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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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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嫖客不寻欢 作者:度我

    第24节

    “你一直都可以。”林逸人没沉住气,郑重其事地纠正。

    归兰愣了愣,笑意就如同涟漪泛开,一时间盈满了整个面容:“但是呢,现在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林逸人闭上了眼,感受着自己的手指在那片布上画着圈,仿佛用指腹亲吻着那道伤口。

    “其实,我还蛮希望你林逸人给我一个家的。”娇懒的声音近在咫尺,自己稍一偏头就能触碰到,“你就这么一直抱着我,我永远相伴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唉我怎么这么啰嗦还不结文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眼见要过年了,医院一点点冷清下去,归兰的病房里倒是随着她身体好转一点点热闹起来。生病的人有太多忌口,辛辣酸咸都被隔绝在外,半个月来归兰吃的东西一点油水都不带,人生被剜去了一大块乐趣,归兰愈发觉得医院待不下去了。

    拆线的时候医生说不能再打麻药,要归兰忍着点疼。归兰答应了,医生下手第一下,她就“嘶——”地一声,扭过了脸巴望着林逸人,咬着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据医生说恢复得还是不错,原本白净的皮肤上留下了血痂,麻麻痒痒的,为了不留下疤痕,归兰努力地克制着双手不去抓它,便捏住了林逸人的手,可怜兮兮地撒娇:“不会留疤吧?”

    “八成是要留疤的。”还没等林逸人出口安慰,医生冷冰冰地插了一句。

    归兰很想吐槽一句要你多嘴,经过一番心理建设还是扯出一个虚伪的笑,磨着牙阴测测的。

    林逸人往归兰的腹部看了一眼,雪白的肌肤上像开了一道殷红的裂口,格外刺目。看着看着,那道裂口就长到了自己心尖上,仿佛刀片划过般锐痛。她放下衣服下摆,替归兰把衣服整理好,再把被子捂好:“我会想办法把痕迹去掉。”

    归兰对她的话毫不怀疑,立刻喜笑眉开,好像这条疤好了一切就都好了似的。

    林伊偶尔过来帮忙照看。小海早就放了寒假,家里没了厨子,这孩子好像瘦了点,又高了点,看上去更俊俏几分。不过,即便放了假,也被学校要求“自愿”补习,天天被一堆课业压得哀嚎不断,归兰摆出一副喜闻乐见的嘴脸,却转头就让林逸人多给小海买点水果。

    林逸人自然对归兰千依百顺,病床上的归兰依旧柔和又娇俏,身体已经能够自由活动,她也不安分起来,床头摆着小镜子和一些护肤化妆用品,即便在医院,也不喜欢一脸病容地示人,偶尔给自己添上淡淡的妆容。林逸人总觉得归兰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她能让周围的人都感到开心和舒适,但就是这样一个总为别人考虑的人,却总有人愿意为了一己私利伤害她。

    案子结束之后,林逸人作为一个颇有名气的律师,重新回到法庭,自然引起了媒体的关注,再加上之前“嫖|娼”事件,这种关注难免变了味。尽管赶来采访的记者都被隔绝在外,媒体还是捕风捉影地抓到了一些信息。

    看着病床上笑得眉眼弯弯的人,林逸人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打从心底为这个人心疼不已。

    宁玉无亲无故,浮萍一般独身生活在这个城市二十年。法院立案的通知书放在茶几上,窗外透进来的白色阳光把纸上的字迹揉得很模糊。

    赵臻进了宁玉的屋子,坐在化妆台前,把桌子角落的灰尘拂落,忽然回想起那个晨曦浸润的清晨。

    屋里灰蒙的气息催长着心里的酸涩,赵臻取了抹布,把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清理,地板被水沾湿擦净,一圈圈地映着光,明晃晃地把屋子照亮。

    宁玉似乎不是个爱收拾的人,衣物都随意地堆放在床上沙发椅上。赵臻一向喜欢把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放置妥帖,此刻却舍不得收拾。打开了衣柜,最中间那件挂着的衣服在一堆性感鲜妍的衣服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赵臻认得这件衣服,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随口送了她的衣服,竟被她好端端地挂着,衣服一如全新毫无褶皱,自己也确实从没见她穿过。

    丝滑的料子好似突然灼手一般,赵臻把衣柜关上,樟脑像也一并掩去,鼻头忽然酸热起来。

    坐在茶几前对着通知书发呆,上面的字符就像蚂蚁爬在心底,不安感煎熬内心。手指上黄色的创口贴让赵臻一遍遍回想那天发生的事,她捏紧了手指,伤口已经几近痊愈,疼痛的感觉十分隐约,林逸人说这道伤口可能影响判决的结果,她便舍不得它好起来。

    日暮渐渐沉下去,林逸人和司晓到了。

    司晓先进的门,林逸人跟在后面。在宁玉的家里,却是赵臻招待她们坐下,忙忙碌碌。

    司晓和林逸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对视一眼,司晓轻咳几声:“别忙了,来说说话吧。”

    赵臻看着林逸人,忽然发觉自己和她已经没什么话可说。林逸人也是安静地拿笔在文件上圈画,嗓音一如既往地轻柔,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司晓偷偷用胳膊肘撞林逸人,林逸人不解地抬头。司晓努努嘴,朝赵臻的方向。

    赵臻的面颊上淌着两行泪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连她自己好像也不知不觉似的。

    林逸人放下了笔,踌躇着开口:“你……为什么要哭?”

