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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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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嫖客不寻欢 作者:度我

    第5节

    林逸人笑了笑,把饭盒放在椅子上:“我好像也没什么胃口。”

    归兰往病房里瞧一眼,乌溜溜地转了转眼珠,拿了一份饭盒踮着步子往那妇人那去了。

    自然不是想把饭盒扣在那妇人头上,也不是想吃给饿着的妇人看,而是隔着一步的距离递过去:“喏。”

    那妇人错愕地抬头看,归兰笑得一脸天真善良,长长的睫毛眯起来,好一副乖巧模样。

    这女人的天气真是阴晴不定。林逸人端着身子翘起二郎腿,含笑看着。

    演完了乖孩子的归兰又和只燕子似的回来,踩着8以上的高跟鞋也轻轻松松,丝毫不妨碍她轻巧的身姿。

    “和解了?”林逸人的嘴角翘起,和蔼得像个长者。

    “我看她捧着肚子愁眉苦脸,估计在等饭呢。此时不讨好,难道真跟她歇斯底里吵一架然后等她狮子大开口?”归兰眨眨眼理所当然地说,“我可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林逸人伸手摸摸归兰的头发表示嘉奖。归兰撅着嘴嚷:“讨厌。别把本御姐当小狗。”

    “……”

    医院都想把病人赶出院回家休息了,人家硬是想住院观察,看看有没有脑震荡的情况。观察就观察吧,归兰潇洒地甩甩头表示自己不奉陪了。

    林逸人打电话叫王楠到医院处理一下赔付相关。

    “你还真是挺能抠的啊。”归兰笑眯眯地看到王楠身后还跟着个小跟班的,抱着笔记本看起来像是把算把每分钱都算得清清楚楚。

    “白眼狼。”林逸人解了车锁,开门,“我是在给你省钱。”

    “是。”归兰坐进副驾驶座,“那晚点你跟我算的时候肯定还要一毛不拔。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土豪呢,骗人!”归兰不安分地把安全带扯过来绑住自己,觉得不舒服又解了,安全带“哧”了一声缩回原处。

    “失望?”林逸人反问。

    “你不落难街头我才失望呢!”归兰毫不留情地给了个白眼。

    归兰在路上安静了一会儿,间或侧脸看看林逸人,再陷入深思。这难得的安静让林逸人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归兰在酝酿着什么,她也不急,等着归兰开口。果然,归兰几番踌躇之后,盯着林逸人的侧脸古怪地笑了:“话说,王楠是不是喜欢你呀。”

    原来是这事儿。“……不可能。”林逸人车开得稳当,冷冷丢出一句话。

    “怎么不可能。他可是随叫随到呢。”

    林逸人的脸色硬得很:“你能想点儿正经的事么?”

    “哦……正经的。”归兰懒懒地瞥一眼,像是被那冷峻的模样煞到,一脸嫌弃道,“也是,像你这样的,能给跟谁搭伙儿过日子呀。”

    林逸人无语,归兰窃喜。

    ☆、第十六章

    十六

    在归兰的指路下,林逸人开车到归兰楼下,小区的楼房有些伪欧式风格,外墙是用粉色砌的,但也不显媚俗。两幢楼房之间距离比较广,就算是底楼的采光也应该不错。

    一路上林逸人开车都很平稳,可是想到把林逸人领到家这件事,归兰还是觉得心脏左摇右摆又七上八下,好不容易踏了实地,稳了,林逸人摇下车窗让归兰自己上去把归海领下来。归兰舒一口气,立刻提着连衣裙小跑起来。

    “等等。”林逸人喊了一声。

    “嗯?”

    “可能是我多虑,但还是有必要说一声。上去问问小海打架的原因。”林逸人考虑着,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小孩子自尊心一发作,更不愿意说。

    “打人了就是打人了。他爱说不说。不愿说,还能给他编排个理由?”归兰自认不是双江梦鸽式家长,坚决秉着自己的孩子犯错必须由自己往狠里训的原则。

    林逸人笑了。归兰如果不护短,就不会把小海藏家里自己去面对无理的家长了,她解释道:“刚才我看那位母亲,看到你的第一眼有点心虚。而且好像怕你靠近,估计是她孩子跟她说了什么,怕你问出来。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问一问总是好的。”

    归兰沉默了一下,抿着唇点点头。

    靠近家门的时候归兰放轻了步子,收敛了高跟鞋的声音。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无措。

    用钥匙插|进锁芯转动,门缓缓打开,展开的熟悉场景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归兰刚想喊一声,小海从房间里出来了,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没有换,阴郁地看了归兰一眼,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磨磨蹭蹭地开始换鞋。

    归兰摩挲了一下掌心,皱着眉问:“小海……为什么要……”

    “姐。”他抬头,“对不起。”

    归兰走在前面,归海走在后面,林逸人收掉手里的笔记本,请归海上车。

    归海眼里有些疑惑,还是道了声“谢谢”上车。归兰陪他坐在后座。林逸人看到姐弟俩沉默的样子,就知道什么都没问出来,归海背着书包的样子还挺拧。

    路上,归海碰碰归兰的胳膊,小心地问:“是不是要赔很多钱?”

