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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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族·楚路]尼伯龙根镇魂歌 作者:夜烬沙华

    第19节

    灯光忽然熄灭,电机的嗡嗡声同时消失,换风机停止了转动,所有的安全门同时敞开,狂风暴雨灌了进来。短短几秒,电波塔变成了没有生机的废墟。

    “basara呼叫琉璃!地下车库断电了!”恺撒压低了声音,“所有闸门都关闭了!”

    “琉璃收到,不光是东京塔断电了,周围的街区也都黑了,整个区的电力供应都中断了。”风间琉璃回答,“但阶梯的灯亮了起来。”

    一片漆黑中,环绕东京塔的铁梯却亮了起来,铁梯下方安装了led灯,每一级阶梯都放出白色的莹光,仿佛登天之路。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都保持着早到的习惯啊。”从东京塔的扩音系统传出一个含笑的声音。

    “是王将。”路明非低声说,“我看到橘政宗登上了特别瞭望台,他跟王将在举杯……对饮。”

    “妈的,真是好情调!我们泡在冰冷的积水里,他们却在悠闲地喝酒叙旧。”恺撒咬牙切齿。

    “嘻嘻,王将和橘政宗跳起了二人转,他们分别用黑匣子给自己安检,然后……橘政宗扔了块表。”耳机里传来路明非的笑声。

    “什么?二人转、安检、扔了块表?”恺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楚子航,“上面在耍猴么?”

    “我猜大概是王将和橘政宗以相同的速度绕场一周,各自在对方的注视下用全频电波扫描仪检测身上是否带了监听设备,橘政宗戴了一块电子表,为了谨慎起见就把它扔了。”楚子航解释道。

    “听了你的翻译我顿时觉得世界又恢复正常了,那家伙真不是当解说员的料。”恺撒扶额,“我突然挺佩服你的,辛苦你了熊猫牌翻译机。”

    “习惯了自然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明非并不难懂。”楚子航说。

    “是啊,比起从你的面瘫脸上读出表情,也许给国宝当翻译要更容易一些。”

    耳机中再次传来路明非的声音:“王将和橘政宗同时脱下了外衣,急不可耐地扔在地上,现在他们挽起衬衣的袖子,正在深情对望。”

    “这是什么意思?老朋友重逢还要脱光了拥抱一下?”芬格尔忍不住前来捧场。

    “不是这样的。除去外衣意味着身上没带枪支,挽起袖子是表示自己的手腕上没有藏着掷刀,在那种距离上掷刀的杀伤力不亚于子弹。”风间琉璃说,“这是谍报人员在向对方证明自己是‘干净的’。”

    “果然是老特务的作风啊!”芬格尔赞叹。

    恺撒不由得庆幸自己这边有芬格尔。芬格尔想到了激光窃听装置,而这种装置并不包含在橘政宗和王将那过时的知识库中,所以他们才可以在这里大胆地监视。频道里两人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去往世界王座的道路上么?”橘政宗说。

    “是啊,这条路比我想的要长很多。”王将说。

    “纯血龙类能活多久?几百年,几千年?还是茧化可以无限重复,生命近乎无限长?”

    “寿命突破千年应该不是问题。对于龙王来说,茧化次数可能是无限的,也可能受到细胞分裂次数的限制,我还没有机会知道。”

    “牺牲那么多人命,只为在王座上坐一千年,并且随时准备着被新的王杀死,代价是否太大了呢?”

    “代价确实很大,可如果我不在食物链中往上爬,我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血腥是物种演化的力量,王的臣民都是他的食物。”

    “那么如果你得到神的胎血,你会把它用在自己身上?”

    “看来只有用在自己身上才是最保险的办法,本来想在稚女身上也试试,不过那个小子太难控制了,女孩子一样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毒蛇的心啊!”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王将怎么评价风间琉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对风间琉璃缺乏信任,就凭这一点风间琉璃就有动机要除掉他。在这种情况下学院和风间琉璃的合作会更加紧密,看起来这次合作是正确的。王将和橘政宗禁忌的对话仍在继续,直到瞭望台上出现了一位闯入者。

    “象龟前辈?”

    “哥哥!”

    路明非和风间琉璃几乎同时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源稚生,声调中传递的信息却完全不同。路明非流露出一丝惊讶,紧接着便是妥妥的不耐烦;而风间琉璃瞬间就失控了,他的反应充分证明了那具名言:哥哥虐我千百遍,我待哥哥如初恋。

    “该死!他不是想当象龟么?乌龟最重要的就是要缩头他不知道么?”恺撒怒骂。

    “快!封锁电梯和铁梯!哥哥在王将面前未必有胜算!他低估了王将!”风间琉璃急促地说。

    恺撒和楚子航在齐腰深的积水中跋涉,寻找电缆管道。时间所剩不多,他们必须赶去支援源稚生。

    “呼叫琉璃,呼叫琉璃,计划变更!我们现在就去塔上堵截王将,你随时准备击杀!”恺撒大声呼叫。

    耳机里只有沙沙的背景噪音,风间琉璃的声音消失了,恺撒切换不同的频道,每个频道里都没有风间琉璃的回答。风间琉璃退出了合作。

    “我就知道世上所有的娘炮都靠不住!”恺撒烦躁地大吼。

    “冷静点老大,我们当中只有一个娘炮,现在他走了,小组应该更加团结才对。”路明非的声音依旧保持着轻快的节奏,“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眼睛,芬格尔是你们的耳朵,做你们该做的,必要时我会提供远程辅助。”

    路明非说的没错,他们是卡塞尔学院的专员,必须执行秘党的使命,王将和橘政宗都已经亲口承认想要复活神,那他们就己经犯下了与整个人类为敌的重罪,必须被第一时间抹杀。即便孤军奋战,也要冲向战场。

    “路明非!准备狙击!”恺撒下令。

    “了解。”路明非在制高点俯卧下来,“勇士们,还是那句话,注意安全。”

    刀光闪过,挂锁裂成两半坠入积水中。楚子航拉开铁皮门,刚要回头呼唤恺撒,忽然后退闪避。可怕的风从电缆通道中直冲出来,伴随着爬行动物寒冷、腥臭的气息。黑暗中,一双金色的眼睛缓缓睁开,有什么东西嘶叫着扑了过来。楚子航下意识地横向挥刀,斩在那东西的嘴里。

    从四面八方传来婴儿的哭声,恺撒迅速点亮战术电筒照了过去,他们被成群的蛇形死侍包围了。死侍们缓缓地沉入积水中,震颤的水面下不知多少张人面狰狞地扭曲着,锋利的长牙破唇而出,像是鳄鱼潜行在水下缓缓地接近猎物。恺撒从后腰抽出沙漠/之鹰,和楚子航脊背相贴。两个人都点亮了黄金瞳,爆血在悄无声息中完成。

    特别瞭望台上,橘政宗和王将正在殊死搏斗。芬格尔此时距离瞭望台不到60米,还有一部不错的望远镜在手里,清楚地欣赏到了这场决战的全过程。

    “王将给橘政宗狠狠来了一下子,这一刀要放在普通人身上绝对是致命伤,可橘政宗居然抓住了王将的刀!他反击了!漂亮!局面发生了惊天逆转!他趁着近身的机会肘击王将的面部,可能是王将的面具被打裂了,也可能是伤到了眼睛!王将弃刀开始后退,橘政宗发动追击!”芬格尔情绪高涨,显然他比路明非更适合当解说员,“你们看不到真是可惜,太劲爆了!”

    “确实够劲爆,相比起来我和楚子航在齐腰深的积水里恶战死侍群都不算什么新闻了!”恺撒大吼,背景声是激烈的枪声。

    “你们还没有甩掉那些死侍?”路明非也通过望远镜欣赏着特别瞭望台里的搏斗,“橘家老头似乎处在劣势,他已经受了好几次致命伤了!”

    “你是让我们抓紧时间?什么时候杀出死侍群变成这么容易的事情了?”恺撒继续吼叫,“你的语气像是在问我们早饭为什么还没吃完!”

