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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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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嫖客不寻欢 作者:度我

    第22节

    红烧鱼就着老茅台,司晓旁敲侧击,也没套出老头子的态度来。坛子见了底,司晓醺红了脸,指尖敲着木头桌子:“到底怎样啊,老头。”

    “我年纪大了,管不动这些事。”蒙阔的脸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倒光最后一滴酒水。

    “走了!”司晓哼哼唧唧地扶着桌子站起来。

    “让方全留条路回来见我。”

    蒙阔老远地在背后喊了一句,嗓音带着老年人的干哑。司晓没回头,只是对背后摆了摆手。

    林逸人最近很紧张,归兰看出来了。离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林逸人的神经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每天归兰就看见林逸人抱着电脑不离手,屏幕上白花花的文档和密密麻麻的文字,偶尔带着耳机跟司晓通话。归兰听不懂也看不懂,但她看得出来林逸人很辛苦,淡淡的黑眼圈让那张原本就鲜少表情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沉。

    更让归兰心惊肉跳的是,林逸人基本足不出户也便罢了,还想雇两个保镖跟着归兰出门买菜,归兰好说歹说才让她无奈打消了这个念头。

    归兰给林逸人捧了杯乌龙茶,她知道林逸人这人犟,还是开口说:“休息一下,别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归兰有些愧疚,她本应该陪着林逸人的,可林逸人一忙起来就没空理她,那些细小的文字就跟会催眠一样,她每每在边上看了一小会儿,就挨不住睡过去了。

    “我再看一遍。”

    归兰当然想要给父母证明清白,做梦都想,但是她舍不得给林逸人压力,所以一直忍住什么也不说。可即便她这个委托人表现得风轻云淡,林逸人这个代理人还是没放过自己。归兰把茶放在桌上,然后在林逸人身后坐下:“我觉得你最近压力太大了,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其实……”

    林逸人转过头来,鼻梁上架了一副细黑框的眼镜,原本她度数浅不用戴眼镜,但是几天的熬夜让她的眼睛视物有些不舒服。林逸人凝思了一会儿,说:“你知道我和赵臻怎么谈崩的吧?”

    话题一引到赵臻身上,归兰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她想了想,表情很认真:“我和赵臻不一样。你最大的身份是我的爱人,就算输了案子,你还是我的好爱人。”

    林逸人笑了:“可是我还想当你的好律师。”

    归兰轻轻叹气,这家伙固执起来真是油盐不进。

    “你别担心,手上有案子的时候,都是这个工作状态。来,我给你透个底。”林逸人把归兰拉近,把屏幕上的小字放大。

    “《刑法》第二百四十三条: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意图使他人受刑事追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归兰看了几段,实在枯燥乏味,困意又逐渐泛上来。

    司晓提供的证据基本足够定罪,案子本没有输赢,作为诉讼代理人,林逸人能做的就是尽量为归兰争取到最大的权益。但不知怎么的,林逸人隐约觉得不安起来,这种不安的感觉随着日子一天天的靠近而愈发强烈。

    明明一切都按照司晓的计划进行得有条不紊,方全为了保全那些蒙阔的产业,选择交还了名下的公司,暂时销声匿迹。可毕竟狡兔三窟,方全从明处走到了暗处,这么久都没有丝毫的动作,反倒让林逸人觉得危险起来。

    夜已深沉,归兰揉着眼睛强撑,眼皮却越来越耷拉。林逸人双眼仍然不知疲倦地盯着笔记本屏幕,眉头紧锁。

    立志要做贤内助的归兰打电话给司晓和宁玉,询问有没有什么解压良方,得到的答案分别是“用你年轻的肉体”和“上床”。归兰愤愤挂了电话,一个两个都不是正经人,交友不慎。

    归兰不死心地翻着手机,想找讨要些正经建议,就给米白打了过去,大警官总该够正经了吧。

    米白在那边声音犹犹豫豫的,不确定地说:“……陪她睡觉?”

    归兰:“∑(゜ロ゜ノ)ノ”

    米白的意思本是陪林逸人好好睡一觉,落到归兰耳朵里的时候被大风吹歪了。

    俗话说三人成虎,归兰开始认真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心事重重地在床上翻滚,时而偷瞥林逸人专注的背影。

    肩膀有些酸痛,正炽的日头朦胧地照耀着,林逸人把资料全部梳理了一遍后,觉得房里有些太|安静了,叫了几声归兰,却没人回应。桌上有午饭,给她准备了午饭的人却不在家里。林逸人记得归兰做完午饭后叫她吃饭,那时候她正在梳理逻辑环上的一个结,让归兰自己先用。一直拖到了现在,林逸人一看手表,两点半。

    归兰的手机是关机的,林逸人懵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在梦里。以往归兰不管去哪都会告诉林逸人,现在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怎么想都不对劲,林逸人心一沉,夺门而出地往菜市场跑。

    穿过鸡飞狗跳地上满是烂菜叶子的菜市场,林逸人一边在人流里飞快穿梭一边四处张望,平日里偶尔来陪归兰买菜总会小心地不与别人相撞,现在心焦火燎的也顾不上得体不得体,熙攘的人头都在身侧划过,踩到地上的脏水时险些滑倒。

    菜市场没有,又找去超市,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一格一格地找,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找了几圈还是没有,林逸人气喘吁吁地快步疾走,心像被火焰吞没了一样,脸色难看成了遇佛杀佛神挡杀神的阎王。

    手机响了,那头的声音粗声粗气:“归兰在我手上,想要见到她,就乖乖听我的话,嘿嘿嘿……”

    林逸人顿了顿:“司晓,你有毛病?”