    归兰翻个白眼道:“你也知道啊。”

    “那……怎么办……”归海的脸一下子红了。

    好在还算有点良心。归兰瞪他一眼,声音却软下来:“没事儿,妥了。”

    “啊?”

    归兰信口雌黄:“你姐夫借的。”

    车子狠狠地晃了晃,姐弟俩的身子随着惯性向前冲了冲,然后立刻听到林逸人冷静的声音:“抱歉,有路障。”

    归兰抹了把汗,果然撒谎也要经脑子,竟然忘了当事人也在场。

    “哦……”归海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大概是想象着那个一眼都没看过的虚无缥缈的大款姐夫。

    “姐。”

    “嗯?”归兰侧头。

    归海一脸诚恳道:“我觉得这个姐夫不错。不如就定下来吧。”

    然后,车又猛地晃了晃。归兰非常以身作则地狠狠抡了归海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车里传出一声惨叫。

    坎坎坷坷地到了学校,归海觉得这个表面认真靠谱的姐姐的朋友,车技实在不靠谱极了。

    归兰拉着小海直接奔了校长室。林逸人从车窗口看着,触目是灰白的地面,偶尔伏着一两片叶,归兰一边走着,一边老气横秋地数落归海,远处是灰蓝的天。闭上车窗,打开笔记本,打开电子邮件,一些风声隔了玻璃更加空洞地撞进耳朵。

    校长已过中年,啤酒肚有些福相,一身西服穿得很有百家讲坛的风范,脑袋上的黑草中间阔出一大块陆地,只留了几根杂草。倒三角的眼,眼角下垂,斜眼看着姐弟两的时候眼角才不耷拉。

    归海还是那个老态度,梗着脖子红着脸极有气势地嚷了一声“不说”,好像准备英雄就义似的。归兰很有骂人的冲动,但当着校长的面只能生生咽下去,暗地里使坏地捏着归海的胳膊:“快道歉。”

    归海忍痛咬着牙,一言不发地向后退了一步,盯着地面像能盯出个洞来。

    “问你为什么打人也不说,道歉也不说。你折腾谁啊归海!”归兰一步跨过去,把归海拎过到校长面前,虎虎生威地瞪着他。

    “你这个小孩!”校长坐在椅子上,上上下下打量归海,“打架斗殴属于严重违纪,要记大过或者勒令退学你知道吗?”

    “校长老师。”归兰心里猛的一抽,整个人仿佛被这轻巧地一句话抛起来,连忙赔笑,“小孩子不懂事,您跟他计较什么。”

    “认错态度也很差!”校长横着眉,“我劝你们还是退学吧,劝退可比开除好看多了。”

    “退就退!”归海突然脸红脖子粗地吼了一句,把归兰和校长都吓了一跳。

    归兰一巴掌拍过去,用力扇了一下归海的后脑勺,捏着他的耳朵使劲儿吼:“归海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校长歪着半张嘴冷哼一下,

    “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小时候犯个错误,总要给个改正的机会对吧。”归兰放轻声音,叹了叹气,眼眶眼见着有些红。

    校长板着一张脸打太极:“有的错误可以犯,有的错误不能犯!”

    一来二去,归兰也算摸透了校长的想法,开除倒是嘴上说说的,不过就是死活不松口。归兰咬咬牙,跟归海说:“你先到车上休息一会儿。我跟你校长好好说说。”

    归海天鹅一般梗着的脖子缩了缩,看归兰的眼神有点心虚有点抖。校长看看归兰,再看看归海,点头同意了。

    林逸人正盯着电子邮件,眉头蹙起深渊,眼里映着电脑屏的光。

    “你怎么回来了?”林逸人看到归海回来,合上电脑。回来的归海是一副低迷的模样,鞋底把地面摩挲地直响,像是脚底下踩了一片叶子在摩挲。

    归海少不更事,也不是全然不懂,懂的这一星半点儿让他烦躁得稍微一点摩擦就要着了似的。林逸人几番回头看看后座的归海,探听情况的意图表现得很明显,这点烦躁就像立刻找到了火星,偏偏禁锢在小小的车里,发泄不出。

    林逸人听归海气呼呼地喘着粗气,觉得好笑,也不避讳地就问:“你姐还在校长室交涉?”

    归海抬头瞥她一眼,又把头低下去。

    “你肯说出打架的原因,肯道个歉,这事儿就完了,何必让你姐那么为难。”

    “你不懂。”归海重重地说。

    “我不懂?”林逸人轻笑,“我不知道这事儿的原因,只知道你只要动手了,就是有责任的。”

    归海不答,隔着半米的距离,林逸人听到他的大气儿喘得更厉害,显然是气到了,笑着又加一剂火药下去:“你知道你姐在校长室谈什么么?”

