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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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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妖纪元 作者:莲兮莲兮

    第20节

    “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茂臣坐到激光枪机位前,对着后面的追兵扫射。他们已经将速度提到接近音速了,距离198区和边境愈发接近,而追兵的速度不减反增。更倒霉的是,雷达上显示在左前方和右前方都出现了堵截的战机。

    燃料已经消耗了一多半,眼看逃脱的几率渺茫。却在此时,出现了变数。

    先是雷达上左前方的机群突然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然后是右前方的高空中出现了灼目的火光,将云峦都染成了深红。地平线的方向横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仿若悬停在空中的鸟群。但愈接近就愈发现那根本不是鸟,而是几十架身份不明的飞行器。

    当那些飞行器冲向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回可能真的要歇菜了。

    然而那些飞行器绕过了他们,激光炮纷纷瞄准了他们身后的追兵。

    唐逸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后的机群在爆炸的烟云和火光中灰飞烟灭。他们高兴不起来,那些追兵毕竟曾是他们的战友。而这些包围他们的身份不明的飞行器,不似寻常的迷你机,体型如飞鸟般轻盈优美,镜面一般的机身反射着周遭的色彩,艺术品一般的外壳包裹的是凶悍的死亡之力。

    此时迷你机内的呼叫器响了,显示未知目标希望与他们通话。罗唯看了唐逸一眼,唐逸点了下头,而后站到屏幕前。

    身陷囹圄的情况下,他们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原本投影着机舱外景象的屏幕黑了一瞬,再亮起来的时候,显现出的充满异域风情的俊美面容在唐逸看来却像一场噩梦。

    靠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单手托着脸颊,懒懒地微笑着,“hi唐逸,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第85章 逃亡(3)

    骤然见到叛军三大首领之一出现,众队员都暗暗吃惊,暗道不好。看这架势,叛军此次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上一次在深海中的遭遇另唐逸看到lee那张脸就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冷颤。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物理伤害,但是相比身体上的痛觉,唐逸更恐惧这个邪魅的男人展现在他面前的阴暗龌龊的自我。

    唐逸克制着内心深处的恐惧,强作镇定,“lee,你想要什么。”

    “这么直奔主题,枉费我对你那诱人的身体朝思暮想。”lee伸出血红的舌尖舔了一下唇角,“不过……我喜欢。”

    不堪入耳的调笑听得唐逸脸颊发烫怒气上涌,罗唯也愤怒地站了起来喝道,“你嘴放干净点!”

    “怎么,唐逸你竟然没有告诉别人我们在深海中有多么缠绵悱恻?”lee丝毫没有被罗唯的虚张声势影响到心情,兴味盎然地凝视着唐逸。

    水银忽然向前一步,挡住了lee射向唐逸的视线,森冷到有些骇人的眼神透过屏幕直刺lee的灵魂。lee微微挑起眉梢,收起玩味的笑容,舒展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水银,欢迎你加入自由同盟。”

    水银冷声道,“我从未打算加入叛军。”

    “话不要说得这么死。”lee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说话不要拐弯抹角磨磨唧唧的!你到底要干嘛!”唐逸咬牙切齿地喝问。

    说,“请你们跟我去自由同盟做客。”

    水银问,“如果我们拒绝呢?”

    “我想不出你们为什么要拒绝。现在你们是第三基地的头号通缉犯,有人想要帮你们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罗唯狠声道,“就算我们离开基地,也不会与你们这些冷血龌龊的人类叛徒为伍!”

    “这位小朋友,你叫罗唯是吧?”

    罗唯一愣,没想到lee竟然会知道他的名字。

    拉开唇角,笑容间可见森然白齿,“你弟弟罗炀跟你长得还真是像啊。”

    罗唯的愤怒骤然冻结在脸上,当他看到镜头拉远,照到旁边被反绑双手堵住嘴巴的少年时,那愤怒便被惊恐取代,整个人向前扑去撞在操作台上,“你这个卑鄙小人!有种你冲我来!”

    用手轻轻捂住嘴,故作惊讶状,“哎呀,好吓人啊!那我还是赶紧把你弟弟扔出去吧!”

    他话音刚落,一个叛军士兵便打开了地板上的一扇圆形舱门,凛冽的风立刻灌入对方的机舱,卷起lee头上浅褐色的细软发丝。那闪舱门下是一片空茫,遥遥可见陆地延展在下方。

    一个士兵将少年推搡到那扇舱门旁,少年发出惊恐的哼叫声,用力摇头想要向后退,却无法撼动身后高大的男人铁铸般的身躯,被逼迫着一步一步走向下坠的死亡。

    “住手!!!”罗唯徒劳地向着屏幕伸出手,却无法解救自己唯一的亲人。他的眼睛发红,目眦欲裂。

    “够了!”唐逸喝道,“我们跟你走!”

    话音刚落,lee便抬起手。舱门被哐当一声关上了。惊魂未定的少年像拎小鸡一样被后面的战士拎走了,镜头里只剩下lee满意的魅笑,“还是我的小甜心懂事啊。”

    话音刚落,通讯便被切断了。

    机舱里一阵沉默,罗唯垂着头,突然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林茂臣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都怪我……”罗唯攥起的拳头在因为愤怒和惶然而发抖。唐逸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小弟的头发,“别臭美了,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他转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水银。他知道,叛军这一次恐怕是要逼迫水银加入他们了。

    第一次任务强抢不成,于是在第二次任务中借助归墟城的力量向水银灌输宸渊的记忆,撼动水银对基地的忠诚。叛军原本的计划大概是一点一点策反水银。若不是唐逸犯了致命错误,在水银的温柔之中昏了头,将光碟带入了基地,叛军也不会这么快就有机会再次将水银困住。

    水银与他对视片刻,刻意做出冷静而平淡的表情说道,“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要小心那个lee。他对你不怀好意。”

    水银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忧虑和残留的怒色另唐逸心里莫名满足。即使现在的水银并没有使用那种反绑定药剂,但他确确实实是在担心自己。

    就算不是恋人,至少也已经是相当重要的人了吧。说不定,是除了唐雅外最重要的人?