    那边愣了愣,然后尴尬地笑起来,恢复了正常说话的声音:“哎呀,被发现了……哈哈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归兰在哪?”林逸人平复着呼吸,知道归兰没事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这是个内陆城市,没有海。司晓说“海边”,那大概就是指离这较远的一个敞开式公园的人造海了。林逸人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日头渐西。公园很大,有五十公顷,才容得下偌大一个人造海,海岸线也很长。林逸人下了车跑进公园,有一些游人散落在树木掩映的公园里,越往海边人越少,没谁愿意大冬天傍晚到沙滩上吹风。

    原以为进公园又会是一顿好找,结果归兰很乖,规规矩矩地呆在海岸线伊始的地方,林逸人顺路跑到靠海的地方就看到了她。归兰乖顺地坐在海边礁石上,面对着退潮的海,薄薄的日暮染了她一身,发丝被风扬起来。

    林逸人走上去,归兰也感觉有人靠近了,正欲站起来,林逸人把她按在了低矮的礁石上,唇贴了下来,冰凉的,有些颤。

    归兰有些懵,反应过来的时候挣扎着想起来,礁石只有脚踝那么高,两个人抱着滚了一圈,归兰仍旧被林逸人压在沙滩上。归兰没想到林逸人会突然那么狂野,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被压得死死的,唇上的触感柔软又熟悉,林逸人精致的容颜就在自己眼前,长长的睫毛闭合着,眉头微蹙,归兰只是拧拧眉,顺从地接受了。

    因为是人造海,沙滩也是精挑细选的细腻沙质,柔软得像一张大床,耳畔是潮水的声音像从身下涌上来。归兰感受到林逸人身上的温度,因为林逸人覆盖着她,她没觉得这是幕天席地,反而觉得无比安心,合上眼回应这个急躁的吻,林逸人把舌尖探进来,气息很乱,没头没脑地攫取。牙齿磕碰着柔软地唇瓣,带来一丝痛意。

    林逸人起了身,微微地喘着气,身上带了一层落日的余晖,眼里也染了霞色,有莫名的情愫涌动,像潮水在眼里奔涌。

    “你让我担心了。”林逸人说。

    林逸人这才觉得眼眶有些酸,她做了最坏的猜想,以为归兰被方全带走了,她找她的时候觉得脚下在地震,世界都摇摇欲坠。

    归兰还坐在沙地上,林逸人还揽着她的腰。归兰知道是自己不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了林逸人胸前:“对不起。”

    林逸人不说话,紧紧地抱着归兰,结结实实地用力圈在怀里。

    “我不是想让你担心。我转了三趟公交,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这里,只是想跟你一起散散心而已。”

    “你可以跟我说。”

    “我跟你说了啊,你都说,等结了案再陪我去。”归兰声音闷闷的,捏着林逸人的衣服说:“林逸人,你这几天都开始瘦了。”

    纵使害怕过生气过,看到她的那一刻也变成了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喜悦,又得到这样贴心的关怀,林逸人彻底没了脾气,唇一勾悠悠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归兰蹬鼻子上脸:“是啊,该罚你。”

    “怎么罚。”

    归兰心里一紧,林逸人这样一本正经地问她“怎么罚”,好像是一种很特别的勾引,她受到了蛊惑,环视了一周,静悄悄的除了退潮声哗哗作响,没人有靠近。有些红肿的唇瓣还余留着亲吻的余韵,归兰舔了舔嘴角,环住林逸人的脖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像天上初升的月牙,清纯又妩媚。

    “我喜欢你刚才的样子,这次温柔一点儿。”

    轻声耳语像拂过耳畔的风,裹着发丝轻轻舞动。林逸人挑起眉梢,唇角润过一抹笑意,伏下身子,掌心撑着沙面,指尖细沙散落。交叠的身影在日暮的微光下暧昧又温柔,层层浪花从远处推来,遥远的地方弯弯半月爬上来,柔软的光抵达水上的礁石和岛屿,美妙无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刑事民事公诉刑事自诉刑事刑事附带民事我实在搞不清爽了qaq 肯定很多硬伤。我已经放弃这部分了。。。如果有学法律的看到可以指点我一下。。。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事实证明,“no zuo no die”的道理真是屡试不爽。昨晚两人在公园里吹海风晒月亮到夜深,然后在附近的旅馆住下,隔天归兰就感冒了。惦记着这周围闻名遐迩的甜品店,归兰大义凛然地挺起胸:“我还可以再坚持坚持。”林逸人跟打包行李似的把归兰塞进车里带回了家。

    空调开到了最高,归兰还是裹紧了被子连连打喷嚏,小脸红扑扑的。林逸人这次是彻底不敢冷落她了,拿了体温计捧着归兰的脸,哄孩子似的口吻:“乖——张嘴。”

    归兰乖巧地张大了嘴,咬住林逸人塞进来的体温计,顺便哼唧了两下。林逸人在归兰嘴角亲了一下以示表扬。然后看见归兰含着体温计鼓着腮帮子的样子,不厚道地笑出来了。

    啊……萌。林逸人简直想拍下来。

    归兰气呼呼地瞪她:“你还笑。要不是昨晚……”

    “姐,注意身体啊。”归兰还没说完,就被在屋门探头探脑的小海插了话。归兰正有点高兴这孩子学会关心老姐了,归海叼着肉干幸灾乐祸地笑,“纵欲过度了吧。”

    “……”唉,果然不能指望。

    还有那个小姑子,亏自己之前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她,这会儿人都不见了。归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拉拉林逸人的衣角:“林伊去哪儿了?”

    “去找朋友玩了。”

    唉,果然不能指望。

    林伊正在周家大门口,气急败坏地转来转去,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喂,帮我弄十斤炸药包。”林伊气冲冲地吼,“我要把周家炸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就是嘟嘟的忙音。不仗义!林伊啐了一口,更加火冒三丈,对着周家大门高喊:“我不炸了你,我就不姓林!”

    周洛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敢把她林伊拒之门外。林伊在外面叉着腰骂得口干舌燥,看门的没一个敢放她进去,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想主意,她就不信她今天进不去。

    管家看得有些哭笑不得,毕竟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叉腰站在大门口骂周家小姐“负心”、“翻脸不认人”,实在有些有伤家容。

    “要不要放她进来?”管家听不下去了。

    周洛就在院子里,捧着一本书,远远的可以瞧见林伊窜来窜去的不安分的身影,林伊时而耍横时而装可怜的话也都清晰地入了耳。金毛大汪似乎被吵吵闹闹的声音惊扰了,从地上爬起来绕着周洛小跑。

    林伊就像个打马叫阵的,偏偏对方跟使了空城计一样平静,林伊急得团团转,横眉竖目地盯着眼前的院落,两栋老式的别墅小楼,一扇大门组成了这个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周家。

    裤脚忽然被扯了扯,林伊低头一瞧,嘿,团子!林伊捏了捏团子的脸,哭丧着脸跟它诉苦:“你说,你主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呢?都不让我看你,还是你有良心。”

