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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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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道不销魂 作者:李陶风

    第11节

    严天佐说:“好啊,只要你不嫌弃。”

    “你们给取的一定是好名字,我怎么会嫌弃。”

    曹恩凡问他:“这孩子平安降生,是个好兆头,虎子哥,你有什么期望么?”

    “期望,有啊!我就期望这仗赶紧打完,把日本鬼子赶出去,老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

    曹恩凡点点头,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家可有排字?”

    “有,晋字之后应该是永字。”

    “永字好,就叫永靖吧。靖难的靖字,又有平定、安宁的意思。虎子哥觉得怎么样?”

    章晋平念了几遍:“章永靖,章永靖。”豁然笑起来,“好好好,小曹儿取的好,就叫这个了。”章晋平回头逗弄在春燕怀里的婴儿,笑着说:“小虎儿,你有名字了,还不谢谢曹叔叔。”

    “不能光谢谢曹叔叔,还有我这个严叔叔呢!”

    “对,小虎儿,还得谢谢严叔叔!”

    章晋平在旁边逗孩子逗得开心,小虎儿在妈妈怀里瞪着大大的眼睛,春燕温柔地看着他。

    曹恩凡和严天佐对视一眼,又一同看向了一家三口温暖的画面,他们知道章晋平的善良宽厚足以容得下这母子,而在他把孩子抱紧在怀里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严天佐忽然举起酒杯说:“虎子,我跟恩凡还没吃过你跟春燕的喜酒,倒是先喝上孩子的满月酒了。不如,今天这顿酒,就当成喜酒喝满月酒一起喝了。”

    虎子看看春燕,春燕羞涩地低下头。

    严天佐又说:“春燕这是同意了。来,我跟恩凡做个见证人,你俩喝个交杯酒,就算礼成了!”

    曹恩凡不说话,倒好了两杯酒推到章晋平面前。严天佐冲他坏笑,心想,曹恩凡这就叫蔫儿坏吧。

    章晋平看着两杯酒,不知所措,踟蹰之余问春燕:“要不,要不咱俩就……就喝了?”

    春燕抱着孩子不回答。严天佐站起来,从春燕怀里抱过孩子,“孩子我抱着。”

    春燕脸都红了。章晋平说:“燕儿,小曹儿和天佐都是我好哥们儿,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说着把一杯酒递过去,“喝了吧。等以后日子好些,我给你补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章家不会亏待你。”

    春燕点点头,接过酒,俩人越凑越近,都红着脸,把酒喝了。

    “好好好!”严天佐抱着小虎儿哈哈笑。

    曹恩凡说:“春燕,虎子哥,祝你俩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因为喝了酒,大家都早早各自歇息了。章晋平一家三口睡在东屋,曹恩凡和严天佐睡在北屋。俩人本来已经在床上躺好,严天佐大概喝得有些多,翻来覆去睡不着。

    “怎么了?想喝水?”

    严天佐像头一次跟曹恩凡过夜一样睡在外面,翻身下了床,“是有点儿,我去倒水。”

    曹恩凡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外屋就有水,却听到严天佐脚步声越来越远,曹恩凡睁开眼往外屋看,没有人,坐起身纳闷儿人去哪了。正想着,看见严天佐披着衣服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东西。

    “拿的什么?”

    严天佐把手往前举了举,是酒壶和两个杯子。

    “还想喝啊?”

    严天佐笑嘻嘻地坐在床边,往曹恩凡手里塞了个杯子。

    “咱俩也喝个交杯酒。”

    曹恩凡看看杯子,又看看严天佐,“想起什么来了?”

    “今天看虎子和春燕喝交杯酒,我羡慕,想咱俩也喝一次。喝完了咱们也算礼成。”严天佐说着给两人手里的杯子满上,把酒壶放到床头柜子上,而后拉着曹恩凡的胳膊和自己的胳膊挽在一起。

    曹恩凡由他摆弄,看他因喝了酒泛着酡红的脸颊,和热切期待着的眼神。

    严天佐给俩人摆好姿势,空出来一只手摸着曹恩凡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

    月光照在杯里,映进眼中。严天佐说:“恩凡,愿咱们白头偕老。”

    曹恩凡虽未喝多,此时也有些迷蒙醉意,答道:“嗯,白头偕老。”

    两臂交缠,一饮而尽,从此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

    虽然有秀姐姐手把手带过,但是春燕和章晋平毕竟年轻,出了月子自己带孩子还是忙得四脚朝天,有时候一两天都没工夫跟曹恩凡、严天佐两人说上几句话。

    曹恩凡和严天佐有心帮帮他们,但他俩对于照顾孩子这件事更是摸不着头脑,帮都不知道怎么帮,只能买菜做饭收拾收拾房间,尽量多给章晋平和春燕多分摊些其他家务。

    一两个月后,章晋平和春燕被小虎儿训练成熟练工,什么时候喂奶、什么时候换尿布、什么时候睡觉,十分规律,各种哭声是什么意思也是一耳朵就听明白了,俩人一板一眼,把孩子照顾得井井有条。

    一天除了春燕在看孩子,余下几个人正在吃晚饭,忽然听见小虎儿在东屋一声大哭,春燕喊了声“虎子哥”。只见章晋平一抹嘴,奔着院子里晒得尿布就去了,拿了干净尿布去了东屋。

    严天佐惊讶地问曹恩凡:“这是尿了的哭声?”

