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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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天]名门正派不易做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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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天同人)[倚天]名门正派不易做》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文案

    导演:名门正派大弟子、武当未来掌门人、前途无量的少年英雄,一朝失足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你愿意重来一次吗?

    青书:我愿意!

    导演:这是你的新剧本。你要孝顺长辈、友爱同门!

    青书:我可以!

    导演:你要心怀天下、救世济民!

    青书:我,我努力!

    导演:你要心如止水、不近女色!

    青书:……

    导演:你要不争不胜、甘当垫背!

    青书:…………

    导演:最后你还要顺便搅搅基!

    青书:………………(扔掉新剧本)导演,换原剧本吧!其实我还可以死地更惨一点的!

    导演:拖下去!《名门正派不易做》第一场,a!

    本文cp:莫声谷x宋青书

    内容标签:武侠 原著向 江湖恩怨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青书

    配角:正道武林众、魔教妖孽众、朝廷鹰犬众、抗元义军众…… ┃ 其它:倚天屠龙记

    编辑评价:

    重生的宋青书怀着满心愧负,重头开始学着当好一名合格的名门弟子。

    面对对他寄予厚望的师门至亲、性格各异的蹦豆师弟、深受苦难的黄河灾民,宋青书放下心中傲气,以赤诚之心行侠仗义扶危济困。

    一路跌跌撞撞中,曾经的挚爱和毕生的对手都再度陆续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扰乱他平静的生活……

    作者文笔老道,人物塑造完整立体,剧情发展引人入胜,再现了那个轻生死重大义、男儿血性慷慨豪迈的英雄年代,将读者带入了充满豪侠之气、忠肝义胆、策马长歌的江湖世界。重生一世,宋青书的感情发展也是本文的看点之一。

    原文地址:http:xebookphp?novelid=1929354

    【第一部 幼儿园总是最好混】

    第1章 有些事死了才明白

    半梦半醒间听到熟悉的钟声,那是真武大殿上传来的早课钟,宋青书心下一惊立时醒了过来暗道懊恼。他是武当第三代大弟子,爹爹宋远桥又是武当代掌门、七侠之首,如无意外日后他便是这武当派的第三代掌门。自小太师父、爹爹和几位师叔都对他寄予厚望严加教导,宋青书自己也是十分刻苦,每日三更灯火五更鸡,无论武功诗书都不敢有半分懈怠。今日无病无痛便要迟了这早课,在众师弟面前又如何说得过去?虽然仍感觉浑浑噩噩,但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让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外衣,谁知竟抓了个空。宋青书讶异地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不是身在卧室却在是一座坟茔边,墓碑上刻着两列熟悉的字迹:

    爱妻宋门文氏之墓

    夫宋远桥立

    宋青书无言地呆了一阵,僵直着身体又往自己的左侧望去。在妈妈的坟墓旁果然还有一堆新起的坟茔,墓碑上赫然刻着“不孝逆子宋青书之墓”几个字,却是连立碑人的名讳都未加上,好似惟恐再与他扯上半分干系。自“睡醒”起就一直遮蔽在心头的雾霾渐渐散去,原本混沌的头脑慢慢清醒,那些失落的记忆纷至沓来,宋青书这才意识到:原来,我已经死了。

    “我武当门下出此不肖子弟,远桥,那也不是你一人的不幸,这等逆子,有不如无!”

    想起生前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宋青书心中竟没有半点悲痛羞耻,有的只是麻木。石冈夜战他以侄弑叔,为陈友谅所迫投效丐帮意图毒害师门,其后虽摆脱了陈友谅却又因芷若入了峨嵋门墙学那九阴白骨爪这等阴毒功夫。淫邪不轨、以下犯上、欺师灭祖、背叛师门、狠毒弑杀,能犯的不能犯的师门戒律他犯了个遍,有今日之下场又夫复何言?只是不知他这等万恶不赦的罪人为何还不见牛头马面将他锁拿下地府受苦,竟仍任由他在人间游荡?

    宋青书心中不解,可这个时候也不知该向谁人讨教。既成孤魂,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转眼间冬去春来,宋青书一介孤魂竟在自己的坟头晃荡了大半年,不是没想过要离开此地,只是这魂魄好似被无形的力量锁住了一般,至多只能离开自己的坟头十步之遥,再多一步也是绝无可能。宋青书每天呆坐坟头望着日升月落听着暮鼓晨钟,唯一能听他说话的只是妈妈的一块碑。而这说话的内容也仅仅只是宋青书自己喋喋不休的抱怨而已,说他自小勤学苦练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可为何太师父却是将太极拳和太极剑都传给了张无忌?说他善待同门处事公道,可为何人人都说张无忌才是将来的武当掌门?说他年纪轻轻在江湖上已有玉面孟尝的名头,可为何自张无忌出现便处处被他压下一头?说他行走江湖结下无数知交好友,可为何被陈友谅胁迫毒害师门事发之后流落江湖竟是无一援手?说的多了又无人应答,宋青书便只是怔怔。是啊,这是为何呢?为何本该是前途无量,最终却是这等下场?然而,无论他在妈妈的墓前如何百般抵赖归咎他人,历数他人种种恶行如何对他不起,唯有两人他从不提起。

    周芷若。

    莫声谷。

    那日正是清明,历来清明冬至都有祭祀先人为亡者扫墓的习俗,只是在去年冬至时宋青书也未曾见到有人上他的墓地拜祭,到了清明想来也不会有闲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来给他这小人扫墓。谁知百无聊赖地枯坐至黄昏,武当山上竟下来了两名三代弟子,身形高峻一副书生气的是四师叔的入室弟子唐剑麟,猿臂蜂腰满脸憨厚的是二师叔的入室弟子方振武。两人分工合作变戏法似的从各自的袖中摸出两支白烛一叠黄纸和几个水果摆在宋青书的墓前。

    “梨花白,你最喜欢的酒。”唐剑麟最后又拿出了一个酒坛和三只酒杯,满上之后摆了一杯在宋青书的墓前。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宋师兄,你虽心高气傲可对师门弟子却是真心。绕指柔剑是你代师父传授于我,这一杯,谢你授剑之恩。”说完,他缓缓地将杯中酒倒于宋青书墓前,又满上第二杯。“你耽于美色背叛师门,所作所为剑麟颇为不齿……”

    话未说完身边的方振武已经狠狠撞了他一下,瞪向他的目光显然对他骂人揭短并不认同。只听得方振武粗声粗气地道:“宋师兄,天涯何处无芳草,那周掌门……嘿!”可能是意识到背后说一女子的是非同样非英雄豪杰所为,他用力一拍大腿,“你若见了七师叔便好生向他陪个不是,下辈子可别再这般糊涂了!”

    “是啊!尘归尘土归土,来世可要清心自守,莫再行差踏错。”唐剑麟跟着叹息。

    宋青书沉默地立在墓旁看着两人偷偷祭拜自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你们在做什么?”正暗自忡怔,一声如惊雷霹雳般的爆吼忽然在耳旁响起。两人一鬼同时循声望去,但见面色黑沉的宋远桥自山上疾驰而下,左袖疾扬一股劲风迎面而至,那气势磅礴霸道唐剑麟与方振武只觉心口窒闷呼吸闭塞,同时向后退了两步重重倒地。至于宋青书墓前的那一点少地可怜的祭品亦被宋远桥的内劲带起砸在墓碑之上,已成齑粉。

    “大师伯!”唐剑麟与方振武同时扑上去抱住他,“大师伯,息怒!”

    宋远桥长臂一振,拖着两人的衣领一左一右狠狠丢出,恨声道:“如此忤逆不孝的畜生,他也配得祭享?”不等唐剑麟与方振武再求情,又指着他们俩喝道:“尔等再敢私下祭奠这畜生,休怪我翻脸无情令你们师父以门规处置!还不赶紧滚回去!”

    宋青书羞愤难当,心中大怒:纵有千错万错我也已经死了,你不肯认我我无话可说,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他对宋远桥怒目而视却猛然发觉宋远桥的双手僵直不住发颤,右手掌心有一道极深的伤处滴滴鲜血如流水般滴落在草地上,想是被适才摔碎的酒坛割伤所致。宋远桥幼时便入得武当一身内功已臻宗师之境,如他这般高手一些酒坛碎片如何伤得了他?再看宋远桥的面容,不过半年不见他已满头白发形容枯槁,再无当年武当代掌门七侠之首的意气风发。宋青书心头酸涩,悄无声息地在宋远桥的身侧跪了下去。

    唐剑麟、方振武走后宋远桥独自一人在妻子的墓前站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孤身离去。宋青书刚想学着爹爹在妈妈的墓前独自坐一会,他的魂魄竟好似被锁在了宋远桥的身侧,宋远桥一动,他也身不由己地跟着回到了武当山。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宋青书称呼父母为“爹爹”和“妈妈”乃属金大大在《倚天屠龙记》原著中的写法,本文乃是脱胎于倚天原著的同人文,没有倚天就没有笔者这篇同人。饮水思源,出于尊重原著作者的目的,如非出现原则性的错误或因本文构思需要,笔者将会尊重并采用原著作者的写法。如对读者们的阅读造成不便,在此表示歉意!下文中如有类似情况出现,将一一在文中做出注明!

