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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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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夏有清风 作者:扁舟安在

    第6节

    夏逸群在窗边看着,脑内百转千回,心中不是滋味。

    第19章

    经过持续一周的奋战,林长清终于迎来了本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偏巧正是夏逸群教的那门课。

    考试开始的提示铃响起,教室里即刻安静下来,只听得到笔尖在纸面上书写时发出的沙沙声。

    林长清巴不得第一门就考这个,早死早超生。结果考试时间表一出,竟是最后一天才考,简直天意弄人,是以林长清整个考试周都蔫蔫的。每天晚上明明已经复习到很晚,却还要强迫自己把这门课的复习资料拿出来,翻上两页才能安心入睡,人都有点魔怔了。

    林长清的努力倒是没有白费。前面的题目答得挺顺利,他这种理科白痴居然也能一路做到倒数第二题。

    最后一道题的难度陡然上升,林长清光是读题都觉得费劲,可是这题的分值挺高,无论如何他也不敢放弃。

    林长清开始吃力地回忆相关的公式和定理,在草稿纸上强行演算了一半,发现似乎想错了方向,赶忙换了张纸另起炉灶。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长清绞尽脑汁,心内叫苦不迭,直叹连高考时都不曾如此费力。

    夏逸群坐在前面监考,他一早就发现了林长清的所在,对那个方向格外留心。此刻见林长清的脸都憋红,便知他肯定是脑子转不过弯来,被最后一题困住了。

    夏逸群站起身,假借巡视考场的样子,走走停停,迂回地绕了一大圈。经过林长清身边时,用极小的声音安慰他:“别紧张,再好好想想,你会做这题的。”

    夏逸群说完便走开了,但是这番话却产生了奇异的效果,让林长清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总算理出了一点头绪。

    当夏逸群回到座位坐下,再去看林长清时,发现林长清已经在奋笔疾书,眉毛都舒展开来,这才放下心。

    考试终了,教室里的学生们皆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出教室。被期末考试活活绑了大半个月,所有人都急于放松放松。

    “等一下我们去唱k,你们来吗?”

    “你回不回寝室?帮我把书包先带回去一下吧。谢啦!”

    “走走走!去网吧打两盘!”

    “你买火车票了吗?还没呐?那正好,咱们俩一块去买呗!”

    ……

    伴着学生们的喧闹声,夏逸群将所有的考卷归置在一处,然后理整齐。等他做完这些,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只剩下几个监考老师了。

    夏逸群让协助监考的师弟将考卷送回办公室,一一与每个人道了别。忙碌了一个学期,他觉得自己也和那些学生们一样,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吴榛考完试,把书包往林长清手里一塞,慌不择路地就朝厕所狂奔。林长清拿着吴榛的东西,不好自己走掉,只能站定,等吴榛出来。

    脑袋莫名有点发沉,林长清只当是用脑过度。谁知被走廊里的冷风吹了好一阵子,眩晕感不减反增,他不得不靠墙站着缓缓。

    夏逸群路过此处时四周无人,他自然注意到倚墙而立的林长清。

    夏逸群叫了他两声,但林长清的脑袋始终垂着,反应有些迟钝,却并不像是有意不理他,倒像是完全没听见似的。

    夏逸群直接走上前,见林长清的目光散漫,脸颊上泛着一层不健康的暗红,便有些慌神,又唤了他一声:“林长清!”

    握住林长清的手腕,夏逸群立刻被那里的热度灼得一惊。见林长清有些摇摇欲坠,赶忙扶着林长清的后脑,用自己的前额去试探林长清前额的温度。

    刚刚与林长清额头相抵,夏逸群便难以自制地吼起来:“你在发烧!”

    夏逸群怎能不动怒?头疼、发烧,继而频繁地呕吐,当初正是因为忽略了这些症状,后来闻秋才病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现在这个神经大条的毛病居然还是没改,明明已经发起高热,却还在风口里傻站着,一点自觉都没有。

    吴榛从洗手间出来,正撞见这一幕,有一个瞬间,他几乎以为夏逸群是在吻林长清。

    “跟我上医院!”夏逸群对林长清说。

    林长清却惦记着手里的东西:“吴榛……你的书包……”

    夏逸群此时看到了旁边的吴榛,便将林长清攥着书包带的手指一根根拨开,把东西交还到吴榛手里,对他解释:“林长清发烧了,你先回去,我送他去医院。”

    夏逸群丢下这句话,便将吴榛抛在脑后,拉起林长清便往楼下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住,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将林长清的头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继续前行。刚下了几级楼梯,仍是放心不下,又转身扶过林长清的双肩,耐心地问他走不走得动、要不要背。

    林长清被问烦了,头摇得像拨浪鼓。夏逸群不敢再耽搁,握紧了林长清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人往楼下走。

    夏逸群走得一步三回头,对林长清的爱护之情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场面被吴榛尽收眼底,他背着光,站在梯级之上,面色黯然。

    林长清对夏老师无意,可是夏老师对林长清,还真是挺有心的。

    林长清很快被医生诊断为因过度疲劳、抵抗力下降而引发的感冒。夏逸群心细,想着林长清体质特殊,便拜托医生开些不会引发溶血症的感冒药。

    医生写好药方,便叫夏逸群把人带回家休息。夏逸群却没立即离开,反而又问医生,能不能做个全面检查。

    医生乐了:“究竟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相信我,这真的是感冒而已!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按时按量吃药,一般来说很快就能退烧。我估计明天早上他就会好很多了。”