    曹恩凡看着章晋平一串连贯的动作点点头:“大概是吧。”

    “不都是哇哇地哭吗?他怎么分得清饿了跟尿了?”

    曹恩凡回过头,往严天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调侃他说:“等你当了爹就知道了。”

    说完,俩人对视,俱是一怔,曹恩凡才觉得这话说冒失了。只要他和天佐在一起一天,天佐就不会当爹了。

    严天佐看曹恩凡表情,便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展颜一笑道:“我才不伺候那种小玩意儿,我愿意伺候你,以后你想支我干什么,也学小虎儿那么哭几声,看我能不能猜出来你的意思。”

    曹恩凡被他逗笑了,无奈道:“我这么大人了,没事儿学孩子哭干什么。”

    严天佐一下子欺过来到他耳边说:“晚上我可没少看你哭。”

    曹恩凡推开他,摇摇头说:“快吃你的饭吧!”

    因为东屋住着章晋平三口,他二人晚上总是不敢大声,严天佐又经常使坏,曹恩凡越叫他轻点,他反而越用力,不得已曹恩凡只好捂着嘴,几次都被他弄得呜呜咽咽,眼泪直流。

    今天晚饭上开了这样的玩笑,到了夜里严天佐便变本加厉,又把曹恩凡弄得哭了出来。他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你这样哭,是叫我轻点儿还是重点儿?”

    “严天佐!”

    严天佐笑着把他搂在怀里,温柔地吻他额头、眼睛,曹恩凡闭着眼,泪水粘在他的睫毛上,严天佐觉得特别好看。

    天渐渐冷了,二人穿上里衣躺在被窝里抱着,既疲惫又爽快,有些清凉的风从窗户缝儿里钻进来,添了些许惬意。

    “天佐。”

    “嗯?”

    “我越来越觉得,这里像虎子哥的家了。”

    “嗯。”

    曹恩凡支起身子看严天佐面无表情,有点儿想笑,“诶,怎么不说话?”

    严天佐侧过身子搂着曹恩凡肩膀让他躺踏实了,而后说:“想等你说后面的话呢。”

    “你心里早有盘算了吧,想等等我说的是不是和你想的一样。”

    “看你前面那两句话,我觉得和我想的差不多。”

    “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兜圈子了?”

    俩人面对面,心里想的也同是一回事儿,严天佐在被子下面拉着他的手腕子说:“这是你的家,我听你的。”

    曹恩凡噗嗤一声,翻身平躺在床上哈哈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

    曹恩凡笑个不停:“哎呀,严二爷,你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小媳妇儿样,我可真看不了!哈哈哈哈……”

    严天佐瞬间压了上去,摁着曹恩凡肩膀:“行行行,我小媳妇儿样。”然后趴在曹恩凡胸口捏着嗓子学着旦角儿念白说,“敢问官人如何打算?”

    曹恩凡一手摸着他脑袋轻声说:“咱们回上海吧。”

    严天佐一动不动,很享受曹恩凡的抚摸,回到了正常的声音问,“我听听你怎么想的。”

    “刚说了,现在这院子更像是虎子哥的家,他们三口其乐融融的,总觉得咱俩是外人了。再一个,这几个月在北平,除了送走了康爷爷,我也没什么其他用处。你在这儿更是只为陪我,让大哥惦记太久我过意不去。不如咱们早点儿回上海,不敢说能给抗战帮上忙,但至少还能给叶爷打个下手。你觉得呢?”

    严天佐显然是枕在曹恩凡胸口被抚弄着头发舒服极了,说话声音已有些半睡半醒:“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二人把想法如实跟章晋平说了。章晋平自然是舍不得,又觉得曹恩凡把家给自己住,自己有几分鸠占鹊巢的意思,当然他不懂这几个字,只是反复对曹恩凡说:“我就是给你看着房子,好不容易给你盼回来了,就想着早晚要搬出去把家给你腾出来,你现在让我们住下去,你却走了,这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呢!”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秀姐姐不是说了,咱们是亲人。怎么,你还不愿意认我这门亲戚?”

    章晋平嘴笨,说到这儿已经不知如何还口,急得直叹气。

    曹恩凡笑笑,拍了拍他肩膀:“虎子哥,这么乱的世道,我现在能期望的不多,就希望大家都能好好过下去。你在我这儿能过好日子,让春燕和小虎儿不遭罪,我也能放心是不是?”

