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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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天]名门正派不易做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22节

    张无忌出手扶住了宋濂含笑称是,耳边却忽然听到宋青书低声言道:“张师弟,你既有此良方,还望你坚定信念、排除万难、切勿动摇。”

    这段时日以来观其言察其行,张无忌早知宋青书已是今非昔比,不负武当威名。可出于本能,他仍是忍不住回道:“宋师兄,如今不当皇帝也能立下万世不拔之功勋,你当真半点也不动心?”

    宋青书闻言不由哑然失笑,直白地问道:“我若要争,你肯让么?”

    张无忌再料不到宋青书居然这么直接发问,当即一愣。

    “所以,就这么定了。”宋青书当机立断地道,“我想救人便去救,你要杀人便去杀!我不信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胡话,战阵之上剿灭敌军处斩俘虏我从不后悔,可这世上毕竟还有很多汉人、党项人、色目人,甚至蒙古人,他们的双手不曾沾上鲜血,他们不该有这样的命运!无忌还望你率领义军早日赶走鞑子,还天下清明。我这里还有一份火药的配方,助你攻城略地之用。武当派的财力物力,你若有用,也尽管开口。从龙之功武当派不稀罕,救世济民,什么时候都义不容辞!”

    宋青书此言一出,张三丰连同武当诸侠便已大声叫好。程立言更是兴奋,当即上前向宋青书躬身一礼道:“宋少侠,你的性子我明白,你当皇帝我本不看好。然而方今之世,行当大乱,群雄逐鹿,各尽所能。多少豪杰为了雄途霸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唯有宋少侠为了百姓黎庶情愿再退一步,程某为天下苍生谢宋少侠仁义之恩!”

    张无忌也是感慨万千,他虽也知火药配方,可却也知道宋青书如今甘心将配方交出,又答应倾武当之力帮他,的确是心下无尘与世无争。想起自己先前因偏见对他的折辱,他更是羞愧,只抱拳道:“宋师兄,无忌先前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你大人大量,切莫放在心上!”

    宋青书没有说话,只望着张无忌轻轻一笑。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那一年是元至正二十五年,公元1365年,农历六月初六,芒种时分。武当派第三任掌门人宋青书以天下大势三问海内大儒宋濂,最终参透帝制弊端,与明教教主张无忌定下三权分立的治国之法,启华夏民族千年治世之始,史称武当之议。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咳咳,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青书≈无忌:…………

    第128章 武当心事(上)

    张无忌在武当派留了整整三日,与张三丰、宋青书、宋濂、杨维桢、程立言五人分说西方国家三权分立的政治体制。三日后,张无忌携周芷若、范遥、韦一笑三人离开武当返回明教,约定待他与周芷若大婚再与师门相聚。临行前,张无忌向宋濂表达了请他出山相助的美好意愿。怎知宋濂竟笑道:“张教主的三权分立之说天纵奇才惊世骇俗,老夫已是沉溺其中,分神不得了!”此后,宋濂将张无忌所言一一撰录,写下多本论三权分立之法在中原运用的著作,便是日后的《华夏宪法》的由来。

    张无忌心知宋濂心向宋青书,见他拒绝延揽也并不勉强,只在心中暗道要早日着手找明初历史上一些出名的文臣来相助,这便与武当上下道别而去。

    却是宋青书心知宋濂一向心系天下,为了百姓断首不惜,眼见张无忌离去,他不由诧异地问道:“宋先生何不下山相助?”

    宋濂闻言不禁糟心地望了宋青书一眼,怒道:“你的功课做完了?”

    宋濂此言一出,宋青书登时哑口无言。宋濂是海内大儒,多年前刚来武当便曾试过他的诗文。宋青书曾以为自己不算学富五车,三车也是有余,怎知宋先生却轻蔑地道:“果然是武人粗鄙,犹如井底之蛙。学无止境,以你如今所学,不过发蒙而已。”这一番话不止将他堵地无言以对,太师父和爹爹他们更是面上无光。这些年来宋濂经常要他多多闭门读书,又布置下诸多功课不时查问,稍不如意便破口大骂以至责罚。宋青书心知宋濂对他寄予厚望,也不敢不从。只是如今主宰天下有更好的人选,宋濂仍这般不依不饶,宋青书却是不免有些委屈,不禁低声叹道:“青书一介武夫……”

    怎知他话未说完,宋濂已然高声吼道:“既知自己乃是一介武夫,不过胡乱识得几个字,便更当知耻而后勇!还不给我滚去念书!你离家多时,这些时日落下功课全都给我加倍补来!”

    宋青书见宋濂怒发冲冠登时噤若寒蝉,他深知宋濂骂功了得妙语连珠,当下再不敢多言,落荒而逃。

    宋濂本人却是怒火难消,回房后又翻出不少经史子集要宋青书再行研读,方才稍稍顺过气来。当晚,宋濂应程立言这位老友的邀约,前去与他小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程立言终于发问:“这位张教主,景濂以为如何?”

    宋濂望着面前的酒杯一阵,低头抿了一口酒,轻声道:“经天纬地之才!”

    程立言听宋濂对他的评价这般高,当即心下一松,笑道:“他竟不曾请你下山相助?”程立言知他这位老友甚深,他心存百姓又身负治世安民之才,得他相助如虎添翼,张无忌不可能不明白。

    怎知宋濂却是沉默地摸着杯底微微摇头,许久方道:“我推拒了。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审时度势顺势而上的本事更是了得,绝非人主之相。”

    程立言即刻一愣,片刻后,他将顿在半空的筷子缩了回去,苦笑着问道:“莫非你至今仍看好青书?”他与宋青书关系更亲,看着他长大,自然知道他的毛病,不由再度劝道。“青书虽有才干,可惜天生多愁善感,宥于情伤于情。这样的人,做朋友、做对手都痛快,唯独不能做皇帝!”

    程立言的这番话宋濂也不知听过多少回,然而他却也自己的考量,当下回道:“元廷暴虐,天下百姓受其苦毒久矣。将来,百姓需要的是一位仁君!重情义绝不是错,只要他知道取舍。”

    程立言放下酒杯,一声长叹。“然而于青书而言,最难的便是要他将手中剑对着自己人。张教主既已自告奋勇,景濂又何苦为难他?况且,张教主雄才大略立下志向改变帝制,行三权分立之法,日后涤荡陈腐,我中原时局为之一新,不好吗?”

    “张无忌雄心勃勃,他日尝到了这权利的滋味,还能罢手吗?”宋濂闻言却只是无奈摇头,“三权分立之法的确是开天辟地,耳目一新。只是这中原大地从来都不缺野心家,纵然张无忌能够把持住,也难免他的属下邀宠献进。”说到此处,他不由冷哼一声,语调轻蔑地道,“明教传承三十余代,这其中不无天下清明的时候,他们却矢志与朝廷作对,当真是为了解民倒悬吗?”

    宋濂这般说辞,程立言亦是一阵默然,半晌才道:“青书心下无尘超脱自在,已得道家清静无为之精髓,你既爱惜于他,又何苦将他羁入樊笼?”程立言与宋青书相处日久,深知他为人重情,若是走上那个孤家寡人的至尊之位却是难免痛苦,自然心下不忍。

    哪知他的这番说情宋濂竟全不为所动,只用力一拍几案,怒道:“这混小子,哪里是清静无为?我看他担子一卸,竟是浑身轻松,根本就是不求上进!武当派,养出了你们这帮懒骨头!”

    眼见老友怒火中烧,连自己也给扫了进去,程立言当即不再言声,只管低头喝酒。但求一醉,落个清静!

    此时此刻,程立言与宋濂二人话题的中心宋青书,正在自己的斋堂里头大如斗地补这大半年以来落下的功课。论起来,他自认也算是伶牙俐齿,可若是要与宋先生辩口舌,那便是老寿星上吊。吵也吵不过,打又不能打,宋青书重生一世最明白的便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七个字。

    宋远桥来到儿子的斋堂,看到的便是这个场面,登时微微一笑。此情此景,却是难免令他想起宋青书幼年时随着他读书识字的情景。他心中一柔,缓步走上前来,轻声道:“宋先生考校你功课,也不急在这一时,莫伤了眼睛。”

    见到宋远桥来此,宋青书急忙搁开了功课,起身喊道:“爹爹!”

    宋远桥伸手一摁他的肩头,感受到他掌下的身体形销骨立,当即皱眉道:“你七叔说你这段时日受了不少伤,回到武当还得好好静养一段时日,你脱了衣服让我看看。”他见宋青书面露迟疑,不禁又道,“怎么,你六婶要看你说男女有别。如今连爹爹要看,你也不愿吗?”

    宋青书神色一顿,只轻声道:“些许小伤,爹爹……”

    “是不是小伤,爹爹看了自然明白。”宋青书话未说完,宋远桥便已出声打断了他。

    宋远桥这般所言,宋青书再不能推诿,只得低头慢慢解下了腰带。宋青书这番出走数度遇险,身上的伤自然不是些许小伤这么简单。况且莫声谷早已将其所知的一切如数告之宋远桥,宋青书身上新添的伤痕更无一处能逃脱他的双眼。感觉到宋远桥的手轻轻地触碰在他背上的那条刀伤处,宋青书背部的肌肉不禁微微一抽,低声道:“爹爹,我知错了,日后再不会轻易涉险……”

    宋远桥却不回话,许久方叹息着道:“山上风寒露重,先把衣服穿上。”

    宋青书闻言如蒙大赦,急忙伸手捞起了身边的衣服。待他整束衣冠,这才发觉宋远桥竟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面前,疲惫而哀伤地望着他。宋青书见宋远桥神色苍茫,隐约好似他上一世时见宋远桥的最后一面,当即心中巨震,急忙上前唤道:“爹爹?爹爹!”

    宋远桥怔愣了片刻方才回神,只笑着喟叹。“宋先生看不上我等武人,以为我们性子粗疏想法简单,我却要说他是念书念傻了。我的儿子如何是温文尔雅恭谦下士,分明是性烈如火宁为玉碎!”

    宋青书心下一恸,急忙跪了下来,拉着他的手道:“爹爹,孩儿知错了!”