    “拿死侍当早餐?别恶心了!”路明非差点吐了,“象龟前辈已经入场,你们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你不是有能让楚子航变身超级赛亚人的言灵么?关键时刻给我们来一发啊!”恺撒一边怒吼一边疯狂扫射。

    “不好意思,本店不提供外卖服务。要想获得法力加持,跪到小爷面前来!”路明非冷冷说道。

    话音未落,隐隐约约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凶猛进攻的死侍群开始退却,电缆通道逐渐清空。恺撒和楚子航爬进电缆管道,钻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铁塔大楼。

    源稚生沿着铁梯狂奔,他没有时间等电梯了。瞭望台250米的高度,相当于爬50层楼,以世界爬楼冠军的速度大约是十分钟,但源稚生只需要三分钟,在龙骨状态下他的肌肉力量比平时强出三倍。他踏上特别瞭望台,加入了橘政宗和王将的战斗。

    王将的长刀刺入了橘政宗的胸膛,橘政宗抓住了王将的刀,下一秒蜘蛛切贯穿了王将的心脏。橘政宗倒地牺牲,王将捂着胸口,看着满手的鲜血,目光呆滞,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同归于尽的结局。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窗口走去,颤颤巍巍地翻过防护栏杆,似乎想跳下去了结生命。

    “世纪大跳楼!世纪大跳楼!这是来自学生会新闻部部长芬格尔的倾情直播。各位观众现在欣赏的是猛鬼众领袖、代号王将的赫尔佐格博士的跳楼秀,在人类历史上,赫尔佐格博士不仅是龙类基因学的先驱,还是排名前十的野心家,他的跳楼是不是让大家心潮澎湃呢?很抱歉我们现在没有热线电话,无法让您表达激动的心情。”芬格尔喋喋不休。

    王将正站在栏杆外俯瞰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此时如果给芬格尔一支麦克风,他很有可能走下去采访一下王将的心路历程,当然他还要穿上缀满蓝色亮片的紧身西装,头发里撒满金色的化妆粉,像个真正的脱口秀巨星那样摇晃着肩膀说:“嗨!赫尔佐格博士你好么?今天的天气棒极了对不对?让我们在这个美好的夜晚谈谈关于死亡的话题……”

    恺撒和楚子航捂紧了耳机,要把这个结局的每一个细节都听清楚,就这样又一场阴谋被挫败了?似乎太简单了,还有太多没法解释的事情。

    “师兄!小心背后!”路明非忽然惊呼。

    楚子航警觉地扭头,手臂像时钟指针般划过,枪口指向后方。

    “废柴!败犬!说你呢!”路明非大吼。

    芬格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路明非喊的师兄是他,不是楚子航。小师弟可真逗,平时毒舌又傲娇,从来都不给他半点好脸色,这时突然真情流露是要闹哪样啊。他有点费劲地扭过头去,顿时吓傻了。一艘体积比广告飞艇巨大三倍的硬式飞艇越来越近,此刻正拖着悬梯俯冲下来,芬格尔的软式飞艇在它面前相当于氢气球,轻而易举就被碾压了。

    “妈的,果真谁都猜不到自己的结局。”耳机里最后传来芬格尔的声音,广告飞艇笔直地坠落。泄漏的氢气熊熊燃烧,在夜空中爆炸,如同绽放了一朵绚烂的礼花。

    路明非直勾勾望着那些飘散下来的燃烧碎片,瞳孔放大。这辈子他认识的人不多,能让他上心的更少,可偏偏其中一个就在他眼皮底下挂了。如果不是他提议用广告飞艇来监听特别瞭望台,芬格尔就不会被捆上那艘飞艇……是他害死了芬格尔!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怒、悔恨、自责轮番轰炸着路明非的内心,如同在嘲笑着他的幼稚和失败。

    “杀了你啊!”从路明非的喉咙里爆出一句森然的怒吼,红外线瞄准镜锁定王将的身影,他扣动了扳机。

    ☆、chapter 84

    硬式飞艇擦着东京塔掠过,王将奋身一跃抓住了悬梯,他想逃。源稚生举起冲锋手/枪对着硬式飞艇续射击,每颗子弹都在气囊上制造出两个孔洞,但飞艇还是平稳地飞行,完全没有下坠的迹象。

    这时,远比冲锋手/枪凶猛的武器在远处的楼顶轰响。飞溅的弹壳带着灿烂的火光,一枚高速旋转的钢芯弹穿越几百米的雨幕,贯穿了王将的小腹。王将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差点就要从悬梯上坠落,但还是死死地抓住了梯子。

    巨大的愤怒笼罩着路明非,他憎恨自己的武器只是一支轻型狙击步/枪,而不是一挺重狙,甚至一门火箭炮。那样他就可以一炮轰爆王将的脑袋,为那个跟他同室了两年的废柴报仇。

    路明非紧抿嘴唇,愤怒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他的手依旧稳健。红外线瞄准镜中王将的身影很清晰,路明非锁定了那个目标,连续发射。王将吊在悬梯下面,后心插着源稚生的蜘蛛切,看起来像只摇摇欲坠的风筝。子弹穿透了他的四肢和肋下,有一枪甚至擦破了他的额头,只可惜路明非距离他太远了,大雨严重影响了子弹的精度,王将始终没有被射中要害。

    “琉璃呼叫sakura,琉璃呼叫sakura,我知道你想杀了他,我也想杀了他,但是你这样开枪没有用的。”耳机里忽然传来风间琉璃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他重新打开了对讲机,“射击飞艇后面的方向舵,那里是王将唯一的弱点。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我相信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消灭这个恶魔!”

    “好吧,就信你一次。”路明非拔掉弹匣,将一颗穿甲弹填入弹仓。王将就要离开他的射程了,他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这颗子弹上。通过瞄准镜他看见了那艘硬式飞艇的方向舵,那是个由两组桨片组成的简单机械装置,想要毁掉它就必须命中核心。

    雨声消失,世界寂静,距离缩短,时间变慢,路明非的骨骼轻微位移,达成了和源稚生完全不同的“龙骨状态”。他完全掌握了这支枪、那艘飞艇,还有他视野中的整个世界!

    路明非扣动了扳机,子弹随着枪火喷射出膛,在飞艇尾部点燃一团绚烂的电火花。那艘庞然大物忽然失去平衡向下俯冲,路明非打中了飞艇的要害。

    一架滑翔翼从大厦天台上起飞,狂风鼓振它的双翼,将它带往视线高不可及的天空。滑翔翼下吊着盛装的风间琉璃,他穿着晕染的彩衣,广袖在风雨中猎猎飞舞,手中提着樱红色的长刀,素白的面孔美得像是绝世天姬,却带着狮子般的笑意。

    路明非的看着他第一刀斩断王将的头颅,第二刀将王将拦腰斩断,第三刀斩断飞艇的悬梯。王将的残躯在瓢泼大雨中坠落,风间琉璃凌空挥去刀上的鲜血,跟滑翔翼一起没入海边的楼群。

    滑翔翼掠过东京塔的瞬间,源稚生看清了风间琉璃的脸。他们是孪生的兄弟,源稚女就是女装的他,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认错。他不知道稚女何以在这里现身,又是为了什么而杀死王将,他从来都摸不清弟弟的心思,因为他是皇而弟弟是鬼。本来死在枯井里的不该是源稚女,以源稚女的心机大可以把哥哥玩弄于股掌间,但源稚生是他唯一的弱点。

    空气中还残留着风间琉璃得手后的狂笑,笑声空洞又悲凉。路明非扔掉冒着硝烟的狙击步/枪,仰面躺在滂沱的暴雨里。王将死了,被切成三段,投入东京湾喂鱼。芬格尔大仇得报,为什么他还是高兴不起来呢?可恶!路明非的拳头砸向了积水的地面。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可以代替的,死一个便少一个。诺诺、恺撒、芬格尔……他这辈子交过的朋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芬格尔虽然无耻、废柴、贱的没下限,却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根手指,十指连心,失去了依然会痛到骨髓。这就是身为人类的弱点,这就是获得感情的代价。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有人为他挡住了雨水,扶着他的身体坐了起来。路明非突然狠狠地抱住了那个人,拼命汲取着对方的体温,那不顾一切的气势,仿佛要把人揉碎了吃掉。

    雨夜里的一切潮湿又冰冷,只有这个人是温暖的。

    “永远待在我身边。”路明非闷闷地说道。

    “嗯。”楚子航回抱着路明非,将他的头压向自己的胸膛。他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但只要这颗心脏还在搏动,他就会信守诺言。

    恺撒驾驶着丰田车开在港区的路面上,后排坐着路明非和楚子航。车厢里的气氛很压抑,三人都沉默不语,就连小组中一直负责活跃气氛的角色也紧绷着脸,不苟言笑得好像变成了另一个楚子航。恺撒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路明非正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伯莱塔,一颗一颗地给子弹上膛。这一夜他们失去了芬格尔,但是他们没有时间悲伤,他们跟风间琉璃的合作关系仍在继续,秘党与神的战争已然打响。