    医生苦口婆心,反复保证如果症状出现反复,就一定帮林长清做全面体检,这才劝退了夏逸群。

    夏逸群拿到药,看林长清早就摸不清东南西北,只好将人带回自己家。

    出租车上,林长清半梦半醒,说了一路的胡话。好不容易弄进了家门,夏逸群脱鞋时,一时没看住,林长清立刻就在玄关上演了五体投地。

    林长清趴在地上,迷迷瞪瞪地,只觉前额疼痛更甚,便想用头去撞地板,还好被夏逸群及时发现,出手去挡了一下。

    手被磕得生痛,夏逸群也管不了这么多,一把将林长清从冰凉的地板上拎起来,搂在怀里。

    经历了好一番颠簸,林长清埋怨道:“头疼!”

    “嗯,我知道。”夏逸群将林长清的头搁在自己的肩上,先帮他站稳,再扶他往卧室里去。

    “不!你不知道!”林长清极不情愿地被带着走,路过客厅时还不忘念叨,“垃圾桶不要放在客厅里!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好。”

    “我要把你丢进垃圾桶……捡回来……再丢掉……捡回来……再丢掉……嘿嘿……”

    林长清真是烧糊涂了。

    夏逸群把林长清哄到床上躺好,打开空调,等房间里暖和起来了,便动手帮他脱衣服,换上干净衣服之前还不忘用温毛巾将他身上的薄汗拭去,整个人都弄得清清爽爽之后,又替他把被子盖严实。

    喂林长清吃过一回药,夏逸群便马不停蹄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去洗,收拾停当,返回卧室时,林长清正在发汗,睡得很不安稳,手脚都在被子外面晾着。

    夏逸群过去,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正要起身,却发现林长清的左手不知何时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正扯着夏逸群的衣角。

    夏逸群试着拽了拽,发现林长清虽病着,力气倒不小,居然不肯松手,眉头越发紧皱。

    夏逸群见状,只好靠着床头,挨着林长清半躺半坐,哄他睡觉。

    林长清似乎意识到有人靠近,夏逸群刚坐定,林长清便整个都贴了过去,抱着夏逸群的右臂不愿撒手。

    林长清暖烘烘的脑袋在夏逸群身上拱了半天,终于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不再乱动,嘴里却还在嘟嘟囔囔。

    夏逸群做梦都没有想到,如今的林长清还能有像这样主动亲近他的一天,便伸出手,揉揉林长清的脑袋,试探地叫了一声:“闻秋……”

    这一叫不打紧,林长清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就被骇得变了脸色,叠声惊叫起来:“不!不!我不是闻秋!不是!我是林长清!我不是闻秋!我是林长清!”

    一遍又一遍,仿佛是在给自己洗脑似的,直把嗓子都喊哑了。

    夏逸群见状,慌忙将林长清搂住,不停在他耳畔重复“你是林长清”,如此折腾了三五分钟,林长清才渐渐消停,却仍是不住发抖,明明已经烧得神志不清,神经依然高度紧张。

    夏逸群贸然叫出闻秋的名字,将林长清辛辛苦苦试图掩盖的事陡然戳破,令林长清大受刺激。夏逸群见林长清一番挣扎,又出了满头的汗,自责不已,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他放松一些。

    林长清的脸贴着夏逸群的上臂,肩膀一抽一抽的。夏逸群以为林长清大概过一会儿就能睡着,直到袖子上传来潮湿的触感时,才觉得不对:林长清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夏逸群慌忙用手一遍遍抚摩林长清的脊背,小声安慰道:“别哭,别哭。”

    听夏逸群这么说,林长清反而哭得更惨:“夏逸群,你这个骗子!骗子!”

    林长清没有叫他“夏老师”,而是在叫他的名字。

    上一次被林长清直呼名字,还是在他们分手的时候。

    夏逸群心下不忍,将鼻子埋在林长清的头发里,贪婪地嗅了嗅,又轻吻他的额头,柔声说道:“是,我是个骗子,是个大混蛋。”

    “你说过……卷子……不难的……亏我……还敢相信你……你果然又……骗我……大骗子……我……我要是……考零分……就都怪你……都怪你……”林长清抽抽搭搭,在夏逸群的衣服上擦起鼻涕。

    夏逸群替林长清抹去眼泪:“你不是都做出来了吗?一定不会考零分的。”

    “可是……我……我……不想打针……”林长清在病中思维太过跳跃,像个小孩子。

    夏逸群也如哄小孩一般,与林长清沟通:“嗯,不打针。”

    “也不想吃药……”林长清已经止住哭泣,但是还是时不时吸一下鼻子。

    “你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行呢?”夏逸群试图跟林长清讲道理,“你看你,既不想打针,又不想吃药,那你在想什么?”