    “你知错了?你知什么错?”自宋青书重生以来,这一句“知错了”宋远桥也不知听他说过多少回,每一回都伴随着他身上更重的伤势。宋远桥听到如今早已烦躁不堪,他心火旺盛竟是即刻扬手要打。只是方一注意儿子那比半年前更为瘦削的身形和平静的目光,这一巴掌又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许久之后,他黯然一叹,缓缓地收回手臂,低声问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曾爱惜?你既心高气傲,若是不服无忌,为何要认不如无忌?若是当真心服口服,又为何要一走了之?”

    宋青书见宋远桥神色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忙道:“爹爹,孩儿当时诸心纷乱六神无主,孩儿……孩儿……”

    “为何?”宋远桥目光炯炯地望住他,“青书,你自幼便在武当长大,爹爹待你如何、你太师父待你如何、你诸位师叔待你如何,你当真不懂吗?为何要令长辈们这般为你忧心?”

    宋青书沉默了一阵,忽然低声嘀咕:“若是不为我忧心便要腾出手来为无忌忧心,那还是为我忧心为妙!”宋青书此言一出,宋远桥几乎没被气了个倒仰,手指哆嗦着指向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宋青书却好似是破罐子破摔,愈发振振有词。“无忌师弟心怀天下,我自然不如他,孩儿只愿管好武当的一亩三分地便是!他要天下,就由着他去吧!”

    宋远桥直到此时方深深喘过两口气来,忽然言道:“青书,你七叔早已与我说过他与无忌的一番谈话。无忌他雄心……壮志,当日爹爹不曾问过你便将武当庶务交托于他,的确是爹爹的疏忽。可爹爹心中从未以为我宋远桥的儿子会有半分不如人,你懂吗?”

    宋远桥此言一出,宋青书立时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他忽然微微侧过脸去,竟连看也不肯看宋远桥一眼。

    宋远桥却是熟知儿子的脾性,只叹息一声,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果然摸到了一手的泪痕。他无奈叹道:“青书,你已长大成年还是这般爱哭,当真……”

    “当真不如无忌坚毅!”宋青书满脸忿恨地将话补完,咬牙切齿道,“为何总是无忌?”

    宋远桥见儿子这般气急败坏,也是哑然失笑,万分不解地发问,“你待融阳一向亲善,为何偏偏对无忌……”说到此处,他心下一顿,竟是想起了那天他们父子争执之后原是张无忌追了出去。“那天是不是无忌对你说了什么?”宋远桥恂恂君子,凡事罪己从不诿过于人。这一回他们父子吵架,宋青书愤然出走,他先是恼恨自己宠坏了孩子,后又罪责自己考虑不周。直至莫声谷回来,将他与张无忌关于灵蛇岛一事的一番对话向他和盘托出,他方才意识到原来无忌孩儿并非如他心中所想的那般淳厚。此时再回想当初他们父子吵架,除了那一句“你比得上无忌吗?”,其他的话却也并非重到让儿子伤心到非出走不可的地步。

    宋远桥的确一语中的,他话音方落,宋青书的目光便猛然一缩,即刻扭过头去。隔了半晌,他方低声言道:“无忌说了什么不重要,此事原就是孩儿自己的过错,是孩儿心里放不下,令太师父、爹爹和诸位师叔为我忧心。如今我已大彻大悟,便不必再追究了。”

    宋青书这般所言,宋远桥的神色更是古怪,不由低声问道:“可是因为周掌门?”

    宋远桥竟在此时提起周芷若,显然原非宋青书所料,他即刻一愣,只怔怔地望着宋远桥。注意到宋远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宋青书更是狼狈,忙道:“爹爹想到哪里去了!”

    宋远桥早听了莫声谷与殷夫人关于周芷若陷害儿子一事的“谗言”,如今见宋青书忙不迭地出口否认,好似至今仍没出息地维护周芷若,他心中更是认定了这便是实情。他本性仁厚是个老好人,可遇着这种事竟也难得地神气森然了起来。“周姑娘绝非你的良配,莫说她如今已是无忌的未婚妻,便是他们没有婚约,这个儿媳妇我也绝不会认的!你若要她,就不要认我这个爹!”

    上一世他心心念念地想着周芷若,可却无人认同。如今他早已看清一切,自己丢开手,长辈们反而屡次将他与周芷若扯到一起,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宋青书再也跪不住,直接自地上跳了起来,高声嚷道:“我不喜欢周掌门!我不喜欢她!我没有对她恋恋不舍!爹爹你要我怎样才能信我啊?”

    “此话当真?”宋远桥见儿子这般激动,倒也略有些信了他,只满脸疑惑地问道,“可为何这些年来,你……你处处待她与众不同?”

    宋青书微微一愣,许久方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只见他背转过身,好似不敢面对宋远桥,只闷闷不乐地道:“那时,孩儿是个蠢物!”说着,他忍不住一头撞上了桌面,哀叹道,“爹爹别再提她了!”

    宋远桥见状几乎没喷出笑来,他深知自己的儿子心高气傲,若非当真丢开手,是绝不会说出这一句来的。无论他之前对周掌门抱着怎样的感情,如今他既已认清,那便再无后患。想到此处,宋远桥终是忍不住舒心地叹了口气,又问:“不想当皇帝,也是真心实意?”

    提起这件事,宋青书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认真地点头答道:“这一回为了躲避元兵的纠缠,七叔带着我与融阳躲入了元廷的皇宫。皇室生活奢华无比,七叔说这些都是民脂民膏百姓血泪。可孩儿……”说到这,宋青书竟是自失一笑。“……孩儿其实挺喜欢的。孩儿生来任性妄为,当了皇帝只会害了天下百姓。无忌师弟既然自认英雄了得,能够严于律己担此重任,我又何必非得跟他抢?”

    宋青书这般老实,宋远桥不禁又是一叹。“你这一回出去,的确懂事了不少。”可是想起张无忌,他又头痛。“青书,你以为以你无忌师弟的个性,真能当好这个皇帝?”灵蛇岛一事他的确是当机立断,可也未免有些冷酷无情了。

    宋青书愣了一会,只默默摇头。“孩儿不知道,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顿了顿,他不禁又道,“权利是会改变一个人的,这史书上的帝王,有多少是未登基前是一个模样,登基后又变了一个模样。后人只道他这是一朝权在手,便本性毕露。孩儿却以为,未登基前,未必就不是他的本性。孩儿只愿他的三权分立之说,并非当真为了骗太师父、骗我才是。”

    宋远桥也是默然,这天下兴亡牵涉万民福祉,一言一行都是战战兢兢,唯恐有半分差错,万死难赎其疚。那日青书所言“如临深渊”岂是说假的?无忌孩儿迎难而上,一便是一窍不通,二便是大智大勇。如今,宋远桥所能做的便只有诚心祷告,希望他是后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濂:果然是武人粗鄙,犹如井底之蛙。学无止境,以你如今所学,不过发蒙而已。

    青书:…………

    宋濂:果然是武人粗鄙,犹如井底之蛙。学无止境,以你如今所学,不过发蒙而已。

    无忌:宋先生,不如我们来聊聊物理、化学、政治经济学、社会管理学、犯罪心理学……

    宋濂:…………

    导演:神马是差距,这就是差距!

    第129章 武当心事(下)

    武当当晚的夜谈共有三场,这最后一场却是在张三丰的斋堂内。听过莫声谷汇报灵蛇岛一事他听赵敏、周芷若、张无忌三人截然不同的三种说法,张三丰背着手站在八卦前沉默了许久。“家国千秋万载功业……无忌孩儿……无忌……”他连叹数声却最终没有对张无忌的选择做出任何评价。

    莫声谷心知师父心中最是爱重张无忌,此时见张三丰神色郁郁,不由劝道:“师父,无忌孩儿自幼颠沛流离历经世情冷暖,行事偏激些也是难免。然而以他如今这身份,能够慧剑斩情丝于大义无损,也是难能可贵了。”

    张三丰哪里不知莫声谷这番说辞全是为他解颐,想他少年时原是最为正直不过,眼中不容半粒沙,如今却也渐渐成长,张三丰心中更是感慨万千,不由道:“声谷,你比以往平和了许多。”

    张三丰当面赞赏,莫声谷却并不表示欣喜,反而低声叹道:“徒儿自幼在武当长大,恩师慈爱兄弟和睦,人情经济皆是一窍不通。只当为人正直无私重义轻财方是好汉。如今回想往日种种,自以为英雄了得,却实不曾体谅旁人的苦楚与为难,心中确然愧疚。”

    张三丰听莫声谷这般所言,顿知他是大彻大悟,比以往更为通达透彻,这便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声谷,丐帮之事你又如何打算?”

    莫声谷听张三丰提起他的丐帮帮主之职,当即起身正色回道:“史帮主临终遗命,徒儿不能拒绝。然徒儿心中始终当自己是武当弟子,待徒儿完成史帮主心愿为丐帮另选贤良,徒儿还是要回武当来。”

    哪知张三丰却摇头道:“现下天下离乱,你既是力所能及,便该多做些为国为民之事。你的孝心,为师心中明白。只要你能有用于百姓,便是不能日日承欢膝下,为师心里也高兴。况且丐帮一向矢志抗元,连为师都是听着丐帮的英雄事迹长大,倘若就此沉沦未免可惜了。”说到此处,他不由微微一笑。“依你侄儿青书所言,元兵输了安庆这一战,早晚要来找咱们武当派和丐帮的晦气。如今青书回来,武当的事你不必忧心,却是丐帮……”

    武当派人强马壮纵然元兵来袭料想也讨不得好去,相比之下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丐帮就是个软柿子了。莫声谷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便道:“徒儿正有此意,此次前去丐帮便打算尽早召开丐帮大会,群策群议,定下丐帮日后的前程。”

    莫声谷这般打算,张三丰却也赞同。张三丰心知他这小徒弟自幼心性爽直又不曾处置过庶务,于人情世故可说是最为单纯不过,便神色认真地嘱咐他道:“你是我武当弟子,虽任了丐帮帮主,凡事也不要过于专断。须知丐帮历代的规矩荣耀,绝非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帮主一时三刻便能弄清的,别因好心反而冷了丐帮英雄的心肠。你心性粗豪处置帮务却偏偏是个水磨功夫,行事手段也要软和些才好。可倘若牵涉家国大义,宁可不做这帮主也万万不能有半点苟且!”