    注2:文中武当派两名弟子方振武、唐剑麟,属本人原创。宋青书的母亲,咳咳,这个理论上应该确实存在,文氏,属笔者杜撰。考虑到本文以宋,青书为主角,而金大大的《倚天屠龙记》一书中宋青书原为配角着墨不多,因此笔者将在本文中原创一些与宋青书有关的角色,请各位读者理解并且见谅。下文如有原创角色笔者会一一注明。

    第2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

    宋青书如牵线木偶般一路踉跄着随宋远桥回到武当,真武大殿上二师叔正领着武当弟子做晚课,若是往日即便不是宋远桥轮值但凡他遇到弟子们做早晚课总要逗留片刻查阅进度或亲自下场指点一二,可今日他竟是目不斜视自侧殿而过径自向后殿行去。宋青书跟着爹爹再经过紫霄宫后殿又穿过父母宫来到父母宫后殿的某间斋堂,宋远桥推门而入,毫无防备的宋青书正欲举步跟上,正对着门口的八卦却在此时猛然发出一道金光直直向他袭来,犹如瞬间被利刃刺穿心脏的剧痛令宋青书连放声惨叫都无法做到,他徒劳地睁大眼濒死般重重地倒了下去。待得缓过这口气,宋远桥早已关上了房门。“爹爹,为何你搬到了此处?爹爹!”宋青书仍挣扎着试图闯入房问个究竟,然而只需靠近房门三步之内那道金光必然奔袭而至将他千刀万剐。

    任凭他聒噪吵嚷,始终是无人听闻、无人应答。

    宋青书力竭地跌坐在地,心中却渐渐清明:他的亲生儿子背叛师门戮害师叔,他如何还做得武当代掌门?如何还配住紫霄宫?

    一个小小的八卦都能把他治地服服帖帖,在真武大殿上对着真武大帝反而来去自由。奇哉怪哉!宋青书盘腿坐在真武大殿上,一筹莫展。距离他跟着爹爹回到武当已有半月之久,他始终都无法进入宋远桥的斋堂,而宋远桥也好似闭关了,这些时日内再未出得房门半步。宋青书无所事事只能在武当闲逛,能够来去的地方却是比半月之前在自己的墓前大了不少,只是平时仍要注意避开八卦。不多时,早课钟响起武当上下除了太师父与爹爹外都来到真武大殿做早课,早课之后便是演武,今日轮值的是四师叔张松溪,带领门下弟子练的是震山掌。梯云纵、震山掌乃武当两大绝学,一套震山掌掌法仅有二十四路,然而要演练纯熟却并非易事。四师叔门下新晋弟子周云石年不过十四,才学了震山掌短短两个月,眼见殿上的师兄们各个对掌法熟悉只有他自己扯手绊脚,又急又羞愧几乎要哭了出来。宋青书冷眼旁观周云石圆圆脸涨地通红颇感好笑,几位师叔中唯有四师叔择徒最苛,根骨资质、品行性情缺一不可。能被四师叔收入门下,周云石的悟性定然极好,只不过是腼腆害羞不肯在众师兄弟的面前落了颜面。宋青书能看明白的道理张松溪自然更加清楚,他虽为人沉默寡言对门下弟子却一向慈和,见周云石满脸委屈双目泛红泪水将落未落便扬手将其招至身侧,柔声道:“两个月内能学十路震山掌已属不易,这第十一路震天铁掌为师再演示一遍,你且看清楚。”

    再次演示之后,周云石果然已能慢慢跟上张松溪的节奏。张松溪满意而笑,抚须道:“云石,以你的悟性再有三个月可将此套掌法学会,然与人交手却仍需苦练。”

    周云石入门虽短却早已明了震山掌难学难精,寻常弟子能用半年学会已属佼佼。他少年心性顿时破涕为笑,兴致勃勃地问:“师父,我是不是最快学会的?”

    张松溪伸手一拍他的头顶,“你师兄青书当年……”只一瞬息,整个真武大殿都静默了下来。长久以来武当七侠之中唯有宋远桥与张翠山娶妻生子,其余五侠皆无婚配。而张无忌命途多舛际遇又奇留在武当的时日不长,唯有宋青书常在武当承欢师父及众师兄弟膝下,张松溪等虽名为宋青书的师叔但待宋青书之心与待自己亲子又有何异?须臾之后,张松溪长长地叹了口气,黯然吩咐:“你们接着练。”转身向内堂走去。

    ……我当年,却是只学了三个月。宋青书微微苦笑,几步踱出殿外疲惫万分地坐倒在门槛上。为何要学地那么快?那么好?尤其是那一路……震天铁掌。

    白驹过隙转眼又至中秋,武当门下弟子山下仍有父母在堂的纷纷辞别师门下山与家人团聚,太师父与爹爹仍旧闭门不出,武当七侠如今只余四侠领着门下弟子过了中秋。莫声谷过世未满三年,宋青书过世甚至未满一年,这个中秋佳节过得着实没滋没味。宋青书看着武当上下如今的冷清寥落回想当年的热闹欢聚,愈发坐立难安只得远远避开。中秋之后天降寒露,没过几日武当山上竟是请来了一位名医,看的却是宋远桥的风寒之症。宋青书跟在几位师叔身侧听那位鄂中名医言道:“宋大侠之症风寒受冷只为其表,七情淤积毁伤内腑方为病里。延医问诊去得了风寒除不了病根,心病还须心药医。”几位师叔尽皆沉默。送上诊金谢过名医,六师叔忙不迭地吩咐弟子照方抓药,二师叔入得斋室探望宋远桥,宋青书却仍旧被那张八卦拒之门外。他几番努力拼命只落得剥皮拆骨般的剧痛难耐,连魂魄都似被打散了一般,心头愈发急怒愤恨干脆冲进真武大殿手捏剑诀一遍遍地练武。宋青书于剑法一道本有天分,这段时日又日日流连真武大殿跟着众师兄弟演武,现将武当剑法一套套地演练下来竟是比往日更见几分功力。他心中沉郁思绪绵绵魂魄之体又不识疲乏,原本只为发泄练地久了渐渐得心应手内心澄明,直至月上中天不知不觉中竟连在世时苦学不会的那套太极剑竟也十分流畅地使了出来,且深得太极剑中“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之意显是已窥门径得登大雅。宋青书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时张无忌大敌当前却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学会了太极剑法,现学现卖便削下了“八臂神剑”方东白的一条手臂,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荣耀?可他自己呢?多年来人人皆道他是武当三代弟子中的翘楚人物,众师叔连同太师父都认可他在剑法上的天分悟性,可是太极剑法他却偏偏学不会!当初只觉此剑法绵软拖沓,与他心性不符。于是愈是不会愈是急切,愈是急切愈是偏离了剑意也愈是像个笑话。却不知原来只要沉心静气地练了,于他也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宋青书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长叹一声,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是喜是悲。

    冬至之后宋远桥的病势愈发沉重,鄂皖两地名医都上门看过一回,最后连张无忌都惊动了亲自为宋远桥把脉调息,然而种种功夫终是如泥牛入海。宋青书听得张无忌含泪言道:“大师伯心存死志,生机已绝。”直如五雷轰顶,也不管张无忌是不是能听到,只管跪在他面前苦求:“张师弟,求你救救我爹爹!我知道是我心胸狭窄对你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与你相争!求你救救我爹爹!”

    张无忌果然一无所觉,几位师叔也都沉默不言。不多时太师父也获知消息,来到斋堂前。宋青书见张三丰出现,当下精神一振,急忙膝行向前对着张三丰用力叩首:“求太师父救救我爹爹!”

    张三丰眼风一扫面上微露怪异之色,一翻掌心竟是有意无意地阻住了宋青书叩头的去势。“远桥如何?”

    四师叔面带悲色将张无忌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道:“二哥在里面陪着大哥。”

    张三丰叹了一句:“生死有命。”轻轻在宋青书的肩头拍了一下。

    宋青书浑身一振,这还是他死后第一次能触碰到旁人,他急忙攀住张三丰的衣角哀求道:“太师父,求你带我去见爹爹……”

    张三丰握住宋青书的手,牵着他走进宋远桥的斋堂。见到八卦时宋青书仍下意识地缩肩闪避,而这一次八卦却再无动静。

    见到面色苍白的宋远桥有气无力地倚在床头,宋青书急忙松开张三丰飞奔上前跪在他面前哭道:“爹爹!爹爹,你如何了?”

    宋远桥同样一无所觉,见到张三丰便挣扎着起身在床头叩首道:“见过师父。徒儿不孝,偌大年纪还要师父操心!”

    张三丰久经风雨洞悉世情,此时也不多说什么“安心养病”之类的废话,沉吟片刻后便直言道:“远桥,是为师一掌打死了青书,你怪我吗?”

    宋青书全身战栗,筛糠似地不住发颤,只呆呆地跪在原地不敢做声。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徒儿既为师又为父,青书落得如此下场是徒儿没有教好他。”宋远桥垂头叹息,“徒儿不能怪师父,更不会怪师父。”

    宋远桥虽已近弥留却仍心智清明,张三丰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宋青书纵有千错万错,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他自己不也仍对青书心存不忍么?

    却是宋远桥既然把话说开了反而坦然,咳了数声后续道:“徒儿而立之年才仅有这一子,他母亲又去地早,徒儿怜他孤苦难免娇宠些,养地他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见无忌孩儿武功名望皆胜于他便心生不忿,又为了个女子争风吃醋铸下大错。七弟尚在襁褓时便入得武当,那时我与文氏膝下犹空,当七弟亲生孩儿般养大。文氏离世时最牵挂的除了青书便是嘱咐我要给七弟定下一门婚约,她连给弟媳妇的贺礼都早早准备好交付我手……文氏过世,七弟守的是一年母孝!青书……”宋远桥面上忿恨与痛楚的神色不断交错最终化为如铁石般的决绝,“他该死!”

    宋青书全身震颤仿佛狠狠挨了一鞭,他不敢出言狡辩只深深地叩首下去,不再起身。莫声谷与宋青书名为叔侄,年纪却只相差了七八岁,又是一同由宋远桥照顾长大,感情如兄弟如父子。宋青书也知道:是的,我该死!

