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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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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嫖客不寻欢 作者:度我

    第4节

    她要等赵臻回来。

    多数人都会做一些事分散注意力,减少些等候的难熬,可是林逸人没有。把酒吧柜、桌子、相框、摆饰都擦过一遍后,林逸人就坐下,安安稳稳地靠着沙发被,一动不动地等着,像是这个有些冷清的屋子里的一个静物。

    安静中,有那么一两刻,林逸人希望墙上的钟是逆时针走的,可以慢慢倒回一些时候,挽回一些事。

    林逸人已经很难说出,已经多久没有和赵臻好好说话了。赵臻一身狼狈地回到林逸人身边后,不管她说什么,赵臻都能扯出那件案子来,终结了一切话题。那件案子在赵臻愤恨的眼神中,嘲讽的语气中一次次提起,硬生生在两个人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如果没有那件案子,会怎么样呢?林逸人看着那张照片,两个人相接的黑发,似乎能缕缕触到心底。

    赵臻外表虽然柔弱,性子却很要强,认定的事便会不计代价,拧着一口气。

    赵臻原来在服装设计公司上班,设计一些民族风的服饰。公司办了一个以中国旗袍为主题的服装展览活动,吸引国内外投资商。因着法文不错,赵臻代公司接见了一个法国贵宾。那是个标准的法国贵妇,怀里抱着一只贵宾犬,卷卷的毛,乌黑光亮的鼻尖嗅着贵妇胸口巨大的珍珠缀。

    “抱歉,可以把您的宠物留在外面吗?”赵臻在陈列室门口站定,指着贵妇怀里的狗道,法文流畅悦耳。

    贵妇人圈着狗的胳膊收了收:“你在开玩笑?”

    “不是。狗身上的毛发容易沾到衣服上。我们会安排工作人员替你看护。”

    “你说我的宝贝儿?”贵妇尖叫,侧着身把狗整个护在怀里,“你们休想碰我的宝贝儿,我不看了。”

    赵臻的脸色沉下来,主管在一边给她使了个眼色,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满脸堆笑:“没事儿没事儿,这么可爱的狗狗。您请进,看展览吧,等会儿我们还为您准备了模特秀。”说着低下身冲着狗做了个难看的鬼脸,贵宾犬神气地朝他叫了两声,又不满地用鼻尖钻着贵妇的怀。

    贵妇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抱着狗施施然进去了。主管推推赵臻:“你瞧你,狗看着点不就行了。还不跟上。”

    当晚赵臻窝在林娴怀里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乐得咯咯直笑,高呼那妇人是个极品。

    “她说什么了?”林娴将赵臻抱得紧些,问。

    赵臻笑得声音都在喘,拉过林娴的耳朵,继续说下去。

    “这衣服真奇怪。”贵妇人摸了摸一件白底粉荷的旗袍,“看上去真紧,怎么穿进去?”

    赵臻刚才分明看到她摸衣服那只手被小狗红红的舌头舔了几下!

    “这是什么古怪图案?”贵妇指着一件旗袍上的紫色花纹问。

    “连理枝。”赵臻答,“紫色的是树干,两棵树的树干合生在一起,称作连理枝。又叫相思树、夫妻树,比喻夫妻恩爱。”

    “这说法真可笑?哪有夫妻像树这样缠着?你不说,我还以为这图案是什么树架子。”贵妇人笑起来。

    赵臻斜眼看着她,唇角挑起些戏谑的弧度。

    似乎是为了给爱犬报仇,似乎是对赵臻高傲的脸心生不屑,那妇人挑剔得便更加厉害。

    “没一件能入眼的。”

    “这些东西也有人穿?”

    “闭嘴。”沉默了半晌的赵臻冷冷出声。

    “什么?”

    “叫你闭嘴。”赵臻静静地睨着那贵妇,环起胳膊,安静的眼中尽是骄傲和坚持。

    “然后呢?”林娴问,“还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那其中可好多都是我设计的。”赵臻咬着牙道,“我这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瞧她那无知又自大粗蠢的样,难道要我像那小矮子主管一样讨好她?”

    “当然不能够。”林娴笑了。她知道赵臻的,赵臻的设计都被她视为不容置喙的珍宝,她护着自己的作品一向跟护着孩子似的。

    “所以——”赵臻笑了。

    “嗯?”

    “所以我失业了。”赵臻笑得举重若轻,“你要养我了。”

    “求之不得。”林娴在赵臻额上轻吻一下,“你就乖乖呆在家当我的贤妻。”

    赵臻大声“嗯”了一下,一个字都凭空溢出许多笑意来,扭着身子靠得更近,把脸埋进林娴的颈窝,呼吸同步交融。

    “手。”赵臻突然红着脸抓住一只滑进自己睡衣里的爪子,气恼地把那只爪子按回它该待的地方。

    林娴乌黑的眼眸里流光一转,笑得坏气。

    “再乱动就……”赵臻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没有半点威慑力,林娴照样调戏不误:“什么?咬我?”