    莫声谷见张三丰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是神情肃然,当即低头称是。

    大半年前,莫声谷因宋青书出走方下山寻人。如今归来,不但宋青书成长了不少,莫声谷身上的冲动鲁莽也已不见踪影,愈发显得沉稳可靠。张三丰眼光老辣自然看出他这小徒弟如今可再不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而已沉淀为坚不可摧不动峰,不可战胜。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主张和事业,哪能日日陪在他身边呢?张三丰虽觉欣喜,却也难免有些失落,自知将来这含饴弄孙之乐却是要指望仍在喝奶的殷融阳了。想到这些,张三丰也心知剩下的话他也不必多费唇舌,莫声谷必然是早已明白的了,便只望着他黯然言道:“多回来看看师父便是!”

    莫声谷眼眶一热,当即跪了下来,抱着张三丰的双膝泣道:“若非师父养育之恩,哪有徒儿今日……徒儿不孝,请师父勿以徒儿为念,保重身体才是……”莫声谷生性坚毅,不是能伤离别的人。然而他这一回离开,却是早已打定主意若非洗清了心头的罪孽,他是绝不会回来了!

    张三丰不知莫声谷的心思,见他这般动情,眼眶亦是微微泛红,只摩挲着他的背脊轻声安抚。“痴儿,痴儿!你在外行侠仗义生活顺遂,便是孝顺为师了!”

    第二日,莫声谷又特地去见了三哥俞岱岩。方进入斋堂,入眼便见着俞岱岩正坐在棋盘边一边把玩着棋子一边思考眼前的残局。莫声谷早知俞岱岩擅棋,喜欢四处搜寻残局棋谱破解,却也不以为意,只大步走了进去喊了一声:“三哥。”

    俞岱岩见莫声谷出现便是一愣,笑道:“今天吹的是什么风,你……”

    莫声谷与俞岱岩兄弟情深,听俞岱岩这般所言当即抢白道:“我来看望三哥还需特地吹什么风吗?”

    俞岱岩闻言不由哑然失笑,只道:“你跟青书混久了也染上了他的毛病,这般伶牙俐齿!”说着,又行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

    岂料提到青书,原本满面春风的莫声谷神色忽然一顿。过了一会,他将手中的茶杯缓缓地放回桌上,轻声道:“三哥,我有些话不知道能跟谁说,只能来找你。”莫声谷入武当时张三丰已是耄耋之年,精力大为不济。他是跟着师兄们长大,由师兄们传授武功。宋远桥虽说个性仁厚可却是大师兄,那时武当的庶务已压在他的肩头,除了传授武功也分不出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来陪伴莫声谷。二师兄俞莲舟性格又十分方正,不是能有耐心哄孩子的人。反而是排行老三的俞岱岩,只比莫声谷大了十多岁,莫声谷刚开始习武时,恰巧是他初出江湖的时候。他在江湖上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回来总与莫声谷分享。是以,莫声谷儿时却是与俞岱岩最亲。

    俞岱岩心知他这师弟心性粗疏,万事不萦于怀,此时见他愁眉深锁只觉有趣,不由笑道:“有什么秘密不妨直说,三哥一定不告诉别人!”

    俞岱岩的这一句,是他与莫声谷小时候常见的对话。然而如今莫声谷早已长大成人,俞岱岩这般逗他,换了以往莫声谷只怕早已恼羞成怒。可这一回,他却只是神情苦涩地微微一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俞岱岩心思细腻,自知如莫声谷这般粗心之人若是犯了心事才是棘手,顿时无心打趣,正色问道:“究竟何事?”

    莫声谷抬头望了俞岱岩一眼,只觉心中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隔了半晌,方低声言道:“三哥,我……我不回来了。这次去了丐帮,我不回来了……”

    武当七侠情同手足,俞岱岩听莫声谷这么说登时勃然变色。“为何不回来?”他深知莫声谷为人重情重义,绝不会因为当了丐帮帮主就不把师门放在眼里,当即追问:“七弟,你是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了?莫非是丐帮之中事有不协?可要禀明师父,派人援手?”

    “不,不是丐帮。”莫声谷神色黯然,又是一叹。“是我自己……我不能再回来。恩师养我育我,教我武功导我向善,我不能毁了师门清誉,害了青书!”

    莫声谷这般所言俞岱岩更是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满脸困惑地问道:“这跟青书又有什么关系?”

    莫声谷沉默良久,方横下心缓缓言道:“当年纪姑娘背弃婚约与杨逍有染,青书开解六哥时曾说过一句话,情之所钟,身不由己。我竟到了今时今日,方才明白。”

    俞岱岩不明就里地看着莫声谷,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莫声谷再多说一个字。隔了半晌,俞岱岩忽然回过味来,猛然瞪大了双眼,压低声难以置信地发问:“七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糊涂了吗?”

    “我也希望我是糊涂了,我也希望事实不是如此,可是……”莫声谷再也说不下去,只静静地闭上了双眼。“……我不能再回来了!在没有洗清这些罪孽之前,我不能再踏上武当半步,也不能再见青书!”

    俞岱岩彻底呆住了,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七弟和青书?这……这太过匪夷所思,太过超出他的想象,教他不能反应,只喃喃道:“为何?七弟,这是为何?你和他……你们,你们是叔侄啊!青书,甚至是男儿之身!为何?”说到此处,俞岱岩的心头忽然一跳,急忙又追问道,“青书,青书知道吗?”

    莫声谷赶忙摇头,厉声道:“绝不能让他知晓,此事是我一人过错,不能再害了青书!”

    俞岱岩见莫声谷至今仍冷静克制不曾因情乱事,心中稍有慰藉,再度问道:“七弟,这是为何?”

    听闻俞岱岩有此一问,莫声谷的眼神缓缓飘向远处,神色间微微露出一丝怀念来。“这一回,我去找青书,见识了很多人、很多事……三哥,原来我活了这大把年纪,从未为武当挣过一两银子。这么多年来我只当仗义疏财方是英雄本色,可卢县外的野林里,青书为了救融阳身受重伤,需要用人参续命。那个时候王保保在后面一路追赶,我带着青书逃往大都,心里想着元人富庶,必然有取之不尽的人参。哪知……三哥可知一支才五十年的人参需要多少银子?一千两!少一个子都不行。我为了救青书,不得不当了一回梁上君子。就是那个时候,方才想起了两件事。当年王老爷子大寿,大哥节衣缩食攒了两年的银子才买了一支百年老参作为贺寿之用。后来我与青书将那支人参送进当铺,掌柜的只说中平。两年前,杨维桢先生辗转来到武当安置,人刚一到武当便大病一场,青书随手就拿出两支百年老参给杨先生用药,参到病除。”

    俞岱岩闻言亦是一叹,他曾重伤卧床多年,自从武当开始行商以来,他身边的名贵药材也是越来越多,武功也恢复地愈快,目前已远超他重伤前的功力。“钱财虽是身外物,可武当如今的气象,养民、拓荒、行商却是处处使钱。”

    “我只当他常与商人交道,难免处处算计偏了心性。可如今想来,若非他处处算计,咱们武当派由上至下都是散漫用钱的性子,如何撑得起这番气象如何救得了这许多的灾民?我和青书在外的这段日子,见了不少人,这才知道原来无论是百姓还是蒙古妃子都知他是天下之望。他行军打仗又是这般了得,安庆一战后无论丐帮弟子还是明教义军都对他心悦诚服,甚至将无忌这个明教教主的风头都给压了下去。可他为了天下百姓,却又说不愿当皇帝……”

    俞岱岩虽不曾有过心动之人,可如今见莫声谷说起青书时这副又是骄傲又是欢喜的神情也知他是情根深种。他实不愿莫声谷当真陷地如此之深以至无可自拔,当即喝道:“够了!七弟,够了!青书再好,他也是你的侄儿!他孝顺、聪明、仁义,我们都知道,可他是你的侄儿!你对他只能有叔侄之情,也只该有叔侄之情!”

    莫声谷神色一黯,只低声道:“我知道,三哥,我什么都知道。只是……”

    “情之所钟,身不由己?”俞岱岩冷声问道,他已彻底反应过来,心中怒火极盛便一掌拍向莫声谷。

    俞岱岩这一掌并不留情,哪知莫声谷却是毫不防备,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掌向他胸口而来。俞岱岩眼见莫声谷神色古怪,似乎是甘愿受死,登时心下一惊,只暗自心道:难道我要亲手杀了七弟?他急忙收掌回来,然而他一身内力修为已是不俗,方才那一掌的掌风却也已伤了莫声谷的内腑,只见莫声谷面色一白竟是咳出口血来。俞岱岩一向与莫声谷亲善,见他受伤已是懊悔不已,却仍是强自忍住了上前查看的冲动,只沉声问道:“七弟,你既然明知是错,又为何还要犯错?”

    莫声谷苦笑一声,低头拭去嘴边血迹,低声道:“三哥,我知道我不该对青书起这样的心思,我知道这是错,可我……我着实不知究竟是从何时开始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一句,俞岱岩自然也曾听过,他沉默良久方缓缓言道:“七弟,这是不行的!我绝不会答应,你大哥绝不会答应,师父也绝不会答应!你忘了吧!”

    “我知道,三哥。”莫声谷自嘲而笑,轻声道,“我离开武当,就是为了忘了这一切。”

    莫声谷说地轻松,俞岱岩又哪里不知他这七弟的性子,最是死心眼不过,不由忧心忡忡地问道:“能忘记吗?”

