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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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天]名门正派不易做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23节

    “师娘,”宋青书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打断她的话。“这事我还得与几位长辈商议一番,尤其要问问七叔的意思。”说着,他微笑着拍拍易夫人的手背,安抚道。“七叔心性豁达,我看他多半会答应,你别担心。”

    易夫人听宋青书这般所言,才算是松了口气,微笑着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

    当晚,宋青书向武当诸侠与莫声谷提起了易夫人的这一请求。事关丐帮,武当诸侠都闭口不言,只等着莫声谷的决定。莫声谷至今执掌丐帮不过数月之久,丐帮已是屡遭劫难,他在杭州时也曾三番两次受到海沙帮帮众伏击,甚至还曾中了一回毒。然而莫声谷却并不如其余丐帮弟子一般,每当提起海沙帮便是一脸愤然,恨不能寝之皮食之肉。只见他沉默许久,忽然放下酒杯低声言道:“丐帮与海沙帮的恩怨由来已久,这当中究竟谁对谁错谁是谁非,事到如今已极难分辨。海沙帮的张帮主虽说心量略狭,却也是一心抗元,听闻苏州一地他治下百姓的日子很是太平,可见此人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如今抗元大业要紧,丐帮与海沙帮若能化干戈为玉帛,那自是再好不过。”

    宋远桥早知七弟心量宽宏,他说出这番话来也并不意外。只是想到今日所见丐帮弟子对海沙帮恨之入骨的模样,仍是忍不住低声提醒他道:“七弟,你甫任帮主,遇事不可过于独断,要不要与冯长老商量一二?”

    哪知莫声谷闻言竟是哈哈一笑,只道:“还商量什么?商量来商量去,还不是非要置人死地不可?咱们都是汉人,蒙古人还没赶走,自己先闹了起来,像话吗?丐帮以前也不是没有得罪过海沙帮,也不知他们非要这般争个你死我活所为何来?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就这么定了!”

    众人听莫声谷这般说一不二,也知他必有办法镇压丐帮弟子,也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宋青书略略沉思了片刻,方道:“纵然当真要握手言和,也得先见了张帮主才是。七叔不如趁此良机,请易师父他们与丐帮弟子一起喝杯酒。让他们先打上一架,再吵上个三五回合,等泄了火头脑清醒了再谈不迟。”宋青书出的这个主意当真是促狭无比,只是武当诸侠仔细一想,却也不是不可为,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莫声谷行事一向爽快,既有决断,只在第二日便请了以易天海为首的一众海沙帮弟子前去安庆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赴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酒菜还没上桌,丐帮与海沙帮的弟子便先乒乒乓乓地打了一场。好在易天海与莫声谷相交多年早有默契,各自拦着属下不曾下杀手,而能随着莫声谷与易天海前来道贺的两帮弟子自然也都是他们的亲信之人,所谓令行禁止,最终众人坐上酒桌时虽说仍在骂骂咧咧,却也总算只是各个鼻青脸肿,未曾闹出人命来。

    然而他们这一闹,酒楼里的桌椅门窗却是打坏了不少,掌柜的看在宋青书给出的丰厚赏银的面上,方才咬着牙吩咐厨子下厨整治菜肴,只是这酒掌柜的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上,唯恐这些煞星借酒发疯,连自己也给打了。宋青书见掌柜的明知他们俱是武林中人各个身怀武功,却也仍硬顶着不肯上酒,到也有几分佩服他的胆气,便只微笑着道:“不能上酒便置饭吧。”

    掌柜的闻言如蒙大赦,急忙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令人将菜肴及米饭送上。武林中人一贯是宁可食无肉也不可饮无酒,此时见酒楼中只上了菜肴不上美酒,竟俱是一愣。宋青书却毫不在意,解释道:“掌柜的见两帮中人各个身负绝世武功,实在是怕殃及池鱼。如今乱世之秋,求生不易,还请诸位高抬贵手,随意用些罢。”说完,他便端起饭碗提起筷子,埋头苦吃。

    莫声谷沉默了一阵,方道:“我帮曾是天下义军之首,百姓见了我帮弟子便觉亲切,如何想到会有今日?”说着,他也沉默地拿起了碗筷,开始用餐。有莫声谷带头,丐帮弟子再不敢多言,各个端起了碗筷狼吞虎咽,只将眼前的海沙帮弟子视若无物。

    易天海见状亦是轻声一笑,只道:“我帮上下立志驱除鞑虏,不想百姓如今视我等如洪水猛兽,可叹、可笑!”说着,他也不再言声,只乖乖吃饭。

    丐帮与海沙帮积怨已久,难得不再斗气却又争起了饭食,宋青书命酒楼上了三回菜肴,添了五锅米饭,才令他们暂且罢斗。那时,众人已是各个肚子浑圆撑得发慌,思及方才斗气争食的场面,俱是觉得十分可笑,竟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待笑过一阵,冯长老忽然恨声言道:“易先生,当年我帮九袋弟子田长老正是死在你们海沙帮的伏击之下,这等血债,你们如何还我?”

    “杭州是你们丐帮的地盘,绍兴却是咱们海沙帮的地方。姓田的野心勃勃,要赶咱们离开绍兴,若是易地而处,你们丐帮能容得下他吗?”不等易天海答话,易天海身边的一名海沙帮弟子已大声斥骂。“咱们海沙帮的唐五哥何等仁义,他又是怎么死的?”

