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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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重生之武宗记事 作者:紫微不是花

    第4节

    张氏第二天一直睡到辰时初刻才起,正梳洗间,就有宫正司的人来回禀周慧触犯宫规的事。张氏心内着急,也顾不得带上假髻,匆匆让素月挽上一个桃心髻就去见来人。

    到了书房一看居然是宫正司副司正常芳。常芳是周太皇太后一手提拔的,如今宫正司让她负责这件事,到底是何态度自然一清二楚,张氏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张氏到底是皇后,心中不舒服也不会表现出来,依然镇定自若的模样。见常芳向自己行礼,笑笑让她起来。

    “常侍中几日不见,身体可好?”常芳是正四品的女侍中,张氏才称她为常侍中。

    “谢谢娘娘关心,微臣身体很好。不像刘尚书,昨天晚上一不小心就着凉了。圣上仁心,今天上午还特意赐药。”常芳是周太皇太后的心腹,又是四品的女官,自然有嚣张的资本。刘琼琚是万贵妃去后的宫正司司正,是正三品的女尚书。

    “这样啊,霁月。”张氏只当自己没听见她的嚣张气焰,“把前两天新进的贴头的膏药给刘司正送去,希望她早日康复。”素月称是去了。

    “不知昨晚那周慧审的如何了,宫正司能否给个说法。”张氏端起茶来细细品尝,是积年的步日(普洱),茶汤浓香,茶杯正好掩饰了张氏苦涩的笑。

    “那周慧自然是招了,是她心怀不轨,趁圣上午歇行不轨之事。”常芳笑得灿烂,“在宫正司她已经签字画押。人证物证俱在,按旧例是要乱棍打死,抛出去。如今正等着娘娘的视下。”

    “这件事不急。”张氏纤纤玉手握紧茶碗,青筋必露,她轻呼一口气,将茶碗轻轻放下,对常芳笑道。“不知今天的茶可对常侍中的胃口?”

    “陈年步日(普洱),千金不得,当然好茶。”

    “本宫倒觉得一般般,不过是仗着年岁大而已。”张氏将茶杯慢慢端起,“什么西湖龙井,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不是都不错。这步日出身蛮夷,不过是因为有些人不懂欣赏,将老当宝而已。只是不知道,这步日茶要是不得上宠结果如何。”说完顺手一滑,整杯茶都摔下去,茶杯直滚到常芳面前。

    “唉,最近精力不济,手上没力气,不小心把茶杯摔下去。常侍中,你不会介意吧。”张氏终于扳回一点,心情好了些。

    常芳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再也坚持不住,勉强笑道:“当然不会。”

    张氏摸摸头,假装说道:“这群奴婢笨手笨脚,吵得本宫昨夜睡不着,本宫身体不舒服,就不留你了。”唤道,“素月,送客。”

    常芳见张氏这样说,起身道别:“那微臣告辞了。只是还请娘娘,早日下懿旨,周慧的事宫正司也好办事。”说完想起什么又问道:“不知红缨去了何处?听说昨日她触怒了娘娘,还请娘娘将她交给宫正司处理才好。免得这坤宁宫里有些人不知道规矩,动了私刑。”

    张氏听了解释道:“那红缨只是做事不谨慎摔了一跤而已,暂时不能起床。并不是触怒了本宫。想来是不知哪个宫女又在常侍中面前嚼了舌根。”

    常芳知道她撒谎,“那就好。只是红缨伤了,微臣与她有一面之缘,原该是去看望的,只是宫正司事务繁忙,还请素月帮我问声好才是。”

    素月答应她,才送她去了。

    ☆、第二十章 弘治八年

    朱佑樘踏进宫正司时,周慧窝在那里一动不动。昨天如花一般的人,今天就枯萎下去。她的左右手受了拶刑手指肿胀己经动不了,裙子被血污脏坏,乌黑发亮的头发杂乱不堪。

    听到脚步声,她哆哆嗦嗦地朝角落里爬去,嘴里发出呜咽地轻泣声。她背对着朱佑樘,似乎只要是这样,就能躲避自己即将凋谢的命运。

    宫正司不同于一般监狱的,里面关押的都是犯错的内侍宫妃,自然比其它地方要体面些。但到底是监狱,自有一种阴森之气,沉闷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臭味。朱佑樘觉得有些冷。陪着他的是刚刚在常红口中还病着的刘琼琚。

    “老规矩,皇上身边的体面人是不动脸的。”刘琼琚虽然是张氏的人,但并不妨碍她对朱佑樘效忠。

    只顾躲闪的周慧才反应过来是朱佑樘来了,忙拖着手脚蠕过来。哭喊着,“皇上,冤枉啊,冤枉啊。”她的喉咙昨天己经哭哑了,如今扯着嗓子喊,声音粗砺恐怖如厉鬼一般。

    朱佑樘这才看清往日端庄贤惠素有才气的周慧周掌书。曾经的单凤眼哭的又红又肿,嘴唇咬的青紫可怖,昨日未褪的脂粉混合着灰尘被泪水汗水冲刷出一道一道的乌迹。哪里还有以往的高贵美丽模样。

    “冤没冤枉你比我清楚,朕只问你一句,你是为太皇太后做事还是为朕做事?”朱佑樘完全没有想到周慧居然会这样做,他一向信任周慧。明朝宫女女官是不会被放出宫的,前脚他还盘算着让张氏给周慧指一门婚事,后脚她就做出这种事来。

    “奴婢从未给太皇太后做过事,奴婢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等糊涂事。”悔吗?她自己也不知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哪个女儿不想要这样一个夫君。她只是羡慕张氏而己,小门小户之女上不得台面,如何配得上这样优秀的朱佑樘。“奴婢只是心悦皇上,并不想害皇上。”

    朱佑樘心中不是滋味。周慧侍候文书笔墨,从他只是个刚刚登基的毛头小子一直到现在,萍水相逢之人也有半分香火情,何况他们这样朝夕相对,他一直待周慧不薄,哪想周慧对他居然有这样的心思。

    “奴婢知道自己配不上皇上,但奴婢从未有背叛皇上之心。”周慧心中只有满满的恨,恨那张氏,恨那妒妇。如果没有张氏,即使朱佑樘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凭两人的情分,凭自己与太皇太后的关系,自己何偿不能做朱佑樘的女人。

    “错了,就是错了。”朱佑樘叹道。

    “不,奴婢没有错。错的是那个妒妇。是她容不得其他妃嫔,是她纵容张家跋扈,是她溺爱太子殿下,二殿下。……”刘琼琚听她开始胡说,马上让人把她嘴给堵了。谁知才受了严刑拷打的她居然有力气挣开众人,扶着囚房的木柱大喊道,“有此恶妇,陛下子息必绝。”尤其是最后一句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绑她的嬷嬷见她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也顾不得体面,把她猛地扒开,一块臭布巾就塞进了她的嘴里。

    自己亲近之人对自己最爱的人评价居然是这样。朱佑樘既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又觉得莫名伤心,撂下一句“不知悔改”任由身后挣扎的声音,再不看周慧一眼,挥袖而去。

    与牢中阴森不同,外面阳光明媚。朱佑樘回望这座紫禁城角落里的建筑,心中空茫。

    “皇上,罪奴周慧有大不敬之语,该五马分尸。”刘琼琚不敢看眼前的帝王,刘琼琚进宫己经三十年,见过成化皇帝的荒淫与对万贵妃的忠诚,在她看来朱佑樘这种独宠中宫的行径完全是不解的,当然作为一个奴才,自己的主子被皇上独宠当然是好事。