    赵臻无情地甩了个白眼,翻身睡了。

    林娴贴上去,从背后拥住她。

    夜,像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两个人,紧密得完全不需要一丝缝隙。

    当然,赵臻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出去找工作了,林娴无奈地看着她一大早起来收拾,简直不好意思说昨晚自己做了一晚上“家里有个家庭主妇”的美梦。

    赵臻的性子让林逸人又爱又恨。温柔细致,也坚强固执。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没有人比林逸人更了解赵臻。那天林逸人躲在车里狠狠抽着烟,想象着此刻辩护人的位置上或许空无一人。那时她就早就预想到后果,可是她还是那样选了。

    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可以不做律师,只要赵臻能解气。可是林逸人还是有心机的,明知道会被赵臻恨得无以复加,林逸人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因为赵臻爱她,不会离开她。

    她赢了,她猜想的一切成了真。可是这结局一片残破。

    一道铃声划开思绪,林逸人看到归兰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那个……林逸人。你有空么?我想请你帮个忙。”归兰犹犹豫豫的声音传来,细微得有些不清晰。

    林逸人看了看窗外,赵臻还没回来,她有些两难。

    “晚上好么?我还有些事。”

    林逸人听到归兰舒了一口气:“嗯好的,那我到哪等你?”

    “宾馆。”

    挂了电话。

    慢慢的,墙上洒了一层薄薄的日暮,交融在白光中,像是被吹散的金色细尘漂浮。

    再然后,外面的路灯亮起来了,星辰的光疏疏朗朗,流转出温柔的目光。

    风吹着窗,传来一声呼啸。林逸人转头看,才发现缺了一半的月已经高悬。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归兰大概已经在等了。

    林逸人从心底不愿意让这么长的等待白费,可是思绪就像这冷月,已经遥遥望着宾馆的窗口。归兰在电话里的声音,不太对。

    林逸人看着秒针,等它完整地转了一圈回原点的时候,她起身,赶往归兰那。

    世事就是那么巧,你前脚走,它后脚到,白白辜负一场好等,还偏怪缘分浅薄。林逸人发动了车子刚走了几步,赵臻的电话就来了。

    电话连通,赵臻沉默了好久,才启口说出第一句话:“这么晚到哪去?”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林逸人反问。

    赵臻的声音有些沙哑和疲倦:“我看到你了。”

    “等我回来再跟你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林逸人打着方向盘,缓缓行驶。

    赵臻顿了顿,问:“你想说什么?”

    林逸人听出赵臻语气里的紧张,不由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聊聊闲话。如果没吃晚饭的话,冰箱里有冷冻的水饺,抽屉里有外卖的电话。”

    赵臻说了一声“我还没忘”,挂断电话。

    这样很好。林逸人想。

    月光照着路,林逸人头一回觉得家和宾馆的距离还真是不远。归兰背对着门,趴在桌上歪着头,灯光流淌,笼着她纤瘦的脊背。

    林逸人以为她睡了,放轻了脚步,步子轻轻落在地上,踮着清浅的呼吸。

    刚碰到归兰的肩膀,美人儿就醒了,侧脸还压在胳膊上,眨着眼与她四目相对。

    “抱歉来晚了。”林逸人轻声说。

    “啊。没事。”归兰的模样很奇怪,身子很不自然地僵着,刚触碰到林逸人的目光就低下头往后缩,舔了舔唇,仿佛梗了许多话说不出口。

    林逸人忽然探出一只手去,捏住了什么,轻笑了一声:“看来你真的等了颇久啊,还是在外面等的。”说着,从归兰发边轻巧地捏下一片叶来。林逸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叶,细细长长,带着很纤弱的绿,但是她记得分明宾馆外这种叶子落了不少,这个女人定时在外面徘徊了许久了。

    林逸人坐下与她平视,静静地等了她一会儿。归兰垂着眼,只觉得脸上有些烧,偷偷地瞥着林逸人沉着的表情:“我……”没出息到卡在了第一个字,就断了下文。

    有什么卡在喉咙口。一瞬间连张口呼吸都困难了一般。

    尽管来之前自以为已经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是意料之中的,仍没有办法开口哀求这个人。

    “算了。没什么。”归兰好不容易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放下紧绷的姿势,安然地笑笑,然后目光一转,有些狡黠地挑眉道,“想你了。”

    林逸人眯起眼,昏黄的灯光在眼中氤氲成一片,深不可测,她抬起归兰的下巴,盯着她的眼让她无路可逃,低沉的声音似是蛊惑:“想求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等文真是……好心酸……说起来都是泪。