    楚子航提议去找风间琉璃,这个源家次子已经跟猛鬼众反目,又是蛇岐八家的头号通缉犯,放任他一个人在外终是不妥。于是恺撒建议去东京湾附近的大型百货商店搜索,原因是风间琉璃那种在意外表在意到极点的人,肯定不希望穿着一身被敌人鲜血染红的衣服到处闲逛,应该先找个地方换装才对。

    他们终于发现了风间琉璃,这个绝世的歌舞伎大师无力地趴在水坑里,正翕动着嘴唇向百货商店的看门老人求救。一辆迈巴赫停在风间琉璃身边,穿着司机制服的男人开枪射向了看门老人,戴着能乐面具的王将优雅地坐在迈巴赫后座,用梆子演奏着某种并不好听的土著音乐。

    强光刺破黑暗,丰田车在雨中旋转,溅出巨大的圆形水花。恺撒猛打方向盘,以近乎120公里的高速撞向了迈巴赫的尾部。迈巴赫带着车里的王将被撞得向前蹿出,丰田车的后备箱则在撞击中完全消失了,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块铁皮。

    两侧车门同时弹开,楚子航翻过车顶,长刀挥出凌厉的弧线,暴击那名司机的颈部。路明非抓起风间琉璃塞进丰田车,伯莱塔的枪口指向迈巴赫,把一弹匣的子弹全部喂给了王将。

    司机伸手抓住了楚子航的刀背,在卡塞尔学院本科部,大概只有恺撒能抓住楚子航的刀,但恺撒从不这么做。楚子航松开刀柄,凶猛的刺拳正中司机的面部,司机被打得凌空飞起,砸在台阶上。恺撒从不抓楚子航的刀,就是因为他的拳击也很凶猛,作为一个少年宫毕业的刀客,楚子航并无日本武士保护武器的自觉,他的一切技能只为了打倒敌人而存在。

    路明非大力关上车门,楚子航拾起长刀闪回车中。恺撒一脚把油门踩到底,丰田车飞一般地逃离现场。后视镜里王将缓步走出迈巴赫,金色的双瞳在黑夜里如同幽冥鬼火,这头恶魔仍活在世上。

    风间琉璃躺在后座上枕着路明非的腿,整个人抽搐着蜷成一团,微弱地颤抖,茫然的眼睛一片虚无。那个神秘妖艳的牛郎界王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受惊的女孩,路明非甚至怀疑自己只是捡了风间琉璃的身体回来,他的灵魂已经被王将拿走了。

    高天原的霓虹灯招牌一如既往地闪亮,恺撒撞开大门冲进店里,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此时竟让他有种回家的感觉。临近清晨,舞台和舞池的灯光都熄灭了,吧台上方投下一盏孤灯,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唏嘘对饮。

    “悲哀的时候就应该喝一杯,我敬鲸先生。”

    “凄风苦雨的夜晚能跟您对谈真是幸事,我也敬heracles。”

    吧台左边坐着东京牛郎界远近闻名的活动家座头鲸,右边坐着闪闪发光的芬格尔,他穿着缀满蓝色亮片的紧身小西装,窄脚裤在大腿上绷得紧紧的,头发烫成猫王的发型。两杯相撞,座头鲸和芬格尔都是一饮而尽,这才注意到路明非他们正呆呆地站在舞池边。

    “哎呦,你们也回来啦,正好我和店长喝到高兴处,来来来,服务生多摆两个杯子。”芬格尔好似这间店的主人,热情地邀请他们坐下。

    “heracles说他昨天就来店里了,你们怎么不为我引荐呢?”座头鲸很感慨的模样,“刚才喝酒的时候我已经对他进行了面试,从今天起他就是店里的人了,你们都是好朋友,以后在工作上也要多多交流。”

    “相见恨晚啊,店长!下次我们再一起把盏对饮,探讨男派花道吧!”芬格尔积极地附和。

    “这位也是你们的朋友么?”座头鲸指了指楚子航扛着的风间琉璃,“他是生病了么?给他找个医生看看病,住两天赶紧送走吧。”

    两个人分明见过面,可座头鲸完全认不出风间琉璃了。这个男人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看起来那么憔悴那么平庸,连座头鲸都难以对他抱有兴趣。

    “今夜跟鲸先生喝酒喝得很高兴,就由我来安排这些琐事吧。”芬格尔大包大揽地说,俨然是江湖名豪、牛郎界领袖的作风。

    “那就麻烦heracles了,睡个好觉,期待你的表现。”座头鲸起身离席。

    “我靠!多亏你们回来了!我差点就绷不住了!”芬格尔长舒一口气,“你们店长是看中了我的美色还是才华?非要拉我喝酒谈什么男人的花道!他看中我哪一点你们告诉我啊!我改还不行么?”

    “你……还活着?”路明非睁大眼睛望着这条熟悉的废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差点就嗝屁了,好在飞艇用一根绳子拴在东京塔上,我抓着那根绳子挂在半空里了,在东京塔上撞了好几下,撞得我浑身青肿。”芬格尔起身拥抱路明非,笑得肉麻兮兮的。他拉开衣襟对路明非他们展示,真空上阵的西装里,颇为壮观大气的胸肌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大片的淤血。

    “欢迎回来。”恺撒拍了拍他的左肩。

    “欢迎回来。”楚子航拍拍他的右肩。

    “算你走运。”路明非推开芬格尔,虎着脸做到吧台边。贱人就是命大,他白为这个废柴哀悼了。

    “谁说不是呢?有时候我也挺为自己的运气感到自豪的。”芬格尔搓着手,抱起风间琉璃,“我帮你们搬这家伙去屋里吧。”

    四人安排风间琉璃在走廊尽头最僻静的卧房睡下,跟他们当初暂时容身的豪华浴室只有一墙之隔。风间琉璃毫不抗拒,也无力抗拒,他曾是堪与皇比肩的极恶之鬼,不屈服于任何人,可此刻他的力量和桀骜都被人夺走了。他木然地望着屋顶,眼睛很久才轻轻地眨一下,目光全无焦点。

    “我们现在知道王将拥有类似精神控制的能力,他能用木梆子制造出某种奇怪的音乐,借助音频控制对方。”恺撒说,“这算什么言灵?你们有人听说过这种言灵么?”

    “这违反言灵的根本准则,言灵必须使用龙文,脱离龙文的言灵就像脱离芯片存在的诺玛。”楚子航说,“风间琉璃的状态,更像是受梆子声的影响产生了某种幻觉。”

    “仅用音乐就能制造出那么强烈的幻觉,从科学的角度是无法解释的。”路明非看着如同植物人一样的风间琉璃,“也许王将在他的身体上动了什么手脚,就像那些人工培育出的死侍一样。你们不是说死侍撤退的时候也听到类似的梆子声了么?”

    “没法解释的事情多了,我们还没法解释王将为什么杀不死。”恺撒说,“他表现得越来越像个鬼魂,而号称世界上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已经被吓得神经失常了。”

    “不能等下去了,风间琉璃必须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他现在提供的每条信息都对我们有帮助。”楚子航说,“即使会对他造成精神伤害,我们也得试试。”

    “我只是疑惑他能告诉我们多少,他现在的表现就像一具断了发条的木偶。”恺撒有些犯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主席!我也同意会长的意见!”芬格尔上前踊跃谏言,“舍小我为大我,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应有的觉悟!精神伤害算个屁,又不是让他去死,可要是解决不了那个王将,多少人的命都保不住!这是他为社会的大多数付出的时候!他要是不肯说,我们就把他吊起来打!”

    恺撒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流露出欣慰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芬格尔部长,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决定采纳你的意见!”