    事情正如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所料,丐帮与海沙帮一旦翻起旧账,那便是再也说不清楚究竟哪个气长哪个理亏。两帮弟子从天明争到日落,吵了骂,骂了打,虽说是谁也不服谁,可却终究再没有人敢说一句我便是对的,一切都是他们不地道。

    眼见他们的怒火泄地七七八八,莫声谷终于开口言道:“易先生,我帮原是义军,你们偏偏是官军,我们看不起你们,你们也未必瞧得上我们。如今大宋早已灭亡,元人肆虐,天下疾苦,我等不思慷慨报国,反而在此纠缠这些私怨却是未免可笑。既然你我互不相服,不若暂且放下恩怨,各组义军抗击元廷。他日谁为天下百姓立下的功劳更大,谁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大帮!输家见了赢家,便绕道而行,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莫声谷口出狂言神情睥睨,好似他们丐帮已是胜券在握,海沙帮弟子各个心中愤然,不由高声叫道:“比就比,我们还怕了你不成?”易天海沉默了一阵,也道:“莫帮主的这个提议,大义凛然为国为民,我帮应下了!只是浙江、江苏两地两帮势力犬牙交错,日后应当如何划分,还应由我帮张帮主决定。”

    莫声谷轻声一笑,只道:“待明教教主喜宴一了,我亲赴苏州面见张帮主,再谈此事!”

    眼见协议达成,不负张士诚所托,易天海不由朗声一笑,举掌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莫声谷即刻应声,随着他二人狂放肆意的大笑,两只手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莫帮主,今天的表现真是狂酷炫拽吊炸天!

    七叔:学我师侄的,混口饭吃!

    无忌:…………

    第134章 新妇素手裂红裳

    莫声谷与易天海定下赌约,两帮弟子再无二话,一同离开了酒楼。莫声谷在酒楼中呆了大半日,早已气闷不已。走出酒楼,空气亦为之一清,他只觉心胸开阔,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飘向正站在他身侧的宋青书。

    夕阳之下,他的师侄微微垂眸,晕黄的光线细致地勾勒出他俊美的侧脸轮廓和颀长削直的身形,然而他却好似并不适应这变化,只悄无声息地微微蹙眉稍稍避向了阴影处,任由那一地碎金无奈泻落。

    莫声谷只在心中轻声一叹,刚欲开口,耳边忽然听到一道刺耳的破空之声,他急忙伸手一扯宋青书,只听得“夺”地一声,一支珠钗擦过宋青书的脸颊牢牢地钉入了酒楼的门框上。众人只见这支珠钗的钗身已全数没入门框内,而钗尾缀着的明珠翠羽却是半分无损,足见掷钗之人的内功已是收发自如至臻化境。眼见只差一寸,这支珠钗便要取宋青书性命,莫声谷不由怒气勃发,当即厉声高喝:“什么人?”

    不一会,这酒楼外忽然响起一连串长笑声,又有一个尖锐的声音伴随着这笑声而起。“安庆城外,绿柳山庄。宋青书,我家主人请你一见,你敢不敢去啊?”说话之人内力了得,这两句话便好似自四面八方同时而起,教人分不清来人究竟藏身何处。他话音方落,笑声即止,酒楼外再无半点声响,显然已遥遥远遁。因明教教主张无忌在安庆大婚,这安庆城中早已布下众多明教弟子,即便不是天罗地网也算得严防死守。可众人见此人武功奇高来去自如,一时间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此时,宋青书的目光却已转向了门框上的那支珠钗,那是一支凤凰含珠式样的珠钗,模样有些眼熟。珠钗虽精致但珍珠已略显暗淡,显然是有些年月。由于钗身已全数没入门框内,若是强行拔出难免对珠钗有损。只见他屈指在门框轻轻一敲。那支珠钗受他内力所激,竟是即刻自门框上反弹了出来。他随手接住珠钗,手指轻轻一抚钗身,忽然转身向莫声谷言道:“七叔,我……”

    怎知他话未说完,莫声谷已然沉下脸道:“你又要去哪?”

    宋青书见莫声谷面露不悦,急忙坦言道:“七叔,方才那人是鹿杖客。”他天生过耳不忘,鹿杖客虽说不曾露面,宋青书却是早已认出了他的声音。

    众人一听来传讯之人是鹿杖客,而宋青书手中又拿着一支珠钗,这气氛竟立即松动了起来。万安寺外宋青书与赵敏的一番对答早已哄传江湖,宋青书为救赵敏不惜自身坠下高塔之事更是人尽皆知。

    唯有莫声谷深知内情,料想赵敏此次与宋青书相见必无好事,不由面色一凝,只道: “我陪你去。”

    宋青书当即点了点头,他有前世记忆,自然知道赵敏此次前来怕是与张无忌的亲事有关。只是事到如今,他着实不懂聪慧如赵敏,为何仍要纠缠下去。

    却是丐帮弟子见莫声谷也要随宋青书去见赵敏,当下同时请命同行。莫声谷与赵敏几番交道,虽不敢担保她对自己绝无恶意,却也心知此行并无多大危险,便摇头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临行前,易夫人拉着宋青书的手低声提点道:“青书,那邵敏郡主终究是蒙古人……”

    宋青书怔愣了一会,忽然明白了易夫人话中深意。有莫声谷在他身旁,他顿时面红耳赤尴尬不已,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啊……师娘,你误会了!”

    易夫人难得见宋青书这般害羞,哪里肯信他,只意味深长地问道:“当真是师娘误会了?”

    宋青书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时之间竟有些百口莫辩。方才他还认为赵敏既已看穿张无忌的真面目便不该再来纠缠,如今他却一心盼望赵敏明日万勿失约才是!

    宋青书不答话,莫声谷却已断然言道:“大嫂当真是误会了!青书自会娶好人家的女子为妻,琴瑟和谐、儿孙满堂。这赵敏乃是蒙古鞑子,配不上!”

    易夫人早知武当派门规森严,莫声谷既然这么说,她便信了,只随手拍了拍宋青书的手背最后嘱咐了一句:“一切小心!”