    因为文章有穿插回忆,怕弄混所以林用两个名字

    呸……其实是后来发现林逸人这个名字拗口又太an,忽然不爱了……

    ☆、第十三章

    十三

    盘旋的风在漆黑的夜里起舞,犹如夜的黑发纠缠至窒息,夹杂着婆娑的一两声叹息。

    对面的人全心看着自己,或许是身为律师的缘故,她逼问的眼神带来压抑的难熬,只稍稍一抬眼,就直触锋芒,裸裎相对,无一副皮囊可藏。

    不想要求她。想要这样的平视,视线刚好望进她的眼底,比肩,对视,一般高。

    什么东西能把人逼到出卖身体,放下自尊。穿着着漂亮的空壳,静卧在不同的夜里。

    归兰到学校的时候,归海靠在墙边罚站,白色的t恤上沾了些脏污,墙上映着他高高瘦瘦的影子。

    打架,伤人。光影镀在老师厚厚的镜片上,归兰安静地看着镜片反射出来的绿光,她觉得自己应该痛苦地快要崩溃,可是心情竟然是和那镜面如出一撤的平静,仿佛已不知冷暖,静静观看。窗户里钻进来风,风呼呼掀着办公桌上的书页,书页上的钢笔跟着滚动了几周,细碎的声音都灌进耳朵里。不管同不同意,生活里的意外都在横冲直撞的,已经低到匍匐爬行的人,任由它一下一下撞着腰和脊背。

    被打的男生伤了腿和脑袋,正在手术缝合。伤了腿事小,问题是伤了头。这年头的家长都觉得自家宝贝是清华北大的料,若是孩子将来上不了顶级高校,家长说不定会找人堵到家门口来了:“瞧,这就是你给害的。”

    渐渐地,归兰盯着那光晕,像掉进了白昼下的一片漩涡,脑袋开始迟钝,发晕,身子晃了晃。

    三十度的天,闷湿的。累。

    归海解释说自己只是推了他一下,是那男生自己摔到石头上去的。归兰充耳不闻地从归海面前走过,影子掠过归海的,毫不停留,跟着老师赶往学校附近的医院。

    消毒水充斥着鼻间,白色的墙壁森森一片,归兰总觉得那片白色会轰然倒塌,从里面爬出来什么吃人的东西。

    啃噬着,啃噬着,像自己一样的枯木。残破的身体,荒唐的生活,贫贱的尊严。

    白色的,太讨厌了。

    归兰记得上一次到医院,也是这样的一片白。父母静静躺在那里,不再相认,白色闷死了他们。

    是蚕蛹,挣不开。

    那孩子的母亲扑过来,双目通红地捏着归兰的手臂。她骂了些什么,归兰一句也记不得了,那母亲的眼泪干了,口水也干了,却仍旧扯了归兰,用力地,极用力地。

    归兰怔怔地看着那位母亲悲伤的面容,仿佛失了魂。医院清冷的日光下,她虚弱地笑笑,忽然想到一句话:有妈妈真好。

    那时候归兰还很叛逆,对父母打理的饭店避之不及,考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学舞蹈。因年轻而无畏,总想着,要用最好的结果证明给他们看。直到收到父母出事的消息,归兰有那么一两刻不相信这是真的,所有人都在说谎,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教导主任和老师好说歹说地拉开了那位母亲,归兰却像脱了力似的缓缓坐下来,抚着额,头痛欲裂。

    学校让归海回家反思,他已独自乘车回家。归兰坐在长椅上,沉静地等待。老师和主任看看那位母亲,又看看归兰,摇头叹气。

    是可怜吧。小海还那么小,连父母都没有。

    衰弱的阳光下在长廊洒下斑斑驳驳,好像时间已经停了好久,时光已经走了好久。

    好久,好久。

    离开医院,归兰立刻觉得漫无目的起来,一种无力和懒惰拖着她的步子,让她走得极慢又费了极大气力。看到缓缓停泊又缓缓开走的车辆,看到一张张看似相同的脸。有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人似乎都生了同一张脸,顶了同一副表情,他们的眼互相瞧不见,更不会瞧她一眼。说实话,归兰出乎意料地并不忧愁小海的事该如何处理,一件事不论是好是坏、不论处置得妥帖或拙劣,它终究会过去。

    只是,她发现自己到如今,已经不再被看见。

    她还记得父母尚在时望着自己的温柔与笑意,慈爱的眼眸里满满的只有她一人。而今,自己已多久没被人认真看过了?一些人说爱她,却不过是荷尔蒙作祟的十分钟,她便也朦胧相对。

    以前因为父母给的力量,有恃无恐地去追着梦想;而今靠着自己一人的力量,在茫茫人海中讨着生活。偶尔也会累,比如此时,却发现无一人交心者。

    林逸人看着有些恍惚的归兰,故意绷着严肃的脸问:“怎么了?我看上去就那么不像好人?”