    大狗安慰似的伸出粉色舌头舔林伊的手心,沙沙的舌头蹭出一阵痒意,林伊咯咯地笑,然后看见大狗扭过身子屁股对着她,尾巴晃来晃去。

    对啊,团子是从她背后出现的,这么大个地方肯定有别的门!林伊雀跃地拍了拍团子的屁股示意它快走,自己快步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祈祷可千万别是狗洞。

    好在不是。是一扇后门,大概是用来给杂役进出的,门是锁的,但是没有人看守。周洛家真是有些年份了,用的都是老式的欧式雕花铁艺大门,花纹也是上个世纪的风格。林伊走近了看,栏杆缝隙有些小,大汪弓着身子就挤进去了。林伊摸摸自己的肚子,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卡不进去的。

    林伊往里眺望周洛的宅子,还是不肯死心,脱了外套扔进去,抓着铁杆子试图把自己硬塞进去。额头和下巴都抵在了冷硬的铁栏上,淡淡的锈铁味钻进鼻子里,肩膀勉勉强强进去了,脑袋横放竖放不管怎么调整都被卡在外面。林伊有些着急,拼命开拓空间,身体保持着扭曲的姿势,表情也是龇牙咧嘴狰狞得很。就在这个时候,林伊看见了周洛的脚尖和轮椅。视线往上扫,周洛就这么看着她,平淡的目光带了些探寻,微微地拧着眉,像在看一个跑出来的神经病。

    “你你你你你……”林伊气得说不出话,张嘴蹦出一连串的“你”出来,脸涨得通红,把迈进去的半个身子撤出来。

    揉了揉被铁栏硌疼的肩膀,想到刚才的丑态都被周洛看去了,林伊更加恼羞,没好气地对周洛喊:“还不快给我开门。”

    周洛轻柔地唤了一声,带着些稚嫩的柔软嗓音听得林伊一哆嗦,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悸动,像细密的小雨点打在心上似的。林伊目光看了过去,耳朵也凑了过去,倘若她有尾巴,一定也像这只金毛大狗一样摇摆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仰着肚皮在她脚下卖萌求宠。

    可惜这温柔嗓音不是在叫唤她,而且周洛好像没有给她开门的意思,安抚完了大汪,周洛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外正眼巴巴的林伊:“它带你来的?”

    林伊眯着眼笑:“是啊,还是它有良心,不像某些人……”

    周洛丝毫不理睬林伊,低着头温柔地告诉大汪:“我才是你主人。”

    林伊一听这话,立刻不乐意了:“虽然你是它妈,但是团子的名字是我取的,我算是它爸。”

    “……”

    周洛闻言似乎面色冷峻了几分,凉飕飕地看了林伊一眼,隔着铁栏杆林伊看见周洛推着轮椅转身走了,林伊就像个犯人一样留在原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林伊急眼了,对着渐行渐远的周洛高喊:“我……我翻过去!”

    周洛没理她,向前推了一段,身后竟没了那人聒噪的声音。周洛回头一看,林伊身子挂在铁门的半腰高度,一脚踩着栏杆缝隙间的卷起的雕花,一条腿悬在空中不知道该往哪里踩。门有些高,顶部还有一排竖起的尖锥,林伊要爬到翻过来,就得翻过那些尖锥。

    “下来!”周洛大声喝道,双手用力转动手推圈,轮椅径直地朝大门飞快冲去,轮子在地面上划出焦急的刺啦声。

    林伊得偿所愿地进了门,正欲挑衅两句,却发现周洛的脸色很不好看,胸口不停地起伏着,突然弯着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攥拳捂着嘴也咳得脸色泛红,瘦弱的身子哆嗦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林伊吓得握住了周洛的手,那手在她掌心里微微颤着,像是骨架似的单薄,仿佛轻轻一折就要断了,从指尖到手腕,都是冰凉的,可以清晰地看见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青色的筋脉。

    周洛稍微顺了点气,就推开了林伊,咬了咬唇,又松开。林伊知道是因为自己让周洛着急了才弄成这样,心虚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拿眼偷偷看周洛,拧着的眉毛透露出几分担忧来。

    这个人,身体怎么差成这样的。林伊都替周洛着急。

    “你来做什么?”周洛恢复了镇定模样,和林伊拉开一点距离。

    “我来谢谢你,然后——”林伊摸摸脑袋,脸上浮现出一丝赧意,视线和周洛错开,飘到了天上,“那什么,虽然你总是欺负我,但是我感觉自己很想接近你。”

    林伊素来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把大实话一股脑地摊开之后,她竟然觉得有些尴尬。周洛凝眉望着她,目光略含深意,好似被丢了一个难题。

    可能真是奇怪的吧,周洛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个未成年,自己竟然会对一个未成年感兴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周洛思考事情的时候眼神格外安静,垂首目光专注地盯着一处,林伊仿佛能想象到周洛在脑袋里把细枝末节都摊开,反反复复地推敲,精精细细地计算。只是林伊想不明白,有什么好仔细考虑的,难道自己看上去很糟糕吗?

    林伊自尊心受挫,灰心丧气地蹲下来,和永远不会嫌弃她的好亲人团子惺惺相惜。在外面久了,林伊的鼻尖和手指冻得通红,团子的长毛下面暖融融的,林伊坏心地把手放在团子的肚子上,为抢到了热量而沾沾自喜。

    半晌,周洛终于抬了眼,素白的脸上是客客气气的表情:“荣幸。”

    虽然没有被拒之千里,但林伊觉得自己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她浑身都不自在,紧紧地捏着手掌,可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咧着嘴傻笑。

    林伊拍拍手站起来:“的确是你的荣幸,记得了?”