    话说到这份儿上,章晋平只好点头答应了,又问什么时候走。

    严天佐说这一两天也先走不了,还有事情要办。

    章晋平挠挠头忽然冒出一句:“我先认识的小曹儿,没想到小曹儿连家都不要,让你给拐带到上海去了。”

    严天佐一愣,差点以为章晋平知道了什么,迅速想着是不是昨天晚上的声音让他听见了。正越想越歪的时候,听见曹恩凡说:“我就自己,在哪都是一样的。你现在有家,我不能跟你比了。”

    章晋平憨笑:“是是是。”

    严天佐的事情其实早就开始办了,便是说服通州堂口不要和日伪政府合作,这是当时叶培峰送他们出上海时交代的事情。但是严天佐身上还有当年的案子,况且还是越狱逃走的,并不敢随意走动招摇过市,加之每次出城都要被日本兵盘查十分危险,所以严天佐这几个月间也只往通州去过两次。

    好在通州堂口的詹大爷虽然看上去不甚正派,但在大是非上倒是辨得明白,尤其知道上海三巨头都是立场坚定的抗战派,自己没有资本与之抗衡,于是不敢造次,在严天佐第二次来访时已经捐了笔款给抗敌后援会,权作表明立场之用。

    严天佐第三次到通州堂口时,发现詹大爷的院子被日本兵围了,除了日本人不见一个清帮人进出。严天佐没有近前,远远地躲开了,找了一个拉着平板车路过的老大爷询问情况。老大爷说是这地方昨天就被日本人清了个干净,还听到了开枪的声音。

    “杀人了吗?”

    “当场打死了一个,抓走了不少。估计也都活不了。”

    “为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啊。”

    严天佐再要问,几辆日本的军车从远处开了过来,瞬间爆土扬尘。跟严天佐说话的大爷拉着平板车迅速走开,严天佐也压了压帽檐,闪到了墙后面。

    几辆日本军车停在詹大爷院子门口,从上面下来几个人,不像是日本人,其中还有穿着警察制服的。

    严天佐的角度顺着日光,恰好能看清每个人的样子。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领着几个着装统一却不是军装的人从车上卸货。严天佐看那男人眼熟,于是仔细辨认起来,又同时在脑子里搜索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既然是穿着警察制服,那应该是在警察局见过了,但印象尤为模糊,想了许久,听到有人叫那人“课长”,才猛然想起来,这个人曾经在警察局提审过他,是和童飞一起站在局长后面的人。

    严天佐不知道这人叫什么,但看情况是在给日本人做事了。那人对自己一定印象深刻,此地不宜久留,严天佐转身离开,迅速回了城。

    因为詹大爷那里突然的变故,严天佐决定尽快回上海,曹恩凡没有异议,二人便准备了起来。

    严天佐收拾着衣服,想起在通州见到的那个警察,问曹恩凡:“你见过那个和童飞一起跟着他们局长的警察吗?警衔是一样的,似乎跟童飞有点不合。”

    曹恩凡想了想,说:“有些印象,童大哥免职之后,巡警队似乎归那人管了。好像姓黄。”

    严天佐点了点头。

    “怎么了?”

    “给日本人做事了。”

    曹恩凡有些惊讶,旋即又觉得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最后只叹了口气。

    动身离开那天,章晋平送到了火车站,隔着窗口跟曹恩凡说:“小曹儿你放心,我一定把家给你照顾得跟以前一样,我等着你回来。多给我写信,虽然我不识字,可我能找识字的帮我看。”

    曹恩凡答应着,车已经缓缓开动了。他立刻把之前章晋平给他俩带的五个煮鸡蛋拿出来塞回章晋平手里:“给小虎儿吃吧。接住别摔了!让小虎儿念书!”火车加速渐行渐远。

    这次离开再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曹恩凡看着窗外章晋平变小的身影,似乎还能听见他大声地喊着:“哎!知道了!”严天佐揽过他的肩膀,他疲惫地靠了在了他的身上。

    ☆、锁愁眉含泪眼无限忧怀

    上海沦陷将近一年,租界里倒是不被影响,依然吃喝玩乐过日子。身处租借的人没事是不会到租界外面闲逛的,一来是外面的情形实在不堪,二来进出要带着证件,还要经几道盘问,很是麻烦。即使如此,日子久了,大部分人也便习惯了。

    北平全面沦陷,反而没有这种一墙之隔两个天地的感觉。租界外面还有流落街头的难民,甚至横死路边的尸骨,但只进了租借,却好似清平盛世一般。严天佐和曹恩凡在公共租界进口处拿出证件,巡逻警察问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俩,二人又说明了离开上海几个月的情况,才被放进去。

    回到昆山路的小楼,严天佐多少还是有些开心,推门进去喊了几声没人应,里外找了找不见人。

    “大哥跟小淞都不在?”严天佐自言自语着,回身拿过曹恩凡手里的行李,“咱们先上楼歇着吧,他们大概是去办事了。”

    俩人上了楼放好东西,严天佐又下来烧热水,准备一会儿洗澡。

    水还没热,便听见严天佑和小淞回来了。小淞看到了门口的两双鞋,笑了起来:“二哥跟恩凡哥回来了。”

    严天佑没说话,径直朝里走,坐进了客厅的沙发里。

    “二哥!”