    归兰摇头,双手交握置于膝前,胸口起伏,每一道呼吸都清晰可闻。像是做够了准备,她抬头一笑,毫不给面子:“不像”

    听了这话,林逸人平静无波的眼里,反而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归兰也不知道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走到宾馆附近,然后头脑一热地打了林逸人的电话。其实周旋于章台之地的归兰,可以拜托的人自然不会少。只是,或许当时太累,不想应付旁人,只想见到她。

    而事实上,归兰也不过是想与林逸人,说说话罢了。

    女的,嫖客,特别的,唯一的。归兰抿起一点笑,昏黄舒服的灯光,对面端正坐着倾听的人,这该是这一整天唯一松懈下来的一刻了。

    初见的排斥,神秘渐渐淡去,归兰看着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这个女人,糊涂之中竟产生了一点靠近的欲望和莫名的依赖。或许一开始就是特别的,没有谎言没有戏言,没有荒唐的淫词浪语,没有身体的触碰,那份冷淡是一种不克制的诱惑,种下一颗独特的种子。

    归兰抓到了这个道理,有些哭笑不得,林逸人深邃的眼瞳,像隔了一层黑色盾甲,望不穿透。

    同性之间往往更能设身处地,便更能相互理解。比如,男人安慰女人时,会煽情地敞开怀抱,以一副包容姿态说“哭个够吧”,大旱的天也被这宽阔的汪洋煽动地落下点雨来,更不用说这份关心,常常带着遐想,并不纯粹;女人宽慰女人时,会同仇敌忾,会一起掉些眼泪,把一口气分成两个人的宣泄出来,再递上一张纸巾,说一声“别哭了要坚强”。

    但是,林逸人绝对是个奇葩。

    耐心地听归兰说完,林逸人浅浅打了个哈欠:“这点事也值得你这么劳心费神?不是有我么。”

    归兰顿时有些错愕,默默凝望着她的脸。

    “打架的理由弄清楚了吗?”

    归兰摇头:“没有,我还没问,小海好像不愿意和老师说。”

    “要赔多少?”

    “医药费,营养费和一些赔偿费用,还要给学校老师塞些钱,不能让小海被开除了。大概……一两万吧。”

    “一两万恐怕不够吧,”林逸人失笑,“明天我陪你去吧。毕竟在没弄清楚事情缘由之前,一昧要求赔偿是不能接受的,还有学生保险的情况也可以了解一下。”

    “可是我不想……”

    “可别说你不要资本家的钱。”林逸人对归兰想说的话心里通透的很,“一时半会儿你上哪弄那些钱。或者,你舍得小海被退学?”

    归兰一时又陷入了纠结,仿佛一只纠结着要不要开门的小绵羊,细长的眉头拧的紧紧的,林逸人看着竟是有几分可爱,轻轻又蛊惑般地添了一句:“小海还小……退学,怕是不太好呢。”

    归兰知道林逸人故意如此说话,眼神有些愤愤地瞟了林逸人一眼,可却生不起气来,这狠狠一瞪反而让自己眼眶一热。

    “我会一分不少地还你。”归兰抬头直视林逸人,用力地说出这几个字。

    “当然。不过,只是一分不少么?”林逸人一本正经地,“我就当把钱存你那了,按银行活期存款利率给你算利息,而且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不愧是锱铢必较的资本家。归兰心情复杂。

    林逸人自然听不到归兰的腹诽,悠悠然说:“下次有这样的好事,记得告诉我。”

    林逸人把手放在归兰的肩上,笑得安然,耳钉闪过的光很耀眼。

    归兰扯出一个笑容,想狠狠回击一句“哪来再有这种事”,只是突然有些鼻酸,嘴角刚勉强抬起来就毫无气力地垂下。目光交汇,林逸人的指尖触着归兰的肩膀,微凉的指传达着温柔的好意,左耳的耳钉银光闪烁,像在黑夜刺开一个口子。

    蛹破了,看到光。

    繁星点点,月光流转,飘散笼罩着这张清瘦的脸,脸廓明晰,眼角是不言而喻的温柔。

    那么多摸爬滚打,那么多冷眼相向,那么多欺侮谩骂,只有这一刻,是想心甘情愿地落下点眼泪的。

    不用卖力讨好,不用战战兢兢,不用口是心非。想要怎样的安慰,这个人自然能懂能给。

    归兰的眼前有些模糊,或许只是觉得有点累,累得心脏开始往下坠。身体慢慢前倾,侧脸软软地靠着林逸人的肩膀,并不宽厚的肩,附耳处是安静的温热,模糊了周遭的冷石利刃。林逸人的手迟疑地到归兰的背上。苦痛都是虚妄,只有这一刻的温柔细致,在掌心里,可以体会。

    “累了,就睡。”林逸人的声音就凑在耳边,默契地在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响起,轻声细语。

    “嗯……”累极了的归兰被这样温柔的声音染上了一点睡意,觉得眼快要合上的时候,喃喃补充了一句,“坏人,你也不许多借我一分钱,别想多赚一分钱利息。”

    没听到声音,却感受到了耳边人的笑意。这个人不太一样。飘上梦端之前,归兰这样想。

    风渐渐入眠,归兰细细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服,在林逸人的锁骨处抹上一层暖热。林逸人无奈地笑,伸手关了灯,轻手轻脚地把归兰缓缓放下,从肩膀小心挪到腰间,靠在腹上,再垫在腿上,散乱的发丝在掌心抚过,有丝丝缕缕的清凉。林逸人忽然想到电视上那个飘柔广告,笑了。