    “他贪图美色心仪周芷若,原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并非是错。只是那周掌门是何等人物,他明白吗?他配得上吗?”宋远桥冷笑一声,神色似嘲讽似不忿。

    宋远桥卸任武当代掌门由俞莲舟接任,周芷若回归峨嵋之后励精图治,借着九阴真经的偌大名声将峨嵋首徒丁敏君极其党羽压地服服帖帖,又打破峨嵋男女弟子习武之限允许有资质的男弟子学习峨嵋精要武学,如今峨嵋派声势浩大咄咄逼人,当真英雄了得不可小觑。听得宋远桥这么说,俞莲舟也是苦笑,只叹道:“周掌门的眼界手腕非青书所及,武功谋略更是拍马也赶不上……”

    跪在地上的宋青书想到在少林重伤之后峨嵋弟子对他的冷嘲热讽更是羞愤难当,脸颊一时涨地通红,忽而又成身冷汗。背叛师门之后他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周姑娘原就不曾对他有过情意,之后又何曾有半分感动?这个女子温和柔顺楚楚可怜,当初一颦一笑都令他神魂颠倒身不由己,那个杀了张无忌便成亲的许诺,那一声声的“外子”,如今想来、如今想来……宋青书冷汗淋漓,再不敢想下去。

    “中秋之夜,徒儿偷偷去……去看了那畜生……”宋远桥苦涩地道。

    “爹爹!”宋青书闻言猛抬起头,扑到宋远桥身上哭道,“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

    宋远桥自枕下取出一本书册递给张三丰。“师父要徒儿专心精研太极拳法,拳法奥义已著书成册请师父斧正;这一本、这一本太极剑法释义……青书心浮气躁太极剑法总是学不好,还请师父允许……”

    “为师自会替你在青书面前焚之予他。”张三丰轻声道。

    “谢师父!”得张三丰一句应允宋远桥好似放下心头大石,卧倒在床头双目将阖未阖然目中神采已散,只望着虚空喃喃自问,“骨肉至亲、手足之情,即便到了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颜面再见七弟?再见夫人?”

    张三丰与俞莲舟都沉默不语面露悲色,唯有宋青书仍不断哭喊“爹爹”,鬼魂本无泪,然他伤心到极处竟流出泪来,那滴滴泪珠色泽殷红竟是血泪。

    宋远桥到了濒死之境,恍惚间竟好似看到了宋青书跪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微笑着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颊再嘱咐几句,然而手指尚未触到他就已闭目而逝。

    “爹爹!是我害了你!”宋青书痛叫一声,心口一阵窒痛,当即昏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原创角色:武当派弟子周云石。

    第3章 打人莫打脸

    昏昏沉沉的宋青书感觉有一双手将他扶起,温暖的掌心触到他的额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唤道:“青书?”

    宋青书心念一动,猛然睁开眼果然见到爹爹宋远桥正蹲在他身侧双手揽着他,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关切。“爹爹!”他大叫一声急忙合身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爹爹,我知错了!”

    宋远桥闻言冷哼一声,轻声斥责道:“知错了?冯默之虽是带艺投师却也是武当弟子,你既为大师兄非但不能友爱同门,反而与他斗殴成什么样子?”

    宋青书惊讶莫名,与冯默之斗殴?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故典,如何又旧事重提?更何况,冯默之早已出师下山回泉州老家主持家业出海行商与武林中人都少有来往。“爹爹?”宋青书刚想出言问个究竟却猛然觉出不对来,面前的这个宋远桥看起来不过是不惑之年且精神奕奕,绝不是方才所见行将就木的枯槁模样,而他自己的一双手也比原先小了不止一点。再想到爹爹所提之事,宋青书的背上忽然泛起一股难言的寒意紧接着又狂喜莫名,心道:莫非是上天怜我,让我回到了十数年前?

    宋远桥见儿子沉默不语只当他是真心认错便也住了口,两个孩子之间先是言语冲撞复又大打出手的前因后果他已尽数知悉。冯默之带艺投师入门未满一月,小小孩童骤然离家思念家人,心中恼怒自然将怒火泄在所学武功之上,口口声声言道武当武学远不如冯家家传武功。青书心中不忿便与他争执起来,冯默之远不如青书伶牙俐齿被驳地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之下便是拔拳相向。恃强凌弱不能友爱师门自然是错,只是对师门不敬以下犯上更加谈不上是对。然而冯默之论口舌之利比不上青书论武功那更是差得远了,他即已在青书手下受伤宋远桥也就不好再行处罚。再想到这独子自小心高气傲情愿受苦受罚也不愿轻易低头,如今罚跪一夜还起了热症,心中更是大为不忍,只柔声道:“还不起来?”

    “谢爹爹!”宋青书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站了起来。他记得上一世他宁死也不肯认错,还大言不惭要将冯默之赶出武当,却是将爹爹气地不轻被多罚了好几日。

    宋远桥又正色道:“你即已知错就当向冯师弟好生赔个不是!”

    宋青书闻言面色重又变苦,想也不想地嚷道:“明明是他先动手……”

    “嗯?”宋远桥当下止步侧目望住他。

    宋青书心头一跳,背弃师门之后他落魄江湖受尽白眼冷语,当初那些贵胄心气早被磨地再不剩一分半点;眼见亲父因己之故伤心而死,如今重头来过又哪里再敢违背宋远桥?当下老老实实地点头称是。

    宋远桥在独生爱子的额头轻轻一抹,不厌其烦地再度提点道:“青书,你是大师兄。”

    “孩儿明白。”当年这个大师兄当地嚣张跋扈以致死后坟茔寥落,重来一世定要痛改前非!眼见宋远桥已跨出门槛,宋青书急忙跟上两步紧紧扯住宋远桥的衣角,仰起头又轻声喊一句:“爹爹。”他唯恐这只是美梦一场,待一出门便要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一切烟消云散。

    宋远桥心中诧异,这个儿子向来要强平日里都不愿与自己太过亲近唯恐招人耻笑。再转念一想,想是昨晚独自一人跪在静室又是电闪雷鸣,终究是年纪尚小受了惊吓。当下微微一笑,伸手牵住他父子俩一同迈出静室。

    刚回到自己的斋堂便有宋远桥身边道童明湛送来了一碗热姜茶,说是宋远桥吩咐煮了给他驱寒。宋青书向来眼高于顶明湛与他脾性不投也不甚乐意与他多言,送了热姜茶就要告辞。谁料,这一回竟是宋青书主动拉住了明湛向他问起昨日那场斗殴。

    眼见宋青书难得言笑晏晏明湛也不好置之不理,再加上昨日之事也的确是冯默之不对在先,听他说的那些话便是明湛也难免忿忿。所谓先撩者贱打死无怨,宋青书如果能下手稍微轻一些,想来也不会被罚跪一夜。心里这么想言辞上也就难免有了偏向,着重描述了冯默之的恶形恶状,宋青书的冷嘲热讽便含糊带过,最后才道:“冯默之脸肿了半边,牙掉了两颗。”见宋青书面色有异又好心安抚,“乳牙,以后还会再长。”

    宋青书将明湛的讲述与自己的记忆对照,再度确定他这的确是回到了过去。只是毕竟是十余年前,具体时日却是记不清楚了,不由开口问道:“今年可是乙丑年?如今是几月了?”

    “今日是乙丑年八月初十。”明湛心中讶异急忙问道,“宋师兄,你怎么连年月也记不住了?”

    乙丑年,原来今年也不过是十三岁。感受到明湛的急切与关心,宋青书心中一暖揉着额角笑道:“我不是有些热症吗?想到一会要给冯师弟陪个不是,更是头痛!”

    明湛愈发诧异,宋青书从来自视甚高喜欢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对所犯过错从来讳莫如深,没想到这件事竟是如此坦白。好在明湛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诧异过后也就不放在心上只顺着宋青书的话题建议道:“师父只是生气宋师兄下手不知轻重,宋师兄维护武当声誉却是并未有错,而冯师弟也该好好学学武当武学以免技不如人。宋师兄虽说是去赔不是,不卑不亢就好。”

    “这些道理我却没有明湛清楚,多谢明湛指点。”宋青书喜道,此话是假也是真。在上辈子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的确从未想明白这道理。满心委屈自己明明是为了维护武当声誉才出的手,为何还要低头?现在重又经历一回,这才明白于武学上的天分终究难掩于人情道理上的蠢笨,更何况这天分跟张无忌比起来也是不值一提。

    宋青书真心道谢明湛自然高兴,站起身笑道:“宋师兄昨日出手,的确是大快人心!只不过……”

    “打人莫打脸,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切莫被爹爹抓了把柄!”宋青书苦笑叹息。

    明湛见自己想说的话被宋青书抢了先不禁一怔,怔愣之后复又大笑附和:“正是这个道理!”心中只觉这个宋师兄虽心高气傲却也十分率真可爱,并不是当真难以亲近。

    明湛走后宋青书在斋堂内稍做梳洗便去了冯默之的房间,虽然已经听过明湛介绍冯默之的伤情也表示了惊讶,可如今真正见到宋青书仍感十分愧疚。肿了半边脸掉了两颗牙对大人来说或许只是小事,行走江湖多年宋青书自己受过的伤便已数之不尽且每一次都比冯默之现在的伤情更为严重,可冯默之此时不过是个十岁上下的孩童。

    冯默之见到宋青书出现在自己的寝室也并无好气,虽然挨揍的是他却不代表他没有被罚,桌上还摆着一份门规等他抄!因此虽有同寝师兄方振武好心提点,他仍旧极不客气。“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么?”

    冯默之掉的两颗是前面的门牙又肿着半边脸,说起话来难免咬词不准四面漏风。宋青书却并未如上一世般嘲笑讽刺于他,他静默片刻向着冯默之郑重作揖赔礼。

    宋青书如此郑重其事,不但方振武被吓了一跳,冯默之也蹬蹬蹬连退数步,惊骇发问:“你这是何意?”