    不多时,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来到城外的绿柳山庄,由仆人引着穿过厅堂来到后花园,但见园中山石古拙,溪池清澈,花卉错落,和风送香,教人精神为之一畅。此时此刻,倘若张无忌在此必然能够认出这个“绿柳山庄”的样式与他曾去过的那个“绿柳山庄”乃是一般无二。在水阁中相候的自然是赵敏,只见她着一身青衣,正在水阁中低头操琴,原本雍容华贵的形貌间难得露出几分温柔秀丽。一曲罢后,她随手推开长琴,只抬头向宋青书笑道:“宋少侠,小妹观今日月色清丽,若有所思所得,可惜学艺未精,贻笑大方,还请见谅。”

    宋青书并非张无忌,琴棋书画他无一不精,自然品评地出赵敏方才那一曲“有所思”技艺精湛情真意切。他轻声一叹,忽然言道:“谁言生离久,适意与君别。邵敏郡主,你这又是何苦?”

    这两句是梁武帝萧衍的诗句,萧衍虽说因佛误国,可也确然是才华横溢。赵敏见宋青书随口便引用出萧衍的诗句点出她方才一曲的曲名,不禁讶异地望了宋青书一眼。然而转念一想,宋青书深得武当派悉心栽培,有这等造诣却也是应当。想当初她在甘凉道上的绿柳山庄设下酒宴,等着张无忌到访,倘若那时她找到的是那个真真正正的“张无忌”宋青书,之后的事又会如何?造化弄人,竟至于此!好在赵敏原就天生豪气,思绪稍稍一乱,便已收拾心情,只笑着问道:“想来宋少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从此海阔天空?”

    宋青书却也并不掩饰,只躬身一礼,诚挚谢道:“多谢邵敏郡主指点迷津。那日对你无礼,原是我的不是。”

    赵敏见宋青书平心静气又想起他方才劝自己的那一句“何苦”,不由讽道:“宋少侠心性豁达,当真教人感佩。可惜,小妹终究是个小女子,惯于斤斤计较,有些事着实放不下!”

    宋青书闻言却只是苦笑,他并非心性豁达之人,然而这一世终究不是上一世,他若是追究怨恨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师出无名。更何况,如今还有七叔对他的心意他无能为力,又哪里有暇顾得上张无忌与周芷若呢?

    却是莫声谷如今已然尝到这情滋味,不由劝道:“赵姑娘,无忌是明教教主,你是蒙古郡主,你们注定势不两立。无忌既已慧剑斩情丝,赵姑娘也当善自珍重。”

    哪知赵敏听过莫声谷一句劝,竟是放声大笑,这笑声中三分嘲讽七分怨恨,哪里是能放得下的模样呢?她笑过一阵,忽然厉声言道:“赵敏堂堂郡主之身,哪里是能任人摆布欺辱的?他要与我为敌,难道我便怕了他不成?”

    莫声谷见赵敏这副由爱生恨的凄厉模样,心生更生悯然与惶恐,竟与宋青书说出了同一句话来。“邵敏郡主,你这又是何苦?”

    赵敏神气傲然地望了他们一眼,朗声道:“我是郡主,他是叛逆,我自当为家国出力!”

    “你待如何?”莫声谷闻言即刻握紧了身上的打狗棒。

    赵敏嫣然一笑,忽然转口道:“昨日张无忌宴客至半途突然离席而去,至今未曾露面,宋少侠可知却是为何?”

    宋青书眉头一皱,即刻想起了上一世的事。上一世张无忌与周芷若的婚礼他并未出席,不曾看到那二女争夫的场面。然而张无忌未曾拜堂便随赵敏而去一事,却是人人皆知。当时他只道张无忌贪图赵敏美色弃了周芷若,如今想来张无忌的婚事之后便是屠狮大会,难道……想到此处,他不由失声叫道:“谢逊!”

    宋青书话音一落,赵敏便已鼓掌叫好。“宋少侠果然是宋少侠!”她赞过一句,便正色道,“谢逊如今正在我手,却是不知张无忌的心中究竟是义父重要,还是周姑娘重要?”张无忌与谢逊父子情深,他又早知原著剧情,为避免谢逊陷落少林寺也算是煞费苦心,调了不少高手护持他的安危。然而赵敏早知谢逊与成昆的恩怨,她既对张无忌再无情意,便略施小计以成昆的下落为饵传讯给谢逊,轻易便引得谢逊自愿随她离开明教总坛。

    赵敏此言一出,莫声谷顿时明白她的打算。他心知赵敏智计百出,此时向他们坦白必然笃定他们无力破坏自己的计划,便也无心多问谢逊的下落,只道:“赵姑娘既然自有主张,不知请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赵敏轻声一笑,答道:“原本我是担心宋少侠对周姑娘情深意重执迷不悟,若是明日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就要惹我不快!如今见宋少侠已然大彻大悟,自然是要道一声‘恭喜’。只不过,未免你们泄露消息坏我好事,今晚也只好请你们暂宿绿柳山庄。”

    她话音方落,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竟同时感觉头晕目眩,不久便双双跌坐在地,再无半分气力。原来赵敏种在花圃中的花卉便是一味难得的迷药,这花香随着夜风相送,被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吸入体内,到此时终于发挥效用。这赵敏身边从来少不了玄冥二老随侍,若要对他们不利,只需唤出玄冥二老便可令他们为难,不想她心计百变,竟是用了毒。

    宋青书原本已是全身虚软,可他见赵敏自他身侧走过,不知自哪生出一股大力,紧紧攀住了她衣角,喘息着道:“赵姑娘,成全了他们未尝不是成全了自己,你又何必、何苦……”他与赵敏非友亦非敌,只是此刻见她这般为情所困为情所迷的模样,与自己的上一世何其相似,未免心中不忍。

    赵敏闻言不禁低头望了他一阵,见他目光清澈方信了他所言全为自己着想,并无维护周芷若之意。她沉默片刻,与他相识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在此时竟是纷至沓来。隔了许久,她才低声言道:“宋青书,若非当年你自作聪明,自称张无忌,我与张无忌未必会有今日。……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应该先成全了我?”说罢,她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角,大步走了出去。

    莫声谷原已是昏昏沉沉,可听他们二人这般对话心中疑窦丛生,强打精神问道:“青书,赵姑娘此话何意?”