    林逸人低头看着归兰的一缕头发搭在了嘴唇上方,像是溜了一抹黑黑的胡子,有些忍俊不禁,伸手帮她把头发缕到耳边。倏然,指尖无心地划过柔软的唇,月光温柔的抚慰下,闭合的唇流着温润的光,月华如霜,红粉如梅,指尖触感如雪般柔腻,这三样东西聚到一起,即使是林逸人也想感叹,这个聒噪的女人,安静中竟是别有一番风情。

    把归兰安安稳稳放下,帮她盖盖被,林逸人拿着手机悄悄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林逸人往后看了看房间门,沿着金色灯光笼罩的走廊直走,一直到楼梯口,才拨了电话。干净的大理石地面有点滑,模模糊糊映着她的影子,眉头紧锁。

    “小娴儿……这么晚了,想我?”司晓慵慵懒懒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语调能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

    林逸人保持了良好的心理素质,端着平稳的表情和语气:“我想让你办件事儿。”

    “你都办不成的事,我怎么敢揽。”司晓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兴致,“挂了啊。”

    “我看,那件猥亵幼女的案子可以交给米白来,正好没人愿意给那个矮胖辩护。”

    “林娴!”司晓死死咬着牙,恨不得一口把手机也咬碎,“什么事,你快说!”

    林逸人收了调笑的语气,微微弯身将胳膊搁在扶梯上,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帮我查一个人。”

    “谁?”

    林逸人远远地望了一眼房间的方向,长廊一路交叠的光影落入眼中,弥散在凝重的雾霾里,漆黑的夜闪动着安静的光泽。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答:“归兰。”

    ☆、第十四章

    十四

    司晓能成为一个好律师是有原因的,律师圈子里,司晓是出了名的人脉广,路子通,消息快。

    “因为她跟你借钱?”听林逸人讲述完原委,司晓的兴致被调动起来,从床上坐了起来,“林逸人啊,你还敢说你不在乎她?”

    “瞎话。”林逸人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如果是你不在乎她,怎么会愿意起这个善心?又怎么会担心被欺骗?”司晓促狭地笑,“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小娴儿,你完了。你这是出轨的前奏啊。”

    “我在请你调查她。”林逸人无奈,“你一定要扯些没边的事么?”

    “你是习惯性的防心太强!”司晓笑嘻嘻地,促狭地挤着眉,可惜林逸人看不到,“你肯做善事就是天大的稀奇事。你怕她骗你,不敢放心地接纳她,所以在撤销防线之前要好好考量。老闷骚,被我说中了吧?”

    “抱歉,0环。”林逸人把手机拿得距耳朵远些,无奈地听着里面传出层层叠叠升起的笑声。

    司晓啐了一声:“既然这样,我才不要费力气。我!要!睡!觉!你自个儿折腾去。”

    “这种事儿谁能比你在行?”林逸人慢悠悠的,“作为一个商案律师,连对方的索赔底限都打听得到……”

    “shut up!”司晓连忙捂住手机,可是身边米白已经完全醒过来,双眼在夜里闪着安静的光泽,盯着司晓手上的手机。

    那表情,只写了两个字,肃穆。像要把司晓钻透。

    司晓讪讪地笑了笑:“把你吵醒了?”

    米白不做声,幽幽地瞥了她一眼,下了床,飘出房间。

    司晓有些寒毛直竖之感,听到林逸人在电话里喊了两声“喂”,司晓压低声音吼:“喂个毛啊,说得那么大声干嘛,不知道被米小白听去没有。前两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冷淡了我两天,今天刚哄好。你又来这一出!”

    “摊上你这两面三刀的货,她也只能想开点了。要不要我帮你劝劝?”林逸人的声音比夜里的月光还寒,把司晓冻得牙齿直打架。当然,也可能是气的。

    “林逸人我要跟你一尸两命!”司晓吼。

    林逸人静默,抽了抽嘴角,道:“请善待成语。”

    挂了电话,林逸人踩着瓷砖中缝,慢慢晃回房间。归兰侧躺在床上,洁白的床单,长长的黑发随意铺散,深邃的黑庄重的白里绘出别致的柔软,仿佛是水墨细细描出来的图画。抿着唇看起来有些小小的心事,被子团成了一团抱在怀里,下巴埋进被子团,露出的白皙的腿泛着月色的荧光,大大咧咧地伸到了床沿,快要踩到地上,倒像是生动无比的动卡通画了。

    林逸人抿着笑意,想从归兰怀里扯出被子铺好,刚刚用了点力,归兰不满地扭了扭身子,抱得更紧了,像是害怕被夺食一般,有模有样地皱起细细的眉毛。林逸人只好抓着被子一点一点地小心抽离,不让那只护食一般的喵发觉。归兰好像微微松了点力气,林逸人舒了一口气,把被子抽出来,可这口气舒得太早,林逸人只觉得胳膊攀上软软的东西,转头那只不省心的家伙抓住了她的胳膊,拉,拉。