    “主席你看我就说我是有用的人。”芬格尔连连点头,竭力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个废柴。

    “那么作为我们中最优秀的新闻工作者,这个伟大的任务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无论是给他做心理辅导还是把他吊起来打,都把王将的情报从他嘴里套出来。”恺撒踢了芬格尔一脚,“上吧,芬格尔!我们先去吃个早饭,希望回来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说起来我也有点饿了。那废柴师兄,这里就交给你了。”路明非给风间琉璃盖好被子,从床边站起来。

    一只素白的手抓住了路明非的手腕,耳畔传来一个虚弱的嗓音:“哥哥,不要走……”

    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小魔鬼凭空出现了。哥哥,这个称呼是那么的熟悉,让人不由得想起冰海铜柱上那个单薄的身影,在严寒与孤寂呼唤了他几个世纪,尝遍人间无尽心酸与怀念的感觉。

    路明非看向床上的人,发现风间琉璃的目光重新找到了焦距,焦点就在自己的脸上。弱弱的调子,清水般淡淡的眉眼,如同哀求一般的目光。这不是风间琉璃,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山中少年,他的名字叫源稚女。

    作者有话要说:  稚女你终于出现了,于是我第二喜欢的cp来了,源稚生x源稚女,他们的未来会如何呢?

    米娜桑,下周五见o(n_n)o~

    ☆、chapter 85

    “稚女,张嘴。”路明非把一勺鱼片粥送进源稚女口中,看着他慢慢吞咽下去,乖巧听话得像个小姑娘。

    路明非放下空碗,给源稚女擦了擦嘴角,“要喝水吗?”

    源稚女轻轻摇头,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阳光在他脸上呈现出少年才有的光影。

    “那我去吃早餐了,你先睡会儿。”路明非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源稚女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淡淡的眉目,淡淡的轮廓,静若处子,带着一种令人不忍打破的平静。他不再是风间琉璃了,王将摧毁了他的信心,等于杀死了半个他。他变回了十五六岁的源稚女,而源稚女是不足以成为他们的伙伴的。想到这儿路明非叹了口气,关上了身后的门。

    天蒙蒙亮,阳光透过薄云,空气经过暴雨的清洗变得格外清新。电视台正在放送特别新闻,标题是“东京塔疑似遭遇恐怖袭击”。记者的背后,东京塔的塔尖倾斜,特别嘹望台的落地玻璃窗全部损毁,塔身呈现出被火焰洗礼过的黑色。

    女记者神情肃穆地说,昨夜东京塔上方的特别嘹望台发生了爆炸,爆炸物的威力不小于200公斤烈性炸药,对东京塔造成了严重的损毁,为此东京塔将封闭两个月进行维修。所幸近年来随着天空树投入使用,东京塔不再承担电波塔的工作,夜间没有人在塔里值班,所以目前还没有伤亡者的报告。

    恺撒关闭了电视机:“一场大火就解决了全部死侍?你们相信么?”

    “那些死侍是受控制的,任务失败它们就会撤走。收拾残局的人应该是蛇岐八家。”楚子航说。

    “单单控制死侍的技术就已经是一场灾难了,这样发展下去,最后没人能收拾残局。”恺撒说。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风间琉璃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在局面完全失控之前。”楚子航说着看向走过来的路明非,“他的情况如何,都坦白了么?”

    “师兄你这样问搞得我好像刚刚严刑逼供了良家妇女一样!”路明非在沙发里坐下,伸出手来,“把早餐给我,我边吃边跟你们讲。”

    楚子航把打包的外卖拿到桌子上,摆好刀叉。路明非切着堆满水果的薄煎饼,开始讲述源稚生和源稚女的童年。

    冷漠、好强、正直的哥哥,乖巧、柔弱又有些女孩子气的弟弟,两人从小在山里长大,无父无母寄居在养父家,直到橘政宗找到兄弟俩,把哥哥带去东京作为源家家主培养,而继续留在山里的弟弟却遇到了王将。王将给弟弟服用了进化药,让他变得自信且充满魅力,只是弟弟的记忆开始模糊,与此同时,山上的小镇发生了女高中生连环杀人案。哥哥回到小镇执行清除任务,看到的却是弟弟在地下室里炮制尸体的身影,哥哥认为弟弟变成了鬼,便刺穿了弟弟的心脏将他投入深井中……

    “总之源稚女口中的源稚生是一个内心强大、能成就大事的男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勇往直前,所以他一生都是正义的朋友,即使犯错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会徇私枉法。”路明非喝着热牛奶,瞥了一眼楚子航,“如果你们觉得我讲得不够形象,可以把象龟前辈想成师兄的日本翻版。”

    恺撒挑了挑眉,直到此时他终于相信了源稚女对源稚生的感情。唯有真正爱一个人才能把那个人说的那么美好,美好到连听众都为他动容的地步。楚子航和源稚生是有些相似,但路明非却不是另一个源稚女。他可不觉得路明非会一直追逐着楚子航的背影,默默地崇拜他暗恋他,楚子航更不可一刀干掉路明非还古井抛尸,即使某一天熊猫黑化成大魔王也不可能……总之日本人真是扭曲又变态,不但搞禁断兄弟恋,还虐身虐心、相爱相杀,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也就是说源稚女以为被源稚生杀掉了,醒来时却到了猛鬼众的大本营,成为了猛鬼众万众期待的皇,而连环杀人在他看来只是一场梦?”楚子航问。

    “是的,从源稚女的叙述来看,他体内似乎存在两种人格,妖艳妩媚的恶鬼‘风间琉璃’和平凡的山中少年‘源稚女’,而王将可以通过梆子声切换这两种人格。”路明非叉起半个草莓,“王将在他和源稚生之间制造了无法突破的屏障,所以源稚女才会不断地想要杀了王将。”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杀不死的恶鬼么?”恺撤转向楚子航,“我是说王将。”

    “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世界上不应该存在鬼魂这种东西,”楚子航缓缓地说,“但我所见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人类理解的范畴。”

    “我们没必要把王将想的那么玄乎,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科学家,是藏在幕后的阴险小人。跟小人当对手,就要往荒谬的方向考虑,比如多重影分/身什么的。”路明非把草莓塞进嘴里嚼了嚼,“嗯……有点酸。”

    “这个季节的草莓就这样……然而这并不重要!”恺撒扶额,跟路明非说话总会不知不觉地话题跑偏,“我想说我们现在的敌人已经不光是神了,王将那边同样棘手。这种情况下我们似乎应该和象龟联手,现在源稚女回来了,可以让他跟他哥哥把风间琉璃的事解释明白。”

    “但是从源稚生的角度看,他应该并不信任源稚女。即使他曾经亲眼看着弟弟刺杀王将,也会认为这是猛鬼众的内斗。”楚子航说,“昨晚他的精神导师橘政宗战死了,源稚生势必会接替他完成大家长的职责,不依靠学院的力量消灭神,重新掌握日本的命运。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太可能跟我们合作,他会想办法自己杀掉王将。”

    “可源家两兄弟的智商似乎是倒挂的,以那头象龟的智商跟王将对上,我实在不看好结局。”恺撒摇头。

    “不管象龟去不去杀王将,王将都会回来找源稚女。那家伙扶持源家次子做猛鬼众的龙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路明非看了看恺撒和楚子航,“可他现在弱的连刀都拿不起来,如果我们不保护他,他就真的要任人宰割了。”

    “若是将来他在我们面前表现出那种恶鬼的行径,我相信你我都会跟他哥哥一样给他个了断。”楚子航望着恺撒,淡淡地说,“不过现在他只是个需要保护的普通人,我们的合作还未结束,应该还算是盟友关系。”

    “如果王将真的找到这里来,我们就保护他的安全。”恺撒郑重宣布,“但在那之前,路明非你要继续发挥你治愈系牛郎的才能,从他嘴里挖掘出一切对我们有用的情报。”

    “我记得前几天某人还说我是什么抖s妖孽大魔王呢,怎么今天又变治愈系了?我属性还真多。”路明非冷冷地说着,喝干了杯子里的热牛奶。

    恺撒被噎得一愣,清了清嗓子:“此一时彼一时,总之这项工作交给你了,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

    “老大你现在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像副校长了。”路明非露出鄙夷的表情,放下刀叉站起来,“现在我要去补觉,谁都别来打扰我。”

    “路明非!”恺撒大叫。

    “放心吧,我服从组织的安排。源稚女那么乖又那么软,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他的。”路明非摆手,登上了楼梯。

    恺撒望着路明非的背影,挠了挠额角,看向楚子航:“你觉不觉得他刚才的语气,就像小女孩发现了好玩的布娃娃?”

    “我没见过发现布娃娃的小女孩是什么样子,但我可以肯定我们四个人中源稚女只有在面对明非时不会表现出害怕。”楚子航说,“明非身上有一种纯净、可靠的气质,所以缺乏安全感的源稚女才会选择亲近他。”

    恺撒如坠云里雾里,满脸不可思议。楚子航没再说什么,收拾好桌子上的餐具,上楼睡觉。明非的可靠是毋庸置疑的,他自己就曾经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叫了人家好几次“爸爸”,从不缺乏安全感的恺撒又怎能理解呢?