    “你我毕竟是同门师兄弟,是我出手太重,向你陪个不是。”宋青书平心静气地道。

    冯默之另半边脸颊也涨得通红,抢道:“宋青书你别太得意!我终有一日会打败你!”

    宋青书哑然失笑,他终究不再是十三岁的孩童不会因为这种挑衅就失了风度。“武当武学博大精深,冯师弟既然心存高远就更要勤学苦练才是,我可是——大师兄。还有,你该叫我宋师兄!”

    “宋青书,你可真够厚颜的!”冯默之跳脚大骂,打败他便算是“心存高远”,冯默之真是再未见过比宋青书更加厚颜无耻之人!可对学习武当武学此时却再无排斥反而有极为迫切的向往。冯默之并不知晓,在上一世因为此事被连罚几日的宋青书深觉大失颜面此后行事更是处处有心针对于他,加之他失言在先又挑衅动手在先,师门弟子对他并不同情。而他遭受排斥愈发不肯认错,一颗向武之心也渐渐冷了下来,最终只能黯然离开武当继承家业。

    宋青书并不理会,只把伤药交托给方振武嘱咐他每日给冯默之用一次,不出三日便可化淤消肿。“你好好养伤,消肿之前先别乱跑,我明日再来看你。”他最后对冯默之叮嘱一句后扬长而去。

    宋青书向冯默之赔不是还送去伤药的事不多时便传入宋远桥耳中,他原以为赔礼之事以青书的心性必然是要拖到避无可避才不情不愿地走这一趟,却不知事情竟已了结。不久之后冯默之也找到他,为诋毁师门之事郑重道歉。宋远桥好言安抚了冯默之一番在他走后满意而笑,青书终究是有长进的。为人父母,子女有所长进便是再欢喜不过。可到了晚上与宋青书同桌而食,宋远桥却仍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宋青书见状放下碗筷问道:“爹爹,出了何事?”

    宋远桥叹息一声,低声道:“你无忌师弟的病愈发重啦!你五师叔在这世上只有这一点骨血……” 武当七侠同门学艺连袂行侠当真情逾骨肉,宋远桥话未说全眼眶便已湿润。“你与无忌年纪相仿,有空便多陪陪他吧!”

    宋青书心知宋远桥这么说是怕张无忌时日无多,他却知道再过几日中秋佳节太师父便将带张无忌去少林求医,张无忌不但死不了,几年后江湖上更是只闻明教张教主威名,不知还有他人。宋青书走到宋远桥身侧,拉着宋远桥的手轻声劝慰:“爹爹且宽心,无忌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

    宋青书熟知后事宋远桥却是一无所知,想到五弟之子命在旦夕再看看眼前这个健康活泼的独子更是慈爱满怀,轻抚着他的头顶,心道威名武功都是虚妄,为人父母只愿孩儿能一生顺遂平安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原创角色:武当派弟子冯默之、明湛。

    第4章 张无忌上少林

    宋远桥交代了要与张无忌多亲近,这一回宋青书却并不乐意听命行事。上一世他就与张无忌并不亲近,先是觉得他病怏怏的随时都要照顾难免厌烦,之后勉强相处两回也颇觉性情不合话不投机,加之宋青书还要练武习书张无忌身边又少不了长辈在侧以防病发,因而宋青书总是与同门师兄弟们相处时日长些,张无忌则与太师父、几位师叔更为亲近。至于后来,张教主威震天下群雄低首,又因周芷若之故宋青书就更不乐意与张无忌亲近了。再往后,那便是他宋青书鬼蜮伎俩害人终害己愈发衬托出张无忌心胸广博大人大量。如今再世为人,宋青书见张无忌虽不如见债主般愧负却也难免感觉丢脸,此人见识过他最无耻下贱落魄狼狈的一面,但凡自己还有半分廉耻之心也当远远避开。

    事情果然如宋青书记忆中的一般发展,五日后的中秋武当诸侠齐聚与太师父贺节,出门在外的武当七侠莫声谷也提了在河南一带为虐的黄河七鬼的人头来为师父祝贺。莫声谷此时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却已长得魁梧奇伟,一身道服穿在身上非但看不出半点衣带当风的飘然欲仙,反而因为言谈豪爽行止果决更显龙行虎步雄姿英发。当年听得七叔侃侃而谈他如何设计擒获黄河七鬼之事,宋青书自是喜不自胜恨不能亲身相从,如今再见莫声谷宋青书对他的崇拜依旧却始终不敢与他对视一眼。武当诸侠中以七侠莫声谷发射暗器之技最精,暗器之技易学难精,心眼手三者配合缺一不可,他虽个性粗豪但仅此一事便可知他粗中有细,眼风一扫立时看出蹊跷。当下招手将宋青书唤至身侧,直言询问:“可是做错了什么?”

    宋青书心中有鬼,被莫声谷随意一问便是神色惊慌满心惴惴。

    莫声谷与人相处从来不是耐心细致之人,见宋青书满脸慌张却又扭捏不言当下便沉下脸。“可是又惹你爹爹生气?”莫声谷一手被宋远桥文氏夫妇抚养长大对宋青书的感情远比其他几位师兄更为亲近,只是他生性刚毅加之宋远桥个性谦冲平和对宋青书又难免有几分娇宠,因而平日里反而是他更多的扮演了长兄如父并且是严父的角色。

    岂止是惹爹爹生气,更是连累害死了爹爹!宋青书仰头偷觑莫声谷,只见他面色黑沉只待他坦白交代便要落下处罚,当下一惊。为了尚未发生的事受罚甚至被逐出师门,实在冤胜窦娥!他急忙摇头道:“我只是想到无忌师弟,不知他、不知他……”

    莫声谷面色转霁,叹道:“有你五师叔在天之灵庇佑,必会吉人天相!”这一句说地低微沉重,显然他自己也并无把握。

    不多时,太师父携着张无忌出席。如果说见到张无忌是羞耻、见到莫声谷是愧疚,那么见到张三丰便是心虚,上一世的时候他一介孤魂旁人皆见面不识唯有张三丰能看到他碰到他,如今他重生一世也不知太师父会不会看出面前这个宋青书已不是原来那个宋青书?依着规矩向太师父磕头祝贺,太师父对他却并无异样仍是如以往一般慈和,宋青书不禁暗自松了口气。重生一世于他好比婊子从良,最怕的便是让武当上下知晓他过往的行差踏错种种不堪。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他便羞愤欲死抬不起头来。还未开席,张无忌突然发病,脸上绿气大盛寒战不止,他怕扫了众人的兴致咬牙强忍,但这情形又有谁看不出来?待殷梨亭将张无忌拉入房中照料后,张三丰终于宣布明日将带同张无忌上嵩山少林寺,亲自向空闻大师求救,盼望少林高僧能补全九阳神功中的不足之处,挽救无忌的性命。想到二三十年来威名赫赫的武当派从此要向少林派低头,众人均是郁郁不乐,庆贺团圆佳节的酒宴也就在几杯闷酒之后草草散席。

    宋青书回到房中在烛火前呆坐许久,他想到上一世即便太师父肯向少林寺低头可那些满口慈悲为怀的秃驴却一个个佛口蛇心始终将太师父拒之门外见死不救。及至他行走江湖时,那些贼秃也仍满嘴不干不净借此事扬威不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张无忌后来如何得到全本九阳神功之事宋青书并不知晓,当初张三丰回到武当也只提过将张无忌送去了蝴蝶谷求医。既知将希望寄托于少林绝不可行,何不建议太师父去找蝶谷医仙胡青牛?只是……该如何向太师父解释他缘何得知蝴蝶谷?宋青书烦躁地站起身在房内团团乱转急地一身是汗,一会恨自己终究本性难移凡事都只顾自己明知太师父上少林受辱也不肯出言提醒,一会又惶怕武当上下知道过往之后会对他鄙夷仇视。

    “青书,这么晚了还不睡?”却在此时莫声谷忽然推门进来,原来今晚是他轮值。

    宋青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一会他咬牙决然道:“七叔,不能让太师父去少林!那些秃驴绝不会出手救无忌!”

    莫声谷听宋青书说“不能让太师父去少林”已是一惊,再听他称那些和尚为“秃驴”当下闪身过去在他后脑狠狠落下一巴掌。“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想到昨日询问请来的教习先生还言之凿凿说青书有心向学言谈典雅,莫声谷就用种将那教习暴揍一顿的冲动。

    宋青书面带委屈地言道:“不能让太师父去少林!因五叔与屠龙刀一事,少林与我武当原就嫌隙已深,更何况太师父他与少林……”

    莫声谷自是知道宋青书要提的是张三丰幼年时曾与少林觉远大师有师徒情分之事,此事于张三丰自是光风霁月唯有少林胸襟狭窄始终拿来说事,当下喝道:“慎言!”

    宋青书见莫声谷已明白其中道理,转口道:“那些秃……”见莫声谷虎目一瞪又急忙低头,“那些和尚向来自视甚高倚老卖老,加之九阳神功乃奇世宝典,只怕便是宥于门户之见敝扫自珍之意,太师父去了也难偿心愿更会受辱于人。”

    宋青书说的理由莫声谷如何不明,武当与峨嵋向来交好,但提到九阳神功之事灭绝师太也同样连张三丰的亲笔书信都不肯拆阅,更何况是少林?隔了一会,莫声谷叹道:“若是你爹爹身受重伤唯有求少林援手,即便明知受辱你又会不会去求?”不等宋青书回答,莫声谷续道,“你我都明白少林十有八九不会答应出手相助,你爹爹和几位师叔也明白,太师父更加不会不明白。只是但凡有一线希望,总要尽力一试。我们,毕竟都不是空闻大师。”

    宋青书忡怔片刻,终是无可奈何地垂下头。太师父既铁了心要去,又怎会将希望寄托于毫无根据的蝴蝶谷?况且蝴蝶谷里并无九阳神功,而蝴蝶谷之后的事宋青书更加一无所知。

    在宋青书的记忆中张三丰原是中秋次日便携了张无忌前往少林,而这一回张无忌竟在中秋当夜又狠狠发病一回,直至第三日方能成行。宋青书随同武当诸侠将张三丰与张无忌二人送至山下,张无忌一直都面色沉郁不发一言。

    五侠中殷梨亭与张翠山最为亲近,见张无忌面色不快便拉着他低声劝说:“无忌,等去了少林求空闻大师出手,你的病就能好啦!”