    不知不觉出了一头汗的林逸人无语地看着归兰扯住自己的胳膊,像是吃饱喝足了一般,一脸满足地盈起一点笑意。

    林逸人僵着身子挺在窗边,丝毫不敢动,仰头看着月亮静静挂在天上,温柔的月光同样滞在床边,安静地在耳边倾诉着一个梦。

    赵臻应该还在家吧。林逸人想给她打个电话,用空闲的一只手摸了摸口袋,才想起刚才进房间的时候大概随手放在桌上了。赵臻大概已经睡了吧。林逸人这么想着,却怕自己的失算。她,会等自己么?

    林逸人叹了一口气,还是想去拿手机,发个短信也好。轻轻晃了晃手臂,想甩脱那两只讨厌的爪子。这么一甩,突然不对了——归兰不满地用手臂抱着林逸人的胳膊,身子往前凑了凑,拉着胳膊往怀里塞。

    林逸人愣了,看着自己的胳膊在归兰胸口的蹭来蹭去,手背掠过那道深深的沟壑,温热的体温,滑腻的手感,透着密密麻麻的痒意。

    夜晚突然有些喧闹,沁出一层汗,大脑有些当机的林逸人忽然听到归兰浅浅的呓语,她说:“别走。”眉头皱得厉害,声音模糊凄迷,轻轻地飘散开来。

    林逸人微微弯腰,待听清这句话后怔了怔,随后温和着声音轻声哄:“嗯,不走。”

    归兰得到温柔的声音和温柔的月色的安抚,稍稍安稳下来,得寸进尺地拉着林逸人的胳膊抱得更紧些,吐出一声:“妈。”

    林逸人钉在原地,风呼啦啦响了几声,打了个圈撞在窗户上,掉了头。钻进远处的树叶,沙沙作响,一片凌乱。

    司晓经常后悔买的房子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高楼,别说白日阳光有些冷清,晚上月光在一幢一幢冷硬的混凝土间撞了几圈,到司晓家的窗口的时候已经凉的像水了。比如此时,光着两条腿在房间外踱步的司晓就后悔得使劲儿磨牙。

    米白出去了就没再回,司晓孤独寂寞冷地在床上等了很久,才胆敢悄悄去看看,打开房门,房间外黑成一片。一向敞开的客房的门紧紧合着。

    司晓疑惑地踮着脚走到门口,轻轻叩门,木门空洞的声音在夜里颤颤巍巍的:“hey……”

    没有人回答。敲门的声音幽得吓人,像是木头被什么蛀空了。

    司晓心里有些紧张,舔了舔唇,陪着笑脸声声儿颤着喊:“米小白,米白儿……”

    这是一场独角戏,一个人立在门前,等着下一句台词。可是耳边很静,仿佛空无一人。

    司晓转动门把,一脚踩了进去。米白侧躺在床上,冰冷如锋的眼神像箭弩机关似的,一脚踩中开关,就把司晓浑身刺了个透。

    被子也没有,黑发垂在胸口处,仿佛就是一条舒适的黑亮绸缎。司晓心窝里的蚂蚁又不安分地啃噬起来,靠近两步,故作轻松地摸摸后脑勺,笑笑:“抱歉,吵醒你了。”

    米白默不作声地盯着门口,充耳不闻,两个人和隔着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司晓硬是发挥着厚脸皮的精神,抵着汹涌暗流铸成的防护墙蹭到床边,挑挑眉明送了个秋波:“别生气了嘛,我错了。”

    除了视线顺着司晓的步子移了移,米白纹丝不动地躺着,一只手臂枕在头下,一只手放在胸口前一点,缕缕青丝穿插于指尖。

    司晓觉得自己有些魔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面前那个女人,从发梢处细小的波浪,到小巧精致的耳朵,到细腻如白璧的脸颊。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如鱼得水,想要嗅一嗅。司晓跨上床,把米白翻成平躺的姿势圈在自己的怀里,俯下头在米白耳边溢出两声轻细的笑:“我们似乎,好久没在这张床上做了。”

    唇下还是自己熟悉的身体,交融了彼此的呼吸,唤起从嗅觉渗透到身体,再到心底的默契。米白从小家教严苛,被灌输了一丝不苟的礼仪、规矩和矜持。司晓喜欢米白的优雅自然,喜欢米白的正义感和善心,喜欢米白为了一件小事较真地和她辩驳,虽然这时常让她为难。当然,她喜欢看米白在床上,咬着唇努力忍住溢出的模糊字句,而她像一匹野驹那样纵情地追逐着那些破碎的声音,到白头都会乐此不疲。