    跟高天原只隔了两条街的源氏重工里,风魔小太郎疾步踏入源稚生的办公室。源稚生正要出门,直升机已经降落在楼顶平台,目标多摩川附近的红井。他们已经找到了藏骸之井的位置,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打通红井,用五千多吨的水银将神埋葬。然而半小时前,宫本家主的汇报送到了源稚生的桌上,日本分部的关东支部背叛了蛇岐八家投靠猛鬼众,他们在燃油阀上做了手脚,源稚生的私人飞机报废了,他不得不等着从别的地方调派直升机来。

    “找到您的弟弟了。”风魔小太郎的话素来简单,“他就藏身在新宿区一家牛郎俱乐部里,和卡塞尔学院的人在一起。”

    “怎么找到他们的?”源稚生吃了一惊。两件事同时发生,他无法兼顾两边,而橘政宗已经不在了。

    风魔小太郎拉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一面广告巨屏,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头像逐一闪现,他们穿着紧身的天鹅绒西装、系着嵌水钻的小领结、抹着闪闪发亮的唇彩,在整个新宿区街头搔首弄姿。三个神经病挥着小扇围绕他跳舞的感觉又回来了,源稚生情不自禁地抚额。难怪以蛇岐八家的情报网那么久都找不到他们的藏身地,因为正常人的脑回路跟神经病的脑回路区别太大了,谁也不可能想到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这三个神经病会藏身在牛郎俱乐部里,而且自己下海当了牛郎,看起来还很红的样子。

    直到屏幕上出现风间琉璃的侧脸,源稚生的苦笑才收敛了,重新变得铁一样坚硬。

    “现在那间店已经被彻底地包围了,包括空中和下水道。”风魔小太郎说,“这件事太过重大,所有人都在等待您亲自前往处理。”

    “有人故意泄露了他们的情报给我们,谁会这么做?”源稚生问。

    “管理东京室外广告大屏的公司共有三家,今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同时接到一个神秘客户的电话,要求发布牛郎店的广告,客户以现金支票的形式支付了可观的广告费,所以广告在凌晨三点同时放送。”

    “就是说没人知道那个神秘客户是谁?”

    “没有人。”

    “我能猜出来,是王将。”源稚生说,“我们对红井的进攻在三点钟开始,广告播出的时间也是三点钟,他想在不同的地点同时制造出事件,逼我留在东京解决稚女的事。”

    “与其说这是阴谋不如说是嘲讽,他逼迫您选择您认为更重要的事件优先解决,您的弟弟,还是藏骸之井中的神。”风魔小太郎恭敬地说。

    “他觉得一切事情都可以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么?藏骸之井中的东西关系到家族的未来,解决了那个东西,家族就可以摆脱白王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命运。”源稚生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坚定的目光,“而我……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

    新宿,歌舞伎町。

    恺撒小组站在高天原的大门口,神色凝重。从不夜之町的东侧到西侧,街道被一段段照亮,数百块广告巨屏逐次亮了起来,就像无数镜子彼此投影,满世界都是三个人的脸。他们的行踪泄露了。

    “怎么没有我?”芬格尔有点遗憾,“他们这是看不起新人么?”

    楚子航冷冷看他一眼,无声地拔刀出鞘,挥出一道刀弧,荡开绵绵雨水。芬格尔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缩,他清楚这楚姓杀胚闲来无事不拔刀,拔刀就是要砍人,可周围哪儿有人?

    恺撒身边的雨幕一震,随着一道声波扩散开来,“镰鼬”无形的领域全面展开。他在街道中间站定,集中精神听取镰鼬带回的声音碎片,“我能听见引擎的轰鸣声、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狂躁的心跳声、枪械上膛声……”

    “简直像是一支军队。”楚子航低声说。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芬格尔还没回过味儿来。

    “闭嘴!快回去,看好源稚女!”路明非说着从腰侧拔出格洛克23,枪口指向长街的尽头,打开了保险盖。杀机已经降临,他就算没有“镰鼬”加持都能听见由远而近的引擎声。

    狂风吹得积水荡起涟漪,黑色的直升机从天而降,雪亮的光圈锁定了三人。灯光刺破狂风暴雨,从四面八方涌来。风在高楼大厦间低吼,仿佛妖魔鬼怪穿行在城市中,芬格尔躲在门后瑟瑟发抖。

    “东京警视厅的人,还是蛇岐八家的人?”楚子航问。

    “还用问么?蛇岐八家是绝不会允许源稚女落进东京警视厅手里的,他们一定会先赶到。”恺撒说,“连直升机也出动了,政府机构有这么高的效率么?”

    “蛇岐八家出动了这么庞大的阵容,为的就是对付源稚女。可现在源稚女已经不是风间琉璃那个大妖怪了,根本无需他们大费周章。”路明非在强光的照射下眯起了眼睛,“今早他还被闹钟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怎么觉得你说话的语气带着笑意?你是在故意看笑话吧,就像看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恺撒将双手的沙漠/之鹰指向东西两方。

    “我承认他受惊的样子确实挺好玩的,可保护弱者不就是绅士该做的事么?”路明非突然换上严肃的表情,“不管是谁,源稚女都不能交给他们。”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绅士了?”恺撒的语气透出一丝嘲讽,“不过你说的没错,源稚女现在是弱者,绝不能交给蛇岐八家。”

    “绝不交出源稚女。”楚子航默默地响应了一下,跟路明非和恺撒站成掎角之势。

    几天前他们还曾靠这个阵仗上演了一出“三英战吕布”,并且大获全胜。如今吕布换成了吕布手下的几百名虾兵蟹将,不知难易度增减与否?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chapter 86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简直出人意料,大家长源稚生并没有到场,来的人是风魔家主风魔小太郎。卡塞尔学院使尽浑身解数试图占据上风,芬格尔甚至亮出了蛇岐八家几位家主的黑历史,然而谈判仍旧僵持不下。最后逼得一直隐藏在幕后的神秘老板娘苏恩曦出马,以蛇岐八家债主的身份为恺撒小组争取了24小时的缓冲期,才暂且平息了战乱。

    次日,源稚生答应与源稚女进行谈判,谈判场所定在了高天原三楼的夏月间。为了让这对兄弟能够顺利愉快地叙旧,苏恩曦花下大手笔在店里搞起了隆重的“黑道派对”,邀请社会各界的名媛淑女参加这场盛大的狂欢。

    水晶吊灯光芒耀眼,俊美的年轻人们穿梭在舞池和卡座之间。服务生统一穿黑色制服,挽起袖子,小臂上贴着龙虎刺青;牛郎们则是一水的黑色长风衣,风衣里是颜色花哨的衬衫,明目张胆地模仿执行局的装束;而客人们都穿着超短裙,踩着高跟鞋,黑纱和露背装比比皆是。男男女女大呼小叫地摇着骰子,酒到杯干,偶尔座头鲸登上舞台讲两句又傻逼又雄壮的话,跟着又是一段表演。当红牛郎的节目赢得了满堂彩,比如basara kg出演的《埃及艳后》和橘右京的《樱落严流岛》,然而sakura大人只在开场时献曲一首炒热了气氛,之后便再没有露面。

    地下室的化妆间里,源稚女正在梳妆,路明非反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观,赞叹不已。源稚女化妆的样子十分赏心悦目,随着薄薄的丹朱和石青抹上眼角眉间,他渐渐艳丽起来,再度呈现出介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妖异之美,恢复成那个桀骜乖张的风间琉璃的外貌。

    “为什么不用自己真实的样子去见他呢?”路明非忍不住问道。

    “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能跟哥哥和解的机会。”源稚女轻声说,“我不愿意那么弱弱地去见他,好像回去向他求助一样。他今天要见的人是猛鬼众的龙王风间琉璃,我就给他风间琉璃。”

    路明非沉默了许久:“你心里是不是还有点恨他?”