    张无忌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刚想说些什么抬头望了眼殷梨亭又忽然红了眼眶,低声道:“愿如六叔吉言。”

    殷梨亭生性稚弱见五哥的唯一骨血如今命在旦夕而他却束手无策,不禁悲从中来张无忌都不曾落泪,他反而抽抽噎噎地掉下泪来,连声叹道:“可怜的孩儿……”

    “六叔,无忌是有福之人定能否极泰来!”宋青书见状急忙上前劝慰。他的六叔最是良善温和不过,武当第三代弟子中属他最受众师兄弟们喜欢,有多少次他被爹爹被七叔惩处都是六叔出言维护,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创出了一招“天地同寿”这等狠辣决绝同归于尽的剑招来。若不是杨逍那淫贼,不!若不是因为杨逍和纪晓芙这对奸夫淫妇,六叔怎会平白痛苦那么多年?最后还残了四肢成为武林的笑话?纪晓芙你这贱妇要背夫偷汉与杨逍双宿双栖,又为何不早些与六叔说清楚?以六叔的人品,难道他还会纠缠于你?勾起心头往事,再一算杨不悔的年纪,怕是现下都已经会喊娘了,宋青书更是心头忿忿,打定主意定要在“纪晓芙为魔教淫徒所欺为保清白自尽而亡”这条颠倒黑白的传言闹出之前想办法让六叔休了这失贞贱人!

    宋青书肚里一瞬间转了十七八条主意条条都是害人的诡计,面上不免带出几分狰狞来。张无忌在一旁看了有趣,不由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宋青书的手腕,试探着唤道:“宋师兄?”

    习武之人,腕上三寸向来是脉门所在。宋青书一时不防竟被张无忌捉了个正着,他激灵灵地一颤,只觉张无忌的五指冰冷,寒气几要经经脉侵入他肺腑。想到张无忌忍受这样的寒毒之苦已两年有余,眼底露出几许同情之色。“无忌,你且放开怀抱,病一定能治好!”

    张无忌微一挑眉又望了他片刻,最终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宋师兄挂怀!”与张三丰一老一小各骑一匹青驴,一路向北往少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本文会更多地站在武当的立场,于是,殷梨亭杨不悔的cp是拆定了!

    不适慎入!

    第5章 黑玉断续膏

    武当三侠俞岱岩已残废多年,此次张三丰出行怜他行动不便也令他不必出门相送。因而在送别张三丰与张无忌两人之后,宋远桥便吩咐宋青书道:“青书,你自去习武,我先去见你三叔,回来之后要考校你的七星剑。”

    宋远桥对宋青书从来宠爱但在武学一道上却绝不纵容,上一世宋青书便曾试过有一招剑式使不到位被罚每日加练两个时辰一连练了整整一月宋远桥才勉强饶过他的经历。因此一听到宋远桥要考校他的武功,宋青书便诚惶诚恐地提着剑往真武大殿而去,再不敢多想其他。

    宋远桥与俞岱岩交代了张三丰已携张无忌前往少林一事之后又陪着他多坐了半个时辰才来到真武大殿,刚进得大殿便见到宋青书正在演练七星剑。七星剑法乃应和北斗七星运行方位所创首重步法,宋远桥只看独子使剑时步法如行云流水纤毫不乱便已知晓他未曾偷懒。一套七星剑三十七式演练一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宋远桥耐心等到宋青书练至第三十三式“流星赶月”忽然抽出随身配剑使一式“分星擘两”将宋青书的长剑向上抽起。宋青书并不慌乱,改用一招“烟飞星散”向下横搅卸去宋远桥的攻势,宋远桥微微而笑变招“星流电击”直刺宋青书手腕,父子俩你来我往不多时便用七星剑过了十七八招。他们父子二人在真武大殿上演武也不是第一回,可这一次却是没过多久便引来了武当上下多人围观。原本宋远桥身怀绝艺而宋青书又习武不久,这等过招最长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宋青书便要弃剑告负,而这一回宋青书却好似忽然开窍了一般与宋远桥对招超过一柱香仍未落败,两人所使剑法早已不限于七星剑一路,宋远桥经验丰富用招老辣招招直击对方要害,而宋青书却胜在头脑灵活不拘泥每每在必输之境仍能绝处逢生。两人所使招式精微奇奥险到极处又妙到巅毫,不但武当第三代弟子们都惊呼小叫啧啧称奇,便是冷眼旁观的俞莲舟与张松溪都忍不住抚须而笑。却在此时,宋远桥忽然使一式“鲲鹏击浪”奔袭直击宋青书面门,宋青书原就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眼见落败在即,他忽然变招闪身避开其锋,手腕内旋翻剑侧格宋远桥的长剑。此招乃是白虹剑法第五式“长虹贯日”,若是由武当七侠中任意一人使来当有奇效,只是宋青书内力不济剑身才截至宋远桥之剑便已被宋远桥的精纯内功震开,而宋远桥的剑尖已指向他的咽喉。

    宋青书垂下手臂,大大地喘过一口气,低声道:“我输了。”

    武当的第三代弟子目前仍未长成,见到宋青书满身大汗而宋远桥仍气定神闲,只当是宋青书输地理所当然,只有俞莲舟与张松溪却是明白宋青书并非输在剑招而是内功。宋远桥对独子的武功精进已十分满意,只是仍不愿出言夸赞唯恐他生出骄心,因而只道:“‘长虹贯日’一式你如何会使?”

    宋青书心头一跳,自然不会坦诚是上辈子所学,只低头嗫嚅道:“我见二叔使过两回。”

    岂料此言一出宋远桥面色更是黑沉,斥道:“七星剑尚未精进便贪心白虹剑法,如此心浮气躁如何学地好剑?”

    宋青书当然知道自己的七星剑法虽不敢说炉火纯青但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只是当爹爹的教训他这当儿子的也只能受着,当下抱拳揖道:“孩儿恭领教诲。”

    “嗯。”宋远桥背着手威严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宋青书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擦汗。刚一抬头,便见到冯默之在人群中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大声冷哼一下,气呼呼地扬长而去。仿佛在说:“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我还是会打败你!”宋青书摇头轻笑,并不放在心上。

    宋远桥刚走出人群,俞莲舟与张松溪便走了上来,赞道:“后继有人!”

    宋远桥却冷着脸摇头道:“不可骄纵!”又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吩咐道,“今日起,每日多练半个时辰内功心法。不得懈怠!”

    “是!”宋青书苦着脸应声,自上一世起他就不耐烦打坐练内功!

    第二日,宋青书便跑去探望他三叔俞岱岩。原本一条正当壮年武功精妙威名赫赫的江湖好汉只因手足残废之故卧床十余年,一身雄心壮志化为流水几十年苦功全是白费,这等际遇无论是落在谁的头上都不能不恨不能不怨,可就是因为他一句悲愤之言又累地张翠山殷素素夫妇先后自尽。然而武当七侠情同手足,张翠山因三师哥之故激愤自刎又教俞岱岩情何以堪?事隔多年,这一笔笔的糊涂血账俞岱岩却是不知该向谁讨回。

    俞岱岩卧床多年,身边虽有道童照顾武当诸侠手足情深常来探望,但终究是无所事事蹉跎时光,因而宋青书进门时便见到俞岱岩也不要人陪只呆呆地望着屋顶。宋青书自上一世起便看惯了三叔俞岱岩身不由己郁郁不乐的模样又不知如何劝慰,当下便先跪下磕了个头。“侄儿给三叔请安。”

    俞岱岩身为武当弟子虽手足俱废终究心系武当,见到武当三代弟子宋青书到访自然高兴,他卧在榻上不能动弹,只微微仰起头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

    宋青书见俞岱岩满目寂寥心中万分不忍,他上一世也曾重伤卧床不得动弹,心知这等伤患最怕的便是自己以为自己已是废人,别人也将他当是无用的废人。当下站起身言道:“三叔,爹爹昨日考校我的剑法,他的一招‘鲲鹏击浪’好生厉害!侄儿抵挡不住,不知三叔可有教我?”一边说一边手捏剑诀将昨日的考校向俞岱岩演示。

    以往宋青书来探望只懂关心俞岱岩身体状况,俞岱岩总是兴致不高寥寥几句便打发他去练功。这次的话题显然对了他的胃口,当下眼前一亮侃侃而谈。俞岱岩手足虽废然一肚子的武学修为却是老辣,宋青书原本只为俞岱岩解颐,如今见俞岱岩见解高妙这讨教也就更为诚心诚意,两人说到兴起又唤了童子上茶解渴。宋青书自己端了茶杯一通牛饮,而俞岱岩却只在道童的服侍下稍稍喝了两口便不肯再饮。宋青书看了怪异,他与俞岱岩一个指点一个演练一眨眼已是一个多时辰,连他自己都口干舌燥,刚想开口问一句:“三叔,你不渴吗?”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手一抖,那只茶杯已掉在地上砸地粉碎。

    “青书,可是累了?一只茶杯,三叔还不放在心上。”俞岱岩见宋青书面色青白不似人样不由出言劝解。

    宋青书微微摇头,嘴唇哆嗦着不做声。他还记得上一世在少林寺为二叔重伤,同样卧在床上动弹不得,饮食便溺都要仰赖他人。那时,峨嵋帮中弟子又是怎么说的?“果然是废人屎尿多!……要死不死,好生讨人嫌!”那个时候,他便是口干舌燥咽喉焦灼,都不敢出言要口水。

    而昔日名满天下的武当三侠俞岱岩,已经这样身不由己地躺了十多年!他忽然挥手令正在收拾地上茶杯碎片的道童离去,上前一步向俞岱岩道:“三叔,黑玉断续膏能治你的伤!”