    “要你管!”归海愤愤地喊了一句,想站起来的时候脑袋碰到了车的顶部,又重重砸在车的软座上。

    林逸人笑了,这笑又不算笑,从鼻子里哼出点儿气来,她转过头望归海,面容倒真真是含着笑的,唇角也是翘起的,轻松吐出一句:“我觉得你姐不值。”

    归兰额上有点虚汗,话头已经饶了好几个弯,对面那老男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拉开抽屉,钱没出一声响地尽数被拢了进去,还做着一副犹豫状,实在可恶。

    “校长……小海还小不懂事,青春期的孩子有些冲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归兰咬牙切齿地继续绕着话。

    “我看,这事吧,学校肯定也想尽力把它压下去。毕竟是挺好的一个学生,我们也不想断掉他的路。”

    “嗯,学校肯定是为学生着想的,我们都清楚。”归兰应道。

    “只是吧……”

    听到这个“只是”,归兰心里一沉,继而又有火苗窜起来,相当想冲上去揪着那秃子脑袋中央的三根毛狠狠骂一通,心里这么想,话也极不耐烦地脱口而出:“还可是!磨叽什么啊!”

    归兰捂嘴,把剩下的“老秃子”三个字堵住。

    校长也一懵。

    归兰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和校长大眼瞪小眼。门就在这时被叩响了。

    开门,林逸人笔直地站在门口,脸上一派和气。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跟着林逸人回到车上的归兰很不服气,这年头,果真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钱人。归兰总觉得,转折点是从林逸人亮了名片开始的。

    “我看到贵校的宣传栏,也听说最近各校都有法制宣传的活动,真是好极了,在学生中普法,是为社会的未来铺垫呐。”

    归兰目瞪口呆地看着林逸人和校长寒暄了一会儿,最终以林逸人给学校开免费讲座,和归海回学校住宿上课愉快收场。

    若说免费讲座能给学校省多少钱,倒也不见得,重点在于校长愿意藏起林逸人的名片,结交这个人才是真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遇到什么样的人该让一让该交一交,自然一清二楚。这是林逸人的解释。

    归兰认识的人固然也多,看到的固然也多,在交际中固然也有一套,可那都是单纯的交易关系,在社会人际圈里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还不能深谙。

    “说白了,就是他觉得你可以利用,让着点你,他觉得我没用,就不给我面子,变相勒索呗。”归兰听了林逸人的解释,犯了个白眼,精辟地总结道。

    林逸人只微笑,不回答。

    归海仍旧坐在车后座里生着闷气,听了两个人的对话,更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愤恨表情。归兰扫了他一眼,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归海的身子微微抖着,看向归兰的眼眸里是浓浓的失望和不甘,像是怨着归兰的忍让,怨这个姐姐的屈服也折了他的腰,出口道:“姐,你变了。”

    归兰不回答,神色淡淡地打了个哈欠,像是倦极。

    林逸人把车开到宿舍楼下。归兰看着归海的样子,自己也觉得憋着一口气难受得狠,只目不斜视地坐着,平淡地交待一句:“和同学好好相处,最好道个歉。”

    “道歉道歉就知道道歉!”归海吼了一句,快速开了车门又重重关上,提了提包一步一步走进宿舍楼。

    归兰一言不发地看着,夕阳淡淡的光辉落了满眼。等归海的身影看不到了,林逸人缓缓启动车子,视线落在车前转弯处,似乎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值吗?”

    归兰笑了,环着的手臂舒展开来,身子疲惫地往后仰,软软地靠在椅子上:“哪有什么值不值的。”

    ☆、第十七章

    十七

    哪有什么值不值的,不管你愿不愿意,生活已经强加于你,那么又何必去计较。

    其实小海说得没错,她变了。如果是以前的归兰,冲动任性不能受委屈,有人敢欺负她宝贝的弟弟,冲过去给人家一巴掌也是可能的。可是人一旦受了社会的磨砺,就知道在这片荆棘丛里,摸爬滚打,都讲究一个“忍”字,可谓是不得不信的教条。当然,也有不忍的,关龙不能忍受夏桀的残暴冒死进谏,被囚禁杀害;孔子不能忍受没分到祭肉的“失礼”,离国出走14年漂泊辗转;陶渊明不能忍受官场黑暗,弃官种田过起清贫日子。只是,且不说时代变了,一面向往着这些人不折腰的气节的人们,往往反倒一面小心翼翼地忍着,生怕蹈了他们的步子。

    生活不会来适应你的形状,也只能忍一忍,变一变,才不会磕得疼。

    做生意同样是面对形形色}色的人,面对各种各样的脸色,同样是一个“忍”字。虽然还不能做得十足好,虽然心口还鼓着气,虽然还是常常想狠狠给对面的人一个耳光,但归兰已经开始慢慢了然,慢慢懂得给忍受穿上鲜妍的微笑和眉低眼顺的温和。

    归兰揉揉额头,苦笑。说实话,真是烦得想问候生活他全家,可是还是要活下去。

    柔软的金色铺满路前,像是在虔诚地为下一程路埋下伏笔。归兰开了点窗,随着车子极缓慢的行驶,有细微的风声掠过耳朵,拂起耳畔细软的发丝。

    “让你见笑了。”归兰轻飘飘地吐出一句。

    “送你回家?”林逸人问。

    “不,”归兰咬了咬唇,粲然一笑,“送我去红灯区。”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一副傻样。”归兰笑起来,索性靠着车窗面对看着林逸人,“我是有工作的,在那里陪人跳舞罢了。不过郝姐更喜欢给我们安排点外快,没安排的时候还是要工作的。”

    “不如说跳舞就是个幌子。”林逸人清冷出声。

    声音冷得像车窗玻璃,路上有些陡,硌着冷硬的剥离还有些疼,归兰“嘶”了一声,坐得端正些:“随你怎么说吧。话说起来,上次在酒吧等客人,结果因为你受伤,我放了客人的鸽子,被郝姐打电话来骂了一通,还要抽个时间去赔礼道歉。你说,我还敢再矿工么?”