    如果水银是宸渊的复制,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能向第二个人敞开心扉?如果自己够耐心,是否真的能等到那一天?

    然而这些旖旎的畅想只是一闪而逝,现在他们身为叛军的阶下囚,连有没有明天都不好说,不要说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了。唐逸暗地里敲了下自己的脑壳,暗骂自己越来越分不清主次,不分场合地胡思乱想。

    他们被叛军的机群“护送”着,飞离了第三基地的领土。唐逸注意到这些机群之间似乎会相互作用,升起某种奇怪的能量场,次声波在这片场中被吸收殆尽,就连他们自己的迷你机发出的引擎声也被削弱很多。想来他们能够在雷达上隐形靠的就是这神奇的“隐身术”。那天攻击战队的机群也多半是叛军的手笔,竟然能够骗过重重关卡长驱直入,这些飞行器的先进程度已经远超第三基地的空军。

    唐逸注意到在他们正前方的那架战斗飞行器的机尾背面隐约可见第一基地那红色雄狮标志。一种果然如此的黯然涌上心头。

    果然,第一基地在资助叛军。

    哪怕在即将灭绝的今天,争斗也不会停止。

    水银说过瞿岚跟唐雅一样,是自由同盟的人。那么叛军那天空袭海妖战队,是否就是为了制造混乱,好让他们顺利逃脱,然后自己送上门来?

    好像他们一直在被自由同盟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却毫不自知。

    机群迅速掠过第二基地与第三基地之间荒无人烟的大片内海和沼泽,大地暗沉斑驳的色彩模糊成了一片混乱的残影。当机群的速度终于开始逐渐减慢,唐逸看到在一片墨绿色的湖泊后,两道山川的环抱之间,竟然躺着一座城。

    那并非第三基地聚集区那种单一整齐的灰色建筑,而是形态各异高矮不一,像是被谁一不小心碰撒在山坡和平原上的。然而在纷乱中却又隐约可见一种自然形成的秩序,蜿蜒如灵蛇般的道路辗转过一座座似乎摇摇欲坠但却又有种奇异的破旧美感的屋楼,一直通向蔓延在山坡上的一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军事基地。

    最显著的建筑,是一座环形高大建筑,银白色的金属搭建而成,宛如后现代风格的古罗马竞技场般屹立在并不算高耸的山巅。当他们降低飞行高度掠过那建筑上空,能看到环形的中间是一片绿色的花园,一座透明的罩子封在顶部,里面似乎有一些人在走动。

    众人没有说话,但唐逸知道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在心底震撼着。他们本以为自由同盟已经被瓦解了,却没想到在这死亡之洲中却还隐藏着这样一座称得上宏伟的城市。居住在那些城市里的人也都是叛军吗?

    可是那些袅袅升起的炊烟、市集上飘扬的彩色旗帜,为什么又带着种浓浓的生活味道?

    机群降落在城市西面一片平坦的停机坪上,唐逸注意到遥远的地方还有一长排类似的战斗机整齐地排列在跑道上,除此之外中型和大型的运输机也有不少。他们一下飞机,便马上被叛军士兵团团围住,双手被拷在身后。唐逸注意到这回叛军使用了一种更加昂贵的密码手铐,显然是吸取了上一次被他撬开手铐的教训。

    鹤田匠真被卫生院一样的人用担架抬走了。此时叛军士兵们忽然向两边让开,lee踩着轻松而优雅的步子走到水银和唐逸面前,戏剧性地将手在身前转了个圈又打开,仿佛英国管家欢迎客人般的姿势,“欢迎来到自由同盟的四大主城之一——罗马。”

    唐逸翻了个白眼。虽然这座城的规模超出了他的预计,想和已经被洪水淹没的罗马古城比起来还是差了几个重量级吧……

    的视线骤然落在唐逸脸上,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小甜心,几个月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唐逸冲他啐了口唾沫,“gofuckyourself。”

    轻盈地躲过唐逸的口水攻击,冲他抛了个媚眼,便随意地转过身,后面的士兵便马上推着他们跟在平等使者身后前行。从停机坪去军事基地要穿过小半座城市,但lee却并不打算乘坐迷你机,而是步履轻松地踏在铺了些青石板的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在他身后,一众叛军战士有说有笑地压着唐逸等人跟着。相比起基地的军人,这些叛军士兵显然更加随意,身上的伤疤却比一般基地军人多上许多,几乎每个人的手臂或脸上都有那么一两条骇人的疤痕。这倒是另得唐逸脸上那道烧伤的疤痕显得不那么出众了。

    街道两旁的屋宇众多,大都是手工搭建的石头或者木质小楼。街巷里一些小孩子新鲜地追着他们跑着,身着平民服装的男女老幼来来往往,偶然冲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然而他们显然对lee分外恭敬,纷纷对他脱帽问号。而lee也一脸亲切的笑容,从容地打着招呼。唐逸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些抱着洗衣盆的妇女、在门口修理桌子的男人还有抱着块甜薯吃得津津有味的小男孩,觉得这些人实在不像是战士啊。他回头看了看,发现其他人也是一脸困惑。

    “这些人可不是你们口中‘冷血没人性’的叛军哦。”lee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疑惑,用再平常不过的声音解释着,“他们都是‘流民’,有些事被基地驱逐的,有些是因为忍受不了基地中的生活逃出来的。或许对于你们来说基地是个人间天堂,但是如果你的忠诚值只有三十几分的时候,过的是地狱一般的日子。”

    谭明渊低笑一声,“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们你们自由同盟其实是搞慈善事业的?”