    “赐她杯毒酒吧,给她个全尸。”朱佑樘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周慧挣扎的痛啍声。“悄悄把她埋了吧。皇后那里你自己惦量着回吧。”说完再也不想在阴森的地方待了,径自离去。

    后面就有掌刑狱的女史问那周慧到底如何处理。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她不耐刑罚暴毙了,尸体丢到乱葬岗去了。今天狱中的人嘴巴都管好了,如果泄露出去,大家一起死了干净。去吧。”

    朱佑樘离开宫正司往清宁宫去,还未到门口就见周太皇太后身边的余嬷嬷捧着太皇太后金宝盘龙纽跪等在过道上。余嬷嬷是当年也是亲手照顾过朱佑樘的,朱佑樘自然不敢怠慢。让众人停轿,起身去扶她。

    余嬷嬷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朱佑樘一眼,端正铺着黄缎放着盘龙纽的托盘,正声道:“皇上乃九五至尊,身份尊贵,万万人之上。只是如今皇上以孝治国,太皇太后让老奴问皇上心中可还有太皇太后这个祖母?”

    “祖母庇朕于危难之中,又养育朕数年,恩情深重。乌鸦有反哺之意,羔羊有跪乳之恩。朕自然不忘祖母之恩。”虽然周太皇太后也有自己的小算计,但朱佑樘知道大多数时候周太皇太后都是为自己好。他登基后,多方找寻,也没有母亲娘家的消息,一腔孺慕之情都回报在了太皇太后周家和皇后张家身上。如今两家闹得不愉快,他作为一个皇帝居然夹在中间难做人。

    “皇上大德。太皇太后说既然皇上还认她这个祖母,就请皇上步行去见她。”说完将托盘高举,“此乃太皇太后懿旨。”

    朱佑樘心中烦躁,一个又一个,张氏只不理他让他自己处理,如今太皇太后又拿身份压他,自己忙于国事已经焦头烂额,这件事他没有任何错误,还要来处理这种事情。两个女人将后宫搅得翻天覆地,谁都不愿相让一步,难道自己对她们的纵容真的错了吗?

    蒋琮见朱佑樘头上除了汗就要来擦,朱佑樘不耐烦的让他退下。朱佑樘心中种种念头闪过,望着清宁宫一步一步得走进去。

    进了清宁宫正殿,只见周氏并未像平时那样身着礼佛的青衣,而是身穿翟衣端坐在大殿之中。

    朱佑樘拱手见礼对她问安道:“祖母近日身体可好?”

    “皇上还知道有本宫这个祖母”周氏笑道,“皇上难道不去哄媳妇吗?“

    “朕不知祖母何意?”

    周氏见朱佑樘如此回护张氏,瞄了朱佑樘,笑得愈加稳重:“这民间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身不明白,皇上既然以孝治国,怎么到了皇上这里,三岁小儿都知道的话,皇上却不懂了呢。”

    “朕已有二子,面对朱家列祖列宗,无憾。”

    周氏是看着朱佑樘从一个瘦猴长到如今这幅模样,曾经的孩子长大了,自己也老了。人最是健忘,如今她还在,别人还给几分面子,可是她死了呢?她的儿子,她白发送黑发人已经去了。她的孙子如今贵为王爷、皇帝,她自然也是不用担心的。可是她的兄弟,侄子,侄女呢,她去了,他们又该如何呢。

    “当年万氏皇上是深受其害的,如今皇上又要再为我朱家再添一个万氏不成。”

    “万氏虽然不慈,朕却不能不孝,朕不敢议论庶母。”朱佑樘自然知道她是拿张氏比万氏。万氏为害后宫,张氏虽然有些小脾气,但是贤惠淑良,母仪天下,两人如何相比。朱佑樘也不能直说,隐晦的驳回。

    周氏听了朱佑樘的话,反而笑意更深,让身后的宫女,将她的佛珠递给他,她细细掐珠把玩起来,再不说话。

    周氏不说话,朱佑樘也不着急,跟着她耗。殿中一时静默无语,只有周氏拨拿念珠的声音。

    不知过了几刻,余嬷嬷脚步杂乱的闯进殿来,见殿中众人无一说话,急忙忙跪下禀告:“太皇太后,皇上,周女官她……她不堪刑狱,刚刚去了。”

    周氏一听,拨念珠的声音也停了,笑道:“好一个张皇后,果真贤良淑德,连一个小小的嫔妃都容不下。”边说声音愈见激动,“果真贤良,果真贤良,不知这天下女子何人能与她相比,是我朱家的好儿媳,是我大明的好国母。”最后竟是拍着桌子说的,蜜蜡的珠子啪啪的打在桌面上,最后竟然崩裂了。

    “周慧乃罪奴,心怀不轨,企图对朕不利。朕念在她伺候朕多年,从轻处罚。便不追究她的家人。”朱佑樘也不管周氏的暴怒,“祖母大概是老了,周慧只做了六品的掌书,怎么也能算嫔妃?祖母又何来不容之言?”

    周氏将手中半节珠链轻放在桌上,面无表情的说:“周慧伺候皇上十二年,皇上真的是一点旧情也不念吗?”

    周慧是太子潜邸时的老人,从一个小丫头就被当时的周太后派去伺候朱佑樘。十二年的相处自然有些情谊,但这份情还没有能深到能让朱佑樘忍受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周氏见朱佑樘不出声,叹道:“皇上也长大了,看来我真的老了,惹人嫌了。”说完站起来,“周慧是个好姑娘,此事是祖母一厢情愿,还请皇上赏她一口薄棺。皇上政务繁忙,我也累了,皇上请回吧。”

    ☆、第二十一章弘治八年

    周氏已经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坐着时看上去依然是雍容华贵的太皇太后,站起时佝偻的背部却遮掩不了暮气。朱佑樘心中酸楚,两位母亲都逝世后,是祖母一手将他抚养长大,没有祖母哪来的今日的他。

    “祖母,孙子已经长大了。为君为夫为父,孙子有自己的苦衷。”朱佑樘直挺挺的跪下去,对着周氏磕了一个头,“只要周家没有谋逆大罪。”

    朱佑樘站起来,定声承诺道:“朕保他们一生富贵。”

    周氏脚步顿住,眼泪划过眼角。

    “孙子还有事,祖母请保重身体。”说完转身离开。

    “太皇太后!”余嬷嬷见周氏摇摇晃晃一副要倒下的样子两步上去扶住她,“娘娘,这又是何苦。娘娘原本就是为了皇上好,直说就是,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

    “皇上大了,你看他那副样子,难道我直说他就会信我?”周氏颤颤巍巍的坐下,“况且我的确也是有心为周家盘算。如今也好,闹开了,他们也不必再来求我。只是可惜了周慧,多好的一个姑娘。”

    余嬷嬷细心服侍周氏将凤冠取下来,皱眉道:“老奴说句公道话,太后也别怪我。周家那起子实在太过分了,即使是正经皇亲国戚,圈地这种事也不该做的。”将取下的凤冠妥当放好,她才将周氏素日穿的青衣取出,“还和张皇后的兄弟抢庄田。太后身体本就不好,他们还这样气太后。可见没把娘娘放在心上。”