    林逸人愣了愣:“所以……你那晚去酒吧……是重操旧业?”

    “呸。”归兰翻了个白眼,道,“我就没从良过,哪来的重操。”

    “哦。”林逸人应一声,双眼直视车前,便抿起唇不再说话。

    归兰心里隐隐有些失望,这失落的感觉就像这夕阳的斜辉丝丝缕缕笼罩着,但又捉不住什么源头,只好合了眼作罢,什么都不去想。

    车子很匀速地行驶,蔡琴的那首《被遗忘的时光》晃悠悠地跑出来,迷倒一代人的低沉嗓音,循着她的声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滋味在心头缕缕上升。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林逸人见归兰睡了,想将声音调低一些,刚转动调控的旋钮,归兰闭着眼伸出一只手按住林逸人的,手指滑到林逸人的指尖,取而代之地占据了旋钮,反而将声音调大。

    “喜欢?”

    “喜欢这样低缓干净的调子。你说,林逸人,生活怎么就这么烦呢?”归兰哀叹一声,没了睡意,缓缓睁眼。

    “生活这么烦,还是有这样恬静的曲调,这样安静的片刻。”林逸人答,“在一些时候,把烦恼的东西放放,就好了。”

    缓慢的车缓慢的风缓慢的歌声,像是把时间的步子都拉得慢了些。过了桥,拐了弯,停了红灯,走了绿灯,停停走走之间,生活的步子也在徜徉。

    “说起来。”归兰吸一口气,再吐出来,“谢谢啊。”

    “嗯。”林逸人淡淡地毫不客气地应下这一声道谢,转而打趣道:“我要是不及时进去,你是不是就要和校长掐架了?”

    归兰哼哼两声:“他又没给我钱,我凭什么让他糟蹋我?”

    “……”林逸人嘴唇掀了掀,不确定地问,“……糟蹋?”

    “你在想什么?”归兰白她一眼,然后发泄似的大喊,“糟蹋我尊严。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

    宣泄似的声音随车子的行驶被抛在了后面,一口恶气找到了口子释放出来,难怪孔夫子看到季氏设六十四人舞队,高呼一声“是可忍孰不可忍”后还是忍了过去。归兰不安分地动了动,透过车窗往四周望,转头道:“你要把我拐到哪里去?”

    “你上过大学吧,学什么的?”

    “嗯,上到大四,没念完。”归兰答得漫不经心,又道,“喂,你好像走错路了。”

    打了转弯的车灯,目不斜视:“为什么不把书念下去?”

    归兰懒懒翻了个白眼:“你说路边的乞丐饿了,他们为什么不进酒店吃饭?”

    林逸人明白地点点头,可是话已至此,沉默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林逸人生出一两点悔意来,仍旧迟疑着缓缓启口:“我借你。如何?”

    “不必了,不是念书的料子。你有钱可以去别的地儿发善心,我这儿,你的利息我都还不起谢谢。”归兰一边不走心地回答着,一边把脸贴在车窗上看了又看,然后愤愤道:“你往哪开呢?”

    “呵,”归兰果然拒绝了,没有揽下麻烦事,林逸人反而吐出一口气,道:“曾经就读某知名院校,还说不是读书的料子?”

    归兰略一眯眼:“林逸人,你调查我?”

    林逸人无视归兰的质问,淡淡回了一句:“到了。”

    拔地而起的高楼,里面是以金色为主色调的优雅装潢。林逸人把车子停到停车场,稳稳当当停了车,归兰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

    林逸人略一沉思,猜想归兰大概是生气了,为她打开车门,道:“抱歉,不经同意就把你带过来。”

    “你懂不懂尊重人?我要去上班!”归兰使劲儿瞪林逸人,恨不得扑出去把那张一本正经地小脸儿划花。

    “我相信你的上司应该更愿意你来我这。”

    归兰斜眼看林逸人,她笔挺地安静站着,衬衫的领口微张,发丝垂落肩膀,脸上挂着礼貌安然的笑,好似没有一点强迫的意思。一句“上司”,甚是标准官腔。

    又是,自以为是的施舍么?把她当做可怜的人,给予无私的同情,帮助和挽救么?通过帮助别人建立一种施舍或者给予的感觉,显示自己的实力,满足自己的自负,林逸人,你是么?