    严天佐迎出来,跟小淞抱了抱,问他:“你们刚才去哪了?”

    小淞瘪瘪嘴,说:“是叶爷把我们叫过去的。说是……”小淞回头看严天佑,似乎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情。

    严天佑站起来,显得有些心烦,走到严天佐身后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喝了一口又放下,想了想才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八爷一直在跟日本人合作,前两天任了日伪政府的要职。”

    “什么?那这么说,八爷这是彻底跟帮里撕破脸了?”

    严天佑点头,把剩下的水喝了。

    “那咱们怎么办?”

    “叶培峰叫我过去就是说这件事。其实早在他救我们的那次,我们就已经不能再算八爷的人了。可当时叶培峰没明说,刚才问了我的意思,我说当然是愿意跟着杜先生了。”

    严天佐并没有太过意外,八爷的态度早就明确,可如此卖国求荣实在是为人所不齿。

    “叶培峰提醒说,八爷既然当了日伪政府的官,必然要时不时向日本人表忠心。与他立场不同的,尤其是帮里的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严天佐点头道:“叶爷顾虑的是。”

    “哦,还没跟你说,杜先生已经去香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就不回来了。”

    这倒是严天佐没想到的,“那上海岂不是要乱了?”

    严天佑叹口气,回身走了,甩下一句:“早就乱了。”

    房间内一时沉默,只有严天佑上楼的脚步声。

    曹恩凡从房间里出来,正碰上了严天佑,轻声叫了声“大哥”。严天佑看他一眼算是答应了,然后便回了房。

    小淞见哥俩说完话,才凑过来问严天佐怎么没见曹恩凡。严天佐说他在楼上等着洗澡呢。说到一半,曹恩凡下楼来。小淞见了又上前热络地打招呼,而后说:“我帮你们烧水,你们都上楼歇着吧。”

    二人点点头,一起回房间了。

    曹恩凡帮着严天佐脱下里三层外三层的西装,问他:“大哥脸色不好看,怎么了?”

    严天佐说:“八爷给日伪政府做事了,还当了官儿。”

    听到这个消息,曹恩凡没有感叹。天下大乱,人人为己,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他紧张的是另一件事情:“他不会找你和大哥麻烦吧?”

    严天佐摇摇头,说:“不知道,尤其现在杜先生不在上海,去了香港,之后的事情,都难说了。”

    “叶爷还在吗?”

    “叶爷还在,我哥和小淞就是从他那里回来。他也是叫我们小心,不知道八爷之后会做什么。”

    曹恩凡不说话了,严天佐知道他在担心,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快去洗澡,洗完歇着了。”

    洗完澡,曹恩凡换上了章晋平姐姐给做的新衣服,还是一件长衫,青灰色,显得人干净挺拔。严天佐只围了条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站在曹恩凡身后看着镜中的他。

    曹恩凡透过镜子对他笑笑。另一件长衫叠得整齐放在床上,严天佐好奇地走过去翻看,随手丢了毛巾,把衣服拎起来在身上比划。

    “我都没穿过这样的衣服。”

    “没穿过长衫?”

    “嗯,小时候都是穿破衣服,后来在武馆也都是穿褂子裤子,大了就穿西装了,长袍马褂从来没穿过。”

    曹恩凡走过来,拿着长衫往他身上比,“你穿穿看?大小差不多。”

    严天佐听了很兴奋,就要往身上套。

    “等着,里面要套衬衣的。”曹恩凡拿了一件自己的对襟立领子的衬衣给他,严天佐穿好,下身照样穿了西裤。曹恩凡帮他把长衫整理服帖。

    “好了。”

    严天佐伸开手臂,问他:“好看吗?”

    曹恩凡又把他的头发弄平顺,端详一会儿说:“好看,就是看着有些别扭。”

    “那是你不习惯我这样打扮。”说完,他拉着曹恩凡的手并肩站到镜子前。

    青灰色和藏蓝色的两个身影,一张脸笑盈盈,一张脸意绵绵。严天佐说:“这样是不是更般配了?”

    曹恩凡看着镜中两个人,仿佛是两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英俊潇洒,一幅画一般。确实是般配的。

    这么想着,曹恩凡心满意足,一时间忘了其他,只和镜中的人对望,越看越欢喜。直到严天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才回过神儿来。

    “以后我就这么穿了,你喜欢。”

    曹恩凡笑笑,“你随便。”

    吃过晚饭,也没再多说什么。曹恩凡和严天佐一路疲惫,早早就睡下了。

    一觉睡得很沉,曹恩凡好似跌进了另一个世界,做了个十分真切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康爷爷家的老宅子里,童飞和他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喝茶。童飞的样子很年轻,穿着一身黑色警服,曹恩凡知道这是他刚做警察的那年夏天。花架子上垂下来几个青绿色的葫芦,藤蔓上开着白色的小花儿。

    “上海好玩儿吗?”