    周洛的身体受不了长时间在外面挨冻,想要回去,林伊自告奋勇地跳出来要代替周洛的双手。周洛无声地摇摇头,刚把手放在手推圈上,轮椅就走了起来,林伊才不管周洛答应还是拒绝,已经搭上了手推起来,周洛知道犟不过这个人,也便随她去。

    林伊得了逞,高兴地越推越快,语调都飞起来了:“我在超市也很爱玩手推车的。”

    “……”

    林伊似乎天生就是个话唠,那张嘴管也管不住的,周洛越是沉默不语,林伊就说得越是起劲。林伊说起自己姐姐的时候神采飞扬,说起姐姐的同性恋人的时候就变成了苦大仇深,还有被姐姐和嫂子秀恩爱的悲愤交加。

    周洛作为一个聆听者,显得有些不合格,一点声音都没有出,小幅度地蹙着眉,目光沉寂,像是藏了心事。林伊弯下腰,略带局促地问道:“你是不是不爱听……你会觉得奇怪么?两个女人在一块。”

    看到周洛摇头,林伊紧张的心情落了地,又眉开眼笑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周洛确实有在听她说话,另一方面……

    “刚才,听你说,要炸了周家,不然就不姓林?”周洛忽然出声问。

    林伊笑得很尴尬:“咱都是好朋友了。能不能不这么记仇?”

    周洛表情很严肃:“不能。”

    “我不姓林,我还能姓什么呀。”

    “跟团子姓吧。”

    “姓团?”林伊乐呵呵的。

    顿了好久,周洛才出声:“姓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没打算写她俩。既然大爷们捧场就加场戏吧。

    明天离开家回学校,以后就只能挤时间写文了。还好快完结了。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林逸人今天穿了黑色的小西装和窄裙,抹了淡红色唇膏,眉峰精致又细腻。归兰头一次看见林逸人这样的打扮和妆容,温婉大方又不落气场,这种成熟女人的气质是归兰身上没有的。归兰有些心驰神往,衔了林逸人的唇瓣轻轻地呷,淡淡的花蜜味儿,很软很香。

    “我的律师怎么这么帅!”归兰都不想出门了,抱着不肯松手,“律师律师,快让姐姐轻薄一下。”

    “我从来不跟委托人搞不正当关系的。”林逸人配合着她,义正言辞地说。

    归兰攀在林逸人肩膀,眨着眼睛问:“我也不行吗?”

    林逸人认真地忖了忖,然后说:“你是例外。”

    归兰笑弯了腰,林逸人捏了捏她的脸,语气温柔:“好了不闹了,得出门了。”

    归兰唇一勾,凑上去咬着她的耳朵:“老公,别紧张。”

    林逸人愣了愣,轻声地应下:“嗯。”

    走到楼下的时候,一阵大风刮过来,归兰被风迷了眼,拿胳膊挡着。树叶的沙沙声随着风声刮过耳边,林逸人说了一句:“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把车开过来。”归兰看见林逸人逐渐走远了,风掀着她原本整齐的衣摆,她的头发乱得厉害。

    归兰退回了楼道,狭窄的楼道安静森幽,归兰徘徊了几步,脚步声回响在楼梯间,声音仿佛在白色墙壁间撞碎了似的。风也穷凶极恶地扑打窗户,归兰听着杂乱的声音,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早上看出林逸人的紧张,自己便故意说些玩笑话缓解,谁知这会儿自己竟然也紧张起来。归兰想起了父母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骤然抽紧了。如果赢了,洗刷冤屈,如果输了,恐怕就是坐实了罪名。

    归兰六神无主地看着地面,汽车的鸣笛声夹在各种声音里挤了进来,她慌乱地向外看,林逸人车正停在外面,车里的人正招手叫她。

    归兰闯进风里一路跑进林逸人的车子,身边人就问:“发生什么事了么?叫你好久了。”

    被车里温暖的空气和淡淡的香味包围,心跳好像也逐渐平复过来了:“没什么,楼道风声大,挺冻的。”

    “你脸都白了。”林逸人把空调调高了几度。

    归兰笑着挨过去,软绵绵地蹭她:“咱俩取暖。”

    一时的分神就这么被遮掩过去,归兰看着林逸人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有那么一两分心虚在作祟,这一心虚,就想要加倍地弥补,车子在拥堵的市区停停走走,林逸人刹车一踩,归兰就凑上去亲一下,踩一下,亲一下。林逸人一方面表现出不胜其扰的模样,一方面也有些享受,不舍得叫归兰乖下来,一边小心地看着前面的路况,一边配合着她,小心翼翼地窃玉偷香,车窗上的雾气足以遮挡着她们。

    归兰没觉得自己竟然会是这样腻歪的人,只是今天特别想腻着林逸人。亲到林逸人的时候归兰在想,自己并没有什么害怕的理由,这个人一直是这样温柔地保护着自己的,只要林逸人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和司晓汇合之后,司晓第一句话就是:“你俩刚刚车震了?脸这么红?”

    “咳咳。”归兰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看着司晓那副贱兮兮的样子,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灭口。

    “车里空调开高了。”林逸人给了一个得体的解释。

    司晓很明显对这个解释不买账,贼眉鼠眼的目光流转在两个人之间。不过,很快司晓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米白朝她走过来了。如果一物降一物是自然法则,那么米白肯定是唯一能够制服司晓的那个。

    米白穿了及至小腿的收腰风衣,只看了司晓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司晓原以为米白会到自己面前,可她走到了归兰身边,就停住了。而且似乎没有要跟司晓说话的意思,这让归兰和司晓都有些尴尬。

    庭审在下午一点,她们还有时间一起吃个简单的午饭,就选了附近比较规范的快餐店。司晓走在最外面,米白也是,中间隔了林逸人和归兰。两个人都觉得如芒在背,面面相觑,归兰忽然莞尔,拖起林逸人的手,高高兴兴地快步走起来。

    司晓正为米白儿的疏远暗自垂泪,看到中间两个人恩恩爱爱的样子更是咬牙切齿,心里痒痒的,伸出手去抓米白的胳膊,却被米白不动声色地躲过了,司晓碰了一鼻子灰,有些丧气,一路都恹恹的。

    午饭时间快餐店有些拥挤,四个人挑了位置坐下,林逸人去充了卡排队买饭。归兰看着两个人沉默不语的样子,立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很有眼力见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欢天喜地地去陪林逸人排队。

    “你也要去听审么?”司晓叹了口气,“别胡闹了。”

    “你别管我。”米白口气很生硬。

    司晓咬咬牙:“我不想你去。你不是不肯原谅我么?既然不原谅我,何必要去?”