    归兰勾起莫名笑容,下了车站定,缓缓伸出一只手,触到林逸人衬衫领口光滑的布料,轻轻抚了抚,指尖突然跳跃着探进领口,指甲轻巧地刮过微微隆起的形状,巧笑嫣然地把头伸到林逸人耳畔:“可以啊,如果你寂寞了的话。”说罢,抽回手冷笑一声,高跟鞋在地上踏出漂亮的鼓点,跨着大步轻车熟路地先往宾馆大门走,把林逸人甩在了后面。

    林逸人没想到她的手指会突然探进去,措手不及到只知道看着。

    看着归兰的背影,林逸人也有同样的疑惑。不可否认,在归兰身边的林逸人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觉得自己被需要,自己有能力如同救世主一般拯救这个女孩。

    是么?好像听到她要去那里的一瞬间,就决定把她带到这来了。

    林逸人低头笑笑,锁了车,走进宾馆,订了两份简易的晚餐。

    司晓打了个电话来询问情况,林逸人不得不赞叹司晓的办事效率,归兰的一切资料一清二楚地呈现在邮箱传来的文档里。只是,还是有那么一二点不甚清晰。

    “她父母的事……为什么一笔带过了?能找到详细过程么?”

    “管那么多干嘛?难道你还想帮忙翻案么?”

    “呵。也是。”林逸人忽然想起要给赵凯翻案的事情,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

    资料上写着归兰父母的饭店因为饭店用水有严重问题而被查封,饭店是祖辈传下的产业,规模不小,事发后归兰父母羞愧而自杀。

    林逸人隐约觉得其中奇怪。可是,想必归兰也是不会想要自己帮忙的吧,何必操那个心。于她,自己已经算多管闲事了。

    “别多管。”司晓压着声音说。

    司晓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也会说别多管,还是一副正模正经的腔调,林逸人觉得稀奇,更加觉得其中是有些复杂之处。

    不作多想,林逸人“嗯”了一声。

    自己的命终归是自己的,翻山或者越岭都要靠自己的力量,如果依赖于他人的推力,背后的手一旦松开,结果只是一路滚到谷底。

    时间拖得有点久,林逸人看到穿着整齐的服务生推着车上去送饭,便也走上去,想着,安顿好归兰,就去找赵臻吧。

    家中的那个女人,有温婉的性子,倔强的脾气,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她们没有分手,只是在迷路。等到那一刻,再触碰到彼此的指尖,就能默契地依偎着走下去。

    ☆、第十八章

    十八

    林逸人翻开相册里的照片,赵臻的容颜跃然眼前,及腰的黑发缓缓飘扬,嘴角弯起含而不露的笑容,虽然不及归兰的鲜艳妩媚,却是温柔淡远的风景。

    照片的背景是金色的银杏林,正在翩然飘落的银杏叶,满地铺散饿银杏叶,掩去了一切喧嚣和污浊,把世界变成简单纯净的一色,枯萎的,正在枯萎的,都化作一抹金色,绽放着最后的年华,也暖到人心里去。

    不知为什么,赵臻对银杏叶有一种近乎执着的喜好,以至于每年秋天,带着赵臻到以银杏为市树的成都游览一番成了必备的活动。

    和赵臻一路走来已有近十年。记得与她初见时,也是银杏的金黄覆了满天满地的时节。

    那时林娴刚从国外回来,转进了这所城市知名的学校。对她来说,这是个全新的开始,在这儿她并没有熟人,也就无人迎接。第一次踏进这所大学时是黄昏时分。一抹夜色,一抹霞光,还有这所学校银杏林的金黄互相纠缠着,仿佛要在这片天上分出个胜负。

    林娴踏进这所学校,触眼可及的便是银杏叶的金黄了,于她这个陌生的人来说,好似被热情迎接了一般。林娴略微一笑,随心地闲步走着,却不知已经踏进了她的命运里。

    随着天色逐渐暗下去,林逸人一人逛这校园也略感无趣了,然后却一时迷失了来路,便边走边四面观望着。

    走过林荫道时,耳边细微地响起了一些声响,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林逸人立刻警觉了起来,视线配合着耳朵锁定了声音来源的位置。

    有人影。那人影好像在颤动着,隐在不高不矮的景观树后面。

    林娴站着盯了一会儿,忽听得“唔……嗯……”,女生似痛苦的声音从那出飘出来,嗓音打着颤,甚是慎人。

    林娴眉头蹙了蹙,掉头欲走,一声幽幽的“同学”从背后飘了来,声音细得仿佛要被风吹断了。

    半张泛白的脸从景观树后幽怨地探了出来,伴随着痛苦压抑的喘息。赵臻一贯没有刘海,发丝凌乱地贴在那半张脸上。眸子里还带着欲语还休的光。

    着实不像人的出场方式。

    林娴走近了,看见她捂着肚子疼得浑身颤抖的样子,心下已是了然。然,林娴挺直着身子,与赵臻四目相对,似是不打算伸手的一派淡然。

    明明已经快坚持不住了,眼神里也都是渴求帮助的神色,却咬着唇似乎不打算发出一个求助的字符来。有趣的很。林逸人打量她。

    赵臻读懂了林娴打量的眼神,自然也明白了林娴作弄她的心思,以为面前人冷漠恶劣得很,更不想在她面前露出一副狼狈样,手从腹上抽开,艰难地想扶着地面起身。可是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拧紧的胃抽去,刚撑起身子腿脚又是一软。