    莫声谷闻言竟又是一笑,然而这一回的笑容却再无半点黯淡,神色间唯有安然与执着。“一年忘不了便十年,十年忘不了还有一辈子。”

    俞岱岩登时明白,莫声谷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他徒劳地蠕动着双唇,最终无力地吐出一句。“七弟,他是你侄儿啊……”

    “那天在紫霄殿上,我听他说不愿做皇帝,只愿救人,粉身碎骨亦无所惜。我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高兴。回想这些年来,青书已承担了太多,我们都知他与无忌不合,可他却仍愿意为了天下百姓再退一步,承担更多。由怜生爱、由敬生爱,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可是,三哥,我并不后悔,不后悔这个人是青书,因为他值得。”

    俞岱岩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感情他不曾领略,可他知道那不是假的,甚至不该是羞耻和龌龊的。“当真,永远都不想让他知道?”

    莫声谷沉静地摇头,无怨、无悔。“青书……他内心澄明如水,已如那清风明月无尘无碍,又何苦因这点情孽爱欲,陷他于众矢之的万劫不复?……三哥,我不回来了。师父那,还请你多多转圜。”他向俞岱岩拱拱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俞三侠,啥感觉?

    俞岱岩:外焦里嫩!

    第130章 无法摆脱的宿命

    莫声谷走后许久,俞岱岩都一直呆呆地立在房内,神色间又是困惑又是不知所措。莫声谷是他师弟,他看着长大;宋青书是他师侄,一样是他看着长大。他们的年纪只相差七岁,又是一同受大哥宋远桥的教养照顾,一起习武又一起行走江湖,感情一向亲厚,与其说是叔侄,不如说是兄弟。可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俞岱岩百思不得其解,他这一生循规蹈矩清心寡欲,便是对着温柔妖娆的女人都不曾尝过动心的滋味,又如何能明白七弟是缘何对自己的师侄动心?他只知道他的师侄聪明孝义,他的师弟更是光风霁月,可是,不行啊!当年神雕大侠与师父相爱,他们是一男一女尚且饱受诟病,成婚之后更是自禁古墓之中,不与江湖往来。更何况莫声谷与宋青书都是男人?

    想到此处,俞岱岩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只暗自心道:或许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青书毫不知情,而七弟也已决定悬崖勒马。俞岱岩头痛地撑住额角,刚要给自己倒杯茶水,眼角余光忽然落在了摆在一旁的棋盘上,他猛然大叫一声,起身向隔壁的书房冲去。推开房门,宋青书正站在门后,只见他面色惨白满额冷汗,双手十指近乎痉挛地紧扣着一只棋盒。

    见到这情形,俞岱岩知道他是什么都不用说了,宋青书必然是什么都听了去。原来今日一早,宋青书也来看望俞岱岩,原本是想俞岱岩能为他在爹爹面前美言几句,别急着给他找媳妇,见识过周芷若和殷夫人,宋青书实在是对女人有些害怕。俞岱岩雅好手谈,武当上下唯有宋青书能与他切磋一二。师侄请他出手,他自然乐意帮忙,可却提了一个条件,要宋青书陪他对弈,赢了他才行。莫声谷到来之前,宋青书刚跑去隔壁书房拿棋子,俞岱岩见了莫声谷之后的第一句话本该是:“今天吹的是什么风,你和青书竟都跑我这来了!”

    俞岱岩见宋青书这般反常,不由更是头痛,只长长地叹息一声,低声喊道:“青书?”

    俞岱岩这一声,好似突然惊醒了宋青书,他竟即刻向俞岱岩跪了下来,哀求道:“这件事,请三叔千万保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一时之间,俞岱岩根本分不清宋青书究竟是要他保密莫声谷对他感情还是保密他听到了莫声谷的话。然而俞岱岩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便是不用宋青书提醒,他也绝不会说出半个字去。只是见宋青书这般紧张,对莫声谷也好似绝无半分轻视,俞岱岩心中又微微有些莫名的熨帖。他急忙弯腰将宋青书扶起,斩钉截铁地回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三叔绝不会再告诉他人!”

    俞岱岩为人一诺千金,得他一句应允,宋青书的精神顿时松弛下来,不但脚下一个踉跄,便是俞岱岩珍藏的寒玉棋子也给他洒了一地。宋青书见状面色又是一白,急忙蹲下身去拾,又笑着言道:“三叔,我这次在皇宫见到一副寒玉棋,玉质清冷通透,实为上品。可惜那时走得匆忙,改日定要去寻一副好的来……”只是他此时早已是心智大乱,话音颤抖,俞岱岩听在耳中只觉毛骨悚然。

    俞岱岩见他语无伦次,心中更是大为不忍,只捉着他的双手连声道:“青书,青书别拾了!让道童来收拾!青书,你冷静些!”

    宋青书猛然一怔,终于脱力跌坐在地,他连看也不敢看俞岱岩一眼,只不住喘息着低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青书!”俞岱岩急忙将他抱起放入一旁的座椅内,蹲下身逼视着他的双目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你七叔……”

    “没有!我没有!”这般大逆不道的事,宋青书来不及细想,便已本能地摇头,惶怕地几乎要落下泪来。“可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俞岱岩也想问“为什么”,他都快被莫声谷和宋青书这两个人给弄疯了。可此时见宋青书这般失措,他只得拿出长辈的架势竭力平静地安慰道:“青书,此事与你无关,是你七叔糊涂了!你们时时在一起,形影不离患难与共,是他分不清楚,是他弄错了!等他出去一段时日,开阔心胸,自然就会放下了。”

    俞岱岩这番说辞,宋青书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只扯着的俞岱岩的袖子连声称是。“三叔说得是,七叔……七叔会明白的……不值得!根本就不值得!”

    宋青书的精神这般不稳,俞岱岩也无暇分辨他话中深意,只抚着他的背后不断给他顺气,柔声劝道:“青书,此事与你无关。你回去好好歇息,不要再想了。”

    宋青书在俞岱岩怀中哆嗦半晌,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僵住不动了。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眼,许久方暗自心道:怎会与我无关?事已至此,怎会与我无关?是我害了七叔!片刻后,他又睁开双目,起身拱手道:“三叔,此事着实过于意外,青书如今诸心纷乱,这弈局之事只好改日再谈。告辞!”说罢,他竟也不理俞岱岩究竟是否应允是何脸色,竟径自走了出去。

    宋青书这一路浑浑噩噩,竟未曾返回自己的斋堂而是来到了他往日时常与莫声谷一同练剑的太子坡上。芒种之后又是一年雨季来临,太子坡上的瀑布又已成型。宋青书望着这飞流而下的瀑布,听着那轰隆的水声,竟是想起了往昔被莫声谷压着下瀑布练剑,或者与莫声谷对练时的情景。那时他刚重生不久,对七叔满心愧疚,一贯言听计从绝无违逆。水中练剑纵然辛苦,然而这既然是七叔的要求,他便不能拒绝。可每回练剑之后,七叔也总为他按压穴位解乏,从不假手于人。那时七叔初为人师,他这般乖巧刻苦,七叔自然高兴。以至于他如今正式收徒,总是喝骂弟子练功不如大师兄用心。宋青书每每听在耳中,说不开心,是假的。那时他们叔侄俩感情亲厚,谈天论地不知有多痛快,如何想到会有今日?想起上一世,他与七叔亦是感情亲厚,可最终七叔又受他所累,死在了陈友谅的刀下……宋青书仰头望天,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竟自昏厥了过去。

    恍恍惚惚间,他好似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上一世。他还记得那是在万安寺脱身之后,灭绝师太自尽而亡,他担心芷若伤心难过,便要去看她。怎知还未成行,便被爹爹逮住狠狠喝骂了一番,又殷殷劝说要他不要介入无忌与芷若之间,闹出笑话。宋青书虽说一遇上周芷若便脑子不够使,可也明白因为纪晓芙之事,武当派对峨嵋派已颇有芥蒂。无忌已是明教教主,可以娶芷若,可他这个武当未来掌门是绝不能再与峨嵋派的女弟子有任何瓜葛。他无计可施,只得随爹爹回了武当,可在山上呆了大半月,心心念念只有周芷若,便又禀明爹爹想下山散心。那时张无忌失踪的消息刚由明教传到武当,爹爹正忙于着人去寻无忌,见他表现良好,便轻易放他下山。

    爹爹并不知晓,他口口声声游历散心,其实一下山便直奔峨嵋。哪知去了峨嵋派又没见着周芷若,静玄与丁敏君交好,支持她当峨嵋派掌门,竟对周芷若的去向不闻不问。直至他无奈告辞下山,贝锦仪方偷偷告诉他是金花婆婆捉了周芷若去。峨嵋派的女弟子对周芷若的去向俱是一头雾水,宋青书却是一听金花婆婆曾言道有一位故人答应借宝刀予她,让她去试峨嵋派的倚天剑,便已心知金花婆婆所言必然是指屠龙刀。峨嵋派虽说失了倚天剑,可屠龙刀号令天下,金花婆婆想必不会不动心,捉走周芷若必然仍是要取屠龙刀。他早知谢逊远在海外,金花婆婆带走了周芷若十有八九便是出海寻人,不是去了谢逊身在的冰火岛便是去了她自己的地方灵蛇岛。

    无论是冰火岛还是灵蛇岛,这两个地方他都一无所知。可为了见周芷若一面,确认她的安危,他竟沿着海滨一路打听消息,一直寻到了天津。正无头绪,竟偶遇丐帮中人,听闻他们要向陈友谅汇报消息说是在天津的一家客栈内见到了陈友谅要寻找的三人,一个是金发瞎眼的大汉,一个是二十多岁乞丐模样的少年,还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他听到这消息,心中便是一跳,当即猜到这三人必然是谢逊、张无忌与周芷若。原来灵蛇岛上陈友谅见到了谢逊和他手持的屠龙刀,深知奇货可居,是以逃回中原后便一直密切关注着张无忌等人的动向。张无忌等三人离开灵蛇岛后乘船在辽东上岸,一路返回中原,路经天津时便已被陈友谅派出的丐帮弟子认出。二十多年前,谢逊曾在中原犯下数桩血案,结下无数仇家,他手中的屠龙刀更是江湖中人人欲夺的神兵,宋青书唯恐周芷若受了池鱼之殃,连夜去了那两个乞丐言谈之中提起的那家客栈去寻周芷若,想说服周芷若跟他离开。