    赵臻如梦方醒,赶忙用手背胡乱地抹了眼泪:“我想见见她。”

    “那就去。”

    赵臻苦笑:“我去过,她不愿意见我。”

    对于宁玉这个人,林逸人不太熟悉,只觉得模样太过妩媚,行止有些轻佻,有时却又从容雅致,落落大方,是一个不好捉摸深浅的人。司晓一张一张地翻看从赵臻手机里摄影师拍的宁玉的硬照,两眼放光,啧啧赞叹:“乖乖,大美女啊,这身材。”

    坐在车后座的赵臻拧拧眉,没说话,摊开手把手机要了回来。

    “小气。”司晓说。

    赵臻把抿唇沉默着,甚至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脑袋里的布满纷繁的思绪,犹如紧绷的弦。越靠近那个人,心跳似乎就愈发快起来。

    林逸人到底还是把宁玉的案子盘接过来,作为她的辩护律师,会见宁玉是一件再顺其自然的事情。

    所以宁玉出现在她面前。

    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宁玉套着一身宽大的囚服,步调缓慢地走出来。她依旧优雅,长发拢在一侧肩膀垂至胸口,松垮的囚服领子衬得脖颈白皙修长,双手被闪着金属颜色的手铐束住,却并不显得狼狈落魄,周身仿佛笼着柔和的光。

    宁玉看到了赵臻,惊讶地微微启唇,怔忪片刻,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礼貌地对林逸人点头。

    林逸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静地走到了外面,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个人。

    “设计师有空来看我?”轻飘的语调和平常别无二致,好似她不是身处在灰暗的监牢,而是在一个寻常不过的阴天,她捏着软软的调子说着调笑的话,和赵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好不容易坚固起来的心墙被这柔软的声音轻易地摧毁,倾塌个彻底。

    赵臻听到心底石灰土泥剥落的声音,她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喉头梗住,尝到了眼泪的酸涩。

    “你哭什么?”宁玉想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双手却被金属手铐紧紧束缚,抬起的手悬停在空中片刻,最终还是放下。

    宁玉微微伏下身子,细细端详赵臻脸颊上滚落的泪水,淡淡道:“没什么值得掉眼泪的。”

    赵臻擦了眼泪,说:“我等你。”

    宁玉的眼神有些讶异:“你等我做什么,你可别误会什么,你都不了解我。”

    赵臻沉默地抿着唇,表情僵硬地扭开了脸,似乎在抗拒着宁玉的话,她的侧脸线条看起来隐忍又坚毅,紧绷的身子像木桩似的杵着。

    宁玉看她这副坚定倔强的小模样,笑了,凑到她耳边,轻轻吐着气:“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

    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一道道痕迹,赵臻看着宁玉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一丝讽刺和淡漠,还有更多来不及深究的东西。

    “我知道。”她回答。

    咬字很清楚,宁玉却觉得自己听错了,有一瞬间的恍神。

    赵臻咬咬牙,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句小声的话语:“你暗示过,而且你和归兰是朋友。我猜到了。”

    宁玉有些怔,凝视了赵臻许久,没说话,转身走了。

    宁玉眼睛里的情愫,赵臻看不懂,就像她始终看不懂这个人。她总觉得她可以不用了解她,后来又觉得她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了解她。可是宁玉转身的时候,赵臻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落了空。

    赵臻在宁玉身后高喊:“你以前说,如果我要问你,你绝不骗我。”

    宁玉的停住了步子,在灰色的阴翳中茕茕孑立,明明是挺直身子的模样,却让人觉得下一秒那脊背就要被压弯。

    赵臻的脑子有些不清醒,甚至有些魔怔了,焦急感灼烧着脑袋里的弦,把理智都化为灰烬,她不管不顾地高声说着,自己的声音在耳边轰鸣:“你那时肯定在想,如果我总有一天要问你过去的身份,你不会骗我。可是,我想问的是,宁玉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分半秒,好似玻璃突然被打碎,狼藉的残渣映出一个从未知觉的模样,赵臻好似也因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失神,茫然地望向宁玉。那个人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被铐住的双手垂在身前,时间仿若静止了,回应她的是无穷无尽的沉默,一点一点把她稀薄的勇气碾个粉碎。

    赵臻看着宁玉的脚,眼眶渐渐湿了起来。她第一次这样迫不及待地想把宁玉留住,可宁玉还是踏出了步子。

    她没有回答,只有脚步的余音在铜墙铁壁里回响,她穿着宽大灰旧的囚服,背影吞没在阴霾里。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喜欢不喜欢?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回到医院,已经将近晚上九点。护工看到林逸人回来了就了然地退了出去。病房里开了一盏台灯,光线微弱,林逸人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坐在床边看着归兰出神。

    脸上已经有了血色,不像原来那样惨白,这些许的变化让人安心。

    “看我呢?”