    面前这个女生的反应超出了林娴的意料,林娴看到她的动作心里一紧,伸手扶住了她。

    林娴感到女生手心一层凉凉的汗,连忙加了一份力让她靠着自己的肩。

    赵臻无力地把半个身子的重量交予了她,喘道:“谢……谢……”

    林娴闷闷地“嗯”了一声,道:“别说话。”左手揽住赵臻的腰身,右手握住赵臻环在她脖子上的胳膊,慢慢地挪。学校边有一家附属医院,林娴来时无意见到过。

    林娴紧紧拧着眉,虽不动声色,赵臻还是从她微颤的手掌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之前远看她的时候,这人冷着一张脸,现在迟暮的夕阳好像把她融开了,温柔得不得了。赵臻额上也出了一层汗,腹中绞痛让她将身旁依靠抱得更紧了些,面颊刚刚好能倚到她的肩头。

    走了一段,林娴幽幽冒出一句:“别呼吸。”

    身旁人并没有转过头,赵臻愣神时,林娴好似隐忍道:“痒。”

    脚步踩在归了根的银杏叶上,摩挲起极为安稳的声音,沙——沙——。

    深秋的季节,心头却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弥散开来,犹如花苞悄悄绽开一点形状,吐露一点芳香。

    林娴一直很疑惑赵臻为什么会胃病犯到草木从里去,每次赵臻总是面上一红,很不好意思般不肯开口。

    直到五年后,属于她们的纪念日。开了两瓶红酒,一顿特别的晚餐。

    赵臻红着脸解开了“惊现草丛”之谜:“我……自己进去的。”

    林娴吃惊:“……为什么?”

    “我原以为一会儿就好了,不想被人看到那副狼狈样,谁知道……”林娴脸红扑扑的,没说完就在林娴忍俊不禁的表情下不自在地起身。

    林娴抓住她扯到自己怀里:“那又是为什么,不开口让我帮忙呢。”

    “还能有为什么,要面子嘛。”赵臻轻轻挣扎。

    “如今,在我这儿就不需再要面子了。”林娴直视赵臻,一本正经道,“你的面子里子,我可都明白通透得不得了。”

    ……

    经过这么些年,那些事仿佛已经隔了千里万里,可偶尔想起,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正想得出神,手机响了,赵臻的。好像思念被她发现了,林逸人这么一想,又有些忍俊不禁。

    一接通,双方却都是沉默和迟疑。不知这是否也算一种默契。

    “你在哪?”赵臻先开口。

    “我在……”林逸人环视一下周围,敛了声,生怕赵臻误会,直接回答:“还有些事,一会儿就回去。”

    赵臻没有回答,隔着手机听见她轻轻的喘息,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摘。没几秒,传来“滴滴滴”的忙音。

    林逸人有几分担心,心思凌乱地到了七楼,服务生已经把推车推到房间门口,如往常一般礼貌地敲了敲门。门拉开,小服务生猛然一抬头,脸上先划过一些惊讶,连忙低下头,脸上又升起一些绯红。那句“您要的晚餐”也只蹦出了前三个字就卡在了喉咙里。

    金属的小推车颤颤地晃了晃,撞着餐盘发出抖动的声响。服务生勉强挤出几个字:“您订的晚餐。”

    “不要不饿不想吃。”归兰懒懒地答了一句。

    “留下吧。”林逸人走到门口,立刻明白了服务生失态的原因。

    归兰许是刚洗完澡,浑身笼着沐浴露熏人的香味,只极其清凉地裹了一条浴巾,大大方方露出比藕还白皙的膀子和腿,还有半个圆润的胸脯也呼之欲出似的勾人。

    春光乍现的人还丝毫没有半点自觉,冒冒失失开了门不说,又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走进房间扑到床上去了。

    这女人……林逸人头疼。

    去了晚餐,两份意大利面,服务生恋恋不舍地走了,林逸人合上门,归兰靠在床头连打了几个哈欠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林逸人任劳任怨地把晚餐送到了床头柜上,却笔直地站在归兰面前,故意想挡着光线似的。

    林逸人铁着脸,声音冷得像南极冰川顶上的寒泉:“刚才很危险你知道吗?穿成这样贸然开门,万一那个服务员有什么想法——”

    归兰捂了嘴让哈欠显得好看点,满不在乎道:“我以为是你嘛。”

    林逸人愣了愣,看着归兰懒散的模样,只想低头哀叹一句“教育是长久之计”,她还是不揽这个活了。把叉子塞给归兰:“吃一点吧,午饭也没吃。”

    归兰象征性地扒了两口,就搁下了。林逸人本还暗自责怪服务生没有备一双筷子以免客人不会用叉子,倒是多心了。想来归兰的父母原是打理饭店的,对于吃,归兰大概也不含糊。林逸人起了些问问归兰她父母情况的心思,转念又怕牵扯不断,只给自己喂一口面便罢。

    归兰支着腮,视线胶在林逸人身上,眨眨眼问:“你说啊,咱这是什么关系?”