    “哈哈哈,当然不是。”lee心情愉快地回答,“自由同盟只不过是一群在基地混不下去的人聚集在一起了而已。”

    城市中心是一片极为宽阔的市集,无数摊位商铺招展着各自的旗帜,摊贩们的吆喝声融汇成一片声音的汪洋大海,充满基地没见过的勃勃生机。杂乱无序的摊位间女人们挎着菜篮讨价还价,肉贩们挥着大刀汗如雨落,小孩子们举着棒棒糖在摊位间钻来钻去,拥挤熙攘的一团,原始的热度在空气里蒸腾。

    所经之处,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在看到唐逸他们身上的基地服装还有他们身边的海妖时,混杂着惊讶、恐慌和憎恨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唐逸偶然听到“基地的走狗”、“杀人机器”这样的字眼。唐逸直想翻白眼,杀人机器这种评价难道不是应该奉还给这些发动恐怖袭击草菅人命的恐怖分子吗?

    军事区域和居住区之间有一道高耸的水泥墙隔开,他们到达之时,足有十几米高的黑色巨门缓缓升起,在门后粗粝却威武的建筑蔓延开来。在他们正前方,高耸的山顶上,那圆环形状的建筑正俯视着他们。

    指着上面那座建筑说道,“那里就是我们的arena。”

    a,竞技场,这个名字倒是很贴切。只不过……唐逸想起来,他在唐雅留下的光碟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他和唐雅本应该被送去,并且在里面相互残杀,直到只剩下一人的场所。

    他本来以为那会是一个恐怖肮脏的所在,但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干净到有几分圣洁意味的山巅神殿。他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某种突如其来的畏惧悄悄升起。

    原本只是出现在光碟中那属于过去和虚无的字眼,突然变成了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

    ,是真的。

    水银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名字,有些紧张地望了唐逸一眼。两个人的视线交错,交换着心中的不安和犹疑。

    转向水银,话语却是对着每一个人说的,“我呢,其实并不喜欢强人所难,你们如果不想加入叛军的话,留在城里做个平民我也无所谓。只要你们不离开罗马,我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不过呢,在此之前,我要带你们去见一个人。见过他之后,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

    罗唯不耐烦地问,“到底要见谁,我弟弟呢?”

    “我保证你弟弟毫发无伤,去过arena之后你就可以与他团聚了。”

    林茂臣切了一声,“说的好听,傻逼才会相信你这精神变态。”

    “信不信随你。”lee轻描淡写地说完,便转身沿着宽阔的长路径直走到山脚下。一道透明的超长升降梯从山脚下一座建筑中直通山顶的arena。他们被四名战士押送着,进入那座建筑中超宽敞的升降梯,随着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冲向山巅。

    a里面的走廊洁白明净,透过宽大倾斜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无限延展的灰色大地在远处与滚滚云峦浓缩成了一道海平线。苍冷的光芒映在每一个身着研究员白色长袍的工作人员脸上,另一切都像梦境般蒙着一层虚幻。

    推开两扇明净的玻璃大门。门后是一片罕见的苍翠花园。灌木起伏成碧绿的海洋,大片大片胭脂色的山茶花密集地绽放在墨绿色的叶片间,几株高大的木芙蓉洒下零碎的剪影。花园中间有一座丘比特喷泉,泉水从小天使的箭头中流泻而下,与池中的水波碰撞出爱情般悦耳动听的哗然。

    比较煞风景的是,有几只跟小可爱非常相似的怪物蹲在花园的四角,摇晃着细长的脖子,似乎在守卫着什么。

    一踏进来,就有一只变异怪物冲了过来,用细长的脖子缠绕着lee的小腿表示亲昵,抬起那张没有五官的恐怖人脸,瘦长而没有毛发的尾巴在身后猫一样舒缓地摇晃着,看得唐逸等人头皮发麻。lee宠溺地摸着它的头,“小可爱,有客人哦,不要撒娇了。”

    赶走了小可爱,带着他们沿着花园小径走向最中心的喷泉。一重重葳蕤的植物向着两边退开,不知为什么,唐逸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揪心的感觉。

    莫名地,他停住脚步。身后的水银猝不及防,撞在他身上。

    “怎么了?”

    唐逸愣了半晌,有点恍惚似的。直到lee在前面催促了一声,他才再次迈动脚步。

    然后,他看到了。

    在那漂亮的丘比特喷泉旁的石台上,坐着一个人。

    高挑的身形,修长的双腿交迭着伸展在草地上,整洁的白衣白裤,扣子一直扣到领口最后一颗,柔顺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理整齐,弹起钢琴来十分好看的修长手指捧着一本书,低垂的眉眼英俊而温柔。

    唐逸忘记了呼吸。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寂静。所有次声波同时寂灭。

    而在他身边,水银的双眼骤然张大,刹那间周遭万物都消散了。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白衣人。他的嘴唇颤抖着,张开却叫不出名字。

    白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和唐逸一模一样的英俊面容。他看向唐逸和水银的方向,嘴角微微提起,依稀是个浅笑。

    身后林茂臣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头儿?!”

    第86章 自由同盟(1)

    宛如魔咒被打破了,凝固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唐雅将书本合上放到一边,站起身,踩着地上的落叶向他们走来。唐逸感觉眼眶酸涩,心头翻江倒海,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正沸腾在他的灵魂中。

    唐雅停在他和水银前方大约五步远的距离,沉静如井中深月的眼眸穿过生死的迷梦。

    “水银,小逸。”

    水银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右手。指尖略略颤抖,带着不敢确信的犹豫向前探出。唐雅静静站在他面前,深不见底的眼神轻而易举摄住他的全部心神。指尖触碰到了真实的皮肤,顺着英气的轮廓,描摹着不曾改变的眉梢眼角。唐雅抬起手,轻轻拢住了水银的手,指间交缠,眷恋悱恻。

    唐逸蓦然觉得,自己和水银之间的距离一瞬间割裂成一条跨不过去的天涯。

    “唐雅……”水银红了眼眶,声音颤抖,“你……是真的?”