    归兰缓缓打开了眼,扬起的嘴角映衬着柔和的灯光,淡淡的光晕显得格外温馨。

    “没睡?”林逸人脸上有一些疲色,说话的声音轻细。

    归兰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林逸人的,十指交叠并拢:“等你呢。”

    自从上次和司晓出去一趟归兰就产生了术后反应,林逸人再不敢轻易离开,还请了个护工帮忙照看,这是归兰住院以来离开最久的一次,牵肠挂肚未必能囊括这种惦念,离开她一会儿就觉得心神不安,回来后看到她安然无事的睡脸变成莫大的安慰和满足。

    “宁玉怎样了?”

    “已经立案了。开庭还要好一段时间,你不要为她担心。”

    归兰想了想,问:“赵臻呢?”

    “她情绪不太好,我和司晓留在那陪了她一会儿。”

    归兰抿抿唇,不说话了,攥着林逸人手的力气多了几分。

    林逸人笑了:“你不高兴了?”

    归兰没回答。没回答就是默认,林逸人又说:“你不高兴了。”这一次是肯定句。

    归兰懂事,又不想太懂事,人都说爱闹的孩子有糖吃,归兰从林逸人温柔含笑的表情知道,自己哪怕闹闹小脾气撒撒娇,她也是喜欢的,便放开了胆子:“是啊,你去陪前任,我当然不高兴。”

    黑亮的大眼睛扑闪着,仿佛说着快来哄哄我。

    说动听的甜言蜜语不是林逸人的强项,便只能用行动替代,林逸人环住那细瘦的身子,细雨般的吻落在鬓角和耳朵,昏黄的灯光洒落在乌发上,耳垂和侧脸染了润泽的颜色。

    归兰被吻得有些痒,密密麻麻的感觉从耳朵根浮上来,她支起身子,攀着林逸人,欲言又止,直到林逸人用唇轻轻划过她的脖子,勾起她轻细的喘息,才抱紧了那个作怪的人,说:“我觉得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林逸人装作不懂,无辜地眨着眼反问。

    归兰脸颊染了一抹粉色,闻言瞪了林逸人一眼,软绵绵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会让人更想欺负她。

    林逸人侧过身子,咬住了归兰的肩膀,顺着脊椎滑下去,隔着病服轻轻啃噬,齿峰在敏感的后背勾起一连串略带疼意的酥麻,清晰地钻进骨头和皮肤,流窜进四肢百骸。

    归兰绷紧了脊背,更加用力地攥住林逸人的手,好似攥着救命稻草一般。后背是她敏感的地方,林逸人自然是知道的,更是故意的,此刻那里变成任林逸人驰骋发挥的地方,牙齿抵着轻磕慢咬,归兰压抑的喘息给衰弱的光线染上一层情|欲的颜色,缠绕在身侧。

    腰肢忍不住轻轻扭动起来,那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归兰不想喊停,想着忍一忍,林逸人却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动作戛然而止,伸出胳膊扶住了她,让她把重量交给自己。

    “明天就出院了。”林逸人说。

    “嗯。”归兰神情有些幽怨。

    “所以不着急。”

    归兰的面颊霎时就跟烧红了似的,羞恼地推开了林逸人:“谁,谁着急了!”

    过年不进医院是家家户户都认的理,归兰要赶着年前出院,林逸人询问了医生,身体也确实允许,便收拾了东西欢欢喜喜地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久别重逢的家里,归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霸占了沙发,许久没人睡的床有了一丝陌生气息。小海还在学校补课,司晓喜欢热闹,想着给给归兰整一个出院庆祝,被米白和林逸人强烈否决。

    家里有许多需要收拾的地方,真的收拾起来才知道家务的繁琐,每一个角落的灰尘,每一个物品的摆放,哪些日用品需要更换都要一一照顾到。林逸人是个不爱拾掇家务的人,和赵臻在一起时家务不过是请个钟点工的事儿。可归兰说家里小用不着钟点工,她可以做好,便随她去了。有时看归兰忙个不停,林逸人不好意思,就挽起袖子帮个忙。

    收拾完毕,腰已经累得酸疼,林逸人才后悔起来,自己怎么能真的让归兰干这些。

    “姐。我来帮忙啊?”林伊探进脑袋来,笑嘻嘻地问。

    林逸人才不相信她这好心:“等到我收拾完了再进来问?”

    小心思被戳破,林伊也不恼,跳到林逸人面前,一屁股坐在床单,把她铺好的床单弄皱了:“我旅游签证快到期了,过完年就回去了。”

    “嗯。”

    林逸人这声“嗯”没什么表情,林伊有些不高兴:“爸妈催你回去呢。爸最近身体确实不好,要不我才不回去。”

    “你啊,让他们省点心。”

    “你呢?”林伊小心地问。

    “我暂时不回去。”林逸人往归兰的方向看了一眼。

    “哦。”似乎是料到了这个回答,“爸妈让我把你一起带回去,不过我想你也不会跟我回去的,我就不多说了。”

    林逸人看到林伊拧起的眉头,摸摸她的脑袋:“有心事?”