    “司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着把事情都告诉我,跟我一起分担?”米白的声音含了一丝怒气,克制地咬着唇,“我不原谅你,但是我也说过,如果你出事……我等你出来。”

    司晓还想说些什么,米白执拗地转过了脸,视线瞥向排队的人群,不愿意再听一句。司晓的脑子里一团乱麻,闷闷地看着米白无计可施。

    突然,米白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布满惊诧,像一只动作敏捷的猎豹一样踩着座椅冲了出去。

    “站住!”

    “归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人群骚乱起来,一时间嘈杂的声音莫过了一切,尖叫声和饭菜打翻的声音连连迭起。

    周围的人让出了一个圈,人头紧靠小声议论。鲜血从血肉模糊的地方淌出来,染红了双手和地面,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林逸人看见归兰靠在自己怀里,腰部被红色的血浸透的时候,一下子就懵了。她好像失去了知觉,一动也不动,苍白的唇轻轻颤着。她努力地回忆发生了什么,归兰把她推开,然后就倒了下来。

    血……血……怎么会……不是真的……

    归兰轻轻地拉她的衣角,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像一个苟延残喘的重症病人。林逸人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灼烧着脸颊的皮肤,耳边轰隆作响。呜咽声都堵在喉咙里,像野兽一样用含糊的、干涩的、喑哑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别……哭……”归兰说得很艰难。

    司晓拨开人群挤进来,吓得愣了几秒,随即高喊:“打120!”

    林逸人把归兰抱住了,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打着哆嗦:“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林逸人你冷静点!”

    司晓走近了两步,林逸人反应很激动,把归兰抱得更用力,一脸防备地看着所有试图靠近的人。司晓只能看着干着急:“会扯到伤口的。”

    林逸人好像听不进去,手掌捂住归兰的腰腹处,血液潮涌似的一股一股涌出来,手掌被湿热粘稠包裹,没几秒掌心团聚了一滩血,混杂着如同碎肉一般的血块,怎么堵都堵不住。血越来越多,手上,衣服上,裤子上,她害怕了,她是真的害怕了。她慌忙地把视线从掌心移到归兰惨白的脸上,恳求归兰跟她说说话。

    林逸人今天难得化了妆,那么漂亮,现在都哭花了脸;林逸人手放在她脸上,肯定也把她抹成了大花脸,不好看了。她有好多话想说,可是说一个字都困难无比。

    归兰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想笑一下安慰她,但是看着眼前的人,她还没跟她温存够,有那么多舍不得,她还没抬起嘴角,泪水就滚到了耳侧,疼痛的呼吸好像在跟她抢夺生命一样。

    “不疼……”归兰大口喘着气,说话的声音轻得像就快飘走一样。

    说不疼就不疼了么?这个傻瓜。司晓叹了口气,眼里有了些湿意,不忍心地转开了脸。这样的情景她也体会过,稍一回想就是心惊胆战。

    米白回来了,追了两条街后嫌疑人窜入了人流。“没追上。”米白很愧疚,小声地告诉司晓,“该死今天没带枪。”

    “救护车就快来了,你再等一等……就一会儿,好不好?”林逸人跪伏在地上,姿态卑微,声音哽咽,“求你……”

    “你……去法院……”

    林逸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立刻拼命摇头:“不!我陪你去医院!”

    “答应我……去法院……”归兰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睛里写满了渴求。

    “听她的吧。”米白忽然出声,“去医院你也帮不上忙,让方全逃过这次的话,你们的麻烦反而更大。要知道,方全的目标是你,让你这个代理人去不了。”

    救护车的声音终于呼啸而来,林逸人仿佛看到了救星,欣喜万分地想告诉归兰,怀里的人却已经昏了过去,脸上的欣喜瞬间化作死灰。医护人员让林逸人帮忙把归兰抬上担架,林逸人颤巍巍地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跪了太久膝盖隐隐作痛。米白接过了手,瞥了一眼:“捅了一刀,别太担心。我送她去医院。时间不多了,你快去吧。希望她醒来的时候能听到好消息。”

    林逸人脸上都是干涸的泪痕,怔怔地看着归兰被送上救护车,沾湿的睫毛盖着,一副毫无生息的模样。林逸人觉得心脏被掏空一般,疼得有些麻木,在归兰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吻,转身拖着酸疼的腿亦步亦趋地走远。

    司晓也得跟去,但是她心中有很多疑虑,尤其是看到米白拧眉神色复杂的样子。

    “真的……会没事吗?”

    “我看到那个人用的刀。”米白低声叹着,语气有些苦涩,“即便是在战场上,这种刀都是违禁品,它扎出的伤口,大体上是方形的窟窿,伤口很难止血和愈合,因为无法包扎止合,致死率非常高。”

    司晓震惊得嘴巴大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头看看走远的林逸人,又看看米白。

    米白定了定心,又说:“但是医院也不是对这种伤口毫无办法。只是,万一归兰不行了……她会后悔不能亲手把那人送进监狱的。”

    司晓转身跑步跟上了林逸人,从背后熊抱住那仿佛不堪一击的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她身上抹。

    宁玉打心眼里不愿意陪赵臻一起来看她的老相好,有那时间她不如在家睡个美容觉。不过想到事关归兰,还是提起精神来了。

    不过,登记过后取了听审证,到了二楼七号庭审大厅,宁玉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归兰。倒是林逸人匆匆忙忙赶来,面色煞白像个死人,她身边的位置空着。

    “你有没有觉得林逸人有些不正常?”宁玉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侧头问赵臻。

    林逸人明显有些六神无主,全体起立的时候慢了两拍,法官问到委托代理人是否到庭的时候,林逸人的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问了三遍才慌忙回答“已到庭”。

    赵臻没有回答宁玉,笔直地站着,呆呆地盯着林逸人,三魂七魄都游走了似的。

    “想什么呐?”宁玉轻声问。

    “我在想,”赵臻顿了顿,“那天,我哥的案子开庭的时候,林逸人是什么心情?”