    宋青书心头巨震,隔了许久方喃喃道:“她说的没错,是我自作聪明……害了一个又一个……”他挣扎着说完这句,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即刻晕厥了过去,再无半点意识。

    第二日,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被一阵烟火气给呛醒了过来。原来赵敏走后不久便令人将这绿柳山庄付之一炬,若非赵敏手下留情,事先将他们抬出山庄,怕是他二人也早已丧命。二人心知事关重大,也顾不得感叹赵敏行事辣手不留余地,急匆匆地往安庆城赶去。

    二人方一赶回喜堂,便见着玄冥二老正等在门外,见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到步也不出手阻拦,任由他们走了进去。喜堂内,早已是鸦雀无声。只见张无忌手持一柄利刃,忽然往自己的腕上一切,竟是削下了一片皮肉下来,朗声言道:“大丈夫当断则断,赵姑娘,你留给我的,我还给你便是!”这一刀下去,不但削去了赵敏留给他的牙印,更是将他们之间的情意也尽数斩断。

    赵敏见状面色顿时一白,只颤着声连声道:“好……好!”忽然张开右手,伸到他面前。“你瞧瞧这是什么?”

    赵敏手中握着的自然是金毛狮王谢逊的头发,张无忌一眼便认了出来,即刻变色。他原以为陈友谅死了便无人会来掳去谢逊,不想原著剧情的惯性竟这般大,死了一个陈友谅,还有赵敏出手。他还以为明教总坛高手如云固若金汤,纵使有人前来抢夺,他也能护得谢逊周全,想不到他竟是自行失踪。谢逊与成昆有灭门之恨,赵敏冰雪聪明,必然是利用了成昆的下落将谢逊引了去。想到此处,张无忌不由仰天长叹:“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赵敏见一计得售也是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张教主,你跟不跟我走?”

    张无忌见赵敏目光凌厉狠辣,顿时心知他若摇头,谢逊断无幸理,只得咬牙道:“好,就依你,今日便不成婚。”

    赵敏冷笑一声,复又轻蔑地望了沉默地立在一旁的周芷若一眼,扭头便向外走去。张无忌急忙追上前去,刚追到大门边,突然身边红影闪动,是周芷若追到了赵敏身后,红袖中伸出纤纤素手,五根手指向赵敏头顶插了下去。

    莫声谷一见周芷若出手即刻心头一惊,只低声言道:“九阴白骨爪!”周芷若会九阴白骨爪莫声谷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她出手的手法与宋青书杀陈友谅的手法如出一辙。武功同出一脉并不稀奇,然而哪怕是同门学艺,同一个招式由不同的人使出也有多少有所不同。如今青书的九阴白骨爪与周芷若的一模一样,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源自《九阴真经》,青书又是从哪学的九阴白骨爪?

    莫声谷只这一恍神,周芷若的五指未曾插入赵敏的头顶取她性命,却是插入了张无忌的肩头。张无忌肩受重伤,血流如注,半边衣衫都被浸透。他却恍若毫无所觉,只沉静地望着周芷若低声言道:“芷若,义父待我恩重如山,盼你体谅。”

    周芷若见张无忌甘愿为赵敏挡她一爪,这般情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冷声道:“张无忌,你今日去了便休再回来,只盼你日后不要反悔。”

    周芷若话音方落,赵敏转身便走。张无忌再无二话,急忙追了出去。

    周芷若霍地扯下盖头,朗声道:“各位亲眼所见,是他负我,非我负他。自今而后,周芷若和姓张的恩断义绝。”又亲手将珠冠损毁,将珍珠捻成粉末,说道,“我周芷若不雪今日之辱,有如此珠。”

    众人见周芷若花容月貌天人之姿,可却露出一手这般高妙的武功,说出这番狠绝的话来,各个心中惊骇不已,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周芷若却已将身上的嫁衣亦扯成两半,纵身飞上屋顶,犹如鬼魅一般在半空一转,飘然而去。

    事情这般发展,早在宋青书的意料之中。然而亲眼所见终究是有所不同,他微微一叹,忽然有感而发,低声言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立在他身旁的莫声谷听闻不禁随之重复了一遍,登时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七叔,青书候选老婆的名单如下:杨维桢之女?

    七叔:配不上!

    导演:陶如雪?

    七叔:死了,不般配!

    导演:奇氏?

    七叔:你在搞笑么?

    导演:周芷若?

    七叔:配不上!

    导演:赵敏?

    七叔:配不上!

    导演:莫声谷?

    七叔:…………

    第135章 喜宴之后

    眼见这一场喜事因赵敏之故转眼间风流云散,明教上下固然是面上无光,前来道贺的群豪也是十分没趣。然而此时最为忿恨的却是峨嵋派的一众女弟子,只见她们低声商议了几句,便在静玄的率领下拂袖而去。殷天正身为张无忌的外公,见她们要走便急忙赶上前来连声致歉,又承诺将带张无忌亲上峨嵋赔罪再办婚事。峨嵋众女思及周芷若对张无忌的情意俱是不置可否,丁敏君却已高声嚷道:“张教主心慕蒙古郡主,咱们峨嵋派不过是武林草莽,高攀不起!”她这一声道来又是气愤又是快意,语音尖锐刻薄,教人听在耳中极为不适。

    谢逊失踪殷天正早已知晓,张无忌方才离去前提到“义父”二字殷天正便已心知肚明外孙的离去与谢逊必有重大关联。然而谢逊多年前在中原犯下数桩血案,绝然不能当着这众多中原武林正道的面提起,是以殷天正即便明知外孙是冤枉的,也只得哑口无言。却是宋远桥眼见殷天正被一个晚辈堵得下不来台,不免心生不忍,老好人脾气发作,要来当一回和事佬。

    然而丁敏君生性乖僻,今日难得占一回理,哪里能把旁人放在眼里?当下自杨逍骂到殷梨亭,又自张无忌骂到宋青书,痛斥天下男儿皆是负心薄幸之辈,实属一丘之貉,直骂地明教连同武当派的男子各个牢骚满腹英雄气短,敢怒不敢言。

    宋青书原本是与莫声谷并肩站在人群之外,此时眼见丁敏君大发雌威连他爹爹也给扫了进去,却是颇有些动怒,不由走上前来冷冷地道:“丁师叔这般精神,还是多花些心思寻一寻贵派掌门的下落罢!”