    唐雅将水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磨蹭着,无声地告诉水银他有多么真实。久违的亲昵触感,另水银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情感冲击瑟瑟发抖。

    逝去的恋人重新出现在面前,伸手可以触摸、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可以听到他呢喃的话语,是多少失去伴侣的海妖在梦中才能实现的愿望。然而现在,唐雅却实实在在站在他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水银突然一把抱住了唐雅,抱得那样紧,仿佛是害怕下一瞬唐雅就会消失了一样。唐雅也回抱住水银的身体。两个人相拥在喷泉轻灵的水声中,周身浸沐在蒙蒙光色里,风扬起银色和黑色的发丝,难解难分。

    当他们终于稍稍分开,林茂臣又喊着“头儿你没死啊!!!”扑了过来,谭明渊和其他海妖也带着意外的笑容围上来。

    唐逸站在一旁,像是突然化作了身边那株木芙蓉树的影子。他没有办法移动身体,只是微微张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罗唯忽然开口打破了重逢的喜悦,“如果你是真正的唐雅的话,为什么会在叛军的军营里?”

    气氛有一瞬的紧绷,唐雅的视线落在罗唯身上,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叹了一声,忽然向着唐逸走来。

    罗唯带着几分警觉,似乎想要挡住唐逸,但是被唐逸轻轻按住肩膀,推到一边。

    原本一模一样的两人,现在已经不那么一样了。唐逸摸摸自己脸上的伤疤,忽然觉得自己那么丑,连当替身都不大合格了。

    多么奇怪,在此之前,他甚至开始喜欢自己不同颜色的眼睛和眼角下的那道疤了。

    “小逸。”唐雅伸手,拿开了唐逸遮挡着伤疤的手,带着几分怜惜触碰着那道凹凸不平的皮肉,“你受苦了。”

    唐逸的喉结上下滑动,眼眶酸涩,艰难地问,“你没死。”

    “嗯。”

    “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

    “……告诉我!”

    唐雅环视四周,也看到了林茂臣等人脸上的困惑。他于是讲述了他和唐逸真正的身世。这些话,唐逸已经不再陌生了,不过听在林茂臣、谭明渊还有罗唯耳朵里,却如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他们微微张开嘴巴,目光在水银和唐氏两“兄弟”之间游移。

    孔雀恐怕是所有人里知道的最多的,想必鹤田匠真向他透露过水银的身份。不过蓦然知道唐雅竟然一直是叛军安插的奸细,还是令他有些讶然。

    随着唐雅的讲述,林茂臣脸上的喜悦消失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崇拜的头儿竟然是罪大恶极的叛军的一员。

    而水银,则一直有些恍惚似的盯着唐雅,难辨他眼中的情愫。唐逸多么希望,水银可以往他这边看一眼。

    谭明渊问,“那么……你‘死掉’的那场战役中,自由同盟为什么要杀水银?”

    听到这个问题,水银的视线有一瞬的颤抖。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

    在光碟中,唐雅对唐逸说他的任务就要结束了,要将水银交给自由同盟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水银心中那晴天霹雳一般的痛楚、被背叛的不敢置信,到现在依旧鲜明。

    重逢的喜悦稍稍消退,他回想起了光碟中那伤人的一切。

    忽然插了句嘴,“原本并非想要杀掉水银。那次任务,本是自由同盟的陷阱。唐雅越来越少将水银的dna样品交给我们,这令当时负责的仁爱使者很生气,于是决定冒险策划那次行动将水银直接转移到自由同盟,方便对他体内的力量进行更深入的研究。本来一切顺利,第三基地上了勾派出了海妖战队捣毁那处据点,不过嘛……出了点小小的问题,你们的头儿反悔了。”

    “反悔?”

    “我……不忍心将水银交出去。”唐雅的语调平稳,却带着深陷往昔的黯然和愧疚,“水银是我的任务,但是朝夕相处十年,我没有办法就这样把他送上某张解剖台。”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却把水银和我们带来?”唐逸问。

    靠坐在一张长椅上,随手摘了一朵山茶花把玩着,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放心现在由我接手了,我可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想解剖东西的科学怪人。”

    谭明渊用手摸着下颚,思考着唐雅说的话,“……你临时反悔了,所以叛军对你痛下杀手?”

    “不,当时我通知其他分队的支援来协助,但没想到自由同盟早就料到我可能会反悔,所以还是将我们包围了。当时十八分队的一名队员忽然决定射杀水银,大概是认为水银绝对不能落入叛军手里。”

    “然后你为我挡了一枪?”水银忽然插进来一句。唐雅望着他,缓缓点了下头,“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唐雅说的很详细,很真实,或许这就是当时的真相。但不知道为什么,水银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东西。

    诚然他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但是听完唐雅说的,却仿佛是在听另一个故事,产生不了共鸣。有什么东西缺失了。

    可如果真相就是唐雅说的这样,也就是说,唐雅并未背叛他。

    令他害怕、伤心的真相,并不是真的。唐雅说不定,心里还是有他的。

    水银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容易就感到满足。就算唐雅心里最重要的不是他,只要还给他留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便足够了。他愿意相信这一种真实。

    林茂臣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唐雅是叛军的事实,他摇着头,向后退了一步,“头儿……你怎么能加入我们的敌人啊!我们有多少兄弟死在他们手里啊!”

    唐雅敛下眼眸,“抱歉,我没有选择。”

    “你太令人失望了!老大知道了不知道要多难受!”