    曹恩凡喝着茶想了想:“没什么好玩的,我刚去就打仗了。”

    “东北也是,一直在打仗。”

    “童大哥,你受伤了吗?”

    “打仗怎么能不受伤?”

    “伤在哪里了?”

    童飞没有理他,继续问:“那小子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曹恩凡点头,说:“他还因为我吃了一顿鞭子,背上现在还有痕迹。”

    童飞轻笑了一声:“吃顿鞭子算什么?你要是想要,我把命都给你。不过,我这条命还是没能给你。那个时候我把你往后放了。”

    曹恩凡忙说:“童大哥,我不算什么,你是对的。”

    “丢了命的不止我一个,好在最后打赢了。恩凡,你要好好活着,才不枉我拼了一条命。”

    “嗯。”曹恩凡不觉得眼前的童飞已经不在了,仍然闲话家常一般与他聊天,同往常一样被他的气势压着,不知如何措辞。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曹恩凡顿时有些恍惚,这话童飞似乎在别处也问过。曹恩凡抬头看童飞,他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康爷爷的院子也在颤抖,花架上的花朵零零落落散了满天。

    “我……他……”曹恩凡说不出来,好像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慢慢地,画面恢复了平静。

    童飞说:“不管怎样,他要是对你不好,你要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曹恩凡的心跳平复,点头说:“童大哥,你放心,他会对我好的。”

    “只是你说我可不信,我得去问问他。”童飞说完,起身要走。

    曹恩凡正要去追,忽听一声枪响。童飞的身影爆出一阵血光,人应声倒下。曹恩凡冲过去,见到他背上左侧有个枪眼,血正汩汩地涌出来。

    “童大哥!”

    曹恩凡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心脏狂跳。严天佐也醒了,抱着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曹恩凡的脑中滑过一串字,他以为阵亡通知上死亡原因那一行他没有看到,其实他看到了:心脏部位中弹。

    “恩凡?做恶梦了?”

    他回头木然地看着严天佐,而后摇摇头:“没有,没事儿。睡吧。”说完,便躺了下去,转身背对着严天佐。

    许久,他没有睡着,听到严天佐在身后小声说:“梦到童飞了?”

    “嗯。”

    严天佐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他不放心我。”

    曹恩凡动了动,严天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接着说:“我跟你说我也梦到了他,你信吗?”

    曹恩凡不语。

    “他让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不许欺负你,要好好照顾你,你要是在我这儿受了一点儿委屈,他不会放过我的。”

    曹恩凡终于没忍住,翻过身来,看着严天佐。严天佐笑着看看他,说:“我对他发誓,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不会像他那样走在你前面。我要等你跟我都七老八十了,给你养老送终,然后再跟你走。”

    严天佐翻身面对曹恩凡,把人搂在怀里,在他耳边细声细语:“然后童飞说,他信我,他也会帮我,他不仅不生我的气,还说你选对了人,他会祝福我们的。之后,他就走了。”

    曹恩凡把头埋在严天佐的肩膀,流着眼泪。天佐的怀抱很温暖,此时更像有着加倍的温度。曹恩凡自问何德何能,能让世上有两个人这样爱他,这样生死不弃。

    严天佐的肩头湿热,他不再说话像哄孩子一样,拍着曹恩凡的背,直到再次睡去。

    几天之后,八爷正式走马上任,成为日伪政府省级高官的消息发布在各大报刊之上。八爷成了千夫所指的汉奸,门下一大部分人跟着八爷离开了上海,去了苏州。剩下的不甘为日本人做事的,也因为八爷受到牵连,在帮内被人瞧不起,日子不甚好过。

    叶培峰找过严天佑,希望他能用自己曾经积累的声名,将这部分没有跟着八爷的人招揽过来,一起为杜先生做事。严天佑自然是答应了,此时对于他来说,没有比杜先生更合适的靠山了。他人虽不在上海,但追根究底,再往后至少还有国民政府作保。不想做汉奸投靠日本人,这是唯一的选择。

    ☆、因此上打子仇怀恨在心

    严天佑答应了叶培峰的交代的事情,难免要往返于华界与租界之间,联系那些由于种种原因没有继续跟着八爷的门人。这事情,他一个人担下了,严天佐和曹恩凡说过想要帮忙一起行动,可是严天佑却觉得这事儿跟他们关系不大。跟着八爷的十几年间,虽然说是兄弟二人一同为八爷效力,但积累的人脉和靠处理大事小情攒下的声名,其实都是严天佑一个人的,说白了,和严天佐的关系不大。说服同门这件事情,自然也是严天佑出面更好办些。