    林伊连忙否认:“没……没有。”一边说,一边愈发的愁眉苦脸。

    林逸人早就料到回到自己地盘的归兰会闲不下来,比如这个时候,归兰试图往厨房里闯,被林逸人逮住了。出院可以,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妄想做出一顿年夜饭,林逸人板着脸,想都别想。

    米白回去陪父母过年了,司晓舔着脸站到了林逸人家门口。林逸人打开门,看到司晓满脸堆笑地伸出了手:“红包。”看得林逸人直想把门关上。

    司晓到底是没空手来,带了两箱烟花。

    归兰向客人告状:“林律师不让我做饭,你来了也没年夜饭吃。”

    司晓迅速地站到了归兰一边,义愤填膺地声讨林逸人的独|裁。

    林逸人虽然不擅长做饭,但也不想让这个大年夜凄凄惨惨,作庖丁世家,归兰家里的伙食器具足够丰富,林逸人和司晓一商量,把无烟烤炉搬了出来,林伊和归海这两个无肉不欢的吃货举双手双脚赞成,一起欢天喜地地去买食材。

    归兰原以为出了院就大解放,说到吃烤肉的时候精神一振,哪知道林逸人转头就提醒她“油炸烧烤”都不能碰,只能欲哭无泪地看着林逸人拿出手机向当地闻名的素食斋订了养生餐。

    林逸人坐到归兰身边,正欲安慰,归兰歪了歪脑袋,笑着说:“把赵臻也叫来吧。”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林逸人还是没忘记赵凯的事,自己走不开,就叫司晓帮忙安排赵凯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了一个谎,就要有千万个谎来圆。司晓说这个年赵臻没有回家过,林逸人沉默了很久。

    许是归兰听到了,怀抱着抱枕轻轻地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小气啊?”

    这个年,想必赵臻过得有些伶仃。

    归兰想起去年,自己和小海两个人过的年。归兰故意做了一大桌子菜,窗外烟花呼啸着升上天空,鞭炮接连不断地轰然炸响,屋子里却冷清到可怕。归兰和小海沉默地吃着饭,归兰努力地扯着笑想打破静默,却看到小海脸上的两行泪滴进饭里。

    小海在桌子上多摆了两副碗筷,空落落的不知道给谁,归兰看到了,心里莫名地升腾起一股火来,把那两副碗筷给收了起来,小海执拗地又摆出来,归兰要去拿掉,小海死死地护住,像看着仇人似的忿忿地瞪着姐姐。

    归兰哭了,那是一种愤怒和委屈交加的难过,小海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站着,等归兰自己平复过来,像个没事人似的擦干眼泪继续吃饭,干活。

    这种感觉,归兰懂得,并且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就不想让别人也品尝如此滋味。

    紧紧抱住了抱枕,看着屋子里的人,司晓兴高采烈地在桌上架起烤炉,林伊和小海拿了一副扑克拼杀得你死我活,林逸人坐在自己身边,眼里满满的温柔和包容。归兰咧着嘴笑着,眼眶忍不住酸涩起来,这些,都是身边这个人给自己的。

    归兰扔掉了手里的抱枕,腾出怀抱环住林逸人的肩膀,在她身上轻轻地蹭:“谢谢。”

    林逸人声音格外柔和:“别说谢谢。”

    司晓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回头一看这两个贴到一块去的人,牙立刻酸起来:“嘶——”

    司晓就是个只能自己秀恩爱看不得别人秀的主,米白回家陪二老过年,丢下自己一个人,出柜之路还任重道远,司晓想着这些事儿就忍不住长吁短叹,对这两个人更加眼红,一屁股坐到了林逸人旁边,勾肩搭背地把林逸人扯过来。

    “不来。”司晓简短地说。司晓和赵臻只是相识的普通朋友,自然由她打电话给赵臻最不显尴尬,赵臻不来也实属意料之中。

    烤炉已经冒起了烟,司晓林伊和归海围了过去,林逸人和归兰肩并肩坐,陪她吃那些不美味却健康的养生素食。

    过了八点,外面炮仗的声音把寂寥的夜空打破,一声一声地窜上天空。司晓喝了点酒,豪气万丈道:“听听这哑的,一会儿我们放,把这片天,给包了!”

    司晓没吹牛,两百发大烟花,放起来壮观极了。

    吃完饭司晓就迫不及待地喊林逸人一起抱了两箱烟火下楼。料峭的风刮着脸,归兰穿着厚重的长款羽绒服,包得像只大熊,林伊打了个喷嚏,腹诽着这主意真臭。

    司晓一马当先地跑在前面,找到一块空地,把箱子放在了中央,林逸人扶着归兰小心地站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小海也兴冲冲地呼喊着跑了过去,和司晓一起拆烟火的封带。

    远远地就看见司晓眉飞色舞地挥手,用打火机点燃了烟花,拉着小海飞跑过来。

    一发烟花冲上云霄,在漆黑如墨的夜空里炸开橙色的巨大图形,流星似的纷纷洒落下来,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接着又是一发,夜空变成了幕布,烟火万花筒似的变换着形状,千万户人家举头就可以望得这番美景。

    归兰捏着林逸人的手掌,不知道是因为裹了太厚的衣服,还是心情太过热烈,她感觉自己出了点汗,脸颊微热,歪头看着林逸人。林逸人清润的侧脸被烟火照亮,黑色的眼眸里嵌着纷繁的光,唇角轻勾,清浅月辉流落。

    归兰的心跳得有些快,悸动像涟漪一样泛开来。似乎感受到身边人的注视,林逸人的视线从天空移到了身侧,在四目相对的时候笑了。

    “林律师,我想跟你交换礼物。”归兰倚着林逸人的肩,在她耳边轻声说。

    “嗯?”