    俞岱岩瞬间面色涨红,勉力仰起头喝道:“你说什么?”

    在上一世最终是张无忌从赵敏的手上拿到了黑玉断续膏为三叔治伤。只是那个时候三叔已经卧床二十多年,即便治好也只能拄着拐杖勉力而行,终究不能如常人一般。让三叔再多等十年未免太过残忍,更何况,三叔原本就是伤在赵敏身边奴仆阿三的手上,谁又稀罕她假好心送药?难道这二十多年的身不由己这二十多年的深仇大恨我武当派五叔五婶两条性命只用这一盒黑玉断续膏就能一笔勾销?赵敏你这狗鞑子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若按宋青书的心意,黑玉断续膏,不能靠送要靠抢!思量至此,宋青书稍稍理了理思绪,言道:“具体内因请恕侄儿有难言之隐,只是侄儿确定黑玉断续膏定能治三叔之伤。如今那黑玉断续膏……汝阳王府一定有!”

    宋青书言之凿凿,虽不肯说明他如何得知黑玉断续膏,俞岱岩却也深信他还不敢拿这等事来说笑。只是宋青书提到汝阳王府却由不得他不慎重。他虽卧床十余年却也知道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官居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智勇双全,是朝廷中的第一位能人。汉人几次起义俱是为他所灭,当真不可小觑。俞岱岩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青书,此事你可曾告知他人?”

    宋青书默默摇头又满怀希望地道:“三叔,等太师父从少林回来我们便将此事告知太师父可好?虽说汝阳王府藏龙卧虎,但我武当派也是当世可数,若去盗药,未必不成。”

    “黑玉断续膏当真能治我的伤?”俞岱岩不置可否,只神色犹疑地再度发问确定。

    “侄儿愿以性命担保!”宋青书只当俞岱岩不信他一孩童所言,当下慨然应声。

    “好!好孩子,那你便跪下,发个誓来!”一直卧床的俞岱岩双目中忽然透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来,又是痛苦又是决绝。宋青书心生怪异,不由偷觑俞岱岩。俞岱岩的面色愈发沉凝,见宋青书站着不动,当即高喝一声:“跪下!”

    宋青书全身一震,立刻跪了下来。

    “好孩子,你听好了!我说一句,你便跟着说一句。”俞岱岩目光灼灼地盯着宋青书,语调虽温和言语中的威压却半点不容人抗拒。“我宋青书向天立誓,绝不将今日所言黑玉断续膏之事告知第二人,如有违誓,便教我三叔死无葬身之地!”

    宋青书猛然瞪大眼,难以置信地叫道:“三叔,你怎么了?你不想治好自己的伤吗?”

    俞岱岩不理他,只以目光逼迫着他令道:“说!”

    “我不说!我不说!”宋青书又惊又怕几乎要掉下泪来,“三叔,你究竟怎么了?”

    俞岱岩见宋青书如此纯孝心中怜意大生,也不管他懂不懂只低声叹道:“这些年来我武当派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伤我之人。如今听你所说,三叔之伤既牵扯到汝阳王府那便十有八九要牵扯到朝廷。盗药之事稍有不慎,便要令你太师父、你爹爹和众师叔涉险,全真教便是我武当派的前车之鉴!”

    宋青书张口结舌,如今黄河尚未泛滥各地起义军也未成气候,汝阳王府的确尚有余力对付武林中人。

    “好孩子,听话。”俞岱岩又道。

    宋青书不敢答应又不敢不答应,只拼命摇头。

    “难道你今日所来,便是要取你三叔的性命吗?”

    俞岱岩骨气极硬,自受伤以来从不抱怨,如今却要以自己的性命威逼一个后辈,宋青书知道他再不能拒绝。在俞岱岩榻前断断续续地将俞岱岩的誓言复述了一遍,刚说完最后一句,便犹如亲见俞岱岩将再无奈卧床十年之久不由放声大哭。

    “好孩子,好孩子……”俞岱岩连声叹息,堂堂七尺男儿坚韧自傲,身受重伤卧床多年也不曾有半分失态,如今却红了眼眶。

    第6章 周芷若现武当

    与俞岱岩一见之后,宋青书始终郁郁寡欢,直至第三日莫声谷亲自提着剑教他白虹剑法,他才将精神回转了过来。莫声谷个性粗豪,教授武功更是简单粗暴。偏偏这是他第一次亲授他人武功,又是大师哥宋远桥亲口吩咐,因而对宋青书的要求高地惊人,无论招式身法力度都不能有丝毫差错。他每日只将所学剑法演练一遍由宋青书学习,若是剑招使不到位那就反复练到位为止,若是身法不到位那就顶着日头保持最正确的姿势站到位为止。

    张三丰回来的那一日宋青书已能将整套白虹剑法融会贯通,唯有第二十一式“气吞虹霓”的身法始终不能让莫声谷满意,已经遵莫声谷的命令站了三日。明湛领命至琼台宫前找莫声谷时,宋青书以右腿支地左腿向后,上身与地平行右臂持剑前指的姿势站了差不多有一个半时辰,剑尖上还吊了一块足有十斤重的石磨。眼见宋青书一动不动地站在太阳底下,身上的汗水下雨似地一滴滴掉在地上,明湛不由一脸惨不忍睹地转过眼去向莫声谷言道:“七师叔,太师父已到山下,师父请您速去恭迎。”

    莫声谷奇道:“只师父一个人回来了?”

    明湛想了想,答:“太师父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约莫十岁左右。”他的话音未落,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宋青书坚持不住整个人成“大”字合身摔趴在地上,不但长剑脱手连吊在剑尖上的石磨也早不知飞到哪去,半天都爬不起来。

    “无忌呢?”莫声谷见宋青书不支倒地又皱眉喝道,“怎么才坚持了这么一会?先别练了,随我去恭迎太师父。”

    明湛着实不忍回头看宋青书的惨状,只答:“太师父身边未曾见到张师兄。”

    莫声谷点点头大步往山下走去,边走边说:“明日起,每日再多站一个时辰的身法!”

    刚刚挣扎着支起身的宋青书闻言又趴下了。

    明湛跟着莫声谷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回头去扶灰头土脸的宋青书。宋青书从来骄傲自重,言行举止当真是风度翩翩气度斐然,不像武林中人反而更似一介贵胄公子。但如今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真是没法不同情。“宋师兄,要不要我向师父禀报一声?”原本宋青书的武功一向是由宋远桥指点,只是那一日在真武大殿演武之后竟突然决定将教授宋青书的任务转交给了莫声谷。想来也是怕自己狠不下心,耽搁了儿子的天分。

    宋青书的脸色青了又白眼眶红了又浅,最终垂头叹道:“还是……不用了!”

    明湛目光复杂地看了他半天,几乎要说一句“苦了你了!”,但最终仍是拍着他的肩头说了一句:“勤之勉之!”

    待宋青书梳洗换衣完毕,张三丰已经携着周芷若来到紫霄殿内。宋青书还记得自己上一世见到周芷若时的情景,明明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女童,衣衫敝旧,跟在太师父身边神色畏惧楚楚可怜。可不知为什么只一眼便失了魂,连太师父都视而不见,满心满眼只有她。她在武当才住了三个月,他便为她失魂落魄地连太师父都知道了。爹爹唯恐自己闹出笑话来,与太师父商量了匆匆忙忙将人送去了峨嵋。此后行走江湖不是未曾接触过旁的女子,到了适婚之年爹爹也不是没有提过要为他定下婚约,他都推拒了。心里,只想着她,只能想着她!

    恍恍惚惚地向太师父见完礼就见到周芷若上前一步,俏生生地道:“芷若见过宋大哥。”

    宋青书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心口扑扑乱跳连呼吸都乱了,在他眼里再无旁人了,只有她,容颜秀丽,十足是个绝色的美人胎子。他的脸颊涨地血红并着耳朵都在发烫,头颅重地仿佛要用手拎着头发才行。隔了一会,他糊里糊涂地想起要回礼,他该说什么?是了,他该说:“周姑娘不必多礼。”只是刚抬起手,手里的剑便掉在地上。

    “青书?”宋远桥奇怪地喊了一声。

    “呀?”周芷若惊异地低喊,当真是声如黄鹂夺魂摄魄。她蹲下身想要帮宋青书拾起剑来。

    “不用你!”宋青书似被宋远桥的一声给惊醒了,定了定神忽然冲上前抢过那把剑护在怀里往后退了几步。“这是我自己的剑!”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剑,仿佛唯有如此方能有所依仗。他不想对周芷若说“周姑娘不必多礼。”,他不想当什么都不曾发生,他只想问周芷若“为何要如此待我?”

    芷若,我待你一片真心,为何要如此待我?!

    “这是我自己的剑!”宋青书狠狠盯着周芷若,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猛然转身撞出门去。

    宋青书握着剑一个人在南岩山头迎风而立站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他低声对自己说:“宋青书,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些事,还没有发生!”