    哪知他方一进入客栈,便隔着窗户见着沐浴后的周芷若在屏风内更衣。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于分别数月之后再度相见,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场面,宋青书登时面红耳赤呆立当场。直至周芷若更衣后出门,又唤了店小二来收拾浴桶,他才惊醒了过来,连忙躲到了一侧墙角。

    怎料一转身,便见着七叔横眉怒目地瞪着他。原来七叔奉爹爹之命下山来寻张无忌,今夜也碰巧找到了这间客栈,一进门还没见到张无忌便先见到了宋青书。他心中生疑,便一路跟着他来到周芷若的客房,眼睁睁地看着他立在窗外偷窥周芷若。

    宋青书见莫声谷怒不可遏,顿时更为惊慌,他心知此事无从解释,干脆夺路而逃。莫声谷一路追来,要带他回武当治罪。他欺瞒爹爹在先,偷窥芷若在后,如何敢回去?两人争执不下,便打了起来,他本不是莫声谷的对手,慌不择路逃到石冈山上,最终还是被莫声谷追上并打伤。

    宋青书见莫声谷面色沉凝不怒而威,只当他真要杀了自己清理门户,不禁连声哀求。事后回想,他才恍然意识到以七叔的武功,若要杀他早已杀了,怎会只是将他打伤令他无法逃脱?就在这个时候,莫声谷忽然转身回顾,同样事后回想才明白应该是陈友谅躲在树丛后丢了什么东西出来,发生声响吸引了莫声谷的注意力。可笑他当时贪生怕死吓得魂飞魄散,竟是半点不曾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见七叔转身背后空门大露,他竟一掌打了过去。他原就受伤,气力不济,是以这一掌他全无留手,只盼伤了七叔,他好脱身。七叔背后受他一掌震天铁掌,脚下一个踉跄,直冲下山坡。陈友谅便在此时跳出,只一刀,直刺中七叔心口。

    宋青书一掌得手,掉头就跑。怎知才逃出几步便听到这利刃入肉之声,他急忙转头,七叔已倒在陈友谅的脚下。陈友谅手中的刀还不断地滴着血,竟还有脸笑着对他言道:“宋少侠,解决了,不用再逃了。”

    莫声谷的武功在宋青书之上,更加远在陈友谅之上,若非莫声谷对宋青书毫无防备受伤在先,纵使是有十个陈友谅向他偷袭也绝伤不了他性命。莫声谷虽不是死在宋青书之手,却与死在宋青书之手并无分别。

    宋青书见此情形几乎发疯,要与陈友谅性命相搏,可他方才为莫声谷所伤又心神大乱,竟不是陈友谅的对手,被他打晕。等他清醒,陈友谅已捉了周芷若,以周芷若的性命相要挟……一步错、步步错,他再无回头的机会。

    宋青书在轰鸣的水声中清醒了过来,睁开双眼便见着天降暴雨,早已将他淋地湿透。宋青书摊着手脚躺在地上,也不起身避雨,只愣愣地望着虚空,自言自语地道:“为什么无论怎么做,最终都要害了七叔?……为什么?”这雨势着实太大,很快便打地他睁不开眼。他紧紧闭着双目,在这无边的雨帘下痛苦地蜷起身体无声恸哭。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咳咳,宋少侠,就这件事,你愧成这样,真的只是愧?

    七叔:导演,你就别添乱了!青书乖,不哭了!

    导演:好你个莫声谷!我帮你你还不领情?以后别怪我心狠手辣!哼哼!

    七叔:…………

    第131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莫声谷没有在武当久留,只在他与俞岱岩一番谈话后的第三日,丐帮便送来消息,身在杭州的丐帮弟子又与他们的老对头海沙帮闹出了不愉快。丐帮在濠州一役损失了不少好手,张士诚派海沙帮帮众来杭州挑衅,丐帮弟子竟有些难以招架,便想请莫声谷尽早下山主持大局。

    莫声谷离开的那一日,冯默之正巧也要带着义军赶去罗田驻守,以防元兵来袭,随行的还有不少与宋青书相熟的三代弟子。安庆一战,武当派明目张胆地动用义军剑指罗田向元兵施压,这番动作显然已打破了武当与元廷之间微妙的默契与平衡,是以纵使如今武当尚未高举义旗,也已是叛逆了。罗田位于大别山南麓,接壤安徽,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冯默之他们这一走短时间内是绝然回不来武当了。

    宋青书随着爹爹和几位师叔一路将莫声谷、冯默之、常飞云、吴燕山等人送至山下,莫声谷转身向他们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送到这吧!”只见他神色轻松精神奕奕,半点也瞧不出他将一去不回。

    宋远桥身为大师兄,眼见小师弟要出去独掌一帮自然是万般地不放心,这下山的一路上便已殷殷嘱咐,直至再无话可说,他还是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若有为难便送信回来,我让青书下山去帮你。”

    宋青书闻言心头便是一跳,不等他说话,莫声谷便已断然拒绝:“不用!”可能是发觉自己回绝地太过生硬,又微笑了一下才解释道,“大哥,奚大夫亲口交代,青书的伤还得静养。我的意思,青书这几个月就呆在山上,哪也不准去。”

    宋远桥了然地拍拍莫声谷的肩头,与几位师弟同声言道:“七弟,一路保重!”

    莫声谷向他们抱拳一礼,目光又转向了立在一旁的宋青书。他沉默地凝视了宋青书半晌,忽然上前一步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额头。“青书,该长大了,日后不可再这般任性妄为。七叔不在身边,要记得孝顺长辈,担起武当的重任。”

    宋青书只觉眼眶微微发热阵阵气促,便急忙低下头来轻声回道:“侄儿谨记七叔教诲!”

    莫声谷转身离去,又有冯默之等人上前来与诸位长辈和宋青书道别。事关兵事,宋青书原本该有很多话要交代,只是他神思不属,一番话颠来倒去竟都只是皮毛,不曾说到重点。冯默之这些年一样熟读兵法,哪里耐烦宋青书给他念经,当下皱着眉打断他。“行了行了,废话少说!义军的事不用你操心,好好养病!”

    宋青书闻言徒劳地张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眼角已然瞥到莫声谷已跨上马背,策马扬鞭而去。莫声谷走得这般决绝,他不禁微微一怔,几乎连自己身在何地都忘了,竟是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冯默之见状登时脸都抽了,他只当宋青书不忍与他们分别,感动之余又是一阵恼恨,不由粗声粗气地喝骂:“你哭什么?我们是去驻防又不是去打仗,真是没出息!连皇位也让给了别人……”

    宋青书听冯默之说地不像话,急忙侧过脸拭去泪痕,向着他们腼腆一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风沙迷眼,不是舍不得你们。一路保重!”

    一众武当弟子俱知宋青书心意,只是默默微笑。唯有冯默之被噎了个正着,恶狠狠地瞪了宋青书半天,忽然转身高喝一声:“拔营,出发!”

    军令如山,有冯默之一声令下,剩下的几位武当弟子只草草与宋青书话别了两句便都翻上马背。旌旗疾扬,马匹群啸,武当义军在冯默之的率领下向罗田疾驰而去。

    其后数月,宋青书一直乖乖留在武当山上打理庶务安心养病。明教义军自从打下安庆声势日盛,牵制住了元廷大部分的兵马。冯默之在罗田驻守又是十分仔细,虽曾与元兵小规模地打了两仗也不过是彼此试探,不曾真正撕破脸。是以,武当派至今仍是桃源之地,不闻兵戈之声。

    又过了大半个月,唐剑麟率武当的船队自泉州买卖回来,却是带来了莫声谷的消息。莫声谷离开武当后便直奔杭州,处置丐帮与海沙帮之间的冲突。他走了几个月,只送了一封信回来,自称一切平安万事顺意。哪知这一回唐剑麟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莫声谷在杭州遭海沙帮伏击,中了海沙帮的毒盐,很是受了点伤。

    紫霄殿内,武当众人听闻唐剑麟带来的消息,登时坐不住了。只因事关海沙帮,宋青书又曾随海沙帮的第一高手易天海学艺,宋远桥心心念念要派儿子去海沙帮交涉。怎知唐剑麟一听宋远桥有这提议,不由微微一笑,只暗自心道:七师叔与宋师兄呆久了竟也慢慢开始料事如神了!这便开口劝道:“大师伯勿忧!剑麟见到七师叔时他的伤势已大为好转,他曾言道丐帮曾与宋师兄颇有抵牾,事关丐帮颜面,宋师兄万万不可出面。七师叔要剑麟回来带些玄心解毒丹给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我带了清单回来。七师叔说一共所需多少银两,我武当派可明码标价。”

    宋远桥闻言眉头便是一皱,只道:“七弟是我武当弟子,他要什么,便是再为难也要凑出来给他,怎么还提银子?”

    莫声谷这番考虑,宋青书却的了然,这便解释道:“爹爹,海沙帮的毒盐十分了得,想必这玄心解毒丹是要拿来给丐帮弟子所用,其他的应该也是如此。七叔虽说仍是武当弟子,可如今却是站在丐帮的立场。门派之间交好是应当的,可恩情却不是随便受的。”

    宋青书这番话刚一出口,唐剑麟的眼底便已露出一丝戏谑,宋师兄的这番话却是与七师叔一般无二了。大师伯心性仁厚,有些事反而是宋师兄与七师叔更为心灵相通些。

    宋远桥虽说心性仁厚,可也毕竟是处置了多年的武当庶务,不会当真不通人情世故。听宋青书这番解释,他已反应了过来,只拍着额头道:“七弟已是丐帮帮主,与以往大为不同啦!”说着又转头嘱咐宋青书,“青书,此事便由你处置。武当派与丐帮虽无交情,可如今却是世易时移,便按总价的一半向你七叔收钱,剩下的一半就当是他继任丐帮帮主的贺礼。”

    玄心解毒丹所需的药材极为罕有名贵,配制很是不易。仅此一项,宋远桥的这般决定,贺礼便已送地很是大手笔。宋青书心知这是宋远桥要为七叔撑场面,当下低头称是。有宋远桥发话,唐剑麟当下便将莫声谷派来与武当派谈生意的丐帮弟子引荐给了宋青书,自己功成身退。

    前来与武当派做买卖的丐帮弟子宋青书倒也识得,安庆一战,他们曾并肩作战。此人名叫孙宗,年约三十上下,是丐帮六袋弟子。孙宗敬佩宋青书武勇,递上莫声谷所写清单之后便将宋青书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开怀笑道:“宋少侠的气色看着比在安庆时大好了!”说着,又自怀中掏出一只瓷瓶递给宋青书。“这里有十二颗奚大夫所制‘七宝回魂丹’,是帮主亲自交代要我送来给宋少侠。”

    宋青怔愣了片刻方接过瓷瓶,手指在瓷瓶上摸索许久,方道:“有劳孙长老,替我多谢奚大夫……还有,七叔。”他翻开清单随意扫了一眼,只见这清单上的事物除了药材之外竟还需战马、兵器、盔甲等物,便急忙问道。“丐帮这是打算组建义军?”

