶摊牌的时候,却不想竟接到了戴斯茗的电话,并从他那儿听到了一个消息。

    习阳出车祸了。

    全身多处骨折,索性性命无碍。

    至于出事故的原因,据说是因为他当时身上掉了什么东西,他不顾危险去捡结果就真发生了意外。

    于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懵了,站在原地消化了足足有一分钟才让颜殊直接开车带他赶往习阳就诊的医院。

    而颜殊在开车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出了这种事,想让于归不要再见习阳的心愿在短时间内看来都不会实现了。

    ※

    因为打了麻药的缘故,等于归和颜殊赶到医院时,习阳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他的四肢只有左手没有打夹板,但也是缠了一圈绷带,双腿都被吊起来绑着,脸上还有几处擦伤,整个人看起来伤得很重。

    “情况怎么样了?”于归多看了习阳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问守在一旁的戴斯茗。

    “不算最坏,但也说不上好。”戴斯茗重重叹了口气,跟于归说话时眼睛却望着习阳:“其它地方的伤应该还不算太严重,只有左腿……”戴斯茗又停顿了几秒,眉头紧皱:“刚才医生说他的左腿以前就骨折过一次,打了钢针,而这次二次受伤再要想恢复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很可能……无法彻底痊愈……”

    于归在听的过程中双手已是不自觉地握紧了。

    习阳之前左腿受的伤,应该就是在初中被他爸打的那一次。于归只知道他伤得很严重,却也没想过竟会这么严重,因为就在习阳转学前来见他的时候还反过来安慰他说只是小伤,养上十天半个月就会好,让他不要担心。

    他当时居然真得信了。

    又或许……其实心里并非真得相信,只是因为知道马上就要分别,所以才更倾向于给自己留一份心安,假装去认为他就算离开也会过得很好,而自己也是同样。

    回想起往事于归就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但他不想让颜殊和戴斯茗看出异常,于是便微微转过了身问:“斯茗,你之前说习阳是为了捡东西才出了事故,到底是为了捡什么能让他连自己的生命安危都不顾了?”

    “这……”戴斯茗闻言神情中流露出几分犹豫,看看于归又将目光投向颜殊,似乎是在为难到底要不要把实话说出来。

    颜殊见状也明白过来大概他是在顾忌自己,虽然心里别扭但还是忍了下来,拍拍于归道:“我先出去买几瓶水。你要喝什么?”这后半句他是对着戴斯茗问的。

    “不用了颜行,您买于归和自己的就行。”戴斯茗婉拒,他还没心大到理所当然地使唤自家老板去给自己买水的地步。

    然而颜殊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沉下声音又问一遍:“在外面不用这么客气。说吧,喝什么。”

    “……纯净水就行,谢谢。”戴斯茗微怔了一下才回答。大概是因为颜殊此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再配合上严肃的气场,他在刚才那一瞬间竟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而这种感觉在之前两次碰见颜殊的时候都没有遭遇过。

    “不客气。”颜殊这时点了下头就出去了,戴斯茗不禁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把视线收回来。

    “别介意,他不是针对你。”旁边于归猜到他的想法就替颜殊解释了一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习阳捡的东西,跟我有关?”

    “嗯。”戴斯茗望着他稍显沉重地应了声,然后站起来从挂在门边衣架上的习阳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张薄片来递给于归,“就是这个。”

    “照片?”于归略微迟疑了一瞬方伸手接过,待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表情就凝在了那里。

    那是一张边角已有些泛黄的老照片,显影的色泽还带着十多年前那种独特的风格,仿佛看一眼就能把人带进回忆里。

    照片上有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搭着另一个的肩膀,笑得满脸阳光灿烂,而被搭着的那个虽然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微低着头,但是眼底和嘴角却都藏着含蓄的笑意,显然也是十分高兴的。