    “我又不承他们的情,不过是担心我那兄弟罢了。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要为儿孙筹划。”周氏的弟弟长宁伯周彧如今六十有四,本该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只是一个儿子周冲生性骄横,前两天还和张氏的弟弟寿宁伯张鹤龄因为田庄之事而大打出手。儿孙不孝,他又如何能安心养老。

    “皇上也是,哪家不是三五个儿子。便是万氏作恶,宪宗纯皇帝也是有十一个儿子养活的,皇上如今的得了两个儿子,便心满意足了?”余嬷嬷自然也是对张氏多有怨言的,“皇上也太薄情了些,周慧那般好的姑娘,就这样生生送了性命。”

    说起周慧,周氏也是觉得对不起她。“皇上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能不知道他。若昨日那张氏没撞见,这事必定是成了。这事巧至如此,还说不定是谁使的坏呢。”

    “如今闹成这样,这是谁使的坏咱们也管不上了。”周氏心中隐约已有计较,只是别人不管,她也懒得做恶人,讨他人的厌,“把宫门关了,只说我要清修,谁也不见。”

    余嬷嬷与一众宫女帮周氏将衣裳换好,自去传令去了。

    朱佑樘气哄哄的出了清宁宫,不知该往哪去。去坤宁宫肯定是白受气,去乾清宫吧,他又不想做事。忽然想起,朱厚照今日在文华殿还有功课,又转身去了文华殿。

    到了文华殿,公公们见皇上来了,就要通报。蒋琮忙让他们噤声。

    朱佑樘静立在门口,看见朱厚照背对着他正伏在案上写字,隔得有些远也不知写些什么。刘健见了朱佑樘,就要跪下行礼,朱佑樘示意他不要出声。暗自在那里看朱厚照的功课。

    朱厚照学论语已经三个多月,讲到了季氏篇。今天正是这一句: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刘健见朱厚照写完了,问道:“太子殿下已经知道如何读写了。刚才微臣业已为殿下,细细解释了,殿下还记得吗?”

    朱厚照仰起头来,一板一眼的说道:“君子有三畏:敬畏天命,敬畏地位高贵的人,敬畏圣人的话。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不尊重地位高贵的人,蔑视圣人的话。”

    朱佑樘正高兴,就听见朱厚照问刘健:“意思我是懂了,只是有一些疑问,刘师傅能否解答。”

    刘健忙道:“殿下请。”

    只见朱厚照狡黠的笑着问:“孔夫子说:仓廪足而知礼节。又云: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统治者公正清明,言行就要正直;统治者暴虐,言行就要婉转顺从。)。是否认为无论君上仁爱或者暴虐,百姓都应该顺从?清明政治的希望只能通过圣上自身道德修养的提高,来实施仁政?”

    “这是自然,圣上肩负江山社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上就是君又是父,自然是该顺从的。”

    朱厚照见刘健也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只一昧强调君王权威,心中了然,继续追问道:“我记得孔子还说过: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他还跟弟子讲过: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这样看这些文人,可不都是伪君子?“

    朱佑樘见他说的越发没章法,忍不住出声道:“蠢材,朕看你到把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朱厚照这才知道朱佑樘来了,听他这样说自己,心中不服,辩解道:“那日我听见一个书生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国家兴亡都不顾了,只知道独善其身,可不就是伪君子。”

    刘健心中惶恐,往日朱厚照也有这种不羁言论,可是朱佑樘没有听见过,心中自觉晦气。自己是朱厚照的师傅,今日怕是逃不脱一场训斥了。

    朱佑樘知道朱厚照素来言论异于常人,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那你说,朕与你师傅都是你口中的伪君子喽。”

    “回禀父皇,儿臣并不认为。宋代戴复古《寄兴》有言: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求人不求备,妾愿老君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孔老夫子虽为圣人,也难免有错,这一点想来应该是他思虑不周而已。”

    “无知妄言。”朱佑樘笑道,“刘爱卿不用与他多计较,他性情乖张,总是胡言乱语。横竖你不管他就是。”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好歹了。”说完又去看朱厚照的习字,“果然进益了,看来你刘师傅,教的不错。该赏。”

    “你说,朕该赏你刘师傅什么?”

    刘健马上跪下谢恩:“臣多谢皇上。只是臣无有寸功,不敢受赏。”

    朱厚照抢白道:“儿臣知道父皇该赏刘师傅什么东西。”

    朱佑樘见朱厚照鼓着一张包子脸,一副我就知道你们都不知道的样子,心中好笑,上午的阴郁之气一扫而光,“偏生你就知道?说来朕听听。”

    “听说刘师傅有个二儿子,名叫刘东,如今和儿臣一般大。儿臣在宫里读书闷得慌,不如就让那刘东和儿臣一起念书吧。”朱厚照盘算着等杜若出孝了,让他进宫和自己一起读书才好。只是明朝并没有伴读制度,朱厚照才把小心思打到了刘健的二儿子身上。

    作为明朝的文臣,如果想要出人头地。只有士林一条路可走,幸进之路只能风光一时。只有支持你的乡党,同年,同科才能推着你上位;在你倒下的时候,才会有人愿意将你扶起。若是平日让刘东进宫,刘健是万分不愿的。在君臣之间已经有了不可弥补的隔阂的明朝,与皇帝亲近就是让文臣故意疏远你。

    但是刘健这里又有不同。刘健原配王氏死后,他又娶了一房母大虫张氏。张氏进门后王氏所生的长子,次子,原来健健康康的身体居然三天两头的生病。张氏生下三子刘杰后,长子刘来居然直接得了急症去了,长子所生长孙刘承恩也体弱多病,都说多半养不活了。

    刘健也怀疑过,也彻查过,都找不到证据,张氏又有了身孕这才罢休。他想把孩子远远的送到老家去,可是这孩子失了母亲身子又不好,他又如何忍心让他一个人去那乡下地方。

    如今有一个机会能保住二子的性命,他自然不会不允。虽然此时有可能触怒自己的旧友,同僚。但他本身就是太子的讲学师傅,已经绑上了皇家的马车,两相权衡,自然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这哪里是为你师傅求赏,分明就是你贪玩想找一个玩伴。”朱佑樘多少也是知道其中缘故的,细思想来自然是没有更妥帖的。朱厚照素来不愿与宦官们多亲近,唯一的一个兄弟如今年岁还小玩不到一块去。朱佑樘一直担心朱厚照没有玩伴太过孤单,这也是他任由朱厚照,杜若如此亲密的原因。

    这番真是瞌睡送枕头,再没有更合适的。那刘东是刘健的儿子,几代书香世家,想来人品也是好的。

    “刘师傅才跟儿臣说,他一日忙的脚不着地,连他儿子多高了,他都不记得了。如今儿臣有了伴读,刘师傅有了时间,可不是两相便宜。”朱厚照当然不可能说这是为了杜若进宫而做的铺垫。

    朱佑樘听他一番狡辩只觉得那别扭的样子十分童真可爱。“就你鬼点子多,不过这样也好。只是刘爱卿,你可愿意。”