    “我是你的,”归兰笑得有一丝狡黠,“你是我的。换不换?”

    归兰笑得眼睛眯起来,像弯弯的月牙,林逸人拉紧了她的手:“换。”

    归兰正欲得意,林逸人忽然埋首在她耳边说:“我真的准备了礼物给你,你敢不敢要?”

    林逸人在她手心里放置那个物什的时候,归兰真的感觉到了烟花的巨大的轰鸣,仿佛就在耳边炸响,毫无预兆地把心脏送上九重云霄,一声一声有力地把全身都震得发颤。

    月亮高悬,淡淡的光辉和缤纷的烟火融合,纠缠着落入街头巷尾,照亮寻常人家的欢乐和情愁。

    轻声的呢喃都淹没在喧哗里,赵臻在宁玉的屋子里,看着窗外烟火燎燃。

    赵臻没有回家和父母过年,她不想让父母为自己的低落和憔悴担忧,手机那头关照声殷切,赵臻听得有些出神。

    赵臻努力使自己听起来自然一些,扯起嘴角:“妈,等过完年……我带上次那个小姑娘一起回去看你,好不好?”

    “宁玉啊?”赵母还记得宁玉,“好啊,要来的话随时都可以,我和你爸都挺喜欢她。”

    听到这两个字,赵臻鼻头一酸,再也挤不出一个字,慌忙挂了电话。

    烟火骤然停止,最后一道流星坠落到遥远的地方,黯淡地隐没在黑夜里,赵臻还是没能如告诫自己的那般坚强,泪水滚落,被月色映得透亮。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林伊惦记过儿时的玩伴,惦记过模糊在记忆里的养父母,惦记过久未逢面的姐姐,但从未这样惦记过一个人,心事都重起来,开心的时候不能极尽地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林伊不懂得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纵然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总比这般心里吊着不上不下要好。

    车行至可以看见周家楼台的地方,林伊才觉得心里舒坦多了,叹了口气,却升起另一种七上八下的感觉。

    上次不告而别,那个冷萝莉,会生气吗?还是……毫不在意。

    “您不能进去。”看门的男人说。

    “我是林伊。”她已经在门口僵持了半个点,还是没能通行入内。林伊不服,因为她是林伊,曾经在周家可以大大方方住下的林伊。

    “您不能进去。”仍旧不为所动。

    林伊跺跺脚,又说:“我是林伊。”

    她死咬着这一句话,眼神倔强盯着保安,好像随时准备冲进去似的。

    保安很无奈:“小姐交待,绝对不让林伊进去一步,不然我就倒霉了。”

    林伊的火气一下子蹭上来,更激起了偏要进去的好胜欲。眼珠子乌溜一转,遥手一指:“看那,周洛来了。”

    保安脑袋一转,林伊就从他腰侧蹿过,闷头飞快朝里面冲。

    天地一下子旋转起来,林伊没跑几步,就被一股巨力扛在肩上丢了出去,周家的房子在她面前倒过来左右摇晃的。

    硬来不行,只能智取。

    林伊咬咬牙,对保安拉出一个自以为性感实则阴森森的笑容,娇声唤:“好哥哥~~”

    保安打了个哆嗦,后背一层冷汗。

    林伊瞧他那僵直的样子,愈发变本加厉地缠上去,扯着他的肩膀:“保安哥哥,你帮我联系一下周洛,再问问,肯定弄错了。我是周洛的好朋友,还是团子它爸,哪能不让我进家门。”

    保安退避三舍,一脸仓皇地拨了号,林伊探头细听,周洛冰冷的声音夹杂着滋滋电流声:“没错。她没资格再进来。”

    “小气鬼,记仇鬼!”林伊抓住保安的手,朝着通话机喊,“我要离开中国了,你到底要不要出来见我!”

    那头沉默了。电流声机械地响着,林伊的心脏微微跳动,许是那番用力高吼的余悸。

    纵使等了太久的时间,周洛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通话一直没有挂断,林伊就不肯让心里那点希望沉下去,拧着眉耐心地等。

    “哎,你看。”保安出声提醒。

    周洛腿上覆着一条白色绒毯,安静地望来。正是万物枯苍衰败的季节,周洛的出现却让林伊眼前一亮,朝着她欢欣鼓舞地奔了过去。

    跑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回门外拾起一个包装漂亮的纸盒,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边了。

    “送你的。”林伊献宝似的递给周洛,迫不及待地说,“快拆开看看。”

    周洛却是一点也不急躁,端正放在了腿上:“告别礼物?”

    林伊一听这话,就有些蔫,她的机票已经订好了,可是她却说不出告别的话来。

    周洛动作迟缓地打开盒子,林伊准备好了一副笑脸。一只泰迪熊的毛绒玩具躺在里面,嘴巴咧着笑,和林伊一样傻气。

    周洛拿起来看了一下,林伊眼睛眯起来瞧着,周洛这样的小孩子,果然还是拿着泰迪熊这样的东西比较合适。

    可周洛只是潦草地前后看了一下,就放回了盒子里,盖上了盖子,声音冷冽:“骗小孩子的?”