    两个人身上都是一套白色的运动短袖加短裤,远离对方的手上还各拿着一副羽毛球拍,脸上仍有涔涔的汗意,背景则是体育场。

    于归记得,这应该是在初二那年他跟习阳组队打羽毛球双打拿了全校第一的那次,刚好那天于归的爸爸来看他的比赛,等他们领完奖下来后爸爸就替他们二人照了一张合影。

    这似乎也是他跟习阳之间唯一的一张合照。

    本来当时洗出来后习阳一直说要给他一张,但后来总是忘,原想着在毕业前两人还有很多机会一起照相,却不料那之后没过多久他们就被迫那么仓促地分开了。而照片,也就一直被于归收在家里为数不多的那一本相册里。

    没想到,习阳竟会找到这张照片,并且拿了出来带在身上……

    于归只觉得心里一时间又酸又涨,那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让人憋得十分难受。

    “习阳当时被撞的时候应该是下意识地将这张照片护住了,你仔细看,连点折痕都没有。”戴斯茗这时又轻叹着说了一句。

    正好颜殊刚买完水回来,走到门口也听到了他的话。

    除了沉默,于归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chapter 090

    习阳受伤之后,于归因为放心不下便隔三岔五地去看望他。

    虽然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过发生这起事故的原因,但于归心里总觉得愧疚,毕竟究其根本习阳会受伤还是因为他。特别是习阳的左腿,于归亲自去问过医生得到的也是跟当初戴斯茗告诉他的一样的答复,由于骨骼受到二次创伤并且两次都比较严重,想要彻底痊愈会比较难,很有可能留下永久性的损伤。

    一想到这件事,于归就觉得心头沉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习阳两次受伤都跟他有关,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习阳最终无法痊愈,那他今后该怎样面对他……于归实在是不敢往深了想。

    在他和习阳的这段关系中,习阳实在付出得太多了,多到让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一次对他说出拒绝的话一定会遭到报应。

    而于归的这种状态,颜殊自然都看在眼里。

    因为习阳所在的医院离颜殊家更近一些,所以为了方便去看他于归最近几乎都是住在颜殊这里。

    对于自己心爱的人每天为另一个男人牵肠挂肚、坐立不安这种事,颜殊虽然已经极力地在忍,但时不时还是会有些介怀的情绪表露出来。每当这种时候,于归的表情都是混合着无奈与疲惫。他劝颜殊要大度一点、想开一点,颜殊听了并且也在强迫自己这么做,可惜过度的强迫一定会产生更加深层次的问题。

    时间久了,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会爆发。

    而这个爆发点到来的速度甚至要远远快于所有人的想象。

    让人猝不及防。

    ※

    这天,于归因为本身加班就加到了快九点,之后他又去探望习阳,等从医院回来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公司的事情特别繁忙,叶煦完全是在按照每个人的最大潜能来给他们布置任务,每天把当天的工作做完就感觉要脱一层皮,再加上还要跑医院,往返这么一折腾人就更觉得疲乏,往往回到家就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了,闭上眼睛就能直接睡过去。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于归这几天来都没能好好跟颜殊交流过。他知道颜殊对自己去看习阳这事心里憋着委屈,但是暂时他也实在顾不上去耐心安抚他的情绪,既没时间也没精力,于归就想等至少忙过这一段后再跟颜殊敞开谈一次。

    不管怎么说,颜殊就算再小孩子心性,关键时刻还是知道要顾大局的,不至于仅仅因为吃醋就任性地跟他闹别扭。

    可是当今天晚上于归回到颜殊家的时候,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于归,你回来了。”颜殊原本坐在沙发上,听见电梯的声音就站起身走了过来,表情格外凝重。

    于归看他这样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么?还是你有话要跟我说?”

    “我有话跟你说。”颜殊走上前来拉住于归的手,又把人领到沙发上坐下。“于归,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去看习阳了。”

    于归不禁一愣,“之前不还没事么,突然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颜殊抿了抿唇,有些纠结地注视着于归:“我就是不想让你去。”

    “……颜殊,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和立场都跟你讲得很明白,你能不能先别这么小心眼儿,等过段时间再说好么?”于归此时感觉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身体极度渴望着休息,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话音里也就不自觉地带出些不耐。

    颜殊听着眼神就愈发变得委屈起来。

    “我不是因为小心眼才这么说的……”他低下头嘟囔一句。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于归十分无奈地看着他,“光凭一句‘你不愿意’总说不过去吧。”