    “我想你嘛。”林长清面露狡黠,将脸埋在枕头里咯咯地笑开了,喃喃地说道,“夏逸群……我想你呀……我想你的时候……头就不那么痛了……医院里……好没意思……夏逸群……你在哪儿啊……你来看看我吧……”

    灯光幽暗的卧室里,只剩林长清的声音。像是在说给夏逸群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夏逸群一怔。

    胡言乱语也好,真情实感也罢。这世间纵有万千情话,于夏逸群而言,都抵不过林长清的一句我想你。

    林长清还在想他,还惦记他,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夏逸群说不出话,他现在所能做的,唯有拥林长清入怀,用这无声的举动回应他,安慰他,没有什么医院,也不再有病痛,自己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并且想要一直像这样待在他的身旁,爱他,照顾他,保护他,哪里也不去,再也不离开。

    夏逸群的安慰起了作用,林长清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

    看着林长清的睡颜,夏逸群作了一个决定。人人皆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夏逸群终究做不成君子,答应过莫静怡的事情,只能反悔了。

    看林长清活得胆战心惊,他不忍心。

    对林长清就此放手,他做不到。

    第20章

    林长清仿佛梦到以前的事了。

    那是非常平淡无奇的一天,而且真的是很久以前。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是闻秋,他和夏逸群还没有分手。

    天光大亮,林长清从床上爬起来,每一个关节都在泛酸。身边却是冰冷的,夏逸群大概已经起床很久了。

    林长清费力地爬起来,慢吞吞地从衣柜里翻出两件衣服穿好,眼睛半睁,去厨房寻夏逸群。

    厨房里也不见人影。

    “出门去了?”林长清一无所获,不甘心地说,“连早饭也不留,真没良心。”

    林长清觉得口渴得紧,看也不看便伸出手,熟门熟路地在水池旁的架子上乱摸一气。摸着摸着,觉得不太对劲,拿眼看时,发现只有夏逸群的蓝色杯子摆在那里,自己平时用惯了的黄色瓷杯却不知所踪。

    外面突然传来开门的响动,听脚步声就知是夏逸群回来了。

    “逸群哥,我的杯子去哪儿啦?”林长清拔高声音喊了一句。

    夏逸群在床头胡乱靠着对付了一宿,醒来后,顾不得胳膊发麻,连忙用手背碰了碰林长清的前额。

    林长清体温已经恢复正常,脸色也好了许多,此刻正舒舒服服地窝在被子里,呼吸均匀,鼻翼也随之微微翕动。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夏逸群索性就着那个姿势,又端详了林长清好一会儿,帮他把被子再掖紧些,这才舍得起身。

    林长清有一点点起床气,尤其是生病期间,起床第一件事必是翻箱倒柜找吃的,吃不着就会生闷气。夏逸群本打算认真准备一顿早餐,但是他估摸着林长清很快也会醒,怕来不及,便当机立断去买现成的。

    夏逸群穿戴整齐,临出门前,又回了一趟卧室,确认林长清睡得尚且安稳,方下楼去。他在小区门口就近买了许多林长清爱吃的东西,脚步匆忙地往回赶。刚打开门,听见厨房里的动静,就知道林长清已经醒了,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关于林长清醒来后自己应当如何面对他,夏逸群一路上思来想去,认为最好的方式大概是不主动揭穿林长清即是闻秋的事实,而是继续扮演“夏老师”这个角色。以这段时间相处的经验来看,林长清纵使再讨厌自己,也会维持基本的礼貌,不至于拒绝来自老师的关心,更不会闹得彼此下不来台。

    至于接下来的事,夏逸群则还没想好。

    既然林长清不想再做回闻秋,夏逸群认为,自己不妨也将他当成林长清、当成一个全新的人来追求。为此,夏逸群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谁知林长清刚听到夏逸群进门的声音,便在厨房里喊:“逸群哥,我的杯子去哪儿啦?”

    就这么一声“逸群哥”,夏逸群的大脑当场就当机了。

    夏逸群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走到厨房门口,厨房里的人也并没有变成闻秋,仍然是林长清。

    夏逸群这才敢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可是……刚才林长清喊他什么呢?

    不是“夏老师”,也不是“夏逸群”,林长清喊的是“逸群哥”,是他们过去感情最为甜蜜之时,林长清对夏逸群的称呼。

    夏逸群想,这是不是说明,林长清不仅打算向自己坦白关于重生的事,而且还打算原谅自己,甚至和自己重归于好?

    夏逸群越想越激动,也不管这个逻辑有多么经不起推敲,回答林长清:“你的杯子被我不小心打碎了,先用我的吧。”

    “怎么会打碎?我最喜欢那个杯子了,好不容易才挑到的呢……”林长清的起床气果然上来了,但是毕竟解渴要紧,他还是用夏逸群的杯子接了水,回到客厅,一边喝一边看夏逸群将买来的东西在餐桌上一一摆好。

    “什么啊,买了这么多?”林长清走过去。

    夏逸群说:“你的早饭。昨天你从医院回来就睡了,连晚饭都没吃,怕你饿着,我就多买了点。”

    “这也太多了……”林长清用手指拨开其中一个袋子,惊喜地叫道,“虾饺!”