    “能让犬子和太子殿下一处读书,臣自然是愿意的。”刘健自然知道其中好处,也不扭捏推辞,连称愿意。

    朱佑樘连声道好,又与刘健问了朱厚照的功课进度。刘健看朱佑樘对朱厚照那些不合世俗之礼并不生气,也将其中好玩好笑的说来,给朱佑樘取笑。

    朱厚照也在一旁献宝卖萌,顿时其乐融融。将朱佑樘的烦心直抛到了天上去。

    ☆、第二十二章弘治八年

    等时辰到了,刘健谢恩出宫去了。朱佑樘这才想起坤宁宫中还有一位娘子大人还未摆平,又焦虑起来。朱厚照见朱佑樘刚刚还满面笑容,现在却眉头紧皱。心想这个皇帝爹果然是爱极了张氏的,不然也不会如此紧张张氏的感受。

    他在现代就是父母之间的开心果、润滑剂,到了这里再做一回又何妨。他也不怕朱佑樘尴尬,取笑他说:“爹爹居然怕母亲,胆小鬼。”边说还边对朱佑樘吐舌头,他怕朱佑樘打他笑着跑开了。

    连朱厚照都取笑自己,朱佑樘又觉得尴尬又觉得羞窘,作势就要教训他。见朱厚照机灵的跑开了,羞恼道:“小崽子,待我捉到你,看爹爹不拨了你的皮。”

    朱厚照看他脸涨得飞红,也不敢太刺激这个老实的老男人。“如果我帮爹爹哄好了娘亲,爹爹如何谢我?”

    朱佑樘正为难呢,听到朱厚照这样说,忙问他有什么方法。朱厚照这般那般的跟他说了,两人便往乾清宫去了在乾清宫用饭不提。

    到了下午夕阳时分,朱厚照方往坤宁宫处去。朱厚照到时张氏正抱着朱厚炜那里顽笑。朱厚炜刚会说话,什么的的,母亲,贴贴,别人叫他什么,他便在那里学说什么。偏他又说不好,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见朱厚照来了,也不要张氏抱,挣扎着扑向朱厚照。朱厚照忙接稳他。

    朱厚照坐了一会儿,见张氏眼睛总往门口瞄,逗朱厚炜笑道:“呀,弟弟,你看这里是不是有只长颈天鹅?”

    朱厚炜学舌道:“鹅鹅,鹅鹅。”

    张氏一听,正中心窝,恼道:“什么长颈天鹅,你个小子,哪里学的这样的促狭话。”

    朱厚照听张氏恼了,偷偷埋着头笑。朱厚炜见哥哥也笑了,跟着嘻嘻的笑。一时间房里只听得两人的笑声。张氏越发恼了。

    朱厚照看时候差不多了,把朱厚炜交给他的乳母,交代道:“你抱着二殿下,我们一起去御花园找鹅去。”说完不由分说的拉着朱厚炜去了,不顾张氏在后面叫他。

    朱厚照叫一应守在外面的人离得远些,才带着朱厚炜和伺候的人往御花园看那些禽鸟去。

    走出坤宁宫时,看见朱佑樘红着个大脸抱着一大捧并蒂芙蓉绢花往里进。

    朱厚炜见了爹爹,又看见颜色鲜艳的花,叫着:“花花,花花。”就要去抓。朱厚照忙把他的小手拿开:“弟弟,这可抓不得。”

    朱佑樘不说话,快快进去了,留朱厚照在那里偷偷的笑。朱厚炜迷糊不解,还在那里惦记他的花花呢。

    见朱厚炜没了爹爹和花花就要哭出来,朱厚照忙带他去了。

    到了御花园既有百灵、画眉、绣眼、点颌等会唱会叫的,又有翠鸟,孔雀,锦鸡等毛色好看的,看的朱厚炜眼花缭乱,目不转睛。

    朱厚照看好时辰,等到天色昏暗才回坤宁宫去。到了坤宁宫,进屋就不见朱佑樘,张氏两人。就听碧月说道:“娘娘说殿下回来了,就把二殿下交给奴婢就是。”

    霁月又说:“殿下自己回慈庆宫用饭吧。今日新制了桂花点心,已经送过去了。只是别吃太多,小心不克化。”

    朱厚照并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笑着自回慈庆宫也就过了。

    再说杜若这里,徐家三母女住进了安定侯府,杜若于情于礼都该去问候一声的。头天晚上杜若吩咐杜林拨了丫头,婆子,门房去了。又让管着内库的婆子取了簇新的被褥去了。又让柳枝去传话,不得轻慢客人。方才罢了。

    第二日一大早,徐贝娘早早起身穿戴好了,又将母亲,姐姐叫起来。

    徐贝娘的姐姐徐丝娘见她这般殷勤,冷笑道:“可不是要做侯爷夫人了,这般殷勤,以后还要请妹妹多加关照我才是,好让我也谋个光明前程。”

    徐贝娘正在那里整理柳枝等人昨天送来的衣裳,首饰,听见这番话好不伤心。只是姐姐遭受重创后就这一副浑身是刺儿的模样,她也不好与她计较。正要说话,就看见婢女金环扶着徐母进来了,只听徐母说:“你倒在这里说你妹妹了。还不快洗漱好。我看这侯府规矩大,一会儿应该就要传饭了,你这样看着可不大好。”

    那徐丝娘冷哼一声,穿衣服去了。

    婢女银环叹道:“都说侯府富贵,我可是见了。只是楼宇这般富丽堂皇,一应家具却是旧旧的,还比不上咱们家呢。”

    徐母听了笑道:“你这是不知道。那数代富贵的人家,用旧的家具才显出底蕴。还有那园中的树,哪个暴发户能得了那么大的树。还有那吃食,器皿,规矩,都是见细致的地方。”

    说笑间,就见昨晚过来的丫鬟沁芳掀帘进来,“可不是,这宅子是老太爷在时就置办下的,又有太爷一辈。到了老爷时,封了侯,圣上又赏下旁边的院子,两边打通,这才有了现在的侯府。如今已有四代了。”

    沁芳见众人皆已穿戴齐整,也不再浑说了,“夫人,小姐还请移步花厅,就要摆饭了。”

    三人跟着去了,来到花厅饭早已摆好,伺候丫鬟婆子静立一旁。

    三人见了亦不敢怠慢,拿出十二分心思来应付。那一众丫鬟婆子,夹菜的,传饭的,各有章法,并不怠慢。饭毕盥洗后,就有嬷嬷来报,说杜若一会儿来访。

    徐贝娘听了,就要携两人往大堂去。徐丝娘却坐在那里不动,懒洋洋的拨弄头上的钗环。徐贝娘见她这样,心中再也压抑不住怒气,不想管她,拉着母亲就要去了。徐母叹了一口气,放开徐贝娘的手,亲自去拉徐丝娘。

    哪想徐丝娘动也不动,反嘲讽道:“知道的说妹妹知礼知恩,不知道的还可要我们徐家上赶着巴结呢。横竖我是没有名声的人,妹妹怎么也这般没计较。”

    徐贝娘到底是脸生的姑娘家,见姐姐这般说她,心中委屈急了。只是杜若马上要过来了,她心中着急,心一横也不管两人,摔帘去了。

    这徐丝娘见如今家道中落寄人篱下,徐贝娘却如鱼得水,无人不赞。她心中不平,忍不住嘲讽她一二。她心中觉得徐贝娘必是要哄着自己的,谁想到徐贝娘却不理她。如今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更是没脸,当即伏案大哭。

    徐母忙劝她,她却说:“母亲如今只有她一个清白女儿,便再不管我了罢。反正我是没用了。娘还不如不要我。你看她这个样子,这般嫌我,你看她得势了,还不逼死了我们,好得一个好名声。”