    但这些看在严天佐眼里,总觉得是哥哥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性子。自从他去北平救回自己开始,这种变化就一点点产生了,直到那次在八爷厅下亲手打了严天佐。自那以后,严天佑很多事情,都不再过多和别人商量,能自己去做的大都不声不响去做了,最多带上小淞处理些杂事。

    曾经的同门,尤其是地位卑微的,看到严天佑亲自来见他们都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又听严天佑说让他们去给杜先生做事,更是没有一个不愿意的,都说早就有投奔的心,可惜没有门路,他们不敢直接去找任何其他几门的人,更别说是杜先生了。严天佑说了些面子上的话,说他们没有跟着八爷去当汉奸,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人高看一眼。一一谈妥,与这些人约好了时间,统一去见见叶培峰,再做合适的安排。

    除了这些散兵,还有一部分人,他们离开八爷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八爷去给日伪政府做了官,而是不甘心八爷启用了新人,而忽视了他们这些常年跟在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人。要说起来,这部分人是连严天佑也不是很服气的。他们离开八爷后,成了一个小型的组织,还在华界闹过一些事情。严天佑知道这些人是最不好办的,擒贼先擒王,要想收服他们,只把那个领头的制住就可。

    严天佑出门查了半日,得知这个领头的是曾经跟过八爷儿子照看过烟馆生意的一个人。严天佑与八爷这部分的事情没有任何牵连,因此并不十分相熟,连名字都记不全,只知道姓董。

    这一去,对方不是一个人,只怕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严天佑有些担心,很想叫上严天佐和曹恩凡一起,他们功夫都比自己好,跟在身边不会吃亏。犹豫了半天,决定去敲严天佐的房门,可是抬起手来却敲不下去,纠结了片刻,还是独自去了。

    曹恩凡和严天佐正在房间里写这些日子联络上的人的花名册,等过两天给叶培峰送去。曹恩凡忽然顿了一下,朝门口看去。

    “怎么了?”严天佐问他。

    “门外有声音。”

    严天佐说:“大概是小淞上来问咱们中午吃什么。”说着就起身去开门。门外不见人,听到了楼下传来关大门的声音,于是朝楼下喊:“小淞!你刚才上来了?”

    小淞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抬头说:“没有啊,是大哥上去了。”

    严天佐有些纳闷儿,“哦”了一声,回了房间。曹恩凡拿着笔看他。严天佐说:“不是小淞,是大哥。”

    “是不是想找咱们说什么事情,看咱们关着门……”

    严天佐这时候反应快,笑着接道:“怕打扰咱们?”

    曹恩凡没心情跟他开玩笑,问他:“大哥呢?”

    “刚出去了。”

    “今天要去见谁?”

    “不知道,没和我说。”

    “大哥肯定是有事,不好开口跟咱们说。”

    严天佐想不出会是什么事,索性拿起笔,接着曹恩凡写到一半的名字往下写。“等他回来,再问他吧。”

    “咱们跟去看看吧。”

    严天佐看着纸上的字,蹙着眉头想了想:“要是急事他会跟咱们说的。”转念想,他哥最近确实是有事也不说,刚才居然想过要找他们,这样看来又应该是件挺重要的事。于是放下笔,出去问小淞:“大哥说去办什么事儿了吗?”

    小淞又从厨房里跑出来说:“说是去沪西见个人。”

    严天佑要找的人在沪西,据说现住在这人早先看管过的一家烟馆里。严天佑以往都是在码头活动,沪西很少来,对于八爷和他儿子的这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也从不过问。但他自己也明白,除去码头,这一部分便是八爷最大的资金来源。甚至可以说,码头是明面上的生意,用来养手下的人,而真正支撑八爷的是这几家烟馆的暴利。

    烟馆里乌烟瘴气,这还只是一楼。一楼是空的,只有一个楼梯。上了二楼,便能见到横七竖八躺着一排排吞云吐雾的烟鬼。严天佑迈进门槛,并没有人理他。他四下看了看,方知来人不必招呼,都是各自去取来烟枪,找个位置倒下便抽,走的时候自然有人来找他结账。

    严天佑站在烟馆中央,许久没动,有伙计看出来他不是来抽烟的,便警惕了起来,在角落盯着他。

    “这里有没有管事的?”严天佑高声问了一句。

    四周的烟鬼都没听到一样,照例抽烟。

    严天佑又问了一遍,才有一个伙计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不屑地问他:“干什么的?”