    法官在念着冗长的开庭词,听起来枯燥乏味,宁玉深呼吸一口气,懒洋洋的声音带了若有似无的讽意:“你还真是放不下林律师啊。”

    终于,“现在开庭”四个字敲响,声如洪钟,回荡在大厅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会慢点更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庭审结束后,人群熙熙嚷嚷地涌出去,庭审现场发生了意外,大家一边脚步匆匆地逃离,生怕染上什么霉头似的,一边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长吁短叹。

    就在法官即将宣判审判结果的时候,有个人轰然倒地,身体僵直地剧烈颤抖,现场炸开了锅,法官连喊了几声肃静也难以安抚下躁动的状况,只好宣布择日再判,救人要紧。

    宁玉和赵臻一起离开,人流都拥在楼梯上,宁玉自然地拉了赵臻的手,以防她跟自己被冲散。赵臻的掌心很软,手也比她小,很容易就握住了。

    耳边的议论声喋喋不休:“倒下的那个人是谁啊?有没有事啊?”

    “谁知道。我看方全好像很紧张他的样子,差点冲过来,吓我一跳。”说话的人长舒了一口气,表示自己真的被吓到了。

    下了楼梯,路宽阔了,赵臻反手拉了宁玉快步走起来。出了法院,外头狂风猎猎,天色阴沉得像要压下来。

    “我到了庭审现场,心情就特别差。”赵臻解释了一下,说完又觉不妥,咬了咬唇,望着宁玉道,“不是因为林逸人。”

    宁玉耸耸肩,神态大方似乎并不介意。摆脱了人群,就没有牵手的必要了,宁玉松开了赵臻逆风往前走,任凭敞着的衣服被风吹得大开,飘飘扬扬。赵臻郁郁看着宁玉的背影,宁玉对她袒露得太少,她永远看不懂宁玉的心情,高兴或是不高兴,喜欢或是不喜欢。但是宁玉高高的背影让她有一丝触动,她逆风前进的样子坚强又怆然。

    既然住得相近,肯定是要一起回家的。路边经过的出租车本就不多,有两辆被同样从法院出来的人抢了,等了一会儿连听审的人都逐渐散光了,两个人打算往前走一段再打车。路边半人高的小女贞叶呈现出苍劲的绿色,在风里瑟瑟发抖,宁玉和赵臻在灰白干净的路上走,一个在斜前方,一个在斜后方。

    赵臻在路边左顾右盼,可是连抬手的机会都没有,马路有些空旷。转头看见宁玉正百无聊赖地站在她身后,脚尖一下下地轻踢路边石阶,一个三十多岁花枝招展的女人做这样的小动作,赵臻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爱,多看了两眼。

    “你等我会儿,我到前面拐角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车来。”

    赵臻看宁玉那个好像懒得不想动的样子,就逼自己勤快一些。这个冬天,若是不起风便还好,和往年的冬天差不多,可一起风,就把凉意都带进骨子里,残酷得很。

    赵臻往前走了一段,翘首看着马路,突然身子就被两只有力的胳膊束住了,赵臻惊呼一声,手上的包落了地,身子重心一歪往旁边倒。可是背后的人夹持着她,她只是歪歪扭扭地被抱得更紧,并没有摔倒。

    赵臻大脑一边空白,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和温热的呼吸:“你还记得我吗?”

    周楚?!

    “你放开我!”青天白日下被强行抱住让赵臻倍感耻辱,何况周楚的动作充满了侵略性,笑声恣意邪佞,自己挣扎得越厉害,两只胳膊就跟钢筋似的束得越紧。

    “别出声!你往下看看!”周楚恶狠狠地说。

    赵臻看到一把银白色的水果刀闪闪发亮,被捏在周楚青筋突起的手里,刀背抵着赵臻的小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翻转成刀刃。

    赵臻不敢再挣扎,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听起来尽量冷静些:“你想怎样?”

    “婊、子!我为了你弄成这样,你还有脸问我怎样?”周楚咬着牙,脸涨红得像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气球,捏着赵臻的下巴,“耍我好玩么?利用完我之后又去跟女人搞不清,亏我还傻到把你像白莲花一样供着,我还以为你多清高呢!”

    “我没有!”

    “跟我走!”

    周楚失去了理智,蛮牛似的箍着赵臻瘦小的身子挪起来。赵臻被巨大的力气带着踉踉跄跄走了几步,鞋跟扫过路面碎裂的地方,心底一阵阵发怵,一旦被周楚带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想到了那个留在原地发呆的女人,可她连转过头求救的空间都没有,周楚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她竭尽全力换来的只有衣料的摩擦。

    她很想高喊一声“宁玉”,但是又不敢,周楚疯了,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变成他的攻击对象。如果宁玉看到自己这儿的情况,她希望宁玉赶紧跑掉去报警;如果没看到……

    “快走!”周楚猖狂地吼着,像个疯子得了逞一样大笑。赵臻绝望地滑出两颗眼泪,又不肯放弃,手指用力地掰周楚掐在她腰上的手,可这些都是徒劳无功,指腹不小心划在水果刀的刀刃上,拉出一道口子,两颗血珠从伤口滚出来。赵臻忍着疼握住了周楚的手腕试图拉开束缚,伤口不断地拉扯闭合又张开。

    忽然,周楚闷哼一声,力气好像松了,赵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趁机会脱离了周楚跌跌撞撞跑了几步,转身后,赵臻看到了周楚缓缓滑落的身子,和宁玉诧异的脸。

    不……不要!赵臻听到自己心里的疯吼。

    宁玉回了回神,低头看见自己颤抖的双手,血液从周楚的脑袋下缓缓流淌开来,鲜红的颜色浸湿了石板地面。

    “我……杀人了?”

    林逸人在急救室门口,像一尊石雕一样站着。看着手术室外的滚动屏幕上写着归兰的名字,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神智有些恍惚。

    庭审才一个小时,手术却已经两个小时,林逸人没想到自己赶到医院的时候归兰还在急救室里躺着,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没用地在外面祈求,祈求手术里每一个精密的环节都不要有一丝一毫的失误。

    急救室的门打开,跑出来的却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林逸人看见医生手套上的淋漓的血,心口一窒,特别是医生张望了一番后,把紧张的目光投向了她时。

    米白也站起来,和林逸人一起等着医生开口。

    “病人的伤口难以止血和缝合,急性大量失血,我们的血库已经不足了,需要紧急配血!”

    “我们已经向市血库申请,调配其他医院的血液过来,这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可是病人目前失血量又达到了1200,需要紧急输血!”

    “把病人的家属都叫过来!”