    “把杯子放下,林长清,快过来趁热吃!”夏逸群把保温盒从袋子里拿出来,头也不抬地说。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夏逸群一阵纳闷,转过身去,发现林长清面色铁青地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杯子,似是正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将杯子摔掉。

    “原来……不是做梦……”林长清颤抖着开了口,“我叫你‘逸群哥’的时候,你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所以说……你……知道了?”

    夏逸群踌躇了一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明明暖气大开,但林长清只觉得自己从头凉到了脚。

    林长清走到茶几旁,将杯子放下,不自觉地用手背抵着杯身向里推了推,冷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个时候,在我的办公室里,你中暑了,醒过来之后,我给你倒了杯水,你喝完以后放杯子的动作和从前一模一样。就像这样……先放好,再这样往里推一下……”夏逸群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以前就注意到,这是你的习惯动作,每次都这样做,大概是怕杯子太靠边就容易打翻……”

    仔细算来,林长清的确是通过这个小动作,第一次吸引到夏逸群的注意力。——只不过在那时,夏逸群曾将这件事归结为自己太过思念闻秋而产生的错觉,要不是后来机缘巧合留意到林长清的笔迹,夏逸群大概还要继续误会下去。

    夏逸群正欲往下说,林长清愤然打断了他的话:“夏逸群!你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林长清,你听我说……”夏逸群很想解释。

    林长清抬手止住夏逸群的话头,兀自说:“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却不拆穿我,是不是就为了看我如何才能伪装成另一个人?看我如何强迫自己当个理科生?看我为了转系忙得焦头烂额?很好笑是吧?我已经够烦了,你还不满意,还要装出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处处和我作对!你是不是觉得,像这样把我耍得团团转,特别有趣?”

    这并非实情,夏逸群不知道林长清为什么会这样讲,但是他也一时也想不到该从何说起。他只知道林长清现在的生气程度,丝毫不亚于和当初他一刀两断之时,便着了慌,向着林长清走了两步。

    林长清看到夏逸群接近,向后退去,小腿砰地一声撞上了茶几。

    夏逸群怕他磕伤,正欲上前探看,林长清却出言制止道:“你别过来!”

    夏逸群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立刻不敢动了。林长清这副模样,让他想起过去的事,让他感到惶恐不安。他只好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说:“闻秋,你别这样……”

    夏逸群一时情急,忘了林长清对“闻秋”这个名字的反应有多强烈。林长清勃然大怒:“你别叫我闻秋!我不是闻秋!”

    “对不起,我错了。”夏逸群向林长清伸出手,“林长清,我以后都叫你林长清,好不好?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先过来把早饭吃了,你别激动。”

    现在的林长清就像只小刺猬,他冷笑道:“我已经变了,可是你还没变!夏逸群,你不要献殷勤,你好好看清楚我这张脸!我是林长清,我现如今可是长得一点也不像顾之航了,难道这样你还不打算放过我吗?”

    “你……你提顾之航做什么?”夏逸群被林长清说得发懵。

    林长清哭笑不得:“不是你先提的吗?你口口声声说我装成顾之航来引起你的注意。我是真没想到,我连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你想起他。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从来都不曾将自己伪装成顾之航!顾之航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我根本就不了解他,在认识你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顾之航是谁,你让我如何模仿他?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遍,你之所以处处都觉得我像他,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夏逸群急于澄清:“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你误会了!”

    “我误会?我误会什么了?你现在找我回来,不就是因为顾之航和你分手了?你不是说最看不起我这种冒牌货吗?和顾之航分开才几天,你就受不了了?就又想起退而求其次了?”林长清说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算我求你,别再扯上我行吗?你问我累不累?我告诉你,我装成林长清就已经够累了!让我重走以前的老路,继续陪你玩替身游戏,门都没有!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林长清的话,包含着对上一段感情的埋怨和委屈,亦包含着这一段时间内心的压抑与不安。

    夏逸群总算听明白了林长清的意思。他知道林长清误会了许多事,但是不介意慢慢地去解开误会,——无论要花多长时间,费多大得力气,他都有这个耐心,——眼下林长清情绪波动太大,并不是解释的时候,更不是表达自己对林长清的真实感情的良机。

    夏逸群现在甚至都不敢靠近半步,生怕激怒了林长清,只好竭尽所能安抚他的情绪:“林长清,你别这样。来,你先过来。你都饿了两顿了,赶紧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冲我发火,对吧?”

    林长清哪里听得进,气冲冲地扭头就往门外走。

    林长清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件毛衣,人又病着,如何能任他就这样跑到外面去?夏逸群二话不说,抓起钥匙就追出门去,在楼道里把林长清拉住。

    “夏逸群!你给我放开!”林长清挣扎起来,无奈力气比夏逸群差了一截,徒劳无功。

    夏逸群知道强留不是办法,但还是一手搂住林长清防止他逃跑,一手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了下来,麻利地给他穿上。

    穿完之后,拉起林长清的手往家走。

    林长清被夏逸群制住之后好一番折腾,简直快被这个不讲理的人气疯了:“你……你想干什么……我……我不回去……”

    夏逸群叹了口气:“你的书包还放在我家,我带你回去取。你拿完东西之后,想去哪儿都行。”

    林长清警惕地问:“真的?”