    林逸人瞥一眼归兰,安静地嚼着意大利面,慢慢悠悠斯斯文文,惹得归兰非常想上去抢一口。

    “包养关系,还是交易关系?嗯?”挑起的语调勾起的眼角,修长的指像弹琴似的有节奏地点着脸颊,是微妙而暧昧的调子。

    林逸人充耳不闻地拿纸巾擦拭,声音不冷不热如一杯温水:“我要走了。”说着便毫不犹豫地起身。

    “等等!”归兰慌张地用力拽住她,这力不慎用过了头,压在身下的浴巾本就只是软软地系着,被突然的动作轻易扯下,同样让她措手不及的还有林逸人倒下来的身子。

    “唔。”归兰倒霉地当了肉垫,可是疼的却不是脊背,而是——

    林逸人的牙好死不死地刚好磕在她的肩,肩膀处随即涌起热辣辣的疼,却偏偏还被林逸人的呼吸搔得有几分痒,滋味真是销魂极了。林逸人的掌心覆在柔软的腰身,手稍微颤抖,就顺流而下,勾出更多密密麻麻的痒,身子忍不住扭了扭。

    归兰往下看,直想昏过去算了。浴巾已经玩忽职守地大敞,高耸的山峰脚下连接着低缓的流水,河流的下游是萋萋芳草,风光无限。

    林逸人显然也看到了这片风景,不好意思起来,收起视线往上看,又触到归兰红润的脸。她双目大睁地看着天花板,脸上已经连绵着大片绯红的云彩,紧张地咬起唇,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归兰心虚地把视线偷偷地往下挪,正和林逸人的碰着了,又如惊弓之鸟般缩回去,默数了几秒,再偷偷看过去,又撞着林逸人的目光,这回不躲了,四目相对,双唇微微颤着。

    星辰一点一点往上爬,悄悄挥洒着无穷无尽的柔光,伸手可掬起一片水一般的柔。

    可是两个人都失了抬手捧一把星光的工夫和勇气。小心翼翼地,一动也不动地,仿佛躺在了万丈悬崖的的边缘,生怕一丝动作就掉下深渊。

    林逸人觉得脑袋热得似乎把某根绷紧的弦烧断了,手重新放到了她光滑的腰腹上,指尖轻轻游移。归兰全身一僵,抓着床单的手攥上了林逸人的衣角,望着她黑色的眼瞳,咬着唇轻轻颔首。

    是竭泽之鱼,想张嘴呼吸。

    是枯水之舟,想奋身挣扎。

    是穷木之火,想蹈死燃烧。

    当唇覆上烫意四起的身躯,激起更多的战栗,火势终于蔓延到全身,归兰再不能持有一丝防备,模糊的、干涩的声音从咬合的唇齿间挤出。

    她抚摸她的脸,抚过她的耳朵,抚过明灭闪烁着耳钉。欢恋的声音像纤细的游丝一样飘浮,像温柔的星光一样穿梭,像旖旎的烟火一样升起。情动,她喊:“林逸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卡h哦。因为根本就没有h。

    ☆、第十九章

    十九

    “林逸人。”

    柔媚无骨的声音缠绕在床沿之上,像蛇一样勒住了她的脖子,像惊雷一样打在她的头顶。不是那个声音。

    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周遭迅速沉寂下去,宛如烟花熄尽的那一刻。

    理智唤醒,林逸人大梦一把拉过被子将明晃晃的身体严实盖起来,然后身子迅速弹起来退了一步,直僵僵地站着,手像是不知往哪里放,不自然地扯出一个四不像的笑,动辄了全身力气般勉强。

    所有动作都像是错的,唯有沉默。

    归兰的脸色染上一层惨白,却在林逸人转身的一瞬又拉住她,眼里晶亮,扬起没心没肺似的笑容:“女人和女人……可以么?”

    林逸人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她匆匆看了躺在床上露出赤|裸胳膊的归兰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仿佛那人的热度会烫着双眼似的,“别好奇了。”

    归兰敷衍地笑了笑,抱着被子转过身,背对着林逸人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嗯”字,又语气轻松道:“衬衫理一理,乱的。”

    “嗯。”林逸人也轻轻落下一个字。弯身轻轻帮她掖掖被角,仍旧是一步的距离:“今天你很累了,好好睡吧。”

    一句关心的尾音还没消散,凌乱的脚步声不加粉饰地急冲冲地钻进耳朵,越远越空越模糊,归兰一动不动地紧紧抱着被子,听到最后一点儿稀零的声音消散了,空气里抓不到一点儿痕迹。

    “混蛋。”归兰咬着牙,压抑的颤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对着一屋子空荡歇斯底里地叫喊:“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声音撞在天花板上,墙上,窗上,装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回音似的飘散开来,滞留笼罩在她的身侧。

    早该习惯了所有的鄙薄轻慢,不是么?早该丢掉了所有的孤独软弱,不是么?