    源稚女停下手,眼神忽然间迷离起来:“怎么能不恨呢?在我发现自己是恶鬼的时候,在我最绝望最虚弱的时候,这个世上最该跟我在一起的人却用刀把我的心刺穿了。我无法选择自己的血统啊,我生来就是这种肮脏的东西,可连他也觉得我脏。他那么光辉那么正义,不能有肮脏的鬼做弟弟……但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是绝对的亲人啊!天下有什么事比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弟弟更重要呢?如果换成我是皇,哥哥是鬼,就算为了他和全世界为敌,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地死去。跟你最爱的人相比,世界算什么啊?”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下来,弄花了精致的妆容。路明非能感觉到那潮水般汹涌的悲伤,源稚女始终压抑着这种情绪,在即将跟哥哥见面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倾泻出来。

    “是啊,跟你最爱的人相比,世界算什么?”路明非起身抱住源稚女的肩膀,希望可以给他哪怕一丝温暖也好。虽然这个人比他年长好几岁,可在他的眼里,现在的源稚女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名为“弟弟”的存在。世间就应该有那么一个人,你可以为他背叛一切,甚至于公理和正义。

    “对不起,我总是这样,做戏做得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戏了,动不动就哭哭笑笑。”源稚女小心地擦拭着眼泪,笑着抬起头,“路君是个好哥哥呢,那么可靠,那么坚强,感觉只要靠在你的肩膀上心里就踏实多了。”

    “我可靠么?认识我的人明里暗里都说我脱线。”路明非翻了个白眼,“而且我是独生子,所有亲戚加一块儿也只能划拉出一个堂弟来。我寄居在他家的那几年,他每次偷吃我的东西,我就把他当球踢,这能算好哥哥?”

    “你说的那个不能算弟弟啦,顶多是童年的玩伴。”源稚女恢复了平静,开始补妆,“真正的兄弟是从小一起长大、血浓于水的那种。偌大的天地间就你们两个人最亲,寒冷的时候互相拥抱着取暖,受伤的时候彼此舔舐伤口、相依为命……如果路君有这样一个人,他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或者说背叛了你,你会大义灭亲么?”

    路明非摇头,在兄弟眼里,大义灭亲是个何等残酷的词啊!就算是背叛了自己,惩罚了偿还了也就够了,有什么理由剥夺对方的生命呢?什么是正义?为了正义把一切都舍弃,到底是正义还是无情?砍断手足,斩断血脉,从此变为孤家寡人,难道不可悲么?

    “所以说路君是个好哥哥呀。”源稚女一边画眉一边从镜子里观察路明非,“路君不仅是个好哥哥,也是个好人。我看的出来,虽然大家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的,但你们的感情很好,尤其是楚君,非常非常喜欢你。”

    “嘛,师兄他是特别的。”路明非打量着风间琉璃的侧脸,“其实你哥哥在你心里也是特别的吧,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告诉他吧!”

    “诶~~不行的不行的!”风间琉璃连连摇头,惊得眉笔都掉了,“路君你知道么,哥哥从小就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他成绩拔尖儿,是剑道部的主将,又是篮球社的主力,学校里每个女孩都暗恋他,即使他冷冷的从来都不看那些女孩,女孩们还是会日复一日地偷看他……哥哥那么完美,那么耀眼,我只要能永远地站在他身边,分得他一点点光辉就好了,哪能奢求他一辈子只看我一个人……”

    “话不能这么说吧。人各有长,人无完人,你哥哥剑道比你强,篮球打得好,可你能歌善舞,这也是他比不上的啊。”路明非挠了挠头,“就像我师兄,他战斗力爆表,是本科部刀术第一,可以挥出243连斩,我在这方面肯定比不过他,但我可以用射击弥补我的不足啊!只要能打败敌人,管你用刀还是用枪,实在不行也可以炸掉它们,这方面我也擅长。”

    “路君一直都是这么充满自信,所以大家才会喜欢你啊,真的很羡慕你。”源稚女拾起眉笔,仔细地梳理起头发来,“看你跟楚君相处得这么融洽,我有突然点好奇,你们认识很多年了么?”

    “算起来确实有不少年了,我跟师兄从初中开始就在一个学校了,不过我那时候对他没什么好感就是了。”路明非不以为然地说。

    “没有好感?”源稚女有点惊讶。

    “换句话就是完全不感冒。”路明非皱起鼻子,“他那时是个万人迷,学习好,扮相酷,会打篮球,会吹萨克斯,全校女生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还特意为他成立了一个‘导航社’。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关键是他高中时担任校学生会主席,下雨天我们都在操场上做课间操,唯独他大摇大摆地站在楼上给每个班级评分。每次看见他那张俯视众生的面瘫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鞋脱了扔他脸上去!”

    “这么说楚君跟哥哥还蛮像的,不过我当时并不像路君一样怨念。”源稚女笑笑,“我跟那些爱慕他的女生没区别,也在偷看哥哥。”

    “我那时完全不想看到师兄,看到他就火大,可偏偏我们在卡塞尔学院又碰面了。”路明非揉了揉眉心,带着要赶走什么不快似的,“我那时无意间被卷入了两个社团的战争,就抢了支枪自卫,顺便轰爆了几个人……”

    “顺便轰爆了几个人?”源稚女睁大了眼睛。

    “对,金毛老大就是那个时候被我顺便轰爆的,因为他举着刀对我大吼大叫,像个神经病患者。我又不认识他,无法判断他的危险性,只有先下手为强。”路明非摊了摊手,很无奈的表情。

    “哦……然后呢?”源稚女有一种要大开眼界的预感。

    “然后我发现了师兄。本来我没想对他怎样,毕竟以前是校友,我知道他不是神经病。”路明非长出一口气,随即横眉怒目,“可是你知道么?这个家伙竟然用言语来威胁我,瘫着一张冰山脸严肃地命令我‘把枪放下’!他以为他是谁?美国总统么?明明手里半个武器都没有,还在那儿盛气凌人酷帅狂拽?好啊,现在就成全你!”

    “于是你把枪放下了?谢天谢地。”源稚女拍着胸脯感叹。

    “没错,我把枪放下了,放在了他的‘尸体’上。”路明非说着露出得意的微笑,一副“你看我多么善解人意快来表扬我啊”的样子。

    源稚女无语了,他终于明白恺撒为什么说路明非是抖s妖孽大魔王了,他切换成风间琉璃的人格八成都达不到这水准。有些人腹黑,最起码表面还是白的,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只要提高警惕,小心别钻进他们的圈套里就好;而有那么一小撮人是天然黑,黑得彻底,黑得正大光明,黑得令人绝望,却完全不觉得自己黑,因为他们生来就是黑的。楚君真是辛苦了,应该颁个诺贝尔和/平奖给你啊!

    “稚女你为什么不说话了?看你的表情似乎对未来很绝望。”路明非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马上就要见到阔别已久的哥哥了,别气馁啊!干巴爹!”

    还气馁,我都快被你吓得气绝了,突然很同情卡塞尔学院全体师生怎么办?源稚女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整理衣服站了起来:“我看起来怎么样?”

    路明非上下打量他:“蛮好的……就是还缺那么点儿气势。你要记得控制情绪,有什么话就对你哥哥说出来,说出来才有机会,事在人为啊!”

    “放心吧,今天是我和哥哥重逢的大喜日子,我会控制住。”源稚女用力点头,深深鞠躬,“谢谢你路君,这两天多亏你照顾了,真的非常感谢。”

    “客气什么,如果你跟你哥哥能够谈判成功,我们也是受益匪浅啊。”

    源稚生端坐在夏月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香,那是手工烟丝燃烧时散发的烟味。源稚生赶到歌舞伎座的那一次,源稚女已经提前离开,只留下满室的烟草香,正是此刻夏月间里的味道。想必不久之前源稚女曾在这间屋子里抽过烟。

    源稚生大致能明白弟弟为何要在谈判之前单独坐在这里抽烟,他自己在桌边坐下,也不由自主地摸出纸烟来叼上一根。这是个太过重要的见面,双方都想演练一下,可是想象桌子对面坐着那个人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地慌乱,就想用抽烟来掩盖。

    尽管曾在橘政宗面前表达了“再杀源稚女一次”的决心,但在知道源稚女还活着的时候,他确实感觉到了某种悸动,似乎心底的某个死结略略地松开了。这些年来他一直重复地做着噩梦,梦见幽深的井底一双无神的眼睛仰望天空,源稚女慢慢地伸出手来把他拉向井中,源稚生无法抗拒。这辈子源稚生都停留在那噩梦般的时刻,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亲手埋葬了他。因为弟弟是个鬼。