    这时候站了起来,一挥手,便有士兵一把按住有些激动的林茂臣的肩膀,“行了,你们的头儿当初要不是为了唐逸可以当个普通人,也不会主动为我们做事。就算是现在他也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所以呢要想骂人打人的话还是打住,我可不希望你打伤他那张俊脸。”

    唐逸忽然双手按住唐雅的肩膀,迫使唐雅面对着自己。

    他端详着唐雅的脸。

    骨灰罐在他手中冰冷坚硬的触感依然记忆犹新,他始终没有办法接受,原来这一切也都是假的的事实。

    “你是为了我,才加入叛军的。是不是。”唐逸听到自己用生涩的声音问着。

    “双胞胎”相互凝视对方,好像他们之外的世界都不存在。

    唐雅轻叹一声,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唐逸嗤笑一声,“你变了,我还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一脸高傲地对我说:别太看重自己了,我只不过是想要证明你比我弱这种欠揍的话。”

    唐雅微微一愣。

    “为什么……”唐逸抓在唐雅肩膀上的手渐渐收紧,他的喉咙里像是堵了快石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为什么不想办法联系我……联系水银……”

    如果他知道哥哥没有死,如果他知道……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接受那个任务。

    哪怕受到基地的处罚,哪怕忠诚值被降低百分之三十,至少他不用认识水银,不用陷入这绝望的情网,像个乞丐一样,为了一星半点不真实的温存而欢欣鼓舞,抱着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沾沾自喜。

    然后又看着这份希望在面前摔得米分身碎骨。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水银差点死掉!!!你知不知道我……”唐逸大声质问着,却没能说出最后半句话。他终究不习惯在唐雅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情,哪怕经过了生与死的距离。

    由于唐逸抓着肩膀的力气太大,另得唐雅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下一瞬,唐逸骤然感觉手腕一紧,力气霎那流失。

    水银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迫使他放开唐雅。唐逸看着那双在见到唐雅后第一次落在他身上的冰蓝眼眸,从不知道原来水银的眼神可以让他觉得这样寒冷遥远。

    水银很快松开了他的手腕,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唐逸看着眼前的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一个清雅,一个英俊,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属于彼此的,中间没有别人的位子。

    他向后退了一步,骤然间明白了,水银身边的位置从未属于过自己。他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是麻木的。他找回了哥哥,却又丢了水银。他佩服自己竟然十分平静,只是垂下头,拉出一个有些戏谑自嘲的笑。

    “正主回来了,我这个冒牌货的任务也算是功德圆满。”故作轻松的语气,没有一丝颤抖。

    大概是看到了唐逸眼底未及掩饰住的寂寥,水银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痛了一瞬。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小逸,”唐雅向前一步,似乎是想要拉住他,“对不起,我……”

    唐逸却抬起一只手打断他的话,“不用解释。你不欠我什么,相反,一直都是我欠你。”他顿了顿,用力拉扯嘴角,笑得很难看,像戴了小丑的面具,“你们聊,我……走了。”

    他逃走了。

    幸好并没有人拦住他。

    逃出了那天堂一般明丽的花园,在宽敞明净的走廊里漫无目的地疾行。他用力睁大眼睛,想让风吹干摇摇欲坠的软弱。他和水银在一起的日子中发生的一切一齐涌现在眼前,在睡眠胶囊中窃窃私语、早上的抢厕所大战、训练中的默契配合、在他刚刚做完听觉手术后安全的怀抱和轻柔的歌声、紧紧相拥的身体、吻他的时候蝶翼般轻颤的睫毛、带他看日出时被太阳的胭脂染红的面颊、看他吃生日蛋糕时的温柔目光,还有那句“唐逸……我真的希望自己能爱上你。”他甚至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记忆力这么好,连那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就像是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他们……本来已经那么接近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和水银之间真的有些什么……

    唐逸猛地停住脚步,在一处无人的落地窗前,睁大眼睛看着透过云层的阳光,任由光束刺痛颜色浅淡的左眼。

    哥哥没死,这是好事。水银本来也不是他的,他实在不该表现得这么差劲。

    他应该给哥哥一个拥抱,轻描淡写地祝福他们。就算要走,也应该走得从容,走得洒脱。

    唐逸愈发厌恶自己了。

    身后有哒哒的脚步声传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唐逸转头,看到了罗唯担心的面容。

    “唐大哥……你还好吗?”

    唐逸用力咽下喉咙里尖锐的痛楚,清了一下嗓子,用力戴上毫不在乎的面具,耸耸肩,“我没事儿,刚才有点尿急。”

    希望罗唯没有注意他略微发红的眼睛。

    也不知道罗唯是真的没注意到,还是知道唐逸不想谈论这件事,他只是简单地问了句,“……现在我们怎么办?”

    “那个姓李的多半是想要利用我哥威胁水银加入他们,我们只不过是附属,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强迫我们加入军队。也不大可能伤害我们和你弟弟,毕竟他希望水银可以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伤害我们只会令水银对叛军产生抵触情绪。”唐逸故作镇定地分析着,公事公办的口气,“我认为他最多把我们软禁在这,防止有人向基地报信。”

    啪啪啪,突如其来的掌声。唐逸身体一僵,转头便看到lee靠在一根方形的石柱上,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浓浓的兴味盯着唐逸,“我还真是佩服你啊,心上人就这么跑了,你还能装得这么淡定,还有心思在这儿分析情势?heart,你真是越来越令我着迷了~”

    第87章 自由同盟(2)

    唐逸左右看了一圈,发现lee竟然是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视线所及的地方没有任何护卫。唐逸于是毫无犹豫地一个箭步上前挥出一拳,lee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下,头猛地甩到一边,身体也失去平衡向后连退几步倒在地上。lee只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嘴里一股被自己的牙齿撞出的铁锈味,鼻子里有湿热的血液滴淌下来。

    用手背擦着鼻子里流出的血,竟然咯咯咯笑了起来。唐逸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变态还笑得出,恶狠狠地说道,“这一拳回敬你上次的把戏!你要是再惹我,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从地上爬起来,姿态还是一贯的从容不迫,甚至顶着那红肿的脸颊做出了享受般的表情,“甜心,你生气的样子真性感。”

    唐逸刚要再次挥拳,lee却忽然抬起一根手指,“一次就算了,如果你要是再任性,我可不敢保证罗炀会不会出什么事。”

    唐逸一口气憋住,拳头僵在空中。这次却换成了罗唯冲过去一把揪住了lee的领子,“快把我弟弟交出来!”