    林伊一时梗住,一腔兴高采烈被泼了一头冷水,胸口闷闷的。

    “陪我院子里走走吧。”

    林伊求之不得,推起了轮椅,阳光还算柔和,挂在周洛没有一丝起伏的嘴角上。

    “我上次不是故意不告而别,谁叫你不理我。”林伊一边抱怨,一边详细地观察周洛的脸色,“你有没有找我?”

    “没有。”周洛的声音有几分压抑怒气的低沉,视线落在不远处低矮的草芥上。

    林伊瘪了瘪嘴,索性松开推手,走到周洛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周洛缓缓抬头,神情木然。

    林伊给自己打气,郑重地开口:“我说,你跟我走吧。我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给你做康复治疗。”

    周洛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好像林伊的话只是一丝耳旁风。她摇了摇头。

    看见周洛摇头,林伊有些着急,语速也快起来:“我父母人很好。我家也有钱,我养你。你还小,不必这么辛苦地背着周家这个担子。”

    “不,”周洛终于缓缓开口,“我和我背负的,会埋在这里。”

    “不行。为什么?”林伊急得词不达意,手脚并用地说了一大串,周洛都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她一把抓住了周洛的袖子,不服气地瞪着大眼,“那你留我吗?你留我。”

    “呵。”周洛低垂着眉眼,“你若要留下来,就像团子一样,陪着我,永远不能离开。如果你像上次那样,我会毁了你。”

    林伊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周洛的眼睛,那双素来没什么感情的眸子仿若透明的玻璃弹珠,竟透着几分纯净和哀伤,却又像能把人吸进去的黑洞般深不见底。

    周洛凝视着她,轮椅靠近了些,语调平淡却逼人:“你能吗?”

    林伊有些害怕了。她往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

    周洛看着她不断后退的步子,终归是笑了,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嘴角勾起不屑和讽刺。

    冷冽的空气好像冻僵了脸颊似的,林伊结结巴巴:“我……我走了。”

    周洛突然表现出的攻击性让林伊好久缓不过来,晃过神来已经摇摇晃晃地跑出了好远。林伊茫然地回身,看着那灰白老旧的建筑,不知怎么的,明明隔了足够远的距离,眼前似乎还能看到周洛孤单地坐在轮椅上,一个人缩身于茫茫天地的情景。

    自己总归是还不够了解她,林伊想,周洛一定是心里有事的,或者再严重些……是心理上生了病的。

    但是自己从她面前逃跑了……像在躲避着一个怪物。

    行李已经收拾完毕,林逸人毫不客气地端着林伊的脸左瞧右瞧,然后抛下一个结论:“丢了魂了。”

    林伊没了精神,恹恹地趴在床上,把自己埋在枕头里。一会儿,又拿出手机,在网上下了两本关于心理学的书,一大段一大段专业的术语就像紧箍咒似的,比她在父母威逼下看的经管学还痛苦。林伊强迫自己看下去的结果就是穿着衣服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一睡就睡到了半夜。林伊迷迷糊糊地从睡眠中醒来,晃过脑海的第一个人影,是周洛质问她时凌厉的样子和冰刀般的声音。林伊的睡意一下子惊醒了大半,那声音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反复地响着反复地响着,林伊逐渐开始觉得,周洛的声音似乎是不含一点希望的,甚至可以说是绝望的拷问和刻意的驱赶。或许就像睡前看到的心理书上写的,周洛只是把内心压抑难以宣泄的感情转移到自己身上,而自己真的,就那么跑开了。

    只是想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疼欲裂。林伊下了床拉开窗帘,外面乌漆漆的一片天,只有孤单的月亮蒙着一层雾,泛开凄冷的光。

    林伊看了一眼钟,离自己的飞机起飞只剩十个小时。现在的周洛,是怎样的呢……

    吃过午饭,林逸人把林伊送到飞机场。林伊难得的一路都很安静,低着脑袋专心致志地看手机。

    林逸人夺过了手机,笑道:“你开始研究心理学了?”

    林伊搓了搓手掌,忽然认真起来:“姐,你觉得病都能治好吗?”

    林逸人看了一眼手机里关于心理疾病治疗速成的书籍,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忖了忖,慎重道:“每个人的心理世界都是一座房子,有的人的房子繁华,有的人的房子荒芜。而钥匙,如果只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个人必定是孤独的,很难发生改变。”

    “所以,如果我想治好她,就要先得到她的钥匙,进入她的房子……”不需要林逸人再说下去,林伊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皱着眉思考着这个让她挂心的难题。

    林逸人点点头,把手机还给林伊:“这个过程,绝对不是速成的。而是,真心换真心。”

    “真心换真心……”林伊似懂非懂,木讷地指着自己,“你看我行吗?”