    “为什么说不过去?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难道还必须有什么特殊理由我才能阻止你去见前男友吗??”颜殊声音稍微提高了些质问道。

    于归听他这么说不由叹了口气,妥协了几分道:“你不需要特殊理由,我也明白你的感受,但是现在不是没别的办法么?习阳受伤跟我有关,我总不能不管不问吧,更何况他初中时第一次骨折也是因为我,这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什么了?!”颜殊骤然打断了于归的话,表情颇为愤慨:“就算他初中那次受伤真是为了你,但你不能把那次的事和这次相提并论啊!这次明明就是他自找的!”

    “你说什么!”于归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盯着颜殊目光已沉了下去:“颜殊,你有不满我能理解,但你说话不能太过分了。”

    “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他过分?!”颜殊这时也有点急,跟于归一起站起来大声道:“于归,之前我一直不想说,就是怕影响他在你心里的形象,毕竟是初恋,我还是想让你把心里那份美好的感觉保留下去。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办法再隐瞒了,习阳到底是什么人,你以为你真得清楚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隐瞒了什么?”于归皱眉凝视着他。

    “于归,你还记得上回我从加州回来让你小心身边人的事情么?”颜殊咬了下嘴唇,又继续说:“我之所以那么对你说是因为我上次回去知道了一些事情,其中就有关于习阳的。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习阳当初跟你在哥大相遇并不是偶然,你会怎么想?”

    于归一时被颜殊的问题给问住了,隔了几秒后他才沉声道:“你把话说清楚。”

    “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跟你全部说清楚。”颜殊赌气一般地握紧了拳头,酝酿片刻,然后严肃异常地开口:“于归,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颜理的本科也是在伯克利读的,习阳不光是戴斯茗的学弟,还是颜理的学弟。而且,颜理跟戴斯茗还是最好的朋友。”

    颜殊说到这里就略微停顿了一会儿,而于归则听得有些发懵,大脑对于这些骤然冒出的信息来不及处理,只觉得嗡嗡地响。

    “于归,我想更详细的过程应该不用我再对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你自己肯定能想得明白。”颜殊此时又继续道:“凭借颜家的手段和人脉,颜理想查出过去跟你有关系的人简直易如反掌,我想他大概也没料到竟能在一所学校里面发现习阳,又得知了你跟戴斯茗认识的事情。我先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颜理上次来只做了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回去后又那么久没动静,原来是因为他早就把钉子埋在你我身边了!”

    “等一下,”于归忽然出声,“你说的这些事情只是你的猜测还是有实证?”

    颜殊看着他表情像是苦笑:“这都是颜理亲口告诉我的,还需要什么实证?”

    “……”

    “还有这次习阳出的所谓‘车祸’,那辆车在撞完人之后就逃逸了,而事后调查的时候习阳说因为当时天太黑所以他没看清车子的详细状况,偏偏事故还发生在缺乏监控的地方,那根本不是从奶奶家去地铁站的常用路线,你就不感到奇怪吗?”

    “……你该不会认为——”

    “不是认为!是事实啊!”颜殊猛地握住于归的肩膀,两道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入他眼底,“于归,你认清现实吧!因为怀疑我才去调查了这件事,而调查出来的结果竟然是习阳自己拜托颜理找人撞得自己!今晚我已经给颜理打电话确认过,他都承认了,难道你听到这些还会觉得习阳是你当年喜欢的那个单纯没有心机的人吗??”

    “……这怎么可能呢……”于归站在那里愣了几秒,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否认道:“不会的,我相信习阳不会做这种事。即便他真得事先就跟颜理认识,又或者他是因为已经知道我在哥大所以才来的,这些都无可厚非……但是找人撞自己这种事他绝对做不出来!绝对不会……”

    “于归……”颜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落寞,他沉默几秒,问:“事实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要视而不见么?”

    “你怎么就能保证这一定是事实呢?”于归反问,“从你刚才的话里,我只能得到大部分‘事实’都是由颜理告诉你的这一个信息,可是颜理的话可信度又有多少?结合之前的经验我想我此时此刻怀疑他这些话的真实性也很合理吧?万一事实并不是像他所说的这样,他这么告诉你只是为了引起我们之间的矛盾,那你现在的反应不就正如他所愿了么??”