    然而回到爹爹的斋堂,宋青书居然又见到了周芷若!正如上一世的安排一般,武当诸侠中唯有宋远桥照顾孩童略有心得,张三丰理所当然地将周芷若也托付给他照料。

    见到宋青书呆呆地站在门口只管盯着周芷若看,宋远桥有点不高兴。所谓年少慕艾,他这个过来人怎会不懂?只是为了一个女子进退失据未免太丢他这个当爹的脸面。当下轻咳一声,令道:“还不进来用饭,要我们等你一人吗?”

    “是。”宋青书急忙收回目光,垂着头坐到周芷若身侧。用饭时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地夹菜吃饭,再不敢斜视一眼。

    不一会,只听“磕”地一声,宋青书与周芷若的筷子竟是碰到了一块,原来两人竟瞧上了同一道红烧鱼。

    周芷若连忙收回筷子,腼腆笑问:“宋大哥也喜欢吃鱼吗?”

    宋青书面无表情地夹了鱼肉往自己的碗里放,不愿出声理会她。

    宋远桥见儿子着实失礼,急忙答道:“青书原本不喜欢,这几个月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喜欢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青书的手一抖那块肥美的鱼肉没有掉进碗里却是掉在了桌上。他想起来了,十三岁之前他的确不喜欢吃鱼,因为怕腥。十三岁之后,是因为周芷若喜欢……

    “怎么回事?”宋远桥皱着眉看向宋青书。

    “无事,”宋青书急忙夹起那块鱼肉与吃剩的鱼刺摆在一起。“可能是今日练剑久了,手臂有些发麻。

    “今晚临睡之前在手太阴穴按摩一刻。”宋远桥说道。

    “知道了,爹爹。”宋青书答道,他不敢再夹菜只埋头扒饭。实在不知桌上这些菜,究竟有哪些是周芷若喜欢,又有哪些才是自己真正喜欢。

    谁知才扒了两口,周芷若忽然夹了一块鱼肉摆在他的碗里,向他甜甜一笑。“宋大哥,你手臂不方便,我帮你。”

    宋青书心念一动,有一种狂喜又羞愤的感觉将他彻底淹没。他的思绪一片混乱,上一世与周芷若的种种纷至沓来。一会是她含着泪道:“他说‘汉水舟中喂饭之德,永不敢忘。’,我也是永生永世不敢或忘的!”神色间又是缠绵又是骄傲;一会是她沉着脸道:“本座吃什么用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过问!”挥手掀翻他精心准备的佳肴拂袖而去;一会又是她在张无忌面前言笑晏晏挽着他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唤着 “外子、外子……”宋青书喘着粗气微微摇头,忽然出手将周芷若狠狠推开。“虚情假意!”

    宋青书乃是男儿之身习武之人,这一推之力哪里是周芷若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童能抵受的,当下被推倒在地额头磕在桌角红肿起来。周芷若惊惧地望着宋青书,只觉眼前这人喜怒无常虽同样出身武当却与她在汉水上认识的张无忌截然不同,她又痛又怕呆了片刻竟放声大哭。

    “芷若……”宋青书见周芷若竟在他手上受伤更是惶恐,急忙冲上前想扶她起来。他何曾舍得令她伤心?便是要自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愿她受半点伤害!

    “不要!”周芷若却实实在在地被宋青书给吓到了,尖叫一声便闪身缩到桌下嘤嘤哭泣。

    “芷若!”宋青书心中大恸,急忙俯下身想拉她出来,“芷若,我不会伤害你,别怕……”周芷若却只是惊恐嚎啕往宋远桥身边逃去。“芷若……”为何你总也不信我?为何你总也不信,我是真心待你?为何?

    “放肆!”宋远桥终于回过神来,手一扬重重给了宋青书一个耳光,这个耳光他全无留手,只打地宋青书脸颊红肿连嘴角都破了少许。宋远桥看都不看宋青书一眼,大声令道:“自己滚到静室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滚!”说完便俯下身抱起周芷若,一边揉着她的额角一边哄道:“好孩子,不哭了!好孩子……”

    宋青书见周芷若缩在宋远桥怀中哭地浑身抽搐,也始终埋着头不敢望他一眼。他心中好似压抑着一股热流将要喷涌而出却如何都找不到出口,又好比被一柄利刃将他的心肝一件件剜出来痛地他情愿一死。他扬起头,强忍下将要夺眶而出的热泪,摔门而出。

    这一跪,就跪了一夜。事情闹成这样远是张三丰始料未及的,再等不了三个月之后,赶忙修书一封着人送往峨嵋,请灭绝师太看在武当面上再收一位女弟子。宋远桥忙着安抚周芷若根本无暇来顾及他那个性情大变的儿子,却是莫声谷悄悄摸进静室来探望他。见宋青书死气沉沉地跪在静室,莫声谷只觉自己的这个师侄情窦初开地早了些又手段过于拙劣,当下拍着他的肩道:“太师父已修书一封去峨嵋请灭绝师太收徒,周姑娘不久就该去峨嵋啦。”

    宋青书猛然抬起头望住莫声谷,胸口一阵阵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胸臆间拼命往外挤压。他的耳旁一片喧嚣什么都听不到,眼前只见到莫声谷张着嘴一开一合地仿佛在说话又渐渐化为一团血雾。片刻后,他心中压抑着的悲抑与愤懑终于化为一口热血箭一般蹿了出来。

    宋青书在今年的初雪声中醒了过来。宋远桥并不允许他起身,他却已经在明湛的探望中知晓在汉阳一带办事的静玄师太后日便将尊师命带周芷若前往峨嵋。这一世,她终究没能在武当过年。武当与峨嵋相距甚远,只怕过年时她仍在路上。所以,这一世,也不需要他偷偷将包了铜钱的饺子放进周芷若的碗里。

    第三日,峨嵋派的静玄师太如约来到武当拜会太师父之后便带走了周芷若。宋青书偷偷换了衣服一直站在金顶目送着周芷若与静玄师太离开,一直到山路上再看不到她俩的身影都久久不愿离去。莫声谷原本找宋青书找地着急上火,可见到他那副情根深种病骨支离的模样又不忍责怪,只陪着他站了许久。眼见山路上再也看不到那两人,莫声谷便要开口催促宋青书回去养病,却见宋青书忽然坐下来随手拔了两枝枯草在指间灵活翻转,不一会,一只栩栩如生的蚱蜢就立在他的掌心。

    莫声谷看地有趣不禁伸手拿来把玩。“七叔都不知道你会做这个。”

    宋青书移开眼闷闷不乐地道:“周姑娘教我的。”自然,也是上一世的事。在上一世,周芷若未曾出现之前他的生命里只有习武读书,周芷若出现之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莫声谷此生从未识得情滋味,见师侄这苍白荏弱的面色也是束手无策,叹了口气劝道:“武当与峨嵋素来交好,你殷六叔便与峨嵋的纪姑娘订有婚约……”

    “七叔,我不会喜欢周姑娘的。”宋青书拿回那只蚱蜢,语调虽轻言辞中却透出一股异样的决绝与冷酷来。“我对周姑娘,绝不敢肖想,来日相见必掩面而走!”说罢,内劲一震掌心再松开时那只蚱蜢已成草屑随风而逝。

    第7章 武当三代首座

    冬去春来,转眼两年过去。宋青书已由一名未知世事的童子长成翩翩少年,眉如远山目似朗星,俊美之中带着三分轩昂气度,当真是芝兰年少玉树琼枝。又因两年前与周芷若相逢一面之事,原本崖岸自高的性情之中平添了几分沉郁守静,反倒显得谦冲可亲起来,令人一见之下自然心折。宋青书并未出家,却因太师父是道士又住在道观之中,因此在武当山上时总随着爹爹宋远桥常作道家打扮,寻常一身青石色的道服穿在身上更是显得飘逸出尘,使人无端向往起传说中的瑶池阆苑悬圃蓬莱。宋青书既为武当三代大弟子又是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独子武功修为自是极受关注平日练功也多受磋磨,好在他性子沉毅虽有爹爹及几位师叔重压也从不言苦,两年来武功身手大有长进。

    时值二月草长莺飞,武当山上摆下阵势考校门下弟子武学精进。宋青书自随着爹爹宋远桥习武起便已极为熟悉此类考校且每年都牢牢占据三代首座的位置,对今年的考校自然也是驾轻就熟地很,在考校时非但没有放下平日的文武功课,就连二师叔俞莲舟交托给他抽空指点同门师弟的任务也不曾敷衍。这一日,他正在真武大殿上指点四师叔新收的入室弟子唐剑麟最基础的武当剑法十三式,这十三式乃武当剑的十三类基本剑式,包括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武当剑法种种剑招若是拆解开皆不出这十三式。唐剑麟新近入门本次考校勿需列席,眼见宋青书一遍遍地为他演示最基本的剑招唐剑麟自己反而不好意思,当下言道:“宋师兄,明日便要开始考校剑法,不如这‘翻格’之法由我自行演练?”