    “这是你的优点啊。”

    飞机的值机时间已经到了,led屏上滚动的红字好似都模糊成了一片,林伊呆呆地环顾四周,大厅里拖着行李的人来来往往,外面阳光正好,再外面是绿草萋萋,湛蓝的天空延伸无边无际。一切都好像亘古不变,又好像是崭新的样子,充满无数的未知。

    “我走了。”一条短信跳进管家的手机。这个手机是当时跟林逸人联络时用的,林伊只知道这一种可以联系到周洛的方式。

    管家把手机给周洛看,周洛的视线在手机屏上停留了十几秒,才点头示意管家拿开。眼眸如静水微澜,细小的波澜最终隐没在惯常的寂静里。

    “小姐,真的不留一下吗?”管家为自己的多嘴有些惶恐,又出于长辈的心疼和担忧忍不住说道,“您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朋友。”

    窗外阳光洒进来,周洛却坐在轮椅上,墙壁的阴影遮挡住了她的半边侧脸。她低垂了眼,看着手里系着领结幼稚又傻气的泰迪熊。

    “不用。”

    声音纵然轻,语气却是坚定的。管家有点可惜,视线落在周洛手上的玩偶上,恍然想起他们的主人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在他的印象里,周洛早就跟孩子的天性分道扬镳,更是从来没有过这种玩意,此刻她将玩偶用胳膊护着,竟然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是个晴天,天很蓝,云雾稀少,风很温柔,是个适合飞行的天气。周洛看着遥远的天际线,那是她用这残废的双腿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如果不是她还姓周,这世界早就忽视了她,痛苦早就吞噬了她。她和周家,早就注定了生死相连,息息相关。

    林伊,可以飞,就飞得远些吧。自在地活着,永远都没有烦忧,多好。

    周洛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转动轮椅摇手,离开了窗口,向阴暗的地方缓缓移动。

    “等等,小姐。”管家追上来,手上抓着手机。

    手机屏照亮了周洛的眼睛,那行字赫然出现在眼前,以一种十分勇敢的的模样。

    “等我回来。我带你逃亡。”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看守所里的新年倒也热闹,不过热闹也就是一阵风,民警组织在押人员包了一次汤圆,喊记者来拍了几张照片,写了一篇报道,就是一件充满人文关怀的事件了。

    看守所里都是等待判刑或者短期服刑的在押人员,短暂的过渡就将转进监狱或重获自由,自然谁也没有认识谁的兴趣。

    宁玉在一边坐着,一个被唤作老刘的民警挨着她坐了下来,廉价香烟的气味吐到了她的脸上。

    宁玉笑了笑,把老刘手指间夹着的香烟拿了过来,摁在了桌子上,那点星火很快熄灭了,木头桌子上出现了一个烟疤,又很快被到处飘洒的面粉覆盖。

    肢体的接触往往引人遐想,老刘笑得露出了一口老烟民的黄牙,宁玉的手指碰到他掌心的触感,让他眯起了眼。

    粗糙的手掌迫不及待覆住宁玉的时,她却微笑着抽出了手,挪开椅子站了起来,往包汤圆的地方走。

    那里记者正举着相机,对着汤圆疯狂按快门。

    老刘见状,知道有镜头在,跟上去也没意思,又点了一根烟在角落吞云吐雾。

    新年是短暂的,似乎一年的新意都攒聚在短短那几天,烟销弥散,地上烟火爆竹的残渣都被扫尽,一点痕迹也不剩,店铺一下子齐刷刷地开了门,总让人觉得过年只是一场幻影。

    过完年,小海又将开始学校的补习,这一补就得直到开学。由于补课,连开学似乎也没那么痛苦了。饭桌上,小海倒数着假期的日子,归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姐,你有没有拿到实习证书?下学期你就毕业了吧?什么时候回去拿毕业证啊?”

    归兰一愣,随即咬着筷子笑呵呵地遮掩过去:“你放心吧,我有数,不用替我操心。”

    林逸人说:“你今天没事吧?下午我要去见我的当事人。你替我照顾好你姐。”

    小海满口答应。归兰偷瞥林逸人,仍然是淡淡的表情,林逸人也用眼角余光看过来,心照不宣地勾了勾唇,却不见笑意。

    再见宁玉时,和上次没什么不同,宁玉把微卷的头发束了起来,几缕发丝略显凌乱地搭在脸颊上。

    林逸人站起来等她,宁玉在林逸人面前缓缓坐下,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律师,你好。”好像拆了骨头的懒散模样,丝毫没有身陷囹圄的自觉。

    林逸人被这声律师喊得有些恍神,微微想起归兰来,竟觉得这二人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林逸人把案子的细节详细敲问了一遍,宁玉答得简洁随意,和笔录上差不多。她皱着眉,手执着笔在文件上机械单调地敲打。

    宁玉对人的神态举止似乎总是观察入微,很了然地问:“有问题可以直说,律师。”

    “下个月就开庭了。打这场案子的难点,在于决定做有罪辩护还是无罪辩护。无罪辩护是有风险的,或者说难度很大,毕竟你在当时理论上是有更优选择的,比如报警,而不是选择伤害。”林逸人把文件转了个身,递到宁玉面前,慢条斯理地一条一条讲解。

    林逸人的声音很轻缓却很有力量,让人觉得安心,明明说的都是推心置腹为你考虑的话,脸上的冷冰冰的却给人距离感。

    宁玉好像全然没听进去,昏暗的灯光把她的表情映得暧昧不明:“我好像明白归兰为什么喜欢你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一本正经的人,确实有点讨人喜欢。”

    林逸人刚因为那句“我们这样的人”而拧起了眉,宁玉就转开了话题:“如果无罪辩护失败了呢?”