    众人听得这话不像,只是终究是外人不好管的,只有面面相觑,无人出声。徐母知道徐丝娘说的不像话,只是徐丝娘受过委屈,她不舍得斥责她,只顺着她哄。

    众人见了,心中暗想,果然是小户人家,这般没规矩。带到脸上,便有那富贵眼的人不由轻慢了三分。

    这边徐贝娘带着金环,银环两个丫鬟来到正厅。就看见柳枝,香荷两人带着一众小丫鬟拿着各色物品等在那里,说一会儿杜若便过来,她们是打头的,送些日常器皿用具来。

    两人将簿册交给徐贝娘,让小丫头们将东西拿到徐贝娘眼前来让她一一过目。什么茶杯,碗筷,陈设器皿等等不提。徐贝娘心中感动,忙道谢:“谢谢侯爷这般细致,我无亲无故来投奔侯府,能得侯爷收留已经是恩德,如今侯爷这般细致,可要我如何报答才好。”

    香荷忙说道:“姑娘可不要这样说。我们侯爷说了,既然相识一场,姑娘就不要客气只管安心住着。姑娘家的事他也知道,自会帮姑娘回还。”

    几人又你推我让一会儿,正说话间,就看见杜若带着龄草,腊梅进门来了。

    杜若先寒暄了一番,才进入正题。

    “姐姐不必担忧,浙江右参政周木周大人是我家的世交。我已经写信给他,让他以你父亲死因未名,还需调查的原因,暂时封了你家的家产,好好保存。”杜若自然知道徐贝娘心中所急,“你家小弟应该是无碍的,我也让周大人多多照看,你可以暂时安心。”

    徐贝娘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杜若又让她好好住下不必担心,只管徐家的事处理好了再作打算。徐贝娘也应了。

    徐贝娘一行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杜若不便多打扰,一会儿便告辞。

    一行人出了院子,龄草便不解的问道:“少爷对她们那么好做什么,这一家子,除了徐二小姐,都是没眼色没教养的。白费了功夫。”

    香荷见她说的也不像话,斥道:“你这张嘴,迟早要出事。来者是客,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龄草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暗自讨饶。香荷见她这么大了,还是一副口无遮拦的模样,叹道:“你也大了,该注意些才是。往小里说这是个人教养,往大里说,便是我们侯府的脸面。”龄草吐吐舌头称不敢了。

    杜若在旁边听着好笑,向她们解释道:“我帮她们,一是看徐二小姐不同一般女子的干练坚强。二是她家在江浙一带的确有些根基,想借一借东风。”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点过还有一更

    ☆、第二十三章 弘治八年

    众人听了他的话,皆不解。老侯爷杜意德虽然去了,但是小侯爷杜若圣宠正浓,太子殿下与小侯爷也是相交莫逆,怎么就能看上徐家呢?

    杜若见众人皆是疑惑不解的样子解释道:“找同盟者并不需要最强的,只要合适就行。徐家根基是有的,她家没了我便再不能成事,她如何能不忠心。而且我看这二小姐也是能成事的,你别看她是女子。俗语有云:巾帼不让须眉。说不定她就是那巾帼呢。”

    众人听了,都明白了。虽然心中依然看不起那大小姐和徐夫人,对徐贝娘却再不敢轻慢。

    这边杜若自去做事去了,徐家三人却闹起来。

    杜若不仅给了各色器皿、用具,知道她们身上的钱财都被族人收去了,又让柳枝几人连一般衣裳、钗环、脂粉都备好了。徐贝娘的人品气性几个丫鬟都是佩服的,她们又先结识了她,自然与她亲厚些。

    柳枝先就见识了徐母的懦弱,徐丝娘之无理,如今她两人又是这般做派,更是让人不喜,自然各人就有意怠慢。

    徐母的还好,杜若母亲江氏当年最不缺的就是别人进贡的东西,都簇新没使过的,丫鬟们捡了那无品级的给了她,穿起来自然有脸面。徐贝娘的衣物柳枝等肯用心打理,即使时间仓促,也是体体面面的。唯有徐丝娘的,虽然还过得去,但是时间紧急,大家又不上心,自然比徐贝娘的差些。

    徐丝娘正是十分敏感的时候,众人的轻慢她看在眼里,如今拿到的东西她也看在眼里,当场就冷嘲热讽,给了送东西的腊梅好大的没脸。等腊梅走了,她又在那里夹枪带棒的说这说那,把沁芳也给气走了。

    徐贝娘看她实在不成样子,就说了她几句,哪想就像点燃了炮仗,徐丝娘居然就动了手。徐贝娘不好与她计较,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挠的蓬头乱发。众人忙将两人拉开,徐贝娘心中一口气,看了一眼徐母和徐丝娘,自己去了。

    徐母被徐贝娘那一眼看的心虚,只是回头看一眼自己苦命的大女儿,又将那一份心虚抛到了脑后。

    这件事传到府中,众人都是摇头的,对徐家两母女更是看轻了几分,平日更不愿意理她们娘俩儿。

    刘健弘治元年入阁,到如今已经七个年头,现在是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这几日内阁公事繁忙,他也脱不得身。

    一是广西瑶民叛乱之事。两广总督闵珪调兵六万,一路攻破山寨一百八十六个,斩首六千余人。仗虽胜了,却还有善后事宜需要忙碌。朱厚照又提了礼仪教化,广开书塾的事,也需要有人去做。

    二是吐鲁番侵袭河州的事。太子太保兵部尚书马文升建议反击。其中粮草,兵马也要调度。少不得众人忙乱。

    三是马湖土知府为流官知府之事。安氏是马湖(今天的四川屏山)世袭的知府,占据这地方已经有数百年之久。现在是安鳌做知府,残忍暴虐,每年从百姓身上敛财数以万计,还纵容所属部下奸淫妇女,宠用妖僧百足,滥杀无辜,为害地方二十余年。朱佑樘下了决心要改土知府为流官知府,也要人操持。

    好不容易酉时末,月上梢头时,他才得脱身回家去。

    回了家去,他心中担心生病的二儿子,忙往二儿子的院子行去。路上就有管家来回,说今天太夫人张氏带着夫人张氏,三少爷一起回娘家了,姨奶奶也进香去了。刘健一听不由松快了一分。

    又回禀说,先夫人王氏的忌日要到了,问祭祀之礼是如何个章法。刘健想到家中嫡母与继室,说“就按旧历吧。”刘健想起亡妻的好处正在那里对月伤心呢,就听管家欲言又止的说:“原也是这样回的,只是……太夫人和夫人都驳了,说太过奢费。”

    刘健瞬间怒了,喝道:“到底我说了算,还是她说了算。你只管说是我交代的,夫人要是觉得不妥,让她来找我。”管家领命去了。

    进了院子,就见小丫头宓琴在那里熬药。刘健见她黑灯瞎火的,拿着个扇子慢悠悠的扇,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熬药?”

    宓琴见刘健来了,回答道:“今儿刘谓刘太医来了,说二少爷脾胃弱,经不得猛药,开了食补的汤方,说是最有益不伤身的。那汤要熬八个时辰,摛笔姐姐说早喝一日受用一日,让大家轮班守着熬呢。”

    刘健夸了她一句,进屋去,见丫头摛笔,醉墨正服侍刘东泡脚。刘东身体不好,只是他还年幼,不好多吃药,只能变着法的把药用下去。这泡脚也是太医捡好了药配好,每日泡脚两刻,天天不少的。

    刘健见刘东还是瘦,只是脸色却好了许多,欣慰的问道:“东儿,这两日可好些了?”