    哪知他这“掌门”二字又是戳中了丁敏君的痛脚,只见丁敏君两眼一瞪,语出刻薄地讽道:“宋青书,你这般在意我们周掌门,又为何眼睁睁地瞧着她嫁了别人?”

    宋青书此时早已勘破,如何还会将这番话放在心中,只凝声道:“你身为峨嵋派弟子在此胡言妄语编派掌门,我若是峨嵋派掌门非治你的罪不可!”

    宋青书身为武当三代首座又掌管武当庶务,可谓是久居人上,一言既出便有定夺场面的作用。丁敏君为他气势所制,心中竟隐生惶恐,不敢言声。静玄见情况不对,当下也不再纵容丁敏君,只将手一挥扬声道:“我们走,找掌门要紧!”说罢,便率一众峨嵋派离开了喜堂,分头前去寻觅周芷若。

    眼见这群雌粥粥闹哄哄地行出门去,明教与武当派众人皆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宋远桥还想打听一番张无忌为何离去,哪知还没开口,袖子便被儿子悄悄地扯了一把。宋远桥难得心领神会,当即闭上了嘴。峨嵋派的女弟子一走,其余各大派也纷纷上前告辞,宋青书陪在宋远桥的身边与明教众人一同连声致歉恭送,怎知众人方才行到喜堂外便见到东南角方向有一簇蓝色烟花直上云霄。

    宋青书正不明所以,殷天正已是勃然变色,高叫一声:“教主遇险!”那个“遇”字尤飘在半空,爱孙心切的殷天正已然化为一道闪电直窜了出去。等最后一个“险”字落地,杨逍、范遥、韦一笑、殷野王,连同武当诸侠与宋青书皆已不见了踪影。

    张无忌一身武功极为了得,舍张三丰不提,便是称一句天下无敌也是当得。此时听闻张无忌居然遇险,一众宾客皆是满腹好奇,竟是谁也不舍就此离开,一同向烟花窜起的方向追了过去。

    明教中人与武当派上下皆是武功佼佼的高手,不多时便赶到了数里之外张无忌身处之地。入眼便见得赵敏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不少蒙古士卒,正冷眼旁观张无忌独斗玄冥二老。原来赵敏早已做好万全准备,以谢逊的性命相要挟带走张无忌之后便将他领至了这处山脚,令玄冥二老围攻张无忌,未免张无忌见机逃走,又带来了不少兵马将其团团围住。

    张无忌生性高傲,不是能轻易开口求援的人。况且他的武功本就了得,灵蛇岛上又学了圣火令上的功夫,一人独斗玄冥二老原本是游刃有余,哪知他方与玄冥二老过得数招,便觉内息凝滞,这才发现方才周芷若出的那一爪竟还带了剧毒,此时肩头流出的鲜血已由鲜红渐渐转为暗黑。他心知赵敏这般所为已与他恩断义绝,这才出手燃放了烟花讯号求援。

    此时明教弟子与武当派上下先后到步,一同杀入蒙古军的包围之中。赵敏所带将士不过是普通武夫,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不多时,便被他们杀了个七零八落,只得逐渐龟缩在赵敏身侧与众人对峙。玄冥二老见事有不协,同时与张无忌罢斗只紧紧护住了赵敏。

    张无忌与玄冥二老一番生死相搏,毒气已逐渐运转全身,面上隐隐发黑。见玄冥二老退回赵敏身侧,他当即盘膝跌坐在地调息逼毒,幸好此时明教与武当派一众高手皆已赶至,将他团团围住,却也并无危险。赵敏原本仍想令元兵再次冲锋,可见宋青书目光森冷地望着那些元兵,顿知如用兵必在他手上讨不得好去,便又忍了下来,只与他们沉默对峙。

    殷天正爱孙心切,来到张无忌的身前,撕开他肩头的衣衫,只见五个指孔深及肩骨,伤口旁肌肉尽呈紫黑,瞧着极之可怖。饶是他阅历老辣,也不禁失声叫道:“峨嵋派如何会使这等歹毒的武功?”然而此时峨嵋派的一众女弟子早已退走,又有何人能够答他?却是宋远桥见张无忌中毒极烈,急忙上前递上一瓶玄心解毒丹。

    玄心解毒丹药效极佳,张无忌又内功深厚,不过是隔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的面色便渐渐回转了过来。众人见状俱是面露喜色,便是人群之外的赵敏见了亦是暗松了口气,她虽深恨张无忌待她绝情,却也心知方才若非张无忌为她抵挡,周芷若那爪原本是要落在她的头顶取她性命。然而她心中的柔情只微微泛起一缕便又被她强行压下,眼见各大派的高手大都已赶至,她当下笑着说道:“张教主,你问我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我现下便告诉你!那金毛狮王屠戮无辜十恶不赦,我已将其交至武林义士手中自昆仑出发一路护送前往少林。听闻少林派乃是中原武林魁首,这审理谢逊恶行的事务,还得劳动空闻方丈!”