    “嗯,不骗你。”夏逸群握着林长清的手紧了紧,“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我帮你洗了。你先穿现在这一身回去,等你的衣服干了,我再给你送过去。”

    林长清闷声不语。

    夏逸群不以为意,又交待林长清:“医生开的药你也要拿回去。我查过,你那个什么蚕豆病啊,千万不能乱吃药,很容易引发溶血症的。嗯?”

    “哦。”林长清这才开了金口。

    夏逸群继续说:“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但是你现在一定不想听。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什么时候想听了,我再讲给你听。”

    见夏逸群已经如此退让了,林长清只好也退一步,跟着他往楼上走。手牵着手的姿势,让林长清颇多尴尬,他时不时挣扎两下,试图摆脱夏逸群的钳制,可是他的手始终都被夏逸群紧紧握住,丝毫都不放松。

    他俩就这样默然地走着,夏逸群暗暗希望这楼道能够无限延长。

    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保持这个样子,一直走下去。

    走到地老天荒。

    林长清回到自己的住处,倒在床上,一躺就是大半天,什么都不想做。

    这期间他接到了来自夏逸群的数十通电话,一会儿是问他三餐怎么解决,一会儿是关照他按时吃药,简直没完。林长清开始还耐着性子应付两句,当夏逸群锲而不舍地打电话说要多休息时,林长清忍无可忍:“你隔两分钟打一回电话,叫我怎么休息?”

    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林长清觉得这下子夏逸群应该不会再打过来了,没想到过了半个小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林长清气不打一处来,摸起电话,看也不看就按下接通,不等对方开口,直接就是一顿怒吼:“我说你这人……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你这么烦!我说得还不清楚吗?我不想和你再纠缠下去了!”

    电话那头不怒反笑:“这么大的火气?真是千古奇观呐。”

    林长清慌忙坐起身,看了看手机屏幕,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

    “长清?长清,你还在听吗?”电话里传出声音。

    林长清赶紧把耳朵附到听筒上:“我……我在!对不起啊,骆总。刚才不是针对你,我还以为是……是别人呢……”

    骆扬笑得更响了:“我知道,你不用道歉。不过真没想到,你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啊?还挺新鲜的。”

    林长清抱着电话,面红耳赤。

    “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脸红了?”骆扬问道。

    骆神棍算得太准,搞得林长清怀疑骆扬是在什么地方偷窥,于是慌忙看了一眼窗外。

    卧室的窗子所对的地方,并没有其他的建筑物,林长清才向外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蠢得不可理喻,赶紧回归正题:“骆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我不是还欠你一顿饭吗?就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骆扬语气轻快。

    骆扬已经不是第一次发出邀请了,林长清觉得这回不好再拒绝。虽然有莫静怡的警告在先,但是实际相处下来,林长清认为骆扬这人只是偶尔没正形,本质并不坏。两人只不过是一起吃个饭,大庭广众之下,骆扬真不至于把他怎么样。思忖片刻,便答应下来。

    骆扬挂了电话,心情大好。

    第21章

    第二天下午,当林长清戴着厚厚的口罩出现在骆扬面前时,骆扬吓了一跳。

    “感冒了,怕传染你。”林长清解释道。

    骆扬过意不去:“昨天在电话里怎么不说?生病了就应该在家好好休息。”

    林长清替洛阳宽心:“已经好多了。”

    “你啊……”骆扬笑着叹了口气,“你要学会拒绝。至少,你可以随时拒绝我,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骆扬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似乎像是另有所指。他一边说,一边去帮林长清理了理领口,又顺手将他的口罩取了下来,举止之间都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林长清正想再戴上口罩,骆扬制止了他:“你没觉得戴着口罩呼吸不畅吗?咱们是要一起去吃饭的,难不成你打算连用餐的时候也带着这个?再说了,我不怕你传染。”

    骆扬这么一说,更暧昧了。

    林长清不想和骆扬在这种问题上继续纠结,索性把口罩收了起来。

    小区里停车不是很方便,骆扬便将车停在了a大门口。去停车场的路上,骆扬双手插在口袋里,故意走得离林长清很近,一路和林长清聊天。

    骆扬是个很擅长把控谈话的人,先问了问诸如期末考试考得怎样、春节去哪里过年之类的事,很快就把话题引到了林长清感兴趣的文学史上。骆扬的许多观点都十分新颖,是林长清这种学院派闻所未闻的;但林长清也有很多独到的见解,谈论到有争议的话题时,更是不甘示弱。

    行经校门时,两人话正投机,一个不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林长清!”

    林长清都不用回头,就能听出是夏逸群。

    夏逸群去院里办点事,走到校门口,发觉前方有个身影十分眼熟。他向前赶了两步,只见那人正好偏过头,对身旁的男人笑开了:“什么?原来是你编的?我就说嘛!你别把事实和胡诌混在一起讲啊!你这个人真可怕,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不会连新闻稿都是乱写一气吧?”

    林长清话音刚落,听到夏逸群喊他,便和骆扬一同转过身。

    “夏老师?幸会幸会!”骆扬向夏逸群打招呼。

    夏逸群和骆扬交换了一个眼神,转向林长清:“你要去哪里?”

    见林长清面露不耐,骆扬代为作答:“哦,我约长清一起吃个饭。”

    夏逸群起初只是担心林长清的身体状况,结果看到紧跟在林长清身边的人是骆扬,又听骆扬这么说,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长清!你还病着呢,才休息了一天,怎么又到处乱跑?”