    刘东见父亲回来了,心中欢喜,可是还在泡脚不便行动,忙说道:“好多了,今天的炸腌野鸡肉配碧粳米粥,我喝了整整两碗呢。”

    屋内众婢见老爷来了忙来见礼。丫头蟠纸见刘健高兴也附和道:“二少爷的病就来是好了许多,胃口也好了许多。那粥他原是还要的,觉得吃的太过饱足对身体不好才没多给。”

    刘健忙说正是,又吩咐道:“有什么少爷想吃的,只管做给他。只记着,千外别让他吃那些凉的,冲药性的。”众人领命称是。

    刘东泡完了脚,摛笔拿了布巾给他擦干了,醉墨又为他穿好了鞋,刘健才牵他往床上去。

    “过两日,爹要带你到皇宫去,让你陪一位哥哥读书。”刘健看儿子单薄,暗想不知道合不合朱厚照跳脱的性子。又想到太医说的,孩子要多玩闹,多活泼些才好。家中这样的环境只能把他拘在家中,去和朱厚照一起玩闹也好些。

    “那个哥哥,是上次来的张哥哥吗?东儿不喜欢他,不要和他一起读书。”刘东说的是刘健嫡母的侄孙,刘健继室的侄子,小小年纪一副霸王模样,一会就把刘东欺负哭了。

    “不是你张家哥哥。这个哥哥最是好相处的,他也有个弟弟,爱的不得了。他定也会喜欢你的。你要唤他太子哥哥。”刘健知道朱厚照的脾气,这位太子生来与众皇族众人不同。对任何人都尊敬,又孝顺,还有一个二殿下被他出了名的爱护。

    刘东虽然对那个太子哥哥心中仍然存疑,但是爹爹这样说了他也只能放下担心,一口答应好好陪这个什么太子哥哥念书。

    刘东要进宫,自然有宫中的人来教规矩。朱佑樘说了,刘东还小,规矩略略过得去就行了,不需要太计较。但是刘健又岂能放心,又细细交代刘东好好跟来的公公学规矩,让几个大丫鬟多上心些,好好照看,这才急匆匆的往老太爷的院子去了。

    刘健的父亲刘亮只做到三原教谕这样的小官,后来因为刘健的缘故才赠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听着好听不过是虚职,已经七十有二,如今告老在家。

    刘健来时刘老太爷还未睡觉,正坐在摇椅上听小厮念书呢。刘健忙将刘东将要进宫的事跟他说了。

    刘亮当然知道刘健送刘东进宫是不得以而为之,也知道这是后宅之事祸及小童,叹道:“也难为你了。”又问道:“东儿还小,进宫的事,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刘健答道:“极是妥当的。圣上金口玉言,说咱们家刘东还小,纵然有些规矩不知道,也不怪罪。况且我素日看太子殿下,最是知礼,体谅他人不过,他待二殿下是谁都知道,想来也不会有事。另外如今宫中人口简单,想来也不会多事的。”

    刘亮见一切都是妥当的,也不多计较,见刘健衣裳都没换,应该是一口热水都没吃上的,忙打发他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刘健回去将一应书信杂事处理好,洗漱妥当后躺在床上,想到刘东稍见红润的脸色,心中欢喜慢慢睡去。

    八月过去,北京城渐渐凉起来。很快便到了九月,杜若的印刷机生意做的愈发的好了。新式印刷机的性能的确远远高于雕版印刷,印出的书籍也便宜。好多人都来预定了新式机器。便有那买不起的,杜若也想了办法。如果的确是小本经营的,或抵押房产,或找人作保,信誉良好的可以分期付款,一年利息不过是印刷机本钱的十分之一,比那放款高利贷的低了不只多少,众人都是赞的。侯府势大,杜若也不怕他们欠钱不还。

    唯一难办的是官中的订单,都说没播下款来,让先交货,款下来了才给钱,杜若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朱厚照知道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干脆回了朱佑樘。朱佑樘自然知内里有怎样的猫腻,只是实在不好办,不过是略略提了一句,各官府衙门自然不敢再与杜若为难。

    杜若的事顺风顺水,徐家的事也有了转机。

    ☆、第二十四章弘治八年

    徐贝娘的那个族兄唤徐胜,是徐贝娘未出五服的堂哥。那日被拿了,杜若也不去管他,让他在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磋磨。他家虽然是小康人家,可是素日跟着徐父吃香的喝辣的,哪里受过这种苦。在牢里关了七八天,他便竹筒倒豆子什么都招了。

    徐家族中也有受了徐父的恩不赞同族人这样做的,那有了坏心思的便让徐胜往京中来,务必先下手为强。把几个大的解决了,家中还有一个姨娘,一个三岁小儿,都是好摆布的,什么事不能成。徐胜来到京中,看徐家是这幅模样,便有了逼死徐母、徐丝娘卖掉徐贝娘的主意。徐胜招了供画了押,杜若便将其中一份供词快马送往杭州府,杭州知府即刻把大小主谋拿了。

    安定侯府的二等人物刑武,当年跟着杜意德在军营中混过的,被杜若派去了杭州办这件事。刑武到了杭州拜见了浙江右参政周木,杭州知府梁玉材,接着又去杭州徐府中拜访。

    徐府中那个李姨娘也是知道好歹的。族中人心怀不轨,自己又孤儿寡母,她将身上的钱都拿出来了,囤积食物,重赏家丁,把诸门关了,谁都不让进,等太太,姑娘回来处理,一点漏洞都没给徐家族人。就连开祠堂都被她以身为妾室不敢妄进祠堂给推了。

    有了男丁在一切都好办。有幼子,有嫡母,徐家的家产还容不得他人打主意。有那心急的人霸占的土地铺面田产,都乖乖的给送了回来。只有店中一些人卷了款逃了,只是这始终是少数,徐家大部分家产还是好的。

    徐贝娘心知无了家族照拂,以后也艰难,因此除了那几个主谋的,其他人一并不追究了事,那主谋的依律打了板子,徐胜判了流放。如此双管并下,徐姓族人方不敢造次。

    家中大事已经完成,父亲灵柩还停在义庄之中,徐家三人自然就要回乡。在侯府了的十多天里杜若已经陆续找徐贝娘谈过,徐贝娘也点头答应与杜若合伙改良织机,吸纳无地流民,开设纺织工厂。

    徐贝娘想的明白,如今徐家没有成年男丁,自己再不振作起来,等到小弟长大,黄花菜都凉了。她也见识了杜若的印刷机作坊和墨香斋,知道侯府的实力,心中自然有了盘算。与其再找一个靠山与虎谋皮,不如就和杜若一起。杜若年纪还小却是能自己做主的,也没有其他人的阴谋算计,还有他的那个什么流水线生产也甚是有趣。

    杜若在徐贝娘回杭州之前又找了她一次,与她说了刑武的事,道明刑武以后就是侯府在杭州的主事了。徐贝娘等回乡,由侯府中去杭州的人护送。杜若徐家对半出资各自先出三万两将纺织厂,织机作坊先建起来,若是建成了,再讨论追加投资的事。两人各自写契,徐贝娘自己签了,杜林也签了。