    司晓笑了。林逸人那家伙错了。只要把那一面藏得严严实实,她们永远是绝配。

    “司晓。”米白突然拉住司晓那只往睡裙里游窜的手,轻轻叹一口气。

    “嗯?怎么了,小米儿?”司晓笑眯眯地。

    司晓这乱喊名字的习惯永远改不了吧。就像她的其他毛病,生了根,总是口是心非。米白定定地望着天花板,轻声说:“你去拿床被子来吧。”

    “冷?”司晓疑惑。

    看米白还穿着夏天的睡裙,是有些薄了。司晓这才发觉自己光溜溜的腿,寒意窜起来,赶忙跑回房间抱了一床被子回来。

    米白起身。司晓捧着被子笑得灿烂,殷勤地铺开被子,在正中间摆好一个枕头,暗想只拿一个枕头果然是明智之举,笑得更加春风得意。

    回身,米白同学却已经不见了。

    “米小白?”司晓对着门外的一片漆黑问。

    关紧的卧室的门缝里透着灯光,司晓刚走出客房,刚走到卧室门口,里面的灯熄了。

    司晓立在门口,身边黑得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像是已全身□□,任凭夜的泼墨,风的讥嘲。

    许久,司晓才能动一动。

    他妈的。司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这份罪。她这辈子还没受过谁的冷淡,只有米白。

    司晓格外想点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或许可以找到以前的那个自己,永远春风得意,能够畅快地大笑,能说着暧昧的黄段子,把威士忌当水喝,能够潇洒地转身,无所留恋,无所顾忌。

    可是却忽然想起来,所有的烟已经被米白缴走了。她像一个举起双手的囚仆,被动地跟在后面绕圈,当了一条听使唤的尾巴。

    窝气。司晓暗暗骂自己,转头看紧闭得没有意思缝隙的门,好像心里也有什么,和那扇门一起堵上了。

    最窝气的是,这时候自己还是,非常想,撞开门冲进去用力抱她,吻得她说不出话,再狠狠要到她开口求饶。

    ☆、第十五章

    十五

    大清早,等归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纯黑色雪纺连衣裙,拎了个亮黑皮的包钻进林逸人车里的时候,林逸人正合眼靠在椅子上听广播里的新闻。

    姗姗来迟的归兰推推林逸人,笑脸如花:“怎么一大早就这么累?没睡好?”

    林逸人默默地瞥了她一眼,表情古怪:“穿一身黑,去哀悼么?”

    归兰望了一眼林逸人难得的一身白色休闲装,自己一身黑,顿时也觉得煞气十足。挺了挺身,想高吼一声“黑白双煞”,可是气吸进去却卡在气管吐不出来似的。

    不对了。林逸人现在可是债主。

    归兰理直气壮的表情塌下来,脸上的妆都一下子没了生气,撇开头用力把气吐出来,只说:“去医院。”

    有些无法面对面,不想把林逸人当做金主讨好。可是现实已是,尽管林逸人百般委婉,归兰不能把林逸人不求回报的帮助置若罔闻。

    感恩戴德么?归兰看着面前的人,愣了愣神。钱把她垫高一层,自己却自高自大地不肯去仰视她。

    “不去接你弟一起去?”林逸人专注地打着方向盘问。

    “不用了。”归兰叹气,“他去了又能做什么。”

    “他也是有发言权的。”

    林逸人把车窗关上,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大,汽车缓缓行驶在清晨平坦宽阔的公路上,一程连着一程。

    收音机的信号状况良好,一点杂声也没有,女主持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7月17日,李天一涉嫌强|奸轮|奸案再起波澜。就此案,清华大学教授易延友发布微博,其中提到“强|奸良家妇女比强|奸陪酒女、陪舞女、三陪女、妓|女危害性要大……”

    归兰有些愣,林逸人皱了眉。

    林逸人看了看路前,便伸手去关广播,手腕上立即覆了另一只手。归兰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易延友的言论真的有错么?下面联线我们的新闻评论员,我们来看看就此事,他们……”

    太阳升起来,金色的光洒进来,林逸人眯了眯眼,静静钻研归兰的表情。随后,关掉了广播。清晨又回到一片清净,只有车身划过风的声音平缓地划过。

    归兰垂下头,拢了拢头发,笑:“我才不在乎呢。随他们去说吧。”

    林逸人没有回答,安静地把车停在了路边,一双深黑的眼眸波平如镜地盯着归兰的眉毛和眼。

    “真的么?”林逸人的面色有些莫名的冷,“笑得真难看。”

    归兰闻言把头扭向窗外。清辉铺地,路上的野猫踮着高傲的步子,跳上了垃圾桶,扑腾了两下叼出一个白色塑料袋来,许是发现了人的注视,从喉咙口发出充满攻击性的低吼。

    你有没有过那钟时候,生活堪虞,继日难续。却还叫嚣着要扬起头颅。

    惹笑话罢了。倒不如破罐破摔地承认自己一身腥。

    “你也这么想么?”归兰问。

    “现行刑|法没有对强|奸罪的犯罪对象身份作出区分,相关司|法解释也曾明确禁止‘以被害妇女作风好坏来划分’是否构成强|奸罪。”