    “你管不着。”林长清现在特别不想搭理夏逸群,光是想想昨天那十几个电话就够让他头痛的了。

    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夏逸群一直试图和林长清沟通,结果林长清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根本无从下手。“你管不着”已经成了林长清和夏逸群对话时最常说的句子,现在再一次被林长清搬出来当挡箭牌,夏逸群也是有些光火了,他按捺着内心的不快,说道:“你就不肯好好听我说句话吗?”

    林长清也恼了:“是你不肯好好听我说!我昨天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想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以前是我愚蠢,是我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怪你。现在既然已经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还是缠着我不放呢?夏逸群,我的忍耐度是有限的,你别欺人太甚!”

    骆扬记起,昨日林长清接电话时,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吼,现在对着夏逸群居然直呼其名,连“老师”都不叫了。虽不了解内情,但将两件事一联系,很容易就能猜出,昨天林长清发火的对象多半就是夏逸群了。

    看林长清情绪激动,已经引起了附近几个路人的注意,骆扬觉得要是再袖手旁观,这小孩儿指不定还会闹到什么地步,便低声提醒他:“在校门口吵开了,总归不太好吧?”

    骆扬又安抚了两句,接着转过身,挡在林长清前面,作出回护的样子,拍了拍夏逸群的肩:“夏老师,我看你这个学生多半是饿坏了,所以心情不太好。要不这么着,我先带他去吃饭,你们改天再聊。——你放心,我知道他还病着,我俩也就是吃顿便饭,不碍事。你放心,我保证吃完饭就把他全须全尾地送回来,行吗?”

    听上去骆扬像是有商有量,但是他说完这些,再不去理会夏逸群,只管拉过林长清的手,直奔停车场而去,全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看着骆扬给林长清开车门,夏逸群莫名奇妙地就回想起在医院时,骆扬于病床边握着林长清的手的情形。无论是当时还是此刻,骆扬望向林长清的眼神都是极专注的,看上去柔情似水,实际上更像捕猎者正伺机而动。

    吴榛这个隐患尚未解决,半路又杀出一个骆扬。林长清实在太不让人省心,夏逸群真是连吃人的心都有了。

    骆扬刚在驾驶座上坐稳,林长清对他说道:“骆总,你说我不会拒绝。你看,刚才我明明已经拒绝了,可是他却不听。”

    “长清,他听不听是他的自由,却并不妨碍你走你自己的路。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事,但是只要你已经从这件事里走出来,先作出改变,相信假以时日,那个人自然就会明白你的心意。”骆扬安慰道。

    骆扬比林长清大了不止十岁,颇有些作为过来人的说服力。林长清低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说得有道理,骆总。本来我们应该高高兴兴地吃顿饭,结果却因为我的私事闹得不愉快,让你见笑了,抱歉。”

    “既然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那么不妨从现在开始就做一点改变如何?你不要总是骆总、骆总地叫我,听起来像是在叫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以后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骆扬笑着说,“还有你那个客客气气的说话方式,也赶紧给我收起来,你说着不累我听起来还累呢。”

    “啊?这……也太没大没小了吧?”林长清为难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叫你骆总,那我叫你骆哥行不行?”

    “当然。”骆扬满口答应。

    “还有……在报社的时候,能不能还是叫骆总?我看大家都这么叫你啊,要是只有我不一样,肯定很怪吧?”林长清又提了一个小要求。

    “行啊!听你的!”骆扬心里直乐,看林长清满脸纠结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媳妇似的,而且是他骆扬的小媳妇。

    当然,骆扬也有点郁闷。他居然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约人吃第一顿饭。这期间别说出去猎艳了,就算自己送上门来的,他都不曾多看一眼。要是说给他那群狐朋狗友听,绝对没人相信这会是骆扬干出来的事。

    可是他偏偏做到了,骆扬简直想为自己的定力点个赞。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林长清觉得,这句话放在骆扬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骆扬也很爱与林长清聊天。他享受这孩子投向他的仰慕眼神,更欣赏他的态度:林长清并非是个畏首畏尾的小粉丝,反而在骆扬面前相当敢于表达自己的真实看法,哪怕是无厘头的奇思妙想,也愿意拿出来与他讨论。就好比出自不同门派的武林高手进行切磋,很是过瘾。

    天南海北地神侃,又兼有美食当前,两个人都十分尽兴。尤其是骆扬,与林长清接触得越多,越觉得相见恨晚。

    初遇林长清时,骆扬还时不时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给自己降降火。事到如今,骆扬才意识到,林长清绝不是什么热豆腐,而更像是一坛历久弥香的好酒,需假以时日,再慢慢品尝,方才得趣。

    顾及林长清大病初愈,见他吃得差不多,骆扬便买单走人,把林长清直接送回住处。

    寒冬腊月,夜里的空气都要结冰。即便如此,骆扬还是特意下车与林长清作别。

    “你别下来了,怪冷的。”林长清从车里出来,浑身一哆嗦,说话时口里都冒着白气。

    “长清。”骆扬喊道。

    “哎。”林长清应了一声,望向他。

    骆扬忍不住揉了揉林长清的脑袋:“改天再约你吃饭。——这次咱们可说好了,你别又一接电话就对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啊,我会伤心的。”

    “知道了!”林长清满口答应,向骆扬挥手道别,“下一次换我请你。可是……”

    看到林长清欲言又止的样子,骆扬笑意渐浓,鼓励他说下去:“可是什么?”