    “这是求人的态度?”lee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用两根手指拎着罗唯的袖子拽了拽。罗唯下颚咬紧,却也知道罗炀在对方手中,他根本就不能把对方怎么样。

    整了整衣衫,从衣袋里拿出怀表来,啪嗒一声掀开盖子看了看时间,“嗯,时间也差不多了,想见罗炀的话就跟我来。”

    唐逸和罗唯对视一眼,心存戒备地跟在lee身后走向宽大的双门电梯。电梯门口有两名持枪的士兵守候着,lee出现以后便自然而然地跟在了唐逸和罗唯身后进入电梯。电梯里播放着莫扎特的《魔笛》,lee跟随着乐曲享受地轻缓摆动着头颅,看得唐逸心里一阵烦躁。

    为什么他会被困在这个变态手里?为什么即使现在脑子里还是不停地闪现着那个白头发海妖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原来那个在陆军自由自在的他什么时候不见了?

    电梯垂直向下降入山体之中,大门打开后,面前是一片宽广到令人惊诧的地下武器工厂,高大到看不清顶棚,四面八方也难以找到尽头。无数高大的战机和装甲机器人一排排整齐地罗列着,一些机械手臂正在高空中缓慢而精准地游移,焊接金属的火花接连不断闪烁。无数的士兵和机械师来来往往,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向lee脱帽行礼。

    这工厂的先进程度完全不亚于第三基地,甚或与第一基地有的一拼。唐逸没有料到叛军原来将真正的实力隐藏的这么深,可笑之前第三基地还一直在宣传叛军已经被剿灭了。

    他们到底在等些什么?

    带着他们进入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站着几个叛军战士。罗炀也在其中,双手被反绑,被迫坐在一张椅子上。在看到罗唯的一瞬间他激动得想要跳起来,但是肩膀被士兵死死按住,只能大声叫着“大哥!”。

    罗唯马上冲过去,却在几步之外被一名士兵举枪拦住。lee在身后呵呵笑着,“不要这么急嘛。在让你们兄弟团聚之前,我们还有一些协议需要处理。”

    唐逸不耐道,“你到底还想干嘛?我们是绝对不会加入叛军的。”

    “为什么?你们已经背叛了第三基地不是吗?”

    “就算不是基地的人,也不会加入你们这些恐怖分子。”唐逸冷笑道,“我宁愿回基地自首或是一头撞死。”

    那些叛军战士听到他的话皆露出几分愤恨和嘲弄,反而只有lee笑得最轻松,“基地对你的洗脑还真是彻底啊。你忘了,我以前可是第三基地的首席智者,是你效忠的对象啊。”

    “……我效忠的是能保障人类生存的系统,是跟我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不是你们这些所谓智者。”

    “保障人类生存?”lee仿佛天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的笑声另唐逸愈发烦躁,这种被嘲笑的感觉令他很想揍人。

    “基地系统很久以前或许确实是个奇迹,不过,现在的它早就腐朽得一塌糊涂。”lee负着手围绕着他缓缓绕着圈,“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应该见过基地是怎么对待那些胆敢质疑他们权威的人的吧?你们在公共信息频道听到的消息全都是被过滤筛选扭曲过的信息,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早已经变了样子。基地已经不能再保障人类的生存了,相反,它会加快人类的灭亡。”

    打了个响指,房间四面的墙壁忽然显现出了影像。

    那是无数个小屏幕,里面是许多研究员进行试验的场景。只不过,屏幕中的实验对象都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那是无数种奇形怪状,只要看一眼就想令人呕吐的生物。那些东西——有些甚至是人形的,但又绝不是人类——本应是只存在在人类想象出的最恐怖的地狱中的鬼怪,却硬生生被拉入了现实。

    唐逸看到一堆蠕动的肉米分色肉块正在吞噬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屏幕上的画面没有声音,但是那个人被极度痛苦惊悚扭曲的脸,将会是他今晚的噩梦。

    “啊,那是lev24,很精彩的一个变种。它正在吃的是一个忠诚值只剩下10的劣等公民。你们不是好奇那些失踪的公民都去哪里了么?其实呢,在利剑里进行的生化实验每天都需要几十个实验对象,光是要喂食这其中的一些变种就要消耗十几个活生生的人。”

    罗唯瞪大眼睛,望着那些可怖的影像,“不可能……”

    “这些都是我离开利剑的时候带出来的最高机密,你们这些小兵原本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的哦~这些都是第三基地准备用来对付其他基地的武器,有朝一日,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可能被放出来。”lee围绕着房间缓缓踱步,忽然停在一个画面前,用手点了一下。那个屏幕骤然放大,占领了房间的四壁。

    屏幕里,一个身着无菌服的研究员给一个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利维坦中期的病人注入了一只针剂。那个病人显然已经进入发病的第五天,皮肤严重溃烂,眼睛血红一片像两个血洞,偶然剧烈地挣扎着,对那名研究员露出尖利的牙齿。

    而后lee按下快进键,直接跳到十分钟后,才继续播放。

    奇迹出现了。那个病人不再挣扎,乖乖坐在原位,原本蔓延在脸上的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青白的皮肤一点一点恢复成拥有生命力的淡米分,就连血红的眼睛也逐渐变回了原本的蓝色。

    唐逸和罗唯都僵住了。

    这是……之前在恐怖袭击中,lee提到过的利维坦病毒的解药……

    “这段资料是在我离开前一个月录入的。那个时候第三基地已经拥有了治愈原始病毒中后期病人的能力。可是,第三基地不但拒绝将这项技术分享给其他基地,甚至对自己基地里的人也秘而不宣。甚至于研制这药剂的研究员也被秘密软禁了。”lee看向唐逸,“说起来,你还见过那个研究员的副手,就是你之前在210区解救的朴世焕。他当时被发配到边疆,我们便与他取得了联系。他并没有疫苗全部的配方,只能将疫苗的基本原理告诉我们。可惜后来基地看他看得很紧,他又担心他女儿的安全,所以与我们切断了联系。后来我们便利用他为诱饵,把水银引过去。”

    唐逸皱眉,“朴世焕也是你们的人?!”