    林逸人跟医生跑进了输血科,米白联系了警署的同事,司晓社交圈广一些,不停地打电话,林逸人出来的时候挽着袖子,咬着唇默默不语。

    没一会儿,陆续来了四五十个人,警察,事务所的律师,还有一些陌生脸孔。归海也被班主任送来了,他一脸凄惶地看着林逸人,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啪嗒掉了眼泪。

    一群人依次进去检测,林逸人靠在墙上,走廊灯光幽暗,衬得她的脸色惨淡衰败。司晓走过去,在她身边悄无声息地靠着。司晓听到林逸人压抑的深呼吸,知道她正在调整自己,让自己镇定一些。

    “上次我等米白,归兰也是这么陪着我的。不过那时候米白已经手术成功到了监护室了。”

    “她一定没事的。”林逸人不知道是对谁说的,目光有些涣散,咬着唇坚忍地维持着她的冷静。

    经过检测,血型匹配且血液合格可用的只有六个人,林逸人的血型和归兰相同是意外之喜,仿佛看到了上帝眷顾她的一点曙光,她第一个冲进去抽血。小护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林逸人要抢她的针往自己身上扎。

    归海的血型和归兰不同,他只能心焦地等着,看着几个人一个个捋着袖子出来。“林逸人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太久了?”司晓和米白面面相觑,默契地一起走过去推门。

    林逸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唇上没了血色,牙齿打颤,急促地喘着气儿。她笑得有些虚浮,安慰似的对小护士说:“你看,我说没事吧。”

    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歪,垂直地软了下去。司晓和米白赶忙扶住她。小护士有点慌张,害怕责任落到自己身上:“她抽了800,不关我的事,我劝过她了。”

    献血一次最高400,司晓一看那两个满胀的血袋,立刻窜起了怒火:“你蠢不蠢啊!”

    米百和司晓把人扶到了走廊的长椅上,林逸人靠在墙上喘气儿,裹紧了衣服身子冷得瑟瑟发抖,脸色比雪白的墙壁还惨几分。医生看出她失血过多,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手术室的情况刻不容缓,嘱咐了米白几句就跑进了手术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迟一般煎熬着心脏。林逸人疲惫地闭上了眼,四个人寂静地并排坐着,司晓几次试图打破沉默都没有得到回应,任何声音都变得尴尬起来。

    林逸人的指尖扣着座椅的边缘,单薄的身子有些摇晃,苦苦强撑着精神,归海鼓起了勇气:“姐夫……你要是不舒服,我借你靠一下?”说着,挺直了腰板。

    林逸人的反应有些迟缓,张张嘴说:“没事。”声音卡在嗓子里,只有极其细微的一个尾音发出来了,归海是从林逸人的嘴型判断出这两个字的。

    叮咚一声,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林逸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回光返照一样站了起来跑了两步。归兰被推了出来,几个医护人员围着车子,林逸人从他们的缝隙间看到了归兰的脸,她侧着头,双目紧闭,面容黯淡无光,就像“活玉”失去了生息,萦绕着一层死气。盖着的白色被子上沾了点点血迹,发棕发黄。

    心仿佛被撕裂开了,林逸人踉跄地跟着车子走了几步,医护人员面无表情地把车推进了专用电梯,林逸人盯着床上的人沉寂的脸,电梯里的镜子照出她苍白的脸庞和诚惶诚恐的表情。电梯门的金属光泽有些冷酷,几个人看着门缓缓合上,归海哭了出来,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胳膊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林逸人有些头晕,扶着墙壁一边喘息一边慢慢地走。

    “她去了几楼?我得……跟过去。”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回去休息会儿。”米白拍了拍林逸人的肩膀,轻声说。

    林逸人正握着归兰的手,急性失血带来的虚软和疲惫正在逐渐摧垮她,她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视线里米白的脸有了重影。

    就像是建筑里的钢筋被抽空了,林逸人的身子摇摇欲坠,她知道自己快到极限,却不舍得离开。归兰脸没了往日的活泼与甜蜜,却依旧静谧美好,像不堪柔损的易碎品,在白色的病房里显得晶莹剔透,洁白无瑕。林逸人连看着她的目光都忍不住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她。

    “谢谢你。”

    米白一愣:“谢我干什么?”

    “医生说,他们没有紧急处理这种伤口的经验,归兰当时血涌不止,要不是你知道一些处理措施,恐怕路上就……”林逸人没有说下去,顿了一会儿,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看着归兰,温柔地对沉睡的人说,“我回家拿我们的衣服,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林逸人回家,归海尽管不愿意,也在大家的劝说下跟班主任回去上课了,班主任给她做思想工作,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对高考的投入。米白细心地替归兰掖好被子,转头就碰上司晓质询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这种刀的?还知道紧急处理措施?你是警察学院的,又不是当兵的。”司晓嘟哝着说。

    米白在司晓面前站得笔直,似乎并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淡淡地说:“秦峰告诉我的。他就是因为这个刀的伤,留下了后遗症才退役的。”

    司晓本是无心一问,扯出了秦峰却叫她心里不舒服,只是看米白坦荡的目光也不好说什么,讪讪地笑了笑把这页翻过去。

    坐在车上,两侧高大的树木化作一道绿影飞快略过,林伊的心情又懊恼又郁闷。懊恼是因为林逸人,她在周家呆得乐不思蜀,记混了自家亲爱的姐姐开庭的日子;郁闷自然就来自于周洛,她离开前去敲了周洛的门,周洛依旧没给她开门。

    刚开始的确是不错……和周洛相处,基本都是她在搜肠刮肚地找着话题,渐渐的周洛也从原来的爱答不理,变成会给她回应,一个专注的眼神或者一声简单的“嗯”都能让她觉得满足和欣喜。

    林伊甚至拿自己的秘密和她分享了。林伊告诉周洛,她在林家甚至不如在收养家庭过得开心,林父林母忙于工作鲜少和她交流,姐姐虽然对她好却总像有心墙似的,初始的时候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她只能对着家里的贵宾犬自言自语,这个时候她会怀念九岁以前的生活,那个乡村贫穷又闭塞,可多年之后留下的却都是开怀大笑的回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怀念那里还是矫情地追忆美好童年。

    她没有跟其他任何人说过这个秘密,一边说一边用脚尖碾着地面,说完之后她吐出了一大口气,像丢掉了压了许久的包袱,眨巴着眼望着周洛。林伊寻求安慰的注视太过直接,周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地拧着眉,像是在考虑该说些什么回应她热切的目光。忖了会儿,便抬了手,轻轻放在林伊的脑袋上。林伊很享受,歪了歪脑袋去蹭那柔软掌心,趴在地上的团子很警觉地发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虎视眈眈地站了起来。