    孙宗听宋青书有此一问,眼底登时闪过一抹赞赏之色,直言道:“什么都瞒不过宋少侠!帮主已与我丐帮弟子商谈过,如今胡虏对咱们的逼迫日盛,与其被逼上死路不如放手一搏!”他话虽如此,眉宇间却满是豪情,显然对丐帮未来的前程充满信心。

    宋青书稍一皱眉便已想明,莫声谷之所以与海沙帮纠缠至今,怕是为了稳固丐帮在浙江一带的势力,然后徐图江苏。丐帮在杭州的势力颇大,海沙帮却占着苏州,这是一山不容二虎了。想到此处,他合上清单,认真地道:“贵帮所需事物若要凑齐还需时日,孙长老不如在武当小住几日。”他用力握了握手中瓷瓶,才又补充道,“我七叔的消息,在下也想与你打听一二。”

    有宋青书发话,孙宗自然是无有不从。武当派在民间名声响亮,孙宗也想看看这世外桃源究竟是何气象。如今乱世,莫声谷所需战马器械等物于旁人而言极为难得,于武当派却并不难。那位蒙古的七王爷大概是心知蒙古人的江山坐不了多久,这段时日以来更是竭尽所能地偷运战马器械出来买卖,他好从中敛财自肥。蒙古人甘心自毁长城,宋青书自然也不会客气,一早吩咐陆管事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将这门生意维持下去。多年后,后人翻阅这段史料,经过计算,方才发现元末起义,蒙古人的战马器械有三成不是毁在战场上,而是被武当派的宋青书以各种手段买了去投入己方义军所用,蒙古人的败亡早在此时便已注定。正如张无忌当年所言,世人只道君子言义小人言利,却不知这经济战远比战场厮杀更为掩人耳目事半功倍。经世治用,元末唯有宋青书深得其中三味。

    宋青书处置武当庶务时日已久,自有得用的人手,莫声谷所需事物虽说纷繁庞杂,可他只需吩咐下去便有武当弟子打理,不需他过分操心。他腾出空来,便向孙宗细细问起了莫声谷在杭州的情况。莫声谷为人豪爽、处事公正,武功高强、身先士卒,孙宗对这位新任帮主早就心服口服。宋青书只一问,他便连声赞誉,眉眼的骄傲欣然显然是与有荣焉。

    却是宋青书听闻莫声谷在杭州数度遇险,又屡屡耗费功力为丐帮弟子疗伤,不由微微皱眉。孙宗早知他们叔侄二人感情亲厚,此时见宋青书敛眉深思,神色忧虑,不由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句。“宋少侠与我们帮主一向合作无间,何不随我去趟杭州?”

    宋青书闻言登时抬头死死地望住孙宗,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孙宗见宋青书这般神色却是被唬了一跳,若非见识了宋青书这些时日以来的雅正平和,就凭在安庆时他给众人留下的凶残印象,孙宗也未必敢开这个口。只见他憨笑着搓搓双手,诚挚地道:“宋少侠胸怀百万甲兵,举世无双,何必要让给那张无忌?”时隔数月,武当派于芒种之日的一番谈话早已影影绰绰地传遍江湖。众人虽说俱是感叹宋青书仁义,却也难免为他就此荒废了一身本事感到可惜。丐帮与明教一向不睦,如今丐帮要自组义军,孙宗心中总觉终有一日他们丐帮是要与明教争一争天下的,宋青书既然与莫声谷交好,自然是要尽早将他拉到己方阵营。

    宋青书迟疑了一阵,方试探着道:“我与丐帮早已交恶,我若去了,只怕……”

    “时过境迁,宋少侠何必挂怀?”不料宋青书话未说完,孙宗便已满不在乎地打断了他。“更何况杭州之事原是徐长老失察在先,并非宋少侠的过错。安庆一役,宋少侠于我丐帮有莫大恩德,谁若旧事重提诿过于人,岂不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孙宗这般大方,宋青书顿时心知莫声谷在丐帮已是尽得人心掌控局面,可他却仍不愿自己去丐帮助他一臂之力。想到此处,宋青书不由自失一笑,只起身道:“丐帮上下宽仁大度,青书铭感五内。只是七叔临行前要我安心留在武当养病,七叔有命,我也不敢不从。”

    孙宗的这项提议原就是随口一句,不曾抱着什么期望。宋青书拒绝他,他也并不介怀,又与宋青书谈笑了几句便告辞出去了。第二日,武当派将莫声谷所需事物准备妥当,宋青书给孙宗开了一个极为优惠的价钱,又特意派了一条船送他返回杭州。宋青书更亲自将孙宗送上船,直至货船离开码头很远再也看不见踪迹他也仍久久不愿离去。

    方振武百无聊赖地陪在宋青书身边站了很久,终是忍不住开口打断宋青书的沉思。“宋师兄,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宋青书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缓缓问道:“什么事?”

    宋青书这段时日以来常常这般失神,方振武只当他先前受伤过重,如今尚未复原有些迟钝,倒也也不以为意,只道:“我想出海。”

    “出海?做什么?”宋青书诧异地发问。

    方振武出海的心思放在心中已有许久,如今终下决定,只见他神色坚定地道:“我听张无忌所言,海外有玉米、土豆两样作物亩产千斤,我想出海去找解我百姓饥谨之苦。”

    宋青书心知如方振武这等直鲁之人,一旦下定决心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方振武有这等爱民之心,他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可眼见身边熟识之人一个个地离开,宋青书却仍难免黯然,不由低声叹道:“连你也要走了……”

    方振武见宋青书这般伤怀,便是一阵不忍,不由左右为难,只扶着宋青书连声道:“宋师兄,我……我……”

    宋青书此时却已收拾心情,笑道:“你既有这等雄心,宋师兄只有高兴的份!只是出海不比在长江打转,海船、船员都要好生准备,剑麟跑船比你有经验,你这段时日便先跟着剑麟,让他指点你出海要点。待宋师兄将一切准备妥当,亲自为你送行!”

    宋青书此言一出,方振武的面上顿时挂上了大大的笑容,急忙躬身道:“多谢宋师兄!”

    宋青书一拍方振武的肩头,只道:“你我兄弟,谢什么?走,喝酒去!”

    方振武正欲开口劝他以他如今的身体不宜饮酒,可见他兴致勃勃,不知为何这句话便又咽了回去。

    当晚,宋青书、方振武、唐剑麟、叶轻泉四人团聚小酌。长辈们可能早知方振武要出海,大有可能一去几年都不回来,竟都不曾过问他们的酒宴。酒至半酣,宋青书扶着酒坛向方振武笑道:“振武,我真羡慕你,真的……能够说走就走……”他皱起眉头打了个酒嗝又道,“我如果能跟你换一换,就好了!”

    方振武早就喝地大醉,听宋青书这般所言,便是一阵大笑:“宋师兄,你是未来掌门,你怎么能走?”又拍着胸口保证。“我还回来的……我,我……要回来的!”

    便是喝得直眉楞眼唐剑麟也指着宋青书笑道:“宋师兄说笑了,这武当派有多少事,这天下有多少事……”手指一转,又指向早喝醉入睡的叶轻泉,“还有你这半个儿子,除了武当,你还能上哪去?”

    宋青书听了这番话也是笑,轻声道:“你们说的对,我还能上哪去?”三人之中,宋青书的酒量原本最佳,可等他说完这一句,竟一头扑倒在桌上,醉死了过去。

    又过得一个月,宋青书将一切事务准备妥当,方振武率武当三十多名三代弟子、五十多名有经验的老农以及三百余名武当义军子弟踏上了出海寻找良种的道路。方振武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走,便是整整五年。出发时的五艘海船,历经风浪险境,五年之后,安全随他返回的只剩下了一艘。可他却终究带回了他想要的一切,玉米、土豆,甚至番茄、辣椒、橡胶等等,铺平了中原大地与西方沟通有无的海上丝绸之路,有功于江山社稷,最终青史留名。

    作者有话要说:

    青书: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我!

    导演: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青书:…………

    第132章 喜宴之前

    方振武走后不久,张无忌着明教弟子送了一张喜帖到武当,他将于下月十五在安庆举行婚礼迎娶峨嵋派掌门周芷若。俞岱岩将这喜帖送到宋青书手中时,宋青书正在书房抄经,这是他在方振武走后养成的习惯。宋青书平时做事总是眼明手快,可这回抄经却很是磨蹭,有时候一天只能抄上百来字。俞岱岩到时,宋青书正巧抄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句,俞岱岩只见他手腕微微一颤,“刍”字的那一撇就写歪了。宋青书轻声一叹,将整张字丢到一旁,重头抄起。

    俞岱岩知道他心乱,想训斥两句又隐约觉得似乎不该多言,便直接将那张喜帖递了过去。“你无忌师弟要成亲了,收拾一下,我们都要去道贺。”

    宋青书接过那张喜帖随手一翻,便抬头望了俞岱岩一眼,有点欲言又止。

    俞岱岩一见宋青书这副神色心中就觉别扭,隔了半晌方道:“你七叔也去。”张无忌虽说已是明教教主,可毕竟仍是武当之后,他要成亲,武当诸侠身为长辈总要出面。

    宋青书闻言面上也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只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便转口道:“无忌要成亲,中原六大派必然道贺,咱们武当派的贺礼不可轻了。”

    俞岱岩是看着宋青书长大的,深知他心思缜密,武当庶务自从交给他之后,武当上下都省了不少心。然而心思缜密的另一种说法便是,多思多虑。想起宋青书这段时日以来的种种反常全因那日听到了他与七弟的谈话而起,俞岱岩便忍不住一声叹息。七弟一片苦心不想让青书知道,为此不惜离开武当,不想阴差阳错,天意弄人!青书既然知道了,以他的性子又怎能不多想?再这么下去,只怕原本没事也要给他想出事来。思量至此,俞岱岩终于忍不住言道:“青书,连你无忌师弟也成婚了,你这当师兄的……”

    宋青书闻言不由又望了俞岱岩一眼,许久才道:“我成亲了,七叔怎么办?”