    九月初七那天,杜若把徐家几人和侯府众人给送走了。

    侯府中柳枝,腊梅几人与徐贝娘已经十分交好,如今徐贝娘走了,心中甚是不舍。其他丫鬟婆子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她们都受够了徐丝娘的喜怒无常,又不屑于徐母针扎不出声的木头性子,如今她们走了,各人各欢喜回原处当差不提。

    杜若送走了徐贝娘几人,朱厚照迎来了小不点刘东。

    九月初九重阳节一过,九月初十宫中就下了旨意,选刘健之子刘东为太子伴读。九月十一 ,刘健就带着刘东进宫去谢恩。刘东学了一个来月的礼节,各色应对方法已经烂熟于心。只是到底年岁还小,又不比朱厚照、杜若这种怪胎,多少有些怯场。

    一路上,刘东看那些侍卫们身着盔甲站立两旁威严可怖,太监宫女们诚惶诚恐来来去去,他自幼养在深宅大院中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心中就有些害怕。刘健见他小手拉的自己那般紧,知道他害怕,忙轻声安慰。

    刘东见父亲拉着自己从这处到那处,不知经过多少地方见了多少人,才到一处宫殿,刘东看那上面写了三个大字乾清宫。就有一个白发红衣的手持拂尘的公公带着两人去见朱佑樘。两人侧身进入殿内,刘健带着刘东向朱佑樘行礼。朱佑樘忙让小太监赐座。

    刘健带着刘东谢恩坐了。朱佑樘见刘东虽然比不上朱厚照、杜若之流,长得也是好的,问及读书学问也不错,心中暗自称是。一会儿,就见朱厚照进来了。

    朱厚照看刘东长得单薄,暗想糟了,以后又有一个小弟弟要照顾了,只是这是自己招来的,也只能认了。刘东见朱厚照长得壮实,一副和善模样,心中羡慕又喜欢。

    朱厚照见朱佑樘处也没有什么事,就拉着刘东去见张氏。周氏如今称病已经打发人来说不用去了,皇太后王氏常年不见人的也不用去的。

    路上朱厚照见刘东害怕的不敢抬头,主动讲些宫中的趣事逗他,好不容易逗笑了,坤宁宫也到了。

    张氏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金银果子等打赏东西,说了几句好好读书之类的好话,也就是了。倒是朱厚照有意拉近两人关系,又把刚刚学走路的朱厚炜拉出来卖蠢。朱厚炜才会走几步路,他学走路的房间都铺上了厚厚的垫子,就怕他摔倒。朱厚炜自己却不怕,走着走“啪”摔了还在那里傻笑。

    刘东见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亲厚,又想起了大哥刘来活着的时候的好,又多了几分伤感。朱厚照也不管那些,带着两个小孩子在朱厚炜的玩具房里玩那积木,布偶等物,小孩子忘性大,刘东一会儿也笑得开怀。

    见刘东终于有了一般小孩儿的样子,朱厚照才松了一口气,见时辰到了又带着刘东回乾清宫去把刘东还给刘健。

    刘健本在那里担心呢,刘东还小,半路害怕哭闹起来可怎么办。如今见刘东只去了大半个时辰,回来时整个脸色都好了,眉开眼笑好歹有了个孩子样。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直庆幸自己应了,便是昨天被内阁诸人刺得那些话也丢到了脑后。

    一会儿朱佑樘又赐下各色事务,许刘东在紫禁城中乘舆,刘健刘东谢了恩才出宫去,等明日上课时刘东再进宫。

    刘东自那日起,每逢朱厚照读书的日子就来宫中来陪读。刘东的病一半是大小张氏使坏,一半是拘在家中心情不好。如今刘东在宫中挂了号,大小张氏怕宫中的查出来,再也不敢使坏。朱厚照会玩又会哄孩子,各色新奇玩意儿都是有的。刘东和朱厚照一处玩闹,心情大好,又经常蹦蹦跳跳,身体见天的好。

    朱佑樘见两人处的好,朱厚照再不像从前那样一副小老头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小孩娇态,他心中也十分高兴。可谓皆大欢喜。

    唯一不高兴的就要算杜若了。印刷机的事走上正轨,纺织要等徐贝娘处理好事情后才开始,油墨印刷还看不到希望,闲下来杜若就给朱厚照写信,哪里想到朱厚照就多了一个小跟班。他当然还没小心眼到要和小孩子吃醋的地步,可是这种有了新人忘旧人的感觉怎么破。

    朱厚照看了杜若醋意满满的信不觉好笑,他出宫不方便,一个月只能见杜若一次或两次,也很想念他。他也怕杜若又认识了谁谁谁,这种情人吃自己醋的感真的很不错,他只能多多的写信安慰杜若。

    丘濬二月死后,李东阳和谢迁入了阁。朱佑樘抑制内阁的权利,内阁的人数较少。如今内阁中就有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四人。李东阳、谢迁是新入阁的,根基还浅,如今做的了主的就是徐溥和刘健。

    如今四人正在为太子出阁就学的事议论不休。

    嘉靖皇帝时太子出阁读书即承认太子地位。嘉靖皇帝笃信道教,相信两龙不能相见的传说,拒绝皇子也不立太子,但却让他的长子朱载垕出阁读书,并按太子的制度培养。自此出阁读书即承认太子的身份成为名义上的祖制。但现在还是弘治八年,嘉靖还不知是哪里的游魂呢。

    虽然太子出阁就学没有后世那么意义重大,可是朱厚照才四岁多,也太小了些。

    对于此事徐溥是坚决反对的,“太子一言一行都关乎江山社稷,大意不得。出阁就学需要日日上课,要求自然也更严些。如今太子年岁尚小,玩心大,如果逼得急了,厌学谁又能负责。况且太子这样小,如果课上哭闹,这讲官们是罚呢好是不罚呢?”

    对此刘健并不赞同,刘健现在是朱佑樘的师傅,自然对朱佑樘的事知之甚详,“我平日看来,太子虽然才四岁多一些,但完全当得寻常七八岁孩童。殿下既能管住自己又好学,想来徐大人说的情况应该不会发生的。”

    谢迁现任着太子詹事府詹事,太子得到的权利越多,他的权利越大,自然是赞同太子出阁就学的。他附和刘健道:“出不出阁就学看的不是年龄,而是能力,从这一年看来,太子做各项事都很稳重。出阁就学也未尝不可。”

    李东阳二月入阁时九岁大的次子才夭折,可谓悲喜交加。如今看见太子,刘东两个孩子玩闹,总是想到自己早逝的乖巧的次子,倒是更注重孩子们的感受些,“如今只是圣上偶然提及,大家都不知道太子自己的意思,何不问了太子再说。”

    谢迁当场就笑了出来,“太子做事可靠,平时却是最爱玩闹的,你拿这个去问他,保准儿马上给你驳回来。”

    被谢迁取笑了,李东阳也不恼,“既然这样,那又何妨再推迟些。总之,这事并不急,还是以皇上和太子殿下的意见为重。”

    几个人争论过来争论过去,也没有统一的想法。最后徐溥还是拍板禀过朱佑樘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刘健在历史的确有嫡母,庶母,原配,继室,早夭的大儿子、二儿子、大孙子,嫡母与继室的确都姓张,不过其中的后宅阴私却是我杜撰的。