    赵敏此言一出,即刻全场哗然。二十多年,谢逊在武林中犯下累累血案,不少正道人士俱与他有深仇大恨,如今赵敏将谢逊的行踪道出,怕是会有不少人前去向谢逊寻仇。便是不是那血海深仇,只怕也有不少人还想要拿号令天下的屠龙宝刀。张无忌是武林盟主,本该秉公处置;然而他却又是谢逊义子,没有看着义父送死的道理,谢逊究竟是救还是不救,他已是两难。少林派身为中原武林魁首,正道武林一向以他马首是瞻,谢逊身上不但有众多血仇,更有屠龙刀的下落,这烫手山芋究竟接还是不接,想必少林派也十分为难。赵敏虽说武功浅薄,心计却是了得,这轻易的一个举动,便已将整个正道武林俱陷入她毂中,不得不顺势而动。

    正在此时,张无忌已缓缓调息完毕,站起身来。只见他冷漠地望了赵敏一会,忽然沉声言道:“多谢赵姑娘指点迷津,你可以走了!来日相见,你我只可为敌!”

    赵敏闻言面色不由一变,然而仅仅只在片刻之后,她便收敛心神,轻笑着道:“张教主,你是义军首领,我是朝廷郡主,咱们原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他日这万里河山究竟由谁做主,咱们战场上见真章罢!”说罢,她朗笑一声,策马扬鞭而去。她这一声笑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纵使在场众人各个与她仇深似海,却也不得不叹服这位蒙古郡主的胸中豪情沟壑不让须眉。

    赵敏远遁,张无忌也不再理会于她,只转过身来,向着一众正道武林人士沉声言道:“金毛狮王谢逊是我义父,父子之情不可作伪,谁若与我义父为敌便是与我张无忌为敌!”

    张无忌内功深厚,他这一语既出群山都跟着震鸣。一众前来道喜的武林人士闻言,一时间面上俱有些不好看。他们尚且未及反应,便又有赵敏的嘲讽笑语遥遥传来。“张教主好大的威风!你这般蛮横护短,如何还做得武林盟主?”赵敏话音方落,玄冥二老与赵敏手下元兵竟也同声高喊:“张无忌这般蛮横护短,如何还做得武林盟主?如何还做得武林盟主?”一连喊了数遍之后又跟着放声大笑,隔了许久,这声息方才缓缓散尽。

    一众武林人士的面上原本十分不好看,只是这话都给赵敏说尽了,再放什么狠话却也是无趣。他们彼此互望一眼,只上前草草与明教中人寒暄了两句便告辞离去,谢逊一事究竟是否要介入其中,仍需多方考虑才是。

    却是殷天正眼见一众正道人士纷纷离去,登时语带不悦地低声言道:“无忌,你过于冲动了!”

    张无忌受伤中毒在先原本十分虚弱,为了与赵敏对峙保全谢逊,方才强撑至此。此时见赵敏与各大派散去,他这一口气一松,竟是一个踉跄。明教弟子俱未曾见张无忌这般伤重,当即一拥而上将他牢牢扶住,连声痛斥周芷若与赵敏心思歹毒。殷天正原本还想着要带外孙上峨嵋派请罪,如今见了周芷若这手武功伤得他外孙这般狠,却又隐隐打消了念头。张无忌的心思却并不十分放在二女身上,只摇头道:“外公,义父犯下血案又曾持有屠龙刀,只要我仍想保义父平安,便难免要与正道武林为敌了。”

    张无忌当初在光明顶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下明教上下又导其向善,武当派各个心中慰藉。如今听闻他要走回与中原武林为敌的老路,武当诸侠登时心中一惊,急忙上前问道:“无忌,你待如何?”

    张无忌缓缓环视了他们一眼,只低声言道:“义父教我养我,于我恩重如山,我若是弃他不顾,还是个人么?”

    张无忌从来冷傲,难得以情动人,武当诸侠也是十分动容。当年张翠山同样宁死不肯说出谢逊的下落,张无忌既是张翠山之后,拼了性命名声也要保全谢逊的做法却也是与张翠山同出一脉,教武当诸侠又叹又怜。只见宋远桥沉吟半晌,忽然断然言道:“无忌孩儿,无论是谢逊抑或屠龙刀,武当派皆不在意,我们不会出手阻你,可也绝不能帮你。万事,你要自个小心!”

    张无忌也知他要救谢逊,难免与整个正道武林为敌,武当派置身事外也是理所当然,他心中并无怨恨之意。回想他穿越以来发生的一切,看似由他自行做主,实则步步离不开原著剧情的掌控,想必是因为他是原著主角的缘故,配角的剧情可以随意删减,主角的剧情便好似高楼大梁,稍有改动便要影响整栋高楼的存亡。赵敏将谢逊交给少林派处置,又暗合了原著中的屠狮大会剧情,好在张无忌亦知纵使谢逊落在少林派手中,他的性命亦无危险。而屠狮大会之后,谢逊了结与成昆和正道武林的恩怨,明教再无把柄落人口舌,更是气势如虹。如今既然将谢逊牢牢藏起的计划已然落空,也只好一路护送他至少林派,将此事彻底了结。或许,只有等原著剧情走完,方是他真正能够自主的时候。想到此处,他不由低声一叹,向宋远桥拱手道:“多谢大师伯体谅!”

    眼见一场喜宴横生这诸多波折,张无忌又受了重伤惹下一身麻烦,宋远桥也是感慨万千,只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却是殷天正爱惜外孙,又劝了一句。“无忌,要救你义父我们明教上下皆是义不容辞,可你也该先养好伤才是。”

    殷天正这般关怀于他,张无忌心中又是一热,轻声回道:“外公勿忧,无忌自有分寸。却是有件事,正要料理一番!”说着,他的面色一冷,转头向范遥令道,“范右使,将今日负责守卫的义军首领带来见我!”