    “不算是,他只是对基地非常失望但又没有胆子反抗权威的无数人中的一个,和你一样。不过呢,他比你要更勇敢一点。”

    唐逸脑子里很乱。诚然,他早就开始怀疑基地了。如果那真的是人类生存的唯一希望,为什么每个人都活得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胆战心惊?

    如今,看到第三基地真的早已有了疫苗,他竟然也没有太过惊讶。

    “你们相信的基地早已不存在了。利剑里面的智者为了保存自己和家族的权利,什么都做得出来。如今的地球已经油尽灯枯,为了争夺资源和领导者的位置,五大基地之间的争斗也从未停止过。只不过过往那些争斗都在水面以下,在我们这些智者和安全部之间发生,如今动静越来越大了,你们这些士兵和平民才察觉到第三基地与第一第二基地之间紧绷的气氛。”lee忽然明朗一笑,张开双手,“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罗马是一座多么生机勃勃的城市。即便是在基地的体制之外,不是也能活得好好的么?基地根本不是唯一的解药。”

    唐逸承认,自己在一瞬间真的产生了动摇。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他早就对基地的系统产生了深深的抵触。那么多的谎话、那么多的相互背叛告发,那不是一个正常的生活方式。

    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能忘记在歌舞伎町发生的惨剧,忘记玫瑰临死前的眼神。

    唐逸坚定地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

    “我……坚持我的选择。”

    而罗唯却犹豫了。倒不仅仅是因为lee的游说,而是因为他的弟弟还在他们手里。他看着自己惊恐的弟弟,愧疚地看了唐逸一眼,紧紧抿着嘴唇,没能给出回答。

    唐逸看着他们兄弟,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自己和唐雅小时候的情景。

    唐逸不怪他,冲他安抚地点了下头,而后转向lee,“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选择,我希望你不要为难别的人。他们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并没有任何怒色,甚至毫不意外。他耸耸肩膀,“太可惜了,不过呢,我也不会勉强你一下子就接受。”他踱步到唐逸面前,忽然一把抓住唐逸的左手手腕。唐逸刚要挣扎,却突然被一名士兵按住肩膀。他感觉到lee将什么东西贴在了他的腕表上。

    那是一枚小小的椭圆形物体。在它吸上腕表的一瞬间,表盘中发出一阵奇怪的嘶嘶声,一股焦味弥漫出来,继而表盘上倏然一片漆黑。

    唐逸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要毁掉他的腕表。

    “基地给你们的腕表里面有追踪系统,虽然在这里基地的信号已经被屏蔽了,但这种东西还是少戴为妙。”lee暧昧地摩挲着唐逸的手腕,轻巧地将腕表解下来,随手扔给了唐逸后面的士兵。然后他向后退了一步,笑容魔魅逼人,“那么,我的小甜心,我很快就会来探望你的。”

    唐逸还在困惑,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骤然间感觉后颈一阵尖锐的刺痛,被电击的麻痹感觉迅速传遍全身,他的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唐逸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的意识在昏沉中起起伏伏,隐约记得自己梦见了深沉海洋中,水银抱着他的身体悬浮在激荡的海潮中。迷蒙的光线里海妖专注而神情的眼神如最温暖的月光将他一层层包裹。然后,海妖缓缓松开了手,摆动着修长飘逸的鱼尾,一点点地后退。他记得他伸出了手,想要抓住水银,想要叫他的名字,可是一张口,却只能吐出一串苍白的气泡。

    而水银的眼神变得疏离而冷漠,对着他摇摇头,一转身,游向深海的黑暗中。

    唐逸被一阵迟钝的痛拉回意识。他不确定那阵疼痛是来自头颅还是来自心口。

    整个身体都十分沉重,像是被压了一块无形的石头。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着,他呻吟一声,睁开眼睛。

    头顶是一片斑驳肮脏的木质天花板,挂着一只摇摇欲坠的灯泡,散发着有些颓唐的橘黄色光芒。

    他的身下是坚硬的床板,床单干巴巴的有些僵硬。这是一间不大宽敞的房间,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一个衣柜,还有墙上钉着的一排肮脏的柜子,靠床的木头墙壁上面有些黑色的霉斑,空气里漂浮着一股陈腐的气味。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发现没有任何桎梏。然而在他坐起身来的时候,绝感觉后颈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

    他伸手去摸了摸脖子后面,身体僵了一瞬。

    在后颈的皮肤下,他摸到一个细小而坚硬的凸起。他确定,叛军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在他的脖子里植入了东西。

    那是什么?追踪器吗?

    他以前就听说过基地会给重点监控分子的身体里植入追踪器,只要对方离开了设定好的区域就会遭受到电击,同时向安全部发送紧急信号。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一股深深的沮丧在胃里翻腾上来,他曲起膝盖,用双手搓了搓蒙着一层疲倦的脸。现在的他似乎对于自己身在何处,会受到叛军怎样的对待,已经失去了兴趣。反正已经不能再坏了吧?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以前所知道的、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没有了。而他甚至没有时间整理一下隐隐作痛的心绪,只能被不断发展的变化推着走到现在。

    或许这样也好,他就不会有时间去想那些自己失去的东西……和人。

    他发现床头摆放着一套衣服,样式简单的衬衫和长裤。他身上的基地军装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摸爬滚打之后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他闻了闻便皱起鼻子,迅速换掉了衣服。在屋里走了一圈,发现柜子里有一些洗漱用具,但是整个房间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就连电脑也没有一台。衣柜里有几件和他身上类似的颜色暗淡的衣服和鞋袜。

    唐逸试着推了推门,竟然发现门没有锁。

    门外是一条窄仄的木质走廊,漆黑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点着几片苔痕。走廊的一侧是木质的楼梯扶手,另一侧还有另外几扇和他的房间类似的门,有些门上有编号,有些的编号已经掉落了,只剩下隐约的痕迹。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门上写着“201”。

    这是监狱么?为什么还有门牌号?为什么门没有锁?唐逸一头雾水,试探地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下走。

    一楼门口有个大约七十岁左右的老妇人正在剥豆子,夕阳的光线如紫色的雾气缭绕在大堂的空气里。那老妇人听到响动扭过头来,毫无意外之色地说了声,“你醒了。”

    唐逸迷茫地看着她,“额……你谁啊?”