    偶尔,林伊也会想了解周洛,也想听周洛随便说些什么,那稚嫩的嗓音说起话来带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与温和,虽然少了些温度,但叫人非常舒服。可周洛惜字如金,每每林伊想撬开她的嘴,她只会把唇闭得更紧,眉头蹙起,明显的拒绝模样,任凭林伊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说个不停。林伊不满,但是只要撞上周洛的眼神,她的心就揪起来。她不明白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脆弱得让她忍不住想去抱她,又疏离得让她犹豫不敢上前。

    林伊屡次猜测周洛是不是有自闭症、抑郁症之类的问题,可偏偏周洛能撑起一个周家,而且欺负起自己来也是得心应手。

    这些日子叫林伊觉得不亦乐乎,可问题就出在那个午后。林伊轻车熟路地去骚扰周洛,看见周洛坐在轮椅上,在窗边仰头看着天。白色的天空和阳光把她的瞳孔颜色衬得很淡,白净的脸上一层细腻的柔光。

    林伊看着周洛仰望的背影,突然觉得窗台有些太高,周洛坐着大概只能看见单调无聊的灰白天空,连云彩都没有几片。林伊想跟她分享眺望远景的开阔,想告诉她远处有河流从桥下经过,想告诉她太阳会从哪一栋楼房后面升起,想告诉她某条路晚上的景观灯光格外赏心悦目,想告诉她楼底下的绿化从某个角度看修剪得有些丑陋,所以她走到了周洛身后,两只胳膊从周洛的腋下穿过困住了她,慢慢地把她架起来。

    这个动作只是让周洛不解,当林伊试图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开始激烈反抗起来。周洛很轻,单薄得跟纸片似的,林伊为自己能够把她抱起来而忘乎所以,周洛却手臂向后使劲地推搡林伊,哆嗦着唇呵斥:“放我下来!”

    林伊看出周洛害怕了,以为她是因为头一次在高处俯瞰,连声安慰:“怕什么,我在呢,你多看看就习惯了。”

    渐渐地,林伊才发现周洛的不对劲,她偏着头紧紧地闭着眼,推搡自己的手变成了攥紧双拳,模样痛苦又隐忍,就像要赴死就义似的,只是两片唇苍白无力地打着哆嗦,身子也颤个不停。林伊赶忙把人放下,周洛睁开了眼,立刻就推着轮椅到书柜前面,把背影留给林伊,吐出毫无温度的字眼:“滚。”

    周洛生气了。林伊无视她的挣扎,她毫无反抗的力气与余地,像一只待宰羔羊被别人掌握于手中,被强迫着以一种耻辱的姿态,去面对不堪回首的记忆。自己从窗口跳下去时的绝望感觉再次攫住了她的心,某个瞬间周洛差点出声求林伊放她下来,还好她忍住了,否则她一定不是让林伊滚,而是杀了她。

    林伊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头脑一热,跺跺脚走了。隔天她也心虚自己的做法或许是有些不妥,死皮赖脸地去找周洛,却被关在了门外。不让她去找她,她可以堵,反正她赖在周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即便林伊在她面前奇招百出,周洛也不过一个漠视的眼神。

    林伊被冷落得抓心挠肺的,渐渐觉得委屈起来,几天时间委屈又变成了气愤。林伊在外面受了气,就想起了回家,这才想起林逸人的开庭日子来,心叫一声糟糕,赶紧收拾行囊。林伊不想不辞而别,去找周洛,受到的待遇还是紧闭的大门,她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归根结底,周洛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又臭又硬。林伊心想,等周洛找不见自己,让她后悔去吧!

    风打在车窗上,声音活像恐怖片里的特效,把林伊吓了一跳,不敢把脑袋靠在车窗上了。心里隐隐地不安,她……会后悔么?

    林伊打不通林逸人的电话,就往林逸人家闯。已经是晚上,林伊还真担心撞见姐姐和那个妖女正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想着林伊就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没几秒就放了下来,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有点蠢,又不是在周洛面前,而且自己已经成年了,周洛才是未成年。

    门没关,灯光幽暗,林伊怕撞见什么尴尬的事,蹑手蹑脚地进去,看到房里一个人影来来回回地寻觅着。人影清清瘦瘦,步子有些不稳,绕着床走了三四趟,林伊开了灯,看见自己敬爱的姐姐跟杆子似的手足无措地立在那,她睁大了眼,看起来有些迷茫。

    林伊见她脸色惨白,举止异常,神智模糊,惊诧得张开了嘴:“姐,你是不是被鬼缠了?”

    “我收拾衣服呢。”

    “那你干嘛不开房间的灯。我还以为你们在……诶?归兰呢?你把她甩了?”林伊说完反应过来这是归兰家,改口道,“她让你收拾衣服,把你扫地出门?”

    “……”林逸人大脑有些迟钝和懈怠,实在不愿意回答这种问题。

    “还有,你干嘛不开机。”

    林逸人这才拿出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是来自赵臻的,这让她有些疑惑。让林伊帮忙收拾东西,自己坐在床边给赵臻拨了回去。

    赵臻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把情况听了个七七八八。听到赵臻哽咽着一遍遍重复“怎么办,怎么办”。赵臻打电话来的时间正是自己在手术室外的时间,自己没有及时接到电话,让林逸人有些愧疚,可也无可奈何,撑着精神说:“你得要冷静,笔录都做完了?有没有去医院验伤?”

    “求求你……别让她有事……”原本还克制着眼泪坚持说着,说完这句话,赵臻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说不出一个字,她没法再承受在意的人进监狱这种事,一个哥哥已经让她心力交瘁。炙热的眼泪淌过指尖和手背,电话里只听到呜咽的声音。

    林逸人惊讶至极,现在的她比平时更加迟钝和笨拙,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赵臻多么骄傲的人,即便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不肯低头,现在竟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求她,一定是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林逸人不忍心拒绝,归兰的状况又让她分身乏术,她甚至无瑕去为别人担心:“我……我这出了点事。我先让公司的人过去给你们处理,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量的。”

    第2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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