    张无忌此言一出,明教上下俱是一惊。今日张无忌大婚,赵敏身为蒙古郡主单枪匹马轻易闯入喜堂,尚且可说是玄冥二老武功了得带她躲过了明教弟子的巡查;可赵敏还带来了众多元兵围攻教主,负责在城外守卫来防御的义军首领无论如何都是难辞其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殷天正:乖孙啊,周芷若跟赵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无忌:女人而已!

    周芷若≈赵敏:看不起女人?早晚让你知道女人的厉害!

    第136章 明教纷争

    张无忌大婚,明教上下皆是严阵以待,铁冠道人张中为安庆总巡,部署教中弟子四下巡查,以防敌人混入捣乱。汤和统率义军精兵,在城外驻扎防敌。张无忌因赵敏坏他婚事问责巡查弟子,是以汤和接到范遥的传讯也不敢怠慢,急忙将巡防事务转交给副将,自己则随着范遥急匆匆地去了城内喜堂。

    此时喜堂内一应喜庆红绸俱已撤下,武当派上下虽说不曾离去却也并不方便过问明教事务,早已各自回到厢房歇息。汤和进入喜堂时只见张无忌端坐首座,杨逍与殷天正陪坐两侧,冷面先生冷谦、布袋和尚说不得、彭和尚彭玉莹、周颠则侍立一旁,而铁冠道人张中却是立在了堂下,正向张无忌回禀他部署弟子巡查的安排。

    张无忌听张中侃侃而谈他的部署安排,倒也不曾动怒,听闻张中请罪不曾及早发现赵敏行踪将她拦下,张无忌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反而温言道:“近几日安庆城中人来人往,这许多的武林人士铁冠先生却也未必各个识得,玄冥二老又是本领了得,将邵敏郡主裹挟了进来我教弟子也是防不胜防,先生勿需自责。”

    张中见张无忌这般豁达更是满面愧色,只跪下请罪道:“弟子既然担了这职责,如今出了事便没有推卸责任的道理,还请教主责罚!”

    张无忌面露迟疑,冷面先生冷谦却已插言道:“张中疏忽懈怠,罚你杖责一百以儆效尤,你可心服?”

    冷谦乃是刑堂主事,他这般处置原是职责所在,张无忌却也不好怪罪。只是他方才听张中的部署已是十分周全,不过是玄冥二老的武功太高非普通教众可敌,才使他们钻了空子。哪知他还未开口求情,张中已然高声回道:“弟子恭令责罚,心服口服!”杖责一百,这处罚不可谓不重,然而五散人情同手足,此时却无一人为张中求情,各个心觉罚地应该。

    却是汤和见了这般处置心下不由一惊,明教总坛弟子与张无忌交情极厚也被罚地这般惨,他自己怕也难逃。然而此时却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听闻范遥向张无忌复命,汤和急忙跟上一步,躬身道:“弟子汤和,见过教主。”

    汤和此时不过是弥勒宗里的一个小头目,自以为名声不张,不想张无忌一听他的名字心下便是一顿。在历史上,汤和是朱元璋的铁杆,也是唯一一个在朱元璋手下得到善终的明初开国功臣。张无忌听闻负责在城外驻扎防敌的义军首领竟然是他,已暗自冷笑。他也并不耐烦听汤和吹嘘他如何严防死守,只单刀直入地言道:“汤首领既然自诩固若金汤,那蒙古军这次派来的五百元兵又是如何躲过这严密守卫?”

    张无忌此言一出,汤和登时一窒,半晌才道:“安庆一带众多山川水路,想是元兵或自山路或自水路,一路潜行而来。”

    “无论山路水路,蒙古军竟仍各个骑着高头大马,实为难得!”张无忌冷笑着言道。

    “这……”众人只见汤和的目光四下乱转,隔了一会方小声辩解,“当初武当派的宋少侠破敌,一样是在山路行军,并非绝无可能。”

    “一派胡言!”张无忌见汤和好似吃定自己不懂兵法,至今仍以谎言相欺,登时大怒。“宋青书用兵之能,这几个蒙古军如何能及?你以为人人都能在山间行军,还能掩人耳目?纵使元兵当真是自山路而来,可无论山路水路总是你职责所在,今日元兵只到了五百人,我等尚且安稳。倘若来的是五万人、五十万人,难道你也能说自己不曾料到是以并无过错?”

    张无忌这般震怒,汤和再不敢言声,只跪下请罪道:“弟子疏于职守,还请教主责罚。”

    张无忌冷眼望着他片刻,忽然说道:“你的罪,不在于疏于职守而在于心生异志!说!你是受谁人指示,竟与元兵勾结,放他们入城?”

    汤和闻言直如受了晴天霹雳一般,高声喊道:“弟子对明教、对教主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只见他头颅高抬,颈间青筋暴起,竟是极之激动。

    张无忌却是不为所动,神色愈发冷淡,双眼紧紧地盯住他一字一顿得缓缓言道:“汤和,你与谁是同乡?与谁交情极深,自幼敬他服他?你堂堂弥勒宗头领,却甘愿随侍在区区一个校尉身侧,又是何故?”

    汤和见张无忌这般清楚他与朱元璋之间的情义,已是心中生惧。然而他既然十分信服朱元璋,万难为求脱身来出卖他。他心知今日断无幸理,连喊两声:“弟子冤枉!”竟猛然自靴筒中抽出一柄匕首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此时范遥正站在汤和身侧,见汤和以死明志,他急忙出手劈在他的后颈,将其打晕。武林中人一向佩服不惧生死的好汉,汤和这般烈性,范遥已隐隐信了他所言,当即向张无忌求情道:“教主,汤和为人忠义,想必不会出卖教主。”

    张无忌却只冷哼一声道:“他是忠义,可却并非对我忠义,甚而并非对明教忠义!”如今堂上众人是逍遥二仙、是五散人,是殷天正父子,各个俱是张无忌的亲信,是以他说话更加无所顾忌。“明教义军日渐势大,可我明教总坛对义军的控制却是极为乏力。这朱元璋更是尤为不安分,我看是留不得了!”