    ☆、第二十五章弘治八年

    天已经全黑了,大军好不容易找到了预定的地方驻扎。伸手不见五指大概说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天气太冷了,士兵们都摸着黑几个几个的背靠背围成团睡觉。巡逻的人点着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火把在周围小心的摸索着前进检查。

    士兵们都睡了,许进和参将们却还不能睡。

    “将军,此地离哈密只有一天的路程,我们有把握在后天早上奇袭哈密。”说话的是一个七尺高,一脸横肉的的汉子。他是千户何立栋,军户出身,靠着军功升到了千户的位子。

    又有千户黄龙波禀道:“将军,一应攻城器械也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攻城。”

    “如此甚好,这天气看起来明天晚上后天就要下大雪,我们可以趁雪行军围城。”许进对这次奇袭哈密把握很大,计划是万无一失,就看结果如何,“何军师,蒙古诸部有没有异动。”

    “没有,甘肃境内蒙古部落已经谈好了,他们暂时没有任何异动。鞑靼他们还在河套没有消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应该不会坏事。”

    “那就好,各位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许进已经胸有成竹了,“大家也请小心些,此次成败在此一举,还是那三个字,快,稳,狠。现在已经十一月末了,打了胜仗大家再过个好年吧,到时各位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众将抱拳告辞出账去了。

    夜已经深了,营中只有点点火光,大家都在刮骨锋利的北风中进入了梦乡,许进依然对着地图研究明天的围城之战的打法。

    在众将名声不显的弘治年间,许进也算的上一名名将。许进,字朝仪,甘肃灵宝人,是成化元年的进士。他虽然是文臣出身,但是久经沙场。他成化年间参加了平定大腾峡叛乱和荆襄流民起义,后来又做了随军参谋,参加了成化年间明朝对河套地区蒙古部落的几次征剿行动。

    虽然说许进打的胜仗不多,但是毕竟亲历了几场规模较大的战争,知道打仗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方面他比朝廷里这些只知道高谈阔论的书生们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也是这个原因他现在做到了边陲重地甘肃的巡抚,同时兼着右副都御史。

    许进在战略上一般,在战术上确有一手,一向最擅长快速的奇兵突击。大腾峡叛乱时,正是他带部队从叛军后路抄进,用奇袭打乱了叛军;荆襄流民大起义,在战局僵持不下的关键时刻,又是他率领骑兵突袭,端了起义军的老窝,才令明军一击定乾坤。

    成化年间,他调任陕甘地区,数次与蒙古骑兵交手,虽然没有大胜仗,却的确很少吃亏。

    他在骑兵战上的造诣,诸如王越、赵辅、陈寿、项忠等名将,都是对他赞不绝口的。如今朝廷想要速战速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唯有他能解决哈密这一摊烂摊子。

    北方鞑靼正在河套虎视眈眈,大家都不想与吐鲁番诸部多多纠缠。兵部发出授命时第一点要求就是尽快打完。许进的打算也是趁天寒地冻,少则一日,多则三日拿下哈密。

    他为了快速行军也没有多带补给。时间一旦拖长,粮草保暖都是问题,他还想带着自己手下的过个好年呢。

    翌日,天还蒙蒙亮。火头军就将全营兵士都叫醒了,一人两个白面饼子,一块拳头大的酱牛肉,杂粮饼子管饱,干菜汤任取。这就是决战前最后一顿好饭了,吃了这顿饭要敢一天的路,在晚上就要完成对哈密的包围,在深夜还要攻城。

    军队就要前进,许进召集众人讲话:“如今哈密就在离我们不足五十里远的地方,那里曾经有我们的亲人,朋友,那里曾经有你们的牛,你们的马。可是如今那里只有叛匪。你们的财产被夺去,你们的亲人被奴役,你们的朋友被杀害。你们恨吗?”

    兵士们群情激奋,答道:“恨!”

    “既然恨,那就杀过去。如今皇上体恤咱们,有面吃,有肉吃,有热汤喝。可是我们补给有限,如果打不下哈密就要挨饿。就要过年了,打了胜仗,我们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家说好不好?”

    听到面、肉,大家眼睛都亮了。虽然手上有牛肉白面,可是这点肉这点面够谁吃。听说哈密家家有马羊,打了胜仗可没有好的?因此众人都用了吃奶的劲儿喊道:“是。”

    这时的军队,还没有善待俘虏,善待占领地民众的好习惯。众人想的都是攻破那哈密,大抢一番,军功上面分,钱财自然不能少了下面的。

    许进见士气上来了,便祭了天下令行军。

    时间紧急,中午大家不过是就着凉水吃些干粮罢了。茫茫荒漠中前行,一点绿色都看不见,天气又冷,大家都强撑着。到了傍晚离哈密还有十里地左右,许进下令就地休整半个时辰,等天全黑了再往哈密行军,务求打哈密个措手不及。

    一会儿天就飘起细细的雪来,许进大呼:“天助我也!”忙下令急行军往哈密而去,在大雪的掩护下攻打哈密。

    各个百户长都催着后面的兵们,“不想要在大雪天睡在雪地里,想热被窝就快点。”

    少顷,雪果然越下越大,直似鹅毛一般。

    没有原计划的深夜攻打哈密,在鹅毛大雪中,许进率军在哈密一点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以极少的伤亡,不过一日就轻取了哈密,吐鲁番众军都溃败退走。

    这一年的雪来的特别的迟,北京到了十二月初三才下了第一场雪。而战胜的军报在初三下午送进了内阁,内阁又呈上了司礼监。

    蒋琮是个明白人,不然也不会在深宫中得到朱佑樘的信任,在朝堂得到上众官员的巴结。而他的聪明就体现在,从不做不该他做的事,这一点有李广为前车之鉴,知道在适合的时候让朱佑樘开心,比如善于搬朱厚照这个救兵。

    如今他知道该他做事的时候到了。张氏又怀孕了,朱佑樘这段时间基本都在后宫守着张氏,这个军报他还不知道。如今三喜临门,一个张氏怀孕,皇家子嗣丰茂,二个天降瑞雪,明年必定丰收,三个今年年末又打了一个胜仗,弘治八年以顺风顺水结束。这是可以报祥瑞的,这祥瑞可不就是这场瑞雪。

    从乾清宫,慈庆宫,到坤宁宫,一路将往日没点着的灯笼都点上,给皇上报喜。

    蒋琮亲自带着司礼监及宫中有名有姓的太监到坤宁宫给朱佑樘报喜。沿路一个个当值的太监次第喊去:“天降祥瑞,圣上大喜。”

    到了坤宁宫,蒋琮带着太监们跪在殿外,大声报喜道:“天降祥瑞,圣上大喜。前朝捷报,哈密大胜。”

    朱佑樘披着大氅出来,亲手将蒋琮扶起,说道:“蒋老儿,下次万不可如此兴师动众了。”那弯弯的眉毛,翘起的嘴唇明明白白在说着潜台词:这次我很满意,回去一定重重赏你。

    这边的动静连朱厚照都惊动了,也坐着软轿来看热闹。看了这般场景,朱厚照顿时想起了自己偶然瞄过几集的电视剧,果然良心好剧,场景居然有三四分都一样。

    既然都来了,朱厚照也不吝啬一句吉祥话:“父皇万岁,祝父皇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张氏见他说的不像,笑道:“又不是你父皇生日,你且说这个祝词干什么。小孩子家家不会说就不要说。”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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