    颜殊听完于归的话表情就顿住了。等了一会儿他才有些受伤地说:“于归,就算你不相信颜理,那你也不相信我的判断吗?还是说你宁可怀疑我,也要坚信你的青梅竹马不是我所说的这种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颜殊感觉自己心中的憋屈已经积累到了某个临界值,让他开始克制不住地说出一些话来,连会不会伤到人都不再顾及了。

    “于归,我现在真得觉得你在乎习阳比在乎我多太多了……我甚至觉得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发自内心地在乎过我!”颜殊朝于归喊出这句话时就看到对面的人目光一震,像是忽然被谁敲了一棍一样,整个人都愣住了。

    可是虽然心疼,颜殊此时却无法压抑住自己心底想要发泄的冲动,他忍不住继续说道:“其实我也能感觉得到,从我们两个在一起开始你对我就始终不温不火,虽然对我的要求你很少拒绝,可却也很少主动地提出想要跟我一起做什么。就像上回你说到自己不该再去见习阳的时候也只是说‘这是更为正确的选择’,是不是你心里面也是这么想的?这就是你一直的做法对么?只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只是在履行身为男朋友的职责,可是你对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对不对……”

    “……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说……”于归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短短一句话在中间停了两次才说全。

    而颜殊这会儿已经彻底进入“翻旧账”的状态了。他双目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看得出是十分难过,声音闷闷地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对我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法让你特别开心也无法让你特别生气,就好像你的情绪根本不太会受到我的影响一样!我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你只是比较高冷……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你只是没那么喜欢我而已!……”

    “……颜殊……”于归忽然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声音低得仿佛耳语,但还是能听出一丝乞求的意味来:“算我拜托你……如果你现在只是因为习阳的事情才说出这些气话,可不可以先停下,我们等彼此都冷静下来再谈……”

    然而于归没想到颜殊在听完他这番话后反而气性更大了:“又要等冷静?又是这样!于归,你为什么总能保持这么理智呢……如果你对我说的话感到生气你就发泄出来啊!你哪怕跟我吵、或者打我骂我都行啊!为什么一直都让自己那么冷静?!我真得搞不懂你是太冷静了、控制能力太好还是——”

    “——别说了!求你了……别再说下去……”于归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心里仿佛有成百上千个声音在同时央求着,央求着颜殊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可他最终还是听到了。

    再一次,从至爱的人口中。

    “于归,你不是冷静,而是冷情吧……”颜殊自己万般灰心地低头说出了这句话,他却没看到在听到的那一瞬间于归眼中的光亮也如同被人遽然断开电源一般全部熄灭了。

    哀莫大于心死。

    对于归而言,已经连心脏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了。

    ☆、chapter 091

    ……

    “……小苑呐,你就把小归领回去吧,毕竟你是他妈妈,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呢……”

    “妈,您还是让小归跟着您吧,我现在这里真得不方便。”

    “你有什么不方便,不就是找了个老板吗?这事我知道,我也没有要拦着你的意思,但是你不该把自己的亲儿子当成累赘来对待啊……再说了,小归他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就算跟着你也绝对不会给你添乱的。”

    “既然您觉得他懂事,那就留他在您身边陪着您不是更好么。正好您现在只有一个人了,让小归照顾着您我也放心。”

    “是啊,他陪着我,我自然是能有个依靠,但这样对孩子的发展不利啊……我已经老了,也预备着退休了,无论从生活上还是教育上都没办法给孩子最好的条件,就算我再想把他留在身边我也不能耽误他呀……”

    “生活和教育的事您不用担心,我会再给您一笔生活费,连同下月的抚养费一起给您寄过来。有了这笔钱,您也就不用有那么多顾虑了。”

    “……小苑你怎么就拎不清呢??血肉亲情能用钱买断吗?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谁说是唯一的了。”

    “……你说什么?”