    “你可以叫我曾阿婆,我是你的房东。”

    “……房东?”

    “对啊,你不是新来的流民吗?好大面子哦,还是同盟军的长官亲自把你送来的。”曾阿婆一边利落地讲豆荚里的豆子挤进箩筐里,一边絮絮叨叨说着,“按照老规矩,第一个月我免你房租,之后每个月你给我四百世币。我这儿是专门收新来的流民的,房租不高,但环境也好不到哪去。你要是嫌不好,也可以自己去找别家的房间。”

    唐逸消化着她的话,缓缓眨了几下眼睛,“……我不是囚犯?”

    曾阿婆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当然不是,只不过我听长官说你行动受限,不能离开罗马的领地。你注意不要踏过界碑就是了。啊对了。”曾阿婆忽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哎呦一声站起来,从围裙兜里拿出一只信奉,“这是同盟军发放的第一个月的伙食费,每个新来的流民都有的。”

    唐逸迟疑着接过信奉,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打世币现金。

    这叛军还真是奇怪啊,不仅没有把他关进监狱,还给他送钱。这是不是就是他们笼络人心的手段?

    亦或是,怕他留在军营里,会对水银造成影响,所以干脆把他扔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未免高估了他对水银的影响力。

    那么其他人呢?他们也被归类为流民了吗?

    虽然不能离开罗马,但是这种程度的自由也太高了点吧?他可是海妖战队的成员,难道不是他们的死对头么?

    看唐逸一脸懵逼的表情,曾阿婆捶了捶腰,回到门口继续坐在小马扎上剥豆,“年轻人,趁着第一个月赶紧去找份工作,不然以后可就没人救济了。”

    唐逸讷讷点了点头,刚刚转身,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头问了句,“阿婆,送我来的人是只送了我一个人来吗?还有其他人吗?”

    阿婆摇摇头,语气笃定,“没有,就你一个。”

    ……

    ……

    唐逸揣着一张大面值的世币,试探性地踏出了小旅馆,茫然地在陌生细窄的街巷间无头苍蝇一般转了一会儿,在一家简陋到不可思议的面摊吃了碗手擀面。陌生的味道,陌生的环境,令他恍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座城市里除了最基本的电器,没有看到任何电子信息产品,甚至连电脑都没有见过。就连卖面条的也不过是用古老到唐逸觉得新鲜的计算器上算了找零的钱,然后从一只小盒子里找出零钱给他。

    唐逸简直要以为自己穿越到好几个世纪之前去了。他简直无法想象,在没有电脑的地方要怎么生活。

    可是看他邻桌那几个聊天划拳的男人,似乎他们还挺开心的?

    唐逸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往嘴里扒拉面条,吸溜吸溜几声。他忽然想起来那次带着水银去燕都他最喜欢的拉面馆吃面,逼着水银跟他一起吸面条的场景。

    吧嗒一声,一直也不肯落下的泪,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掉落一颗,在面汤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唐逸用力细细鼻子,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他大口地呼吸几口,压下胸口再次涌上来的闷痛。

    他告诉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糟。

    虽然对于现状还是一知半解,不过,在哪里不是活着呢?

    他已经死里逃生了那么多次,现在至少他还有条命在,他一定可以熬过这段。至于以后会怎么样,想那么多干嘛?

    太多的计划,太多的希望,最后也只能用来幻灭。

    他决定,明天先去叛军军营那边问问其他人的消息,如果实在没有头绪,或许先找一份工作也不错。

    他还是得生活下去的。

    第88章 自由同盟(3)

    唐逸在一家名叫“兔脚酒馆”的地方找到了工作,名义上是酒保,实际上由于酒价便宜地处市集附近,客人鱼龙混杂,时常有闹事的情况,店主看上唐逸一身结实的肌肉,要求他在必要的时候充当打手的角色。

    酒保的工作按理说不难,倒酒收钱就是了。他甚至不用离开吧台,因为端酒端菜是另外那个女服务生的工作。不过这个酒馆在那些搬运工、机械修理师、矿工这类糙爷们占比重比较大的人群中比较出名,所以每天一到晚上七点以后的高峰期店里就挤得水泄不通,忙得焦头烂额。这些汉子们的脾气通常也不怎么好,做了一天苦力一肚子的火儿没处发泄,态度通常就很差劲。唐逸当然不买他们的帐。上工第一天,一个客人因为嫌他上酒慢而将一杯啤酒都泼到了他脸上,唐逸飞起一脚就将那个比他高半头的汉子踹出了店铺。因为这事老板差点把他开除。

    唐逸当时心想如果丢了这份工作下一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到,而且也快要到交房租的时候了,于是压下一肚子的脾气,认错态度良好,并保证以后不会随便动手打人。老板其实看唐逸身手那么凶悍,当时一脚出去整个呜泱呜泱的酒馆里顿时鸦雀无声的场面那么酷炫,心里也不大想让他走。店里有这么个人坐镇,他就不用再烦心那几个喜欢赊账吃白食的无赖了,于是也就只是扣了他当天的工钱,不了了之。

    渐渐地方圆七八个街区内都知道兔脚酒馆里的酒保不能惹,大家对待店员们的态度也跟着礼貌起来。那个名叫丽莎的女服务生万分感谢唐逸,因为托他的福再也没人敢随便拍她的屁股了。

    逐渐地唐逸的新生活开始走上正轨。每天一觉睡到十一点,简单洗漱一番后出去吃个早饭,一点半到酒店报道,擦桌子摆椅子把啤酒桶从酒窖搬出来,下午两点酒店开张,一直忙到凌晨十二点,关门算钱打扫卫生,然后去市集那些还没关的夜市摊位上随便吃碗盖浇饭,回家睡觉。一日一日三点一线,也很少和别人交流。

    第2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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