    “找你们管事的,姓董。”

    伙计一听,便知道是个道上的人,他们这些日子也结了不少仇,不知道是哪一家来寻仇了。他朝四周送出了求助的眼神,立刻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仗着人多势众,问严天佑:“找我们老大,也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

    “跟他说,严天佑来找他。”

    那几个虽然没见过严天佑,但也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曾经是八爷的亲信,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八爷不容,再之后跟了杜先生。几人一看不是个随便的角色,便也没有过分挑衅,其中一个迅速离开了。

    严天佑见有人去报信了,便拿出了几分架势,对剩下的伙计说:“给我把椅子,我就在这里等着。”

    伙计尽管不客气,但还是给他搬了椅子,找了个清净一点的地方,让他坐下了。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来,严天佑心想不会是就这么耗着我吧,这倒也好,不至于起了冲突,自己毕竟一个单帮,硬碰硬必然不是对手。这些人如果不能招揽到杜先生麾下,自己到时跟叶培峰解释解释,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正想着如果今天见不到那姓董的,自己如何回去交差,突然听到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咚咚咚响成一片,直往二楼冲来。

    严天佑闻声站了起来,往楼梯处看,一群黑衣服的人,差不多有十几二十个,手里都拿着家伙,目不斜视地往楼上跑。严天佑先一步撤了回来,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站住。这时候烟馆里的伙计才惊觉有人,可惜还未行动,那群黑衣服的人便纷纷冲了进来,只听有人喊道:“抽烟的都快滚!”

    烟鬼们大多还都沉浸在飘飘欲仙的感觉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人没再喊话,直接朝房顶开了一枪。一群大烟鬼这才惊慌失措地坐起身,在一声“快滚”中,连滚带爬地涌向了门口。

    严天佑觑了缝隙,钻进人流,随着烟鬼们往外走。路过开枪那人时,手|枪拦在了严天佑胳膊上,严天佑顺着枪口慢慢往上看,看到了那人的脸,只一对上他的眼,又立刻把视线错开,低下了头。

    严天佑这时听到烟馆里的伙计似乎要说话,却因惧怕对方手里的枪而不敢开口。他只在心里乞求那几个人当中千万别出来一个胆子大的,把他不是来抽烟的事情说出来。他可不想搅进来,这事情看着水就相当深。

    拦住他的人仔细看了他几眼,便把枪抬了起来,严天佑没有再看那人一眼,赶紧跟着一群烟鬼下楼了。

    一楼和门外另外有人守着,目测有不到十个人。严天佑走出大门便跑到了一条弄堂里,躲在一旁观察动静。

    他本来猜想是和这姓董的有过节的人来寻事,可是这三十来个人能在华界招摇过市,而没有日本人过问,定然不是那么简单。片刻后,从烟馆里传来打斗声,随后又一声枪响,便没声音了。严天佑以为里面已经把事情解决,说不定还打死了人,想等这些人撤了之后再去看看。

    “哥!”

    严天佑浑身一抖,回头看到是严天佐和曹恩凡。

    “你们怎么来了?”严天佑不敢大声。

    “来找你,听到枪声找过来的,你果然在附近!”

    严天佑谨慎地往烟馆看去。

    “那里边怎么了?”

    “一时说不清,再等等。”

    忽然,之前拿枪拦着严天佑的那人,冲到了烟馆外面,对其他人喊:“刚跑出去一个高个子穿西装的,是严天佑,给我找来!”

    听到这话,严天佑迅速回头和严天佐对视了一眼。严天佐说:“八爷派来的!”

    话音未落,严天佑已经先一步拉着他们跑了起来。

    但因为他们之前藏身的地方,离着那烟馆还是太近了,在弄堂里绕来绕去,便碰到了追兵。弄堂狭窄,前后被人堵截,免不了要巷战一番。所幸那些人丝毫不是曹恩凡和严天佐的对手,甚至严天佑也凭借着身强体壮,在他们的掩护下,也能跟来人过上几招。但是要时刻提防,因为不知这群人中谁身上有枪。

    三人速战速决,放倒几个之后一刻不停地往回跑。终于在临近法租界的地方甩开了他们。

    严天佐喘着大气说:“哥,之前想找我们俩,是不是,就是怕,打不过他们啊?”

    严天佑心想,确实是怕打不过,但不是这群半路杀出来的人。可是这事他不会承认,艰难地摆摆手,也喘着大气回道:“去,找叶爷,商量一下,这事,怎么办。”

    叶培峰恰好在家,听了严天佑说了事情经过,眉头越蹙越紧。

    “大概是咱们招揽他的旧部,被他知道了。”

    严天佑想了片刻说:“我之前行事小心,应该没有走漏风声。那些人听说杜先生愿意接纳他们都感恩戴德,答应我绝对不会向人提及,只等着叶爷你的招呼。所以这事八爷没那么容易知道。”

    严天佐和曹恩凡坐在一旁,严天佐接着他哥的话说:“确实,我哥这些日子都十分小心谨慎,这事情都是等他办完了,我们才知道的。”

    叶培峰点头,说:“八爷虽然可能不知道咱们的计划,但是以他的为人,势必要清除那些背叛他的人,先找这个人动手,大概是因为这姓董的手上有他什么把柄。那些人之所以会出来追天佑,料想你们几个也在他的名单上了。”

    这并不意外,严天佐虽然没跟他哥和曹恩凡说过,但是他早就想到了。他们不仅背叛了八爷,身上还有日本人的命案,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是八爷必须要除掉的人,同时还能向日本人邀功。