    在那个凄惶的雨夜,在看到那些用女孩身体制造的蜡像默默地站在地下室深处,在听到弟弟在灌满了化学试剂的浴缸中哼着歌操作,源稚生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吞没了。对他来说,从那一刻开始,那个管他叫哥哥的男孩已经死了,只剩下魔鬼穿着弟弟的躯壳,如同画皮。他必须杀了那个魔鬼,他可以强忍心中的悲痛,但他不能背叛正义,他是正义的朋友!源稚女至死都没有想要反击,只是茫然地搂着他的脖子叫他哥哥,源稚生咬着牙拧动刀柄,将弟弟的心脏绞碎,让鲜血染红了自己和弟弟的衣衫。

    这是他为正义支付的代价,他已经为正义支付了太高的代价,所以他才会想要逃走。他厌倦了杀戮,只想要平静地度过余生。但命运给了他第二个机会,许多年后源稚女再度来到他面前,眉眼间依稀是当初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源稚生今天来这里的真正意图,他在寻求一线机会。那线机会是从源稚女刺杀王将开始的,源稚生并不知道源稚女为什么要杀王将,但多年之后,在对王将的战争中他们这对兄弟终于又站在了同一阵营。所以源稚生今天要来这里,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也要抓住。

    异日重逢,我该以何见你?以沉默、以泪水,还是以刀锋?我如警惕恶鬼那样警惕你,却又忍不住要用尽一切力量拥抱你。这些年无论你在哪里,你是谁,你与我为友还是为敌,都无法改变你我的过去……在我们都很孤单很无助的时候,是你陪了我那么多年。

    警报声撕裂了夜色,高分贝的声浪一站接一站地传递,有人拉响了防空警报,十几秒钟内,偌大的东京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源稚生霍地起身,看向窗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站在寒冷潮湿的狂风中,向大海的方向眺望。乌云平铺着推来,几十秒内,原本晴朗的夜空被翻滚的积雨云盖满,月光彻底消失,暴雨从天而降。一切都说明某种异变正在发生。

    源稚生全身骨骼爆响,龙骨状态在一瞬间完成,他再度成为绝世的皇。他拔出蜘蛛切和童子切,踢开木门走上阳台,站在狂烈的海雨天风中。他果真看见了大海涌来,百米高的水墙一边推进一边发出雷霆般的巨声,所到之处无论汽车、树木还是棚屋都被举上潮头,几层楼高的建筑在它面前就像是沙滩上的卵石。数十万吨海水碎裂为泛着白沫的激流,沿着大街小巷涌入新宿区,惊涛骇浪穿行在高楼大厦之间,顷刻就淹没了临海的港区。

    浩劫的尘世,绝望的东京。眼前的景象渐渐让源稚生心灰意冷,那根本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力量,那是远古巨龙对脆弱的人类文明的嘲笑,末日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大清早的键盘突然不好使了,用手机百度了好久才弄好,我也是醉了orz。。。

    昨天有些读者貌似遇到了看不见更新的情况,这大概是jj抽风的缘故,我说了哪天更新就一定会更,这一点请大家放心。如果总是看不到更新,建议把本文收藏一下,因为收藏列表的最新动态跟我的作者页面是同步的,就算jj不吐文,应该也不会让你错过更新。

    ☆、chapter 87

    东京湾附近的防波堤在百米级别的海啸面前形同虚设,海水侵入陆地,潮峰以每小时80公里的高速向着内陆推进,十几分钟内,东京都的三分之一区域被海水淹没。同时袭来的还有12级狂风和暴雨,十几分钟内降雨量已经超过了100毫米,随着西边传来一阵轰然巨响,天空被照成了火红色,富士山喷发了。烈度高达八级的震波来袭,把舞池中狂欢的人全部掀翻在地,蛙人枪手趁机潜入了高天原,他们的蛙人面具上全部写着一个飘逸的“鬼”字,那是猛鬼众的标志。

    巨大的硬式飞艇突破云层低空掠过高天原上方,一个个集装箱从天而降,砸塌了天台的地面。箱体表面开裂,婴儿的哭泣撕裂了空气,一条条蛇形死侍从裂缝中爬出,它们缓缓蠕动着长长的身躯,嘶叫着潜入水里。

    路明非和源稚女正在通往夏月间的途中。走廊在瞬息之间变成了河流,目光所及之处白浪滔滔,水深已经超过两米,他们够不到地面,只能抓着壁灯的灯座避免被激流冲走。顶灯一盏接一盏地短路熄灭,黑暗逐渐笼罩了他们。

    “怎么会这样?”路明非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特大海啸?”

    “不,是王将来了!”源稚女颤巍巍地说,“他来找我了。”

    源稚女不可抑止地哆嗦,越抖越厉害,就像一片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分明连王将的影子都没看到,恐惧却已让他丧失了斗志。

    “别怕别怕,王将就算来了也有我挡着!”路明非赶紧安慰他,“我们现在就去见你哥哥,到时候我、师兄、老大还有你哥哥联手,还怕对付不了一个王将?”

    “不,你不明白,王将不会允许我和哥哥见面的,从我遇见他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逃不出去了。”源稚女的眼睛里泛起死亡的灰色,“他是魔鬼……他是魔鬼!”

    没等路明非再安慰几句,他们便被迎面卷过来的巨浪淹没了,冰冷的海水灌进齿缝和鼻孔,满嘴苦涩的味道。路明非挣扎着浮出水面,刚想伸手去拉源稚女,谁知被一股激流卷起狠狠拍上了墙壁。路明非被撞得眼冒金星,随即下身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又硬生生让他清醒过来。路明非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发现壁灯锋利的边缘陷入了他的下半身。他咬牙将自己拔了出来,黑暗中看不到伤势,只能靠触摸隐约感觉出一道撕裂的口子从腰侧横贯到小腹,似乎伤的不浅。

    “路君?”源稚女跌跌撞撞地摸过来,“你怎么了?”

    “没事……电梯进水已经不能用了,我们得找楼梯……”路明非撕开衬衫胡乱包扎了几下伤口,拉住源稚女的手,“我记得楼梯间貌似在这边,跟我来。”

    两人摸着黑,互相搀扶着跋涉在齐胸深的积水中,好不容易从变成水窖的地下室里来到一楼大厅,可一楼大厅也变成了水窖。四面八方都是水,路明非大声呼喊,却无人回应。整个大楼枪声轰鸣,全世界都乱得一塌糊涂。

    进水的音响发出嘶嘶的电流杂音,忽然噪音不见了,紧接着“咔嗒”一声,像是有人把唱针头放在了老式唱片上。沉闷的音乐声笼罩了舞池,仿佛成千上万人围绕着他们,敲响了那种令人战栗的木梆子!源稚女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无力地跌入水中,好似发了癫痫的病人那样口吐白沫。

    “喂,振作,振作啊!”路明非把源稚女从水里拽出来,掐他的人中,拍打他的脸颊。

    “路君,我走不动了,你快离开这里……”源稚女紧闭双眼,声音虚弱得仿佛要断气,“代替我……杀了王将,拜托了。”

    “我知道你想杀了王将,我也想杀了他。可是稚女,我们活着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幸福,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那么玩命啊!你哥哥现在就在楼上,我们之间只隔着几层楼板,你心里想见他对不对?你一直喜欢他对不对?我这就带你去见他!去跟他说清楚!”路明非攥着拳头大声说道。伤口在海水的浸泡下痛得如同刀割,他死死按压着腰腹,只盼着能够再坚持几分钟,把源稚女送到源稚生面前。

    “你说得对……我是来见哥哥的,我要去找哥哥……”源稚女失神的眼中掠过一丝迷茫,接着是梦幻般的色彩,他扶着墙壁往外摸索,无奈在王将的操控下却是徒劳。

    梆子声越来越响,如同恶鬼的催命符,源稚女痛苦地打起了摆子。他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一双瞳孔在金色和黑色之间变化,好似在黑暗中闪灭的两盏明灯。路明非知道这是王将在强行切换风间琉璃的人格,急忙从衬衫上撕下布条,蘸水弄湿塞入源稚女的耳朵里,希望能够阻隔一部分声音。

    路明非背起源稚女,带着他穿过走廊、储藏室和休息室,游过早已变成游泳池的舞池,只剩区区几盏应急灯仍在工作。在这种微弱的光线下完全分不清方向,前后左右都是枪响,似乎整栋楼都在发生枪战。路明非开始吃不消了,过量的失血令他的体力迅速衰竭,他大口穿着粗气,无意中往下方看了一眼,不知不觉身边的水已经被染红了。

    看起来没有救护车自己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也不知道师兄他们怎么样了,是否还安全,有没有顺利避难?路明非甩了甩被汗水打湿的额发,他的伤口不再疼痛,冰冷的海水麻木了他的感官,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两条腿了。背上的人越来越重,仿佛一座大山要将他压垮,他凭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突然他脚下绊到了什么,身子一歪,连同源稚女一起栽倒在水里。

    “哥哥……”源稚女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他无力地倚在路明非肩上,仿佛随时都会放手,随时都会被水流冲走。他苍白得近乎透明,轻薄得像一张纸,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只有那几根紧紧扣着的手指。他死死抓着路明非的肩膀,因为只有这个人能带他去找哥哥。

    听见源稚女微弱的呼唤,路明非心中冒火,把源稚生家祖孙三代骂了个遍。象龟啊象龟,你有空砰砰砰地在上面枪战,就不能撞塌几层楼板来见见你弟弟么?你弟弟都半死不活了,你那么牛逼怎么不叫一艘气垫船来救他?