    抱成一团的黑色影子斜映在床边,凉风缠绕赤}裸的身体,流光泠泠响动。都怪夜的沉默,才把寂寞都衬得艳华。

    一路逆着风狂奔到停车场,星辰洒下一片微凉,可是掌心的柔蜜暖香好像丢不掉化不开似的。林逸人逃到车上用力发动车子,只想见到家里的那个人,发了疯一样想。可是不管指针转过多大的角度,都仿佛逃不过那份欲念的拉扯追赶,车子在公路上疾驰,风蹭着车身划出一道长长的高唱,为翻江倒海地作乱的欲望助威,快要把人生生地撕开。

    如果是那么精致的身体,谁都会心动。在夜里亡命奔逃时,林逸人这样想。

    那是一个可以被日出翻过的秘密。双手颤抖着把钥匙插}进锁芯的时候,林逸人这样想。

    人的一生要走很多弯路,绕尽许多似是而非的风景,才会知道,最开始的那条路,才是旅行的目的。看到赵臻蜷缩在沙发上时,林逸人这样想。

    打开灯,夜幕紧裹的负罪感仿佛得到了包容的敞怀,在橘色温暖的灯光一点点消散去。到家了。

    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不忍惊动合眼安睡的人。眉眼犹如沾满潺潺月色般温柔,这个人有她别样的美好恬静,让人心乱,也让人心安。已经这样静静作伴许多年,林逸人愿意栖息在这一片风景,哪怕再多不容易。

    那人缓缓展开双目,眼眶微红,脸颊上挂着干涸的泪痕。

    “哭过?”林逸人皱眉,关切在吐息之间。

    赵臻别开脸,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林逸人温言问道:“为什么哭?”

    赵臻冷漠地看着她:“少自以为是。”眼里像覆了一层寒冰,可是冰层再厚,也只是坚硬的一层而已。话音刚落,热意一齐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眼眶。

    “等我了?”

    “你去了哪?”赵臻红着眼反问,“宾馆?和小姐?对不对?”

    林逸人一怔,归兰展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脑海,停格的花火仍旧那样清晰。

    赵臻看到了林逸人眼里的出神,嘴唇颤了颤,却只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干涩的笑。

    “你别误会,什么都没有发生。”林逸人急了,伸手去扶赵臻的肩膀。

    “别碰我!”赵臻挣扎着高喊一声,身体蹭着沙发靠背仍歇斯底里地向后退,眼泪断了线似的落下来。

    “好好,不碰。你先别激动。”林逸人连忙抬起手。

    赵臻盯着面前的人,她还是那样沉着的呼吸,沉静地面容,沉稳的语调,可是她一天一个样子,十年的痕迹,似乎都磨灭在了记忆里,她也被吞进了记忆。任眼泪滑落,赵臻大喊大哭着:“你来干什么?对了你说你要跟我谈谈,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加一天,你要跟我谈什么?谈分手?”

    看着赵臻发疯似的胡闹,林逸人也有些脾气,再想起归兰的事,心底像有团火燃烧着似的,冷硬道:“你先冷静点好么?”

    “冷静?林娴,我们认识已经快十年了,你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冷静,你冷静,你从容,你高高在上,你一声不响地把决定做了,我还一次次的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你想保护我。你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到底算什么!”

    “说完了?如果你还有气可以继续发出来,但是你这么激动我们跟本没法谈。先睡吧,明天再说,ok?”林逸人起身,只觉得头痛欲裂,摸着扶梯上了楼。

    夜渐渐深了,一团团风还没有停止躁动,耳边纠缠着蚂蚁啃噬般细细碎碎的烦人声音。被子丢到一边,又拉回来盖好,再扯开,再蜷成一团抱着,翻来覆去,折腾到身子无力动弹,却丝毫不能把皱起的眉头抹平。

    闭上眼是归兰沐浴着柔光氤氲着动人夜色的身子,睁开眼是赵臻沾满泪痕凄楚的脸和填满绝望的眼神。薄薄的被子像是压了巨石一般沉重地压在身体上,一点呼吸的响动都是闹心的。

    林逸人终于从床上坐起来,墨色已经染满天空,寥寥无几的星辰和形单影只的月亮的颜色都掩去许多,显得阴沉压抑。林逸人看着窗外,莫名地眼皮一跳,心口像是被刀片迅疾地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隐隐作痛。

    太紧张了。林逸人低头一笑,没有开灯走出房间。要做什么,她也有几分茫然。要么给自己一杯凉水吧,清醒面对;要么给自己一杯红酒吧,酩酊一醉。

    浴室的灯莫名其妙地开着,竟然还是大冬天用的浴霸的取暖灯。橘色的强光透过磨砂玻璃洒出来,照得浴室门外的一片都是暖的。

    怕吵到赵臻,林逸人踮着步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暖光灯笼罩的范围内,却听到浴室里一丝奇怪的响动,似乎是细微的抽泣,再细听是沉重地喘息,和着午夜的风声,细细地钻进耳朵。

    林逸人心里一紧,用力拉门,却发现门锁从里面扣上了。

    “赵臻!”林逸人把门敲得震响:“赵臻!”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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