    今晚骆扬带林长清去的地方,一看就知道十分地破费。林长清不好意思地说:“我零用钱有限,实习工资也就那么点,请不起大餐,只能委屈你跟我去苍蝇馆子了。你别看不上啊。”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确定你不是借机在向你的上司抱怨工资低吗?”骆扬被林长清这番话逗乐了,笑了个前仰后合。

    林长清差点忘记吃饭时答应骆扬延长实习期,两个人还要继续共事这回事了,经骆扬这么一提,他赶紧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苍蝇馆子有何不可?我当年跑新闻的时候,为了赶时间,几乎日日吃路边摊,那条件还不如苍蝇馆子呢,不过味道照样好。”骆扬说完,又补充了道,“你带我吃什么我都愿意。”

    骆扬的眼神,在昏黄的路灯之下显得格外深邃。林长清尽量忽略骆扬言辞之间的挑逗意味,故意把话岔开:“跑什么新闻啊,这么艰苦?”

    “我的那些历险记嘛,数不胜数,留着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你再这么站下去,感冒可又要加重了,快上楼吧。”骆扬打算结束谈话。

    林长清也觉得让骆扬像这样长时间站在车外挺过意不去的:“嗯,骆总,那我……”

    林长清本打算说“那我上楼去了”,骆扬却挑起眉毛打断他:“嗯?你叫我什么?”

    “骆哥,你等会儿开车小心点,注意安全。我回去了啊。”林长清对这个称呼始终有些无法适应,赧然地笑了起来。

    那笑靥似乎带了温度,又被半明半暗的光影染上了几分迷人心窍的色彩,令骆扬怦然心动。

    趁林长清不备,骆扬猛然凑近他的脸侧,轻言慢语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晚安,长清。”

    骆扬就这样忽然靠近,近到林长清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这番所为,在林长清眼里实在太过出格。出于礼貌,他还是回了一句晚安,但是离开的时候,脚步明显加快了几分。

    骆扬目送林长清走远,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了,叼在嘴里。他以为自己面对林长清时能够克制,然而竟还是把持不住。

    他有些焦虑。

    而这种焦虑的感觉,是下午见到夏逸群之后才产生的,骆扬很清楚这一点。

    回想起第一次与夏逸群碰面时,骆扬虽然故意问了莫静怡,但是他敏锐的直觉早就帮他作出了判断,此人绝非莫静怡的男友。

    第二次见面是在林长清突然发病入院的时候。骆扬发觉吴榛对这个夏老师有着非比寻常的热情,便开始对夏逸群留了心。一番观察之后,骆扬觉得表弟胜算不大,但是也不想干涉吴榛的私生活,毕竟感情的事情还是要靠当事人自己去处理。

    今天的第三次接触则令骆扬有了意外的发现:夏逸群对吴榛可谓完全无感,但是却对与吴榛同为物理系学生的林长清有些差别对待。

    当然,林长清的态度也十分可疑。林长清平时对骆扬就像对待长辈,甚至在年纪尚轻的莫静怡面前都十分谦逊守礼,偏偏对夏逸群总是一副出言不逊的样子。

    与夏逸群的接触不过寥寥数次,但骆扬几乎可以肯定,夏逸群和自己是同类。

    是同类倒还罢了,当着他的面与林长清纠缠不清,这就有点犯骆扬的忌讳了。

    真不知该夸这位仁兄与自己英雄所见略同,还是该咒他哪儿凉快就到哪儿呆着去。

    骆扬靠在车门上思考着,任凭口里叼着的烟自顾自地燃着。

    一点如豆的微光,在这冬夜里明了又暗。

    林长清走到家门口,低头摸钥匙时,眼角余光发觉楼梯上坐了个人,顿时吓得心口突突直跳。

    狠狠跺了跺脚,楼道里不甚灵敏的声控灯亮起来,林长清这才发现那个黑影是夏逸群。

    “夏逸群,你有完没完?”林长清嚷开了。

    夏逸群扬了扬手里的洗衣袋:“我是给你送衣服过来的,怕你急着要穿。”

    “你……”夏逸群的说辞合情合理,令林长清无法反驳。

    沉默了几秒钟,林长清换了个思路继续对夏逸群展开批判:“你明知道我晚上跟骆扬去吃饭了,怎么还跑来这里傻等?你……你不会先打个电话啊!”

    “我打过电话,你没接。后来还发了短信,你也没回。”夏逸群这样解释。

    林长清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有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新短信。

    夏逸群并不敢告诉林长清,自己是因为吃骆扬的醋,怕林长清夜不归宿,才跑来此处苦等的。所幸骆扬信守承诺,将林长清送了回来。但夏逸群终究对骆扬十分忌惮,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觉得你那个姓骆的上司对你别有企图,你以后少和他来往。”

    林长清白了夏逸群一眼,一把拿过夏逸群手中的袋子,开了门就往里走。夏逸群本来想跟着进去,林长清似乎早就防着这一招,立刻回身将人堵在门口:“我觉得骆总是个好人。就算他对我有什么企图,但是至少他企图的是我本人,而不是通过我去寻找别人的影子。至于你,现在衣服送到,你可以走了。你再这个样子,我、我可就报警了!”