    俞岱岩听宋青书这么问,登时急了。“你不想成亲?青书,你老实告诉我,难道你真想……”剩下的话俞岱岩再也说不出口,只定定地瞪着宋青书。可怜俞岱岩一生光风霁月从未识得情滋味,开天辟地头一遭处置感情之事,就遇上了这等糟心的局面,教他抓心挠肺。

    宋青书不答话,只低眉顺眼地望着桌上他手抄的《道德经》,又呆了一会才喃喃道:“不如,不如……七叔先成亲?这种事,总该让七叔断了念想,我才能安心。我若不理七叔就这么成亲了,那……那七叔……”

    俞岱岩没有感情经验,听宋青书这么说却也觉得有理。七弟如今有家归不得已是可叹,若是青书这个时候成婚对他未免也太过残忍了。倘若能让七弟自行放下,届时青书的妻室也可从容挑选,武当派未来的掌门夫人,着实不能轻忽。“你的顾虑却也有理,青书,我知你孝心,唉……待这回见了你七叔,我亲自去与他说!”与晚辈讨论长辈的婚事原就尴尬,更何况是这种情况?是以,俞岱岩说完这句便脚不点地地走了。

    张无忌喜帖送到的十日后,武当派终于备好全部贺礼,启程前往安庆。张无忌的这场婚事,武当诸侠全数出面,三代弟子中却只去了宋青书一人。张三丰老迈年高并未同行,便亲书一副“佳儿佳妇”的四字立轴和一部手抄“太极拳经”作为贺礼。众人骑着快马一路东行,抵达安庆时距离婚礼只有三天。此时明教义军已是威震天下,韩山童、徐达、徐寿辉等人率领义军接连大胜,张无忌大婚的喜讯传出,武林人士的贺礼便如潮水般涌到。

    武当派众人抵达时,张无忌正在大厅内招呼五大派中人,饶是他生性冷傲,可遇上这等喜事也得端出点笑意才能见人。听闻明教弟子大声通报武当派道贺,原本喧哗热闹的大厅内登时一静,只见宋远桥率几位师弟当先而来,宋青书手捧礼单却是走在最后。五大派中人见武当诸侠除莫声谷外全数到场,也是连连咋舌,众人原以为张三丰选定宋青书为武当继任掌门人选,与张无忌就不会如以往般亲厚,不想他的婚事仍是这般受重视。

    张无忌见武当诸侠到步,便与身边的客人告了声罪,大步上前向他们见礼。宋青书与张无忌交情不厚,只随意向张无忌说了声恭喜,便转手将礼单递给了韦一笑。他环视了大厅内一周,注意到除了中原五大派之外,不少中小武林帮派的弟子也已尽数列席,张无忌的这场婚事着实是出尽风头,然而曾与明教有隙的丐帮弟子却是至今未曾得见。

    武当诸侠与张无忌方才寒暄了两句,杨逍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张无忌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张无忌面色一变,急忙向武当诸侠拱手道:“几位师伯、殷师叔、宋师兄,无忌这出了点事,先行告退!”说着,他也不等众人答话,随着杨逍快步走了出去。

    张无忌突然离开,厅上道贺的众人一时都有些不明所以。好在韦一笑见惯场面,当下笑道:“我们教主头一回当新郎,总有些手忙脚乱,大伙见谅!”张无忌一贯冷傲,韦一笑此言一出,却似拉近了他与众人的距离,众人顿时一阵大笑,气氛便缓和了过来。

    韦一笑应付过这场面,又引着武当派上下入座,武当派算是男方亲属,峨嵋派是女方亲属,便相邻而坐。这般安排,却是比让明教弟子坐在峨嵋派身旁更为妥当。怎料宋青书方一落座,入眼便见着坐在他对面的峨嵋派女弟子静慧正对他怒目而视。宋青书稍一蹙眉,登时想起了他与陈友谅结伴去秦岭时路遇峨嵋派女弟子一事。宋青书头痛地一撑额角,扭头对身边的殷梨亭低声道:“六叔,我出去一下。”

    哪知他话音方落人还来不及走,静玄已率峨嵋派的一众女弟子向他们走来,与宋远桥寒暄数句后便转头向宋青书直言道:“宋少侠,多谢你当日相救之恩!”

    宋青书汗都要下来了,急忙回道:“静玄师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当师太一谢。”

    宋青书相救峨嵋派一事与莫声谷也不曾提及,宋远桥等人自然毫不知情,听静玄言谢顿时一头雾水。静玄见状便笑着将宋青书出手杀元兵相救峨嵋派女弟子一事告之了宋远桥,并且再度郑重道谢。儿子出手相救峨嵋派,宋远桥当然高兴,哪知他还未及谦逊两句,静玄身边的静慧便已哼哼唧唧地补充道:“宋少侠出手相救,我等自然铭记在心。只是这做贼的建言,还是敬谢不敏了。”那日宋青书救了人甩手就走,也不理她们囊中羞涩,峨嵋派的一众女弟子差点讨饭回峨嵋。宋青书做事这般不着调,静慧心中很是不忿。

    “做贼?”宋远桥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只满面疑惑地望向静慧。

    静慧难得逮到告状的机会,当即将宋青书当时的恶形恶状会声会影地向武当诸侠复述了一番,最终言道:“早闻武当派仗义疏财,不想那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

    武当诸侠听了这段往事俱是哭笑不得,尚不知如何训斥,宋青书已然苦涩叹息。“长贫难顾,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静慧师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唉,难啊!”宋青书这般唱作俱佳,武当诸侠各个面目扭曲,心中既想揍他又想发笑,当真痛苦无比。

    静慧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她心知宋青书不肯“仗义疏财”的话题不可再行纠缠,心中稍一计较便又问道:“当日随在宋少侠身边的陈大哥,不知如今何在?”

    因莫声谷之故,宋青书对陈友谅的恨意已是更上一层楼。倘若陈友谅能死而复生站在宋青书的面前,宋青书怕是绝不会轻易便将他杀了,非要好好折磨一番不可。此时见静慧这般不依不饶拿陈友谅来告状,他立时沉下脸来,冷声问道:“静慧师太这是何意?”

    静慧微微一笑,只道:“当日那位陈大哥于我等亦有相救之恩,我自然是想当面相谢。”

    宋青书冷笑一声,沉声道:“陈友谅如今早已命丧黄泉,师太当真是想当面相谢?”

    宋青书这一句说地杀气腾腾,静慧为他威势所逼登时一窒。正站在静慧身侧的丁敏君见状却是当即拔出了手中长剑,指着宋青书言道:“宋青书,你不要欺人太甚!”周芷若成婚丁敏君原本不想来,然而张无忌与周芷若成亲,看中她峨嵋派掌门的身份远胜于看重她这个人,自然万分体贴,非帮她坐稳了掌门的位置不可,便在婚礼之前亲自陪着周芷若回了一趟峨嵋派。丁敏君为张无忌所逼,不情不愿地来了这次婚宴,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搅了这婚事才好。她见宋青书与静慧争执,只当他不舍周芷若另嫁他人,也与她一般心事,便想成全了他。

    眼见丁敏君向宋青书拔剑相向,正巧走来向宋青书敬酒的徐达与常遇春二人同时向后退了两步,看向丁敏君的眼神便好似看着一名死士。原来武当派这次送上的贺礼与其余五大派送的大有不同,金银珠玉的数量极少,反而是战马、重甲、各类兵器占了多数。徐达与常遇春俱心知武当庶务是由宋青书一手打理,见他这般贴心,便想来谢上一谢,不想撞上了宋青书与峨嵋派的冲突。这峨嵋派中俱是女弟子又是新娘子周芷若的师门,徐达与常遇春两名明教弟子尚且不敢过问,其余四大派更是乐得看好戏。

    宋青书这段时日因为莫声谷对他的感情时时气闷,正愁无处发泄,如今丁敏君自己送上门,也是正中下怀。他刚要拔剑,手腕却又被宋远桥死死扣住,耳边只听得宋远桥低声警告:“不要惹事!”峨嵋派这般得寸进尺宋远桥自然不喜,然而这里毕竟是张无忌与周芷若的喜堂,倘若儿子当真闹出什么事来,只怕他与周芷若之间的传言便没完没了了。

    丁敏君见宋青书为宋远桥所制好似被拔了牙的老虎,不由更是得意,还欲开口嘲讽,把事情闹大,只听“叮”地一声,一颗自门外飞来的小石子竟将她手中长剑打成了两截。丁敏君的剑还是当年灭绝师太在世时亲赐,此时长剑被断,峨嵋派中的一众女弟子同时变色,转头向门外喊道:“什么人?”

    不多时,大门口让开一条通道,只见手持打狗棒的莫声谷率数名丐帮弟子走上前来。他环视大厅一周,将众人揣测试探的目光一一逼退,最终转向了丁敏君,朗声道:“陈友谅是我丐帮叛徒,意图谋害我帮前任史帮主。宋少侠及时识破他的奸谋,取他性命,救我帮于水火,我帮上下万分感念。丁女侠若是要为陈友谅出头,在下身为丐帮新任帮主,定当奉陪到底!”