    “无罪辩护失败的话,可能会判成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大概十年以内。”林逸人顿了顿,“有罪辩护的话,我有把握判在三年以内。”

    林逸人以为这样悬殊的判决,会让宁玉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宁玉却让她意外地沉默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林逸人拿出了十足的耐性,才等来了宁玉慢悠悠的开口。

    “我活了三十多年,从家里逃出来,从山村跑到城市,下海又往外游,挣扎反抗,从没认过命……”宁玉的声音悬着轻不可闻的叹息,尾音里似乎有一丝微颤的笑意,“现在又到了这个境地,律师,你说,老天是不是对我太慷慨了?”

    宁玉的语调和神情没有什么痛苦和抱怨,眼里盈着轻飘飘的笑意,这种柔媚和风流像是骨子里带的,又像是面对风浪时习惯的姿态。

    不知怎么的,林逸人却在这双勾得许多人神魂颠倒的眼里看出了冷清和荒芜,听过太多喧嚣的冷清,见过太多繁华的荒芜。

    作为律师听过许多人诉苦,却从没像这样莫名有种无言以对的惭愧,甚至不想与之对视,这种感觉很奇怪,让林逸人很不自在,看着宁玉那带着淡淡落寞,却兀自撑着笑的眉眼,不知怎么的,眼前的宁玉就好像跟归兰的样子重合了。

    恍惚过后,林逸人合上了文件,问:“你想知道赵臻怎么说吗?”

    “嗯?”

    “她更希望是有罪辩护。”

    “有罪辩护啊…”宁玉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笑了,“可是过几年出来,我就不漂亮了。”

    “漂亮很重要吗?”

    话语一出,林逸人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拙劣的问题。

    宁玉反问:“你看,我除了漂亮还有什么?”

    林逸人说不出来。她努力地搜肠刮肚,也没说出半个字来。她擅长的是这些死气沉沉的法律条文,她可以在法院上跟对手争锋相对,毫不留情地予以痛击,却最不善于说漂亮的感性的软话,只能用抱歉的眼神看着她。

    “起码……赵臻……”

    林逸人想说赵臻似乎很喜欢宁玉,却最终还是缄默了。

    “她不喜欢我。”宁玉眯起眼睛扬起了脸,灯光洒落进眼眸里,那双瞳孔里倒映着光亮,颜色淡得几近透明。明明是迷离的样子,她却好像对这一点看得比谁都清楚,“或者说,没到喜欢的地步。”

    “有赵凯的事情在先,她接受不了这件事,感到惶恐害怕,所以才会把感情放大,包括对我的那么一点留恋。”

    宁玉落落大方地说着这些话,她的语气笃定地不留一点后路,好像已经一眼把结局看到了底。

    她的表情无懈可击,嘴角那抹笑始终都没有变过,仿佛已经坚强到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动容。

    宁玉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沉着缓慢,像寺庙里的一口大笨钟,死气沉沉,却有力地砸着胸腔。

    “那你呢?”林逸人问。

    “我呢?”宁玉语气轻松,她笑了,她想起赵臻的脸,意识仿若逐渐远去般有些模糊。

    那么点昏暗的灯光都开始变得灼眼,肩膀发沉,可是连可以靠的地方都没有。

    宁玉在牢里发呆的时候就想,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想接近,后来逐渐生出好感,却仍旧觉得可有可无,不一定非要强求,所以若即若离,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变得这么重要了,让自己可以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宁玉低下了眉眼,很随意地答道:“你觉得呢?”

    宁玉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恍惚地晃了晃。她感觉耳边有很多声音像风一般刮过,都是赵臻的声音,脑袋超负荷地晕转带来一种昏沉感。

    “该说的都说完了。律师如果这么关心我的话,倒是有一件事真的需要你帮忙。”

    宁玉伏下了身子,凑到了林逸人耳边:“有个又老又丑的民警,性骚扰我很久了。”

    民警把宁玉带出去的时候,林逸人佯装埋头整理文件,余光瞥见民警的手状似“无心”地放在了宁玉的臀部上。宁玉回头,无奈地笑了笑,像是在说“你看吧”。

    看守所外天实在很灰,灰是徘徊在黑白之间的一种颜色,天生就是一种暧昧。

    归兰和小海一起吃了晚饭,林逸人没有回来。归兰想起中午的事,有些战战兢兢的,不住地往小海碗里夹菜,生怕他问出什么难以回答的话。好在小海没有再提,因为明天要早起去补课,所以早早地睡了。

    归兰想等等林逸人,脑袋却迷迷糊糊的,思绪压着的都是小海问的那些话。像是浓雾一样弥漫在脑袋里,归兰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在很迟钝地想着这些事。

    没一会儿,归兰感觉身边有悉悉索索的的声音,有人蹭着她,一点让人很舒服的凉意隔着衣服透进来。

    归兰睁了眼,林逸人看着她,很小心地给她盖被子。

    第2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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