    “妈,忘了告诉您,我已经怀孕了,就是您刚才口中那个老板的孩子。我们也已经检查过了,是个男孩,所以他已经准备下个月就跟我结婚了。”

    “你……这就是你不要小归的理由吗?!怕他阻了你嫁进豪门的路??”

    “话不能这么说。妈,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小归还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不疼他。但是您刚才自己也说了,小归一向懂事,在我看来他实在是过于懂事了,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他有时候真得冷静得不像话。虽然我是他妈妈,可是他从小长到大我都觉得他跟我不亲,自我跟他爸离婚后每次隔许久见面他对我都一点热络的感觉也没有,这哪里像是亲母子啊。”

    “这难道能怪他吗?你说他对你不够亲近,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从离婚到现在,甚至是在离婚之前,你管过他多少?你在乎过多少??儿子长这么大你对他又了解多少呢?!”

    “……确实,我知道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但是您必须承认小归他太过冷静也的确是事实啊。就像这回他爸爸去世,您见他哭过几次?至少我是一次都没看见过。您说这孩子他是不是天生就是个冷性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小苑!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儿子?!这要是被孩子听到了,可是会诛心的呀……”

    “他不是睡着了嘛,听不见的……总之我话就说到这里,小归我肯定是不会领走的,养个冷心冷情的孩子在身边我心里也不舒服,您既然这么心疼他那我就还把他托付给您,钱是一分不会少的,其他事就拜托了……”

    “……”

    ……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于归窝在床上将四肢都蜷缩在身前,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天,他爸爸的丧事刚刚办完。

    于归知道奶奶之所以把他妈叫来就是为了让自己能跟在母亲身边,人都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之前爸爸在的时候还好,可如今爸爸走了,奶奶就不愿让他做一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孤儿,想着好歹能跟双亲中的一位生活在一起,总强过一直跟她这个老人家过活。

    可是,刚才他妈妈所说的那些话,于归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句都像把刀子一样插在他尚未学会自卫的柔软心房上。

    那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为什么她会那么排斥他?为什么就那么不想要他……

    难道理由真得是那个,是觉得他太冷血了么……?

    “怎么捂都捂不热”、“天生就是个冷性的”、“养个冷心冷情的孩子在身边”……脑海中如同中了病毒一样,被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冲撞搅和着……犹如魔音贯耳,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始终挥之不散。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嫌弃是怎样一种感受……

    大概是,会让你甚至开始置疑自己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

    于归怎么都没能想到,时隔多年之后,他居然又从另一个自己那么在乎的人口中听到了类似的话。

    冷情,应该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

    他们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冷血无情吧……他么?或许吧,或许他们是对的,他真得就是这样一个人……

    就像现在,他从颜殊家里出来,明明心里感觉难受得快要窒息,可是他却哭不出来,只有身体在不住地打着寒颤。

    不管怎么说,如果一个人哭不出来的话,应该就说明还没伤心到那个地步。

    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不是么?不哭到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就算不上真正的难过,不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状若哮喘就不算真正的开心,这些就是大家用来衡量一个人情绪时所用的标准么。

    如果这就是标准,那无论是从前他妈妈所说的、亦或是颜殊刚刚所抱怨的,都没有一丝一毫地冤枉他。

    这一切都是他活该么……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于归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

    颜殊那里显然是回不去了,可他暂时也不想回家,就这么在外面晃荡着。

    走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于归拿出来扫了一眼发现是颜殊的电话就直接按掉了。颜殊又打过来,他又挂断,重复几次之后于归索性关了机。

    其实不是不想接,只是不知道接起来之后还能说什么。

    于归从来没有想过,在颜殊心里居然会把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相处当成是他在履行身为男朋友的义务,他没想过颜殊竟会觉得自己对他不够在乎甚至不够喜欢,更没有料到,颜殊跟他母亲一样,把他定性为一个冷血冷情的人。

    他或许,真得不太擅于表达,可是他对他的感情自始至终——自始至终……都是真的。

    心里头已经堵得让人喘口气都觉得嗓子像被什么人用力扯开了一样,又涨又疼,偏偏气息还都卡在了嗓子眼儿,下不去也上不来,一点憋闷的感觉都无法缓解。

    第2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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