    叶培峰又道:“你们这些日子不要离开租界了,之前招揽的人花名册尽快给我。”

    三人点头,之后叶培峰吩咐人护送他们回了家。

    ☆、搭救我君臣们逃出网罗

    上海的沦陷区,仅限于华界,八爷现在是日伪政府的江苏省高官,他的人游走在华界不受约束,几乎可以肆意行事。这说明日本人对八爷很放心,那么八爷在日本人面前都是一副怎样嘴脸便可以想见了。

    严天佐和他哥哥半个月没有出过租界。之前严天佑搜罗来的那批人已经被叶培峰安排妥当,各自有事情做。抗敌后援会还在运作中,却因为各方的阻挠越来越艰难。八爷的动作,显然是火上浇油。

    叶培峰把严家兄弟俩叫去了一趟,还特意派了人接送,即使是公共租界到法租界这么一段路都不敢让二人随意行走。叶培峰告诉兄弟俩,这次回来上海的这批八爷的人来执行的本应该是情报任务,把积极抗日的青帮分子找出来,视情况通知日本人逮捕,或者直接刺杀。但这些人真的来到上海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执行八爷的私人任务,也就是清除青帮内阻挠他的人。

    八爷受了日伪政府的任命之后,不敢待在上海,是他对青帮中领头人物心存忌惮。人躲到了苏州之后,又开始重新虎视上海,倒还真是锲而不舍。

    “难道他还想杀叶爷?”

    “叶爷他暂时还动不了。只是杜先生不在上海坐阵,人心已经开始涣散了,八爷要动手是迟早的事情,他在等待时机。”严天佐闭着眼睛,一边理清刚从叶培峰那里听到的事情,一边回答。

    “叶爷是怎么打算的?”

    他们本是并肩平躺着,严天佐将他从叶培峰那里听来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曹恩凡。曹恩凡一直侧着头看他,此时他们四目相对。

    曹恩凡察觉严天佐一定是听到了什么,这时候要他跟他一起做个决定。

    “叶爷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安排?”

    曹恩凡一向十分敏锐,虽说有时候脑子转得不一定比严天佐快,但是严天佐知道很多事情逃不过他的眼睛。于是,他点点头,说:“是,上海太危险了。”

    “他想离开上海?”

    严天佐摇头:“他想让咱们离开上海。”

    “去哪?”

    严天佐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去香港,跟着杜先生。”

    那个地方对于曹恩凡来说太陌生了,哪怕只是听上去,都是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地名,他铺垫了这么久才跟曹恩凡说起叶培峰这个安排,就是因为他知道,曹恩凡乍一听一定很茫然。

    果然,曹恩凡沉默了,不再看他,去看天花板,反而是严天佐紧张起来,转头看着曹恩凡的侧脸。

    等了许久,曹恩凡说:“你想去吗?”

    “恩凡,我思来想去,可能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曹恩凡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从北平回上海之后,我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可是说到底,这是你家。离开北平的时候,你听我的,这回我听你的。”

    严天佐听了这话很感动,把曹恩凡抱住了,亲了亲他的脸。

    曹恩凡对他笑笑,脑子里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想象那个叫做香港的地方,然而他什么都想不出来。可一旦他把严天佐放进去,他的想象就具体了起来。他仍然看不到那座城市,那里的房子那里的人他统统看不到。但他能看到严天佐坐在沙发里,听着话匣子里的京戏,会突然站起来拉着他有模有样地唱上两句,直到唱得两个人都荒腔走板才作罢。严天佐会笑嘻嘻地吵着要给他做饭,可是做出来的东西难以下咽。没事做的时候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怎么看都觉得新鲜。那房子里的摆设有点像昆山路的这座小楼,又有些像兵马司胡同儿的那个小院儿,房子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俩。

    不知道香港那地方战况如何,如果还算太平,曹恩凡想,只要能跟着严天佐,在哪里都能算作家了。

    严天佐把他跟曹恩凡的决定告诉了他哥哥,严天佑当天就去向叶培峰回了话,回来便让他俩提前做好准备,叶培峰那里一安排妥当,他们就可以立刻坐船去香港。

    听这话时,严天佐并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认为是他和曹恩凡,还有严天佑和小淞,四个人一起去香港。

    为了不让曹恩凡过多担心去香港后的日子,严天佐时不时地会跟他提起那个地方,说那里很小,归英国人管,跟租界差不多。

    “那儿的人应该都说广东话,但是现在逃难的人多了,估计说什么的都有了。去了那边不知道吃的习不习惯,上海的粤菜可惜没带你吃过,要是不合你口味,我学着做给你吃。杜先生大概也没带着厨师过去。”其实他知道的并不比曹恩凡多,如此絮絮叨叨起来,曹恩凡反而觉得他对于要去香港这事儿比自己更加紧张。

    去香港的日子定下来了,临走的前一天,小淞到二楼帮严天佐和曹恩凡一起收拾行李,曹恩凡问他:“你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第1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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