    话音未落,林长清就把门给甩上了。

    算上开学前那一回,夏逸群已经是第二次在这里吃闭门羹。虽然不知道林长清能不能听见,但夏逸群还是面朝那扇紧闭的门,轻轻说了一声,晚安。

    林长清此刻则立于门内,背对着门,心里默默地想:夏逸群,你走吧,为什么非要逼我对你说出这么多狠话不可呢?

    你还是快走吧。

    第22章

    寒假结束之后,林长清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新闻学院的学生。相比物理学院的那些课程,林长清现在上课显然如鱼得水许多。

    报社那边的实习也在继续做,骆扬向林长清许诺,只要他愿意,这个实习的职位可以一直保留下去,招聘正式员工时,也会优先考虑他。

    一切都无比顺利,除了一件事——

    林长清完全不能理解,夏逸群为什么会一直对他死缠烂打。

    林长清不接夏逸群的电话,于是,整个寒假,夏逸群的短信就没断过,并且一直持续到开学至今。林长清对那些短信视而不见,满以为自己这样不理不睬,总有一天夏逸群就会知难而退。

    谁知,夏逸群却越挫越勇,变本加厉起来。

    那日林长清上完课,正往校外走,路上遇见了吴榛。想起上学期期末考之后竟再未与这位好友碰过面,当即就想约吴榛一起去吃饭。

    与笑逐颜开的林长清不同,吴榛见到林长清,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就像见了鬼一样。林长清正觉得奇怪,但很快就发现吴榛并非在看自己。

    便顺着吴榛的视线转过头,林长清这才发现身后的夏逸群。

    夏逸群彼时正在十几米开外站着,显然是在跟踪林长清。

    林长清不知道夏逸群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当着吴榛的面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克制地问了一句:“夏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要对你说,林长清,咱们单独谈谈。”夏逸群说道。

    无论林长清已经明确拒绝了多少次,夏逸群始终都是这句话,咱们谈谈。

    “我没什么可谈的。”林长清看也不看他,直接对吴榛说了一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今天还是别约午饭了。真是不好意思。下个星期我发工资,到时候再请你吃饭啊。”

    林长清说完便扬长而去,把夏逸群留在原地。他不知道夏逸群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了躲开夏逸群,他比在物理系当学生时还要紧张兮兮。

    和吴榛出校打牙祭的计划泡了汤,林长清孤单一人走在a大的林荫道上。他急切地想找人倾诉满腔的郁闷之情,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莫静怡。

    自那天之后,又过了一周,林长清才得以在报社里遇见已经失踪了差不多快一个月的莫静怡。

    莫静怡主动约林长清在午餐时间一起外出开小灶。她寻了间幽静的西餐厅,没等林长清开口找她诉苦,她倒神秘兮兮冲林长清先笑起来:“长清,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莫静怡一边说,一边故意把自己的左手往前挪了挪。

    林长清眼睛一亮,指着莫静怡的手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顾学长他……”

    莫静怡点点头:“他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我就请了年假陪他出国去玩。本来想着就是两个人出去一起度个假,放松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向我求婚了。”

    “赶快告诉我细节!”林长清兴奋不已,“我要听!”

    “第一站不是去意大利嘛?刚到威尼斯,我还没搞清酒店的门朝哪儿开呢,文冬他就拖着我去坐贡多拉。”莫静怡带着埋怨的语气,但是脸上却挂满了幸福的微笑,“我当时时差没倒过来,一上船就开始抱怨他,他也不理我,等船划到河道中央,突然就跪下来问我要不要嫁给他。我当时一下子就哭了……”

    “居然搞突然袭击,还真是他的风格。”林长清乐了,“你特别感动吧?”

    “才不是呢!”莫静怡提到这里就来气,“我呀,是被对面船上我爸那张脸给吓哭的。当时周围所有的船上都是我们俩的亲友,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惊悚吗?那哪儿是威尼斯的河道啊,根本就是江北市人民公园的人工湖!”

    林长清发出一连串爆笑:“哈哈哈哈,后来呢?”

    “他知道我是旱鸭子,就专门选在水中央求婚,摆明就是吃准了我不敢跳河逃跑,逼着我答应他嘛。我当时本来就受到了惊吓,他这么一折腾,我就更气啦,直接跟他说‘不要’,结果把他急得差点跳河。”莫静怡一脸甜蜜地回忆当时的情景。

    莫静怡的话把林长清笑了个前仰后合:“他总不至于真跳了吧?”

    “我就是逗他一下嘛。”莫静怡扬了扬左手,“喏,结果如你所见,他并没有跳河,我答应他啦。”

    “果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恭喜你,静怡姐!”林长清想象着顾文冬当时的窘样,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同时又有点惋惜,“算起来你是我的嫂子啊,可惜以我现在的身份,不能去现场给我这个哥哥加油打气。但是无论如何,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叫上我啊!”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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