    “无妨,”宋青书上前握住唐剑麟的手腕一边演示一边指点要领,“手心向内速旋,剑刃由下自上翻格。”非他托大,而是宋青书已是两世为人二十多年的武功修为再加上这两年的苦练,若是在考校时失手才是咄咄怪事。况且前世死后唯有方振武与唐剑麟有心为他祭奠,便是为了这份心意,宋青书都要格外尽心尽力。

    “可是……”唐剑麟仍想说服宋青书。

    “专心凝神!”宋青书却只要他专注于剑,“我武当考校门下弟子考校的是水滴石穿而非一日之功。”

    唐剑麟闻之一愣,当下持剑而立作揖为礼肃声道:“谨受教!”唐剑麟入武当时日不久却也见过宋青书与其他同门弟子对阵,当真是赫赫之威不可逼视。如今听他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再回想去年雨季时常常见到宋青书在太子坡瀑布下辛苦练剑的情景,自然明了他所言非虚,对这位武当三代大弟子又多了几分敬重。

    然而宋青书的这句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却有不同的效果,同样在真武大殿上练剑为明日的考校做准备的冯默之这时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先是抱着剑恶狠狠地盯了他们一会,片刻后又重重地冷哼一声。去年考校时冯默之尚未轮到对阵宋青书便已败在师兄方振武之手,今年他全力钻研剑法对轻功与拳法皆草草应付考校只得了一个中平,如此忍辱负重只为了在宋青书最为擅长的剑法一道上彻底打败他实现自己当年的诺言。就在明日,他便将实现这个愿望!可是自己专心一志严阵以待的一件事在宋青书的眼中根本无足轻重又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下抬起长剑以剑鞘指着宋青书飞扬跋扈地道:“宋青书,明日之战我必要你一败涂地,输地惨不堪言!”说罢,又是神色嚣张地狂笑一声,扛着剑扬长而去。

    宋青书无奈长叹,自两年前那一战之交冯默之便盯上了他,处处要与他争个高下当真是烦不胜烦!只恨他没有早重生一日也可避开如今这丢不下甩不掉的麻烦。只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青书虽重生一世行事为人更为沉稳谦光,可骨子的傲气终究无法轻易舍弃,他即已表示过歉意而冯默之又不愿接受,也就无心多做努力。不过是,你要战、我便战!

    次日武当门下三代弟子剑法考校如常开始,首轮对阵的两人便是宋青书与冯默之。宋青书乃三代弟子里的大师兄又常年占据首座的位置,有他出战自然多了不少二三代弟子围观;有昨日冯默之在真武大殿内放下豪言,围观弟子便又多了一成。

    武当诸侠对这些内因心知肚明却也并不点破只吩咐开始考校。宋青书与冯默之相揖为礼,礼毕冯默之便率先拔剑抢攻,他剑法奇快不过一呼一吸间已然出了三剑,宋青书却并不急于拔剑出鞘顺着冯默之的攻势飘然而过,轻描淡写地便避开了几下极狠辣的杀招。

    冯默之却是少年心性受不得半点激将挑衅,眼见宋青书连剑都未曾拔出当下冷声数声,连声道:“好!好!好!”抢步上前,手腕一抖,长剑洒出十数朵剑花向宋青书刺下。宋青书疾旋手中长剑,顿时将其攻势化为无形。然而剑鞘防守远不如长棍严密,冯默之窥中一处破绽当即挺剑刺入,宋青书急忙抽身而退反手握住剑柄,手腕一抖一抽,脱剑出鞘,左手手捏剑诀,右手向上反截,赫然是一招“画土分疆”。冯默之招式用老,当即回剑闪避,心中愈发圭怒。原来冯默之习武虽有天分无奈口舌笨拙,平日说话“香”“疆”不分,“分疆分香”,岂不闻曹操“分香卖履,留恋妾妇”的传说?因而认定了宋青书这是在将他比作妾妇有心羞辱。他面色一变猱身抢上,剑招越攻越急,不过是数息间已攻了十七八招。

    台上两人打地精彩,台下观战的张松溪却是大感意外。在轻功与拳法的考校中冯默之都表现平平,未料剑法考校竟是眨眼间已与宋青书交手数十招仍游刃有余不显败迹。他心中生疑不由转眼去看冯默之的授业师父俞莲舟,不料竟在此时冯默之抢得先机一轮快攻,攻势犹如覆盆密雨,俞莲舟心中得意竟猛站起急速道:“飞花穿叶、仙人指路、长虹贯日,攻他下三路!东山高卧!长河月圆!快!唉……”竟是在台下亲自指点冯默之与宋青书交手。只是冯默之终究不是俞莲舟,剑招使地却没有俞莲舟说地快,到“长虹贯日”一式时已被宋青书以一招“投木报琼”轻轻巧巧地卸去,到以“东山高卧”一式侥幸避开宋青书的反击之后已再无余力使出“长河月圆”。眼见宋青书将以一招“手挥五弦”了结这次对阵,冯默之竟忽然使一个狼狈至极的“铁板桥”避开,手中长剑又诡异地自腰间斜斜刺出直取宋青书手腕。

    此招绝非武当剑法,围观的众弟子竟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

    宋青书收剑闪避,只这一瞬的功夫已足够冯默之重整旗鼓,两人又接连交手,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只是冯默之剑法不如宋青书高明,内功也不如宋青书深厚,再度交手也不过十数招便又落败迹,这一次竟是又仰赖那诡异至极又险到极处的莫名剑招解围。

    围观的武当弟子皆面色有异以为冯默之此举不妥,武当诸侠却并不在意。与冯默之对阵是宋远桥的独子,宋远桥却率先笑道:“冯默之带艺投师,武当却还没有那么霸道的规矩入了武当门下便不准用家传武功。”

    俞莲舟也笑道:“将来行走江湖,也不是人人都学武当剑法。”

    莫声谷心头一动,当下问道:“二哥也以为青书可以行走江湖?”

    俞莲舟尚未开口,宋远桥已答道:“且看这一场比试。”

    武当诸侠中张松溪最是醉心武学,此时正拍着膝头连声感叹:“冯默之的这路剑法奇诡却又奇巧,当是高人所为。先人的武功修为绝世风采真是令人追慕!”言罢便将目光转回台上,双目一瞬不瞬。习武之人向来对窥探他人武学之事极为不耻,然而真正醉心武学之人若是见到从未得见的武功法门又怎会忍得住不见猎心喜?张松溪嘴上不说,心中也是盼望他们能多对阵片刻,好让他多见识几招。

    宋青书却是与张松溪心有灵犀,此时竟不再主动出手只管见招拆招,想看看冯默之究竟还有多少从未见过古怪招式。宋青书此举实乃托大,从来遇敌对阵讲究的是先发制人,处处抢快,着着争先。如今他将先机拱手相让又对冯默之的剑法一无所知难以区分冯默之出招的虚实,稍有不慎不但不能取胜更会伤在冯默之之手。然而,数十招相交下来他竟安然无虞且仍牢牢占据上风。

    张松溪看地生疑,当下出言问道:“青书,如何得知冯默之剑招虚实?”

    俞莲舟乃冯默之的授业恩师,对他更为熟悉,当下答道:“冯默之出手有个习惯,但凡实招,大拇指总要压一压剑柄。青书……应该不知道。”他又细细观察了片刻,眼见冯默之但凡出的剑招并非武当剑法宋青书总要下意识地侧一侧脸颊,忽然大笑出声。“吾得矣!”又回头招呼莫声谷,“七弟,你且看青书!你教的好徒儿!”

    原来宋青书之所以能分辨冯默之剑招的虚实靠的不是看却是听。自从莫声谷接替宋远桥教授宋青书剑法,不久便发觉宋青书在剑法上虽有天分无奈腕力不足,使出来的剑招力度不够。他为训练宋青书的腕力绞尽脑汁,一日在汉水之滨见到船夫摇橹之辛劳便想到办法令宋青书每日在水中练习剑法两个时辰,得至雨季又令他到瀑布下反复练习最基础的十三式。这项训练令宋青书苦不堪言,第一日的训练才不过进行了一个时辰便几乎要淹死在湖中。挣扎着爬上岸却又被虎视眈眈的莫声谷一脚踹下,言道不完成每日训练便不准上岸歇息。如此训练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不是重生一世年岁已大只怕早已向宋远桥哭诉哀求。有这般铁血的师父逼迫,宋青书无奈之下只得自行想法取巧,两年下来不但腕力大有增长,听声辨力的本领更是高妙,只为了在练习中每一剑刺出能省下几分力。

    有俞莲舟提醒,莫声谷也发觉了宋青书掩饰两年的秘密,当下啼笑皆非。

    宋青书已然试探出冯默之那一路怪异剑法只有四招决意速战速决,忽然抢步上前向冯默之刺出十数剑,宋青书轻功极佳,此时绕着冯默之出剑便好似同时有十几个宋青书如影子般围住了对方从四面八方向他出手。围观的武当弟子见识不深,只当冯默之用一路奇诡剑法缠住了宋青书使他无法取胜,现在见宋青书出手反击竟是以一招武当弟子人人皆会的“太极两仪”便将剑刃架在了冯默之的颈项上,当下轰然叫了声好!武当诸侠也忍不住面露得色,宋青书的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气凝如山剑意凛然,俨然一派大家风范。不料冯默之毫不在意宋青书的剑刃径直撞向对方,宋青书抽剑反击取冯默之肋下。冯默之仍不肯退长剑刺向他心口,宋青书疾退一步踢中冯默之膝弯,冯默之立时向着宋青书迎面跪倒手中长剑却从身下反挑对方右臂。宋青书反手一带,挑飞冯默之手中长剑,剑身又重重地抽在他的面颊上,冯默之的脸颊当即红肿见血;而冯默之的长剑也已在宋青书的右臂上留下了一条数寸长且深的伤口,血流如注。两人这几招交手当真是兔起鹘落迅如闪电,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宋青书的长剑已指向冯默之的咽喉。这一次,他再无反击之力。

    “放肆!”张松溪身为评判率先跳上台怒斥冯默之,“第九十六招你已败阵,为何不弃剑认输?”

    冯默之半边脸颊高隆,嘴角都渗出血沫来却仍是梗着脖子道:“若是遇敌对阵,他下不了杀手,死的便是他!”

    张松溪怒不可遏,厉声道:“如今却是与同门较量!同室操戈,该当何罪?冯默之,我且问你,你学的究竟是君子之剑抑或小人之剑?”

    冯默之闻之一愣,片刻后方垂头丧气地向张松溪施礼道:“弟子领罪!”

    张松溪忍不住摇头叹息,冯默之与宋青书之间的一点意气之争他也不是一无所知,因而只道:“权且记下,考校之后一并处罚!”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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