    “可是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吧。陪酒女看得很开,强|奸也能当成享受,一身风骚被强|奸也是活该。”归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话之前要笑一笑,好像借此表明这和自己毫无关系,自己毫不在意似的。可是脑袋像被什么击中,开始混沌起来。

    林逸人的眉头拧紧,眼眸里是认真和渊深:一来,他分明在说,同样的罪行,因社会地位及身份之不同,对待也不同,身为一个法律专家,这是企图破坏法律的公平性;二来,把一起强|奸案,变成对被害人身份和性经验的审视,是在损害其人身自由等基本权利后,摧残其精神,并以此掩盖暴力犯罪的实质;三者,身为男性,把女性分为三六九等,再把‘强|奸一部分女性’与‘强|奸另一部分女性’比较,变相表达其‘危害小’,这是男权渗透和明目张胆的公然歧视,不止歧视了你,还歧视了我。”

    林逸人直言不讳,甚至把自己和归兰绑到了一起。归兰听出来了,可是心里还是拧巴得紧,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表面上那么潇洒,此刻林逸人说什么到她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支着腮看着窗外,视野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清晨的淡光和水泥的灰白,这样才觉得舒心。

    可是至少表面的潇洒还是要的。归兰淡淡一笑,说:“开车吧。”

    林逸人迟疑一下,把身子侧回去,双眼直视车前,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出声道:“只要能自食其力地赚钱,都是好的,特殊职业其实更不容易。”

    “别说了。”归兰只是耸耸肩,头发散落下来遮住半个脸,她又把头发拢到耳后,“没必要,我好得很。别对我太好。”

    车子缓缓启动。

    归兰把头埋得更低,心底的酸涩却愈发水涨船高,只能偷偷地喘着气。

    “林逸人。”沉默久了,还是归兰憋不住气儿。

    “嗯?”

    归兰扬起脸:“我反悔了。我不要跟你借钱了。你没利息可赚了。”

    林逸人专心开着车,不会答,更不问为什么。

    “这样你就不是我债主,咱们只有平等的交易关系。”归兰说得有板有眼,有些得意,“然后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嘲笑你骂你黑心资本家。”

    归兰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对面林逸人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专心地盯着车前的泊油路。

    归兰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就被泼了冰水:“喂,你听到没有!”

    “没听到。”林逸人说。

    ……

    到了医院,问了问情况,那孩子的伤口只缝了两针,六七天就能愈合,腿上有些不碍事的轻伤。

    那孩子在睡觉,归兰走近了细瞧两眼,孩子的妈立刻站了起来,恨不得拦住归兰将孩子护在身后。

    归兰的脸色沉下去:“你总得让我看看他的伤吧。”

    那妇人轻蔑地冷哼一声:“怎么还是你来。爹妈都不知道死哪去了,难怪是个没教养的野孩子。”

    “你说谁没教养?”妇人的话刺到归兰的逆鳞,她三步作两步跨到妇人面前,高跟鞋踩出了回声效果

    “当姐的和当弟的一个德行,我看你们家没一个好东西!”妇人挺起胖胖的身子,赘肉抖了抖。

    归兰骄傲地挺起胸前波涛:“看你这副模样我就觉得你儿子该揍!”

    “……”

    靠在墙边的林逸人愣愣地看着两个护短的女人吵得不可开交,势均力敌,便环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针锋相对的样子。

    现在的父母,都把孩子当成了宝,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才会养成一个一个李天一那样的二世祖。孩子犯了错,父母跟在后面擦屁股的案子并不少见。教育是一件难事,特别是在这种节奏混乱步调不一的大坏境里,管得严点,成了奴才,管得松点,成了蠢材,能教出人才的,少之又少。

    教育往往是要以身作则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三观不正的家长如何去要求孩子有健全的人格呢。

    比如现在,林逸人看一眼医疗费用的单子,再看一眼跟归兰争执着教养不教养问题的妇人,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

    她清咳一声,声音不大,也算打断了两个女人剑拔弩张的争吵。

    林逸人指着医疗单上的费用项目,直接地问:“缝了两针用了五百多,您不觉得太多了吗?”去掉个零,大概还合理些。

    “我儿子用的是原蛋白的缝合线,当然贵一点。”妇人理直气壮。

    林逸人和归兰对视一眼。这比上饭店吃饭结果花销上千,服务员说因为筷子是象牙的还要令人汗颜。

    “哦?”林逸人长长地迟疑一下,一脸认真地问:“那就拆下来给我们鉴定一下吧。”

    “……”

    妇人坐在病房里面,归兰坐在外面长廊,各自鼻孔朝天地喘着气一言不发,形成了冰冻世界的两极格局。

    到了中午,林逸人到医院周围的饭店打包了两份饭菜,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拿着手机施施然地从楼梯口走上来。

    归兰看了一眼,摇摇头表示没胃口。

    林逸人坐下来与她并排:“气饱了?”

    归兰“切”了一声:“谁稀罕跟她一般见识。”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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