    莫声谷这番话说得慷慨豪迈,他话音一落,厅中众人竟是忍不住高声叫了声好。丁敏君至今仍是清白之躯待字闺中,听闻莫声谷将她与一个死人扯到一起,不禁面红耳赤,只恨声道:“什么陈友谅、李友谅?我知道他是谁?”

    莫声谷闻言不禁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原来丁女侠与陈友谅并无交情,那便最好!”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峨嵋派,只含笑上前向宋远桥等抱拳道,“众位哥哥,好久不见!”

    宋远桥等虽说早知莫声谷会到,可此时见他精神奕奕,方才弹出石子显露的内功亦是更为强劲,也是十分欢喜,当下拥上前同声喊道:“七弟!”武当诸侠彼此相扶朗声大笑,这般亲密无间,只教厅中众人瞧着很是眼热。

    莫声谷与宋远桥等人叙过别情,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宋青书,无奈叹道:“才一刻放松,你就要惹事!”他语出责备,可目光中的温和宠溺却是连他身后的几个丐帮都看得分明,各个暗自心道:传言帮主与宋少侠感情极好,果然不假。

    宋青书在莫声谷的面前一向习惯了顶嘴,可这一回再见莫声谷,他沉默良久竟说不出一个字来。感觉到眼中微有湿意,他慌忙低头掩饰了过去,拱手施礼道:“侄儿见过七叔。”

    莫声谷一听宋青书自称“侄儿”,心中便是一顿。隔了一会,他拍拍宋青书的肩头,又自随行的丐帮弟子手中取过礼单,向韦一笑行去。

    莫声谷走地干脆,却是俞岱岩隐隐有些怅然。方才他一见莫声谷出现心中便是一阵惊慌,一直密切地观察着他与宋青书的相处,唯恐莫声谷会露出什么行迹来教人发觉。此时见他们至亲尤疏,只说了两句话便又分手,不知为何安慰之余又有些不忍。

    韦一笑与莫声谷是旧相识又十分不喜丁敏君,此时见莫声谷带着礼单上前,便低笑着言道:“莫帮主好大的气派!”

    莫声谷无奈一笑,正欲开口,门外又传来明教弟子的喊声:“海沙帮易天海夫妇携海沙帮弟子道贺!”这位明教知客的话音方落,莫声谷身后的一众丐帮弟子已同时转身向着门口怒目而视。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俞三侠,要不要给你点个蜡?

    三叔:不用,烧点纸好了。

    导演:啥意思?

    三叔:老子情愿躺棺材里当一个等着收纸钱的死人,也好过现在当这两个大小混蛋的知心大姐!!!

    导演:…………

    第133章 天下第一帮

    时至今日,宋青书与易天海夫妇已有两年未见,听闻明教知客通报他们夫妇到步,宋青书当即笑着上前请安。易天海于宋青书有受艺之恩,易夫人又很是喜欢宋青书,此时相见谈起这两年来各自经历,皆是感慨万千。却在此时,宋青书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急忙转头回顾,竟是丐帮弟子团团围了上来。

    丐帮与海沙帮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南宋灭亡之后,两帮为了争夺在浙江一带的主导权更是一贯你死我活。这一次丐帮总坛受元兵袭击,帮中不少好手战没,丐帮元气大伤。海沙帮帮主张士诚见机不可失,便令帮众将海沙帮的势力范围向杭州扩张。张士诚早知丐帮帮主史火龙失踪多年,丐帮之中已是一盘散沙,只当他雷霆一击,丐帮必要从此灰飞烟灭。哪知千算万算,却终是算漏了一个莫声谷!

    莫声谷虽说新任帮主,可他武艺了得,在丐帮之中的威望也高。只需他一声令下,丐帮弟子便甘愿为他赴死。丐帮总坛覆灭之后,杭州分舵已是丐帮最后一个拿得出手的据点,若是被张士诚赶出杭州,丐帮便要从当年的天下第一大帮派沦落为江湖上不入流的小帮派。眼见丐帮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所谓哀兵必胜,丐帮弟子在莫声谷的率领下与海沙帮数度交手,竟是生生被他们挽回了劣势稳住了阵脚。其后,莫声谷又自武当派得来不少兵器甲胄,宣布将组建义军抗击元廷。便是为了家国大义,张士诚都再无向丐帮动手的借口。

    然而此时丐帮与海沙帮早已是积怨已深不死不休,他们见到海沙帮中人到步,一众丐帮弟子竟是立即冲了上去,将以易天海为首的海沙帮弟子团团围住。宋青书见识过丐帮的打狗阵,一眼便瞧出丐帮弟子这回也布上了这曾经威震天下的阵法。眼见丐帮弟子这般严阵以待,他不禁微微一愣,当即皱眉道:“冯长老,你这是何意?”

    掌棒龙头双目一瞬不瞬地望着被围在当中的一众海沙帮弟子,沉声言道:“宋少侠,这是我帮与海沙帮的恩怨,请你不要插手,先出来吧。”他稍一示意,这打狗阵便裂开一条通道,等着宋青书离开。

    丐帮与海沙帮的恩怨宋青书早有耳闻,只是这段时日以来莫声谷刻意隐瞒,他全不曾料到他们已是这般势成水火。然而易天海于宋青书有师徒之谊,宋青书如何能袖手旁观,当即摇头道:“易师父授我惊鸿刀法,是我恩师,他的事便是我的事。”

    宋青书话音方落,易天海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心,劝道:“青书,这是我海沙帮的事务,你并非我帮弟子,不必插手。”

    哪知易天海刚说完,冯长老已自弟子的回报中得知当初宋青书闯打狗阵也曾用过惊鸿刀法,怒气顿生,当即冷笑着道:“宋少侠既与海沙帮关系匪浅,又这般有孝心,便留下罢!”他话音一落,大厅中顿时响起竹棒敲打地面的声响,这是打狗阵发动前的准备。

    丐帮的打狗阵宋青书早已闯过一次,可这一回他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在杭州的那次,由徐长老布下的打狗阵虽说是人多势众,可却绝不如他眼下所见的这般有杀气。想必是丐帮弟子历经挫折,终是幡然醒悟知耻后勇,重拾往日天下第一大帮的豪情声威。丐帮如今所布下的打狗阵虽说只有十数人,可随着这敲击声愈发整齐,厅中众人的脸色亦是愈发凝重。

    正在此时,莫声谷忽然走上前来,高喝一声:“统统住手!”莫声谷在丐帮威望极高,他一声令下,那杀气腾腾的敲击声即刻停止。

    冯长老含恨瞪了海沙帮弟子一眼,转头向莫声谷施礼道:“参见帮主。”冯长老心知这易天海是海沙帮第一高手,若能将他杀了,丐帮的声威必然大震。

    哪知莫声谷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管排众而上,向易天海抱拳一礼。“易大哥、大嫂,多年未见,一向可好?”

    易天海早知莫声谷新任了丐帮帮主,丐帮与海沙帮之间的仇怨愈结愈深,他与莫声谷各有立场,原本正忧心要失去这个兄弟,此时见莫声谷对他毫无芥蒂,心中顿是一阵感动。易天海亦是慷慨豪迈之人,当即抱拳笑道:“莫兄弟,你当了丐帮帮主,我还不曾恭喜!”

    莫声谷朗声而笑,只道:“你我兄弟,心照便是。世间俗礼,大可免去!”

    莫声谷这两句话当真是说到了易天海的心坎上,不由跟着一笑,回道:“你我难得一见,定要多喝两杯!”

    冯长老见莫声谷与易天海称兄道弟,登时急了,急忙凑到莫声谷的身边,又喊了一声:“帮主!”

    莫声谷将手一摆,阻止了冯长老要说的话,沉声道:“冯长老,眼前是明教张教主喜宴,我们这些做客人的不可喧宾夺主惹人厌烦。至于我帮与海沙帮的恩怨,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莫声谷话音一落,易天海已然放声高笑,大喝一声:“好兄弟!”便与莫声谷相携入座把酒言欢,竟是半点不把丐帮弟子手中的刀剑放在眼里。

    眼见一场争执就此化于无形,韦一笑身为主人也是心下一松,含笑谢过了易夫人递上的礼单,便请明教弟子给莫声谷与易天海二人送上好酒。

    韦一笑无心过问丐帮与海沙帮的恩怨,宋青书却是拉住易夫人,轻声问道:“师娘,这是怎么回事?易师父如何亲自来了?”海沙帮与明教交情平平,纵使是张无忌要成亲,也绝轮不到易天海来跑腿道喜。

    易夫人听宋青书有此一问,便是嫣然一笑,伸指戳了一下宋青书的额头,低声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小滑头!我帮与丐帮之间闹成这样,远非大哥所愿,如今汝阳王在苏州一带陈兵,我们这次来是想解决与丐帮的矛盾。”

    宋青书闻言不禁皱眉道:“贵帮张帮主当真打地好算盘,我虽不明各中内情,可只看丐帮弟子今日表现,也知这段恩怨想必极难化解。”

    易夫人也是一叹,自己顺风顺水时便要痛打落水狗,落难时又想着对方手下留情,天下间哪有这道理?然而她与丈夫既然是海沙帮弟子,自然是要鞠躬尽瘁的。想到出发前张士诚的吩咐,易夫人不禁为难地望了宋青书一眼,又是一声叹息。

    宋青书一见易夫人的神色便知她有难言之隐,当下便道:“师娘,若是有用得到青书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劳。”

    宋青书这般贴心,易夫人自然高兴,当即拉着他的手轻声道:“青书,若是海沙帮请武当派出面,居中化解,你看……”

    多年来中原武林正道,一向是以少林派为首,如今海沙帮居然请武当派出面化解他们与丐帮的矛盾,宋青书闻言不由一愣。然而转念一想,七叔原本出身武当,易天海又是自己的恩师,这张士诚请武当派来居中协调却也有理。眼下武当派中太师父早已不再理事,爹爹和几位师伯师叔无论是谁出面,都少不得自己随行。想到此处,宋青书的心脏阵阵狂跳,不知为何心头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恐慌。

    易夫人见宋青书面露迟疑,只当武当派不愿多管闲事,不由尴尬笑道:“罢了,此事原就是……”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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