    路明非本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也不明白源稚女身上到底哪点打动了自己,竟让自己为他出生入死?也许是看到了一个弟弟对哥哥的执着吧。那种感情在他眼里看来很珍贵,很纯粹,美好得让人不忍心打破,总觉得自己也曾拥有过,却又遗憾地失去了。这辈子第一次有一个人这么依赖他,把命都交给他了,可是他已经看不到路了,他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

    前方隐约出现了光亮,安全出口的指示灯闪烁在遥远的尽头。一双金色的瞳孔照亮了昏暗的走廊,如同在茫茫大海中引路的灯塔,为迷途的孩子指明方向。路明非的意识恍惚起来,视野中那淡淡的金色多么温暖,还有那瞳孔中呈放射状的古老图腾,又是多么的熟悉。那双眼睛洋溢着笑意,仿佛在呼唤着自己,期待着自己。是面瘫师兄,他回来了!

    “师兄——”回光返照一般,某种力量从他那极度衰弱的身体里重生,路明非从水中爬起,他向着那双黄金瞳伸出手臂,步履蹒跚地涉水而行。他振奋起来,楚子航就在前方,安全出口后面就是楼梯,源稚生和他带来的人就在楼上,源稚女的心愿马上就要实现了。

    近了,近了!指示灯冒出明亮的电火花,路明非渐渐看清了安全出口下方站着的人。那人身材高大接近两米高,手里弯曲的金属刃上跳动着狰狞的弧光。对方确实在笑,甚至一边笑一边发出婴儿哭泣般的声音,整张嘴向后张开,足够吞下他跟源稚女两个人的脑袋。他的心瞬间坠入了冰窖,浑身的血都凉了。那根本就不是楚子航,而是一名死侍,一名高度进化的龙形死侍!

    “见鬼!”路明非双眉紧缩,闪电般拔出格洛克和伯莱塔,用身体护着源稚女,一步步后退。

    死侍一步步地逼近,紧紧地盯着他们。路明非还在流血,他不知道自己的血会不会吸引死侍,但是源稚女的血和源稚生一样,对死侍来说等于究极的美食。

    路明非有点犹豫,不是畏惧,只是在权衡利弊。本来他只需一个言灵就可以灭掉一群死侍,可他现在是在一栋人口密集的大楼里,“莱茵”一旦施放所有的人跟死侍都活不成。他至今还未单挑过死侍,小组一直是团队合作,恺撒和楚子航不可能把他放在阵前跟死侍近身肉搏,何况以他现在的状态拿枪都吃力。路明非知道对付死侍最有效的是冷兵器,但是他仓促之下只带了两把枪。这个死侍身后生着一对嶙峋的骨翼,是死侍中最高等级的龙形,单从肌肉和骨骼来说已经近乎纯血龙族,路明非不敢保证自己的子弹能够击退它。

    这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强力的手劲儿不费吹灰之力夺走了他的武器。就在这一刻,死侍发出刺耳的尖啸,刀光挂着风声落向路明非的头顶。路明非想要躲避,怎奈体力透支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源稚女突然纵身起跳,枪口喷射出青色的火焰,贯穿了死侍的头颅。空气中残存着浓烈的水银气味,那是水银爆裂弹炸开的效果。

    源稚女翻身落在水中,仰天接下死侍的弯刀,向着路明非凝眸浅笑:“刚才是骗你的,我并没有虚弱到失去神智的地步。”

    “谢谢你,路君,谢谢你没有丢下我。我决定了,不能再拖累你,也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源稚女伸出手,掌心是两个湿透的线团。梆子声还在继续,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一对瑰丽的黄金瞳,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曼陀罗花徐徐绽放。

    “你不想见你哥哥了?”路明非悲伤地望着他。

    从拔出耳中线团的那一刻开始,源稚女已经无法回头了,他接受了王将的召唤,再度让恶鬼占据了自己的身体。源稚女做不到的事情,对风间琉璃来说轻而易举,只有一件不行。能见源稚生的是源稚女,而不是恶鬼般的风间琉璃。

    源稚女静静地站在那里,露出一丝苦笑:“我和哥哥,离开了,就回不去了。一个杀死另一个,这是我们身为白王血裔、流着皇血的双生子的宿命。”

    “什么宿命?都是骗人的!”路明非放声怒吼,也不管这一激动伤口又裂开一些,“管他是王将还是恶鬼,谁来阻碍你的人生就杀了他!没有人可以决定你的命运!”

    “所以说路君比我勇敢呀,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可以做到……” 梆子声越来越响,源稚女痛苦地抱着头,狰狞的黄金瞳明明灭灭,声音嘶哑,“你不能死在这里,你才是应该活到最后的人!只有你能杀了王将,我一直这样坚信着!”

    路明非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只是想到王将来了源稚女就会害怕得瑟瑟发抖,恶鬼之所以可怕并非因为它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它像宿命一样无法回避。王将如同操纵木偶一般操纵着源稚女,即使他变成强大的风间琉璃,也无法逃出王将的手掌心。可是他更想当山中少年不是么?更想跟源稚生兄弟团聚不是么?王将凭什么可以掌控别人的命运,玩弄别人的感情,他又不是神,不,就算是神也不行!这种卑劣的东西,不配存在于世上!

    “别了,路君!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源稚女抓起路明非,发力将他扔了出去。

    黑暗中有人接住了路明非。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见两行清泪滑过源稚女的脸庞,那个纤细的身影转过身,朝着没有尽头的深渊越走越远。

    空荡荡的走廊回荡着野兽般的嘶吼,那是一个男人走向妖魔祭坛献祭自己的哀乐。他时而痛哭,时而狂笑,两种不同的灵魂在躯体里苦苦挣扎,名叫源稚女的山中少年死了,他重又变回了风间琉璃,那个屹立在众生之上的绝世艳鬼。

    古艳妖娆的女忍者无声地叹了口气,扛着路明非隐入黑暗。与此同时,歌舞伎町的高架桥边,两个年轻人正在激烈地对峙。

    “让开,恺撒!”

    “楚子航你冷静点,你现在回去也没用!你根本没办法找到他!”

    恺撒和楚子航彼此抓着对方的衣襟,恺撒的额角青筋暴跳,楚子航的黄金瞳中爆出慑人的火光,两个人谁都不肯松手,好似一双角力的摔跤选手,又像一对互殴的不良少年。

    灾难发生的时候恺撒和楚子航正在同台演出,靠着恺撒的“镰鼬”引路,两人在混乱中最先逃出了高天原。紧接着他们便遭到了猛鬼众的围攻,好不容易击退了那些磕了进化药的“鬼”,这才发现歌舞伎町已经被大潮吞没,而路明非却不见踪影。

    楚子航的第一反应是回去找路明非,恺撒试图阻止他。两人在高架桥边僵持不下,这时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全东京的广告大屏都亮了起来,恺撒、楚子航、路明非三人的照片再度出现在大屏幕上。接下来画面切换,身穿黑纱的舞娘款款地扭动,各种波涛汹涌各种眉目生春……

    “混账!不要把副校长的移动硬盘接入系统!你们疯了么?我们在向全东京发布!”夜空中回荡着某个老男人的怒吼,然后画面恢复了正常,西装革履的希尔伯特·让·昂热出现在屏幕上。

    “这则寻人启事是发布给恺撒·加图索、楚子航和路明非的,无论你们此刻身处何地,在看到这则寻人启事之后,立刻赶到东京都气象局报到。你们在东京也该玩够了,是做正事的时候了!”

    第1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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