    哪知朱元璋与明教义军首领交好,自己又有用兵之才,被张无忌提拔至明教总坛后又刻意结交杨逍等人,此时张无忌透露杀意,杨逍竟是第一个为朱元璋求情。“教主,杨某愿一力担保,这朱元璋对我教忠心耿耿,绝无叛逆之心!依属下之见,却是白莲宗首领韩山童行事愈发张狂,教主不得不防!”

    杨逍此言一出,五散人各个面露附和之意。这次张无忌大婚,喜堂不曾摆在白莲宗所在的汴梁却是摆在了弥勒宗所在的安庆,众人俱以为张无忌已然心知提防韩山童,不想他的矛头竟仍对准了行事为人一向恭敬的朱元璋,教人捉摸不透。

    张无忌见朱元璋这般得人心,已是心中惕厉。原着中,主角张无忌原是受了朱元璋的设计才自动卸下了教主一职,带着赵敏归隐。可他当时读到这一段,便已心知这是作者好心给了主角一个体面的退场机会。试想明教义军打的正是鞑子,可明教教主偏偏给鞑子郡主给迷住了,要娶她为妻,甚而将来扶她上后位,谁能心服?今日他若是与赵敏情缘未了,如原着主角一般把持不住,随了赵敏而去,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个深得人心的朱元璋便该夺他的教主位了。然而张无忌因受原着剧情影响,久在江湖打转,在义军中的威望不高,如今犹能牢牢控制义军多半依仗教主名分和徐达常遇春二人对他的忠心,这个时候却是万万不能与杨逍等人生分了,自折臂助。他见众人皆反对他杀朱元璋,又思及朱元璋已调离弥勒宗义军许久,对义军影响不大,便也不再一意孤行,只叹道:“冷先生,这汤和该如何处置便由你做主罢!”汤和虽有过错,张无忌却实无他与元兵勾结的证据。而以他的过错,也是罪不及死,张无忌也无心过问他的下场。说完这句,张无忌却是不免有些心淡,当即起身向后堂走去。

    殷天正担忧外孙,急忙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殷野王心领神会,急忙快步追上了张无忌,陪着他向厢房走去。张无忌这一日先是婚事被破坏,后又发觉对明教的掌控出现问题,到此时已是疲累不堪,是以一回到房间便忍不住伸手捂住肩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殷野王见状急忙扶住他在桌边坐下,又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张无忌生性冷傲,虽感动于殷野王对他的照顾,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只低声道:“多谢舅舅。”

    殷野王与张无忌相处已久,也习惯了他的冷淡。只见他的目光一扫这房间内的龙凤喜烛与鸳鸯锦被,忽然长叹一声道:“无忌,如今你与周姑娘的婚事弄成这副模样,究竟有何打算?”顿了顿,他又跟着补上一句。“这位周姑娘临走前将你恨地咬牙切齿,亲手毁了凤冠霞帔,誓要一雪今日之辱呢!”

    张无忌见殷野王神色诡异,似对周芷若并不满意。他心思一转,当下顺着对方的话音叹道:“不瞒舅舅,无忌如今也是六神无主。我是男儿丈夫,义父、明教、天下,哪一个不比儿女私情来得重要?芷若她这般脾性,半分不能体谅于我……”

    张无忌这般所言殷野王顿时满面喜色,只将折扇在掌心一敲,诚挚劝道:“无忌,大丈夫何患无妻?如周芷若这等女子刁蛮任性,便是娶进门也是个悍妻!”

    张无忌垂下眼帘悄无声息地掩去眼底的一抹揣测,许久才道:“我与芷若的婚约原是义父亲自做主定下。”

    “你义父要你娶你便听话,如今舅舅不要你娶,你又肯不肯听?”殷野王当即问道。

    张无忌哑然失笑,只道:“男大当婚,至少芷若待我原是一片真心。”

    “真心?”不料,殷野王听了却只是一声冷笑。“真心便了不起吗?今日她可以为了真心逼你不理义父,非娶她不可;明日她便能为了真心杀光你身边的女人,令你骨肉成仇!”

    张无忌心知殷野王这番话是牵起了心头旧恨,并非糊弄于他,当即伸手扯住他的袖子低喊了一声:“舅舅?”

    殷野王神色一顿,即刻收敛心情,只道:“无忌,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平常。正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如周芷若这等醋坛子,你多看旁人一眼,她就要跟你拼命!”

    张无忌却是毫不在意,只笑道:“世间女子原就各个如此。这不吃饭的女子有,不吃醋的绝然没有。”

    “谁说没有?”殷野王鄙视地望了张无忌一眼,似乎对外甥对女人的了解十分瞧不上。“你表妹便不会吃醋。”

    张无忌心下一跳,当即问道:“阿离?”殷离的死,张无忌至今不曾想到该如何与殷野王分说。此时听闻殷野王提起她,不由一阵心慌意乱。

    哪知殷野王听到殷离的名字,面上便闪过一抹厌恶,即刻回道:“这等逆女,害死庶母,累死母亲,还提她作甚?你的表妹却也不止她一人!”殷离杀死二娘,累得母亲自尽时殷野王也不过是正当壮年。他一连死了两个老婆,却也没有当鳏夫的意愿,这多年过去,早已另娶新妇,生儿育女,张无忌的表妹的确不止殷离一人。

    张无忌此时已隐隐明白了殷野王与他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却仍是缓缓问道:“舅舅的意思是……”

    殷野王向着张无忌神色和蔼地一笑,语重心长地道:“无忌,舅舅这般所为虽说是为了自己,却也实在是为你好。你四表妹与你年岁相当,又知书达理贞静温婉。他日你登基为帝,广纳后宫,她也必能如唐太宗的长孙皇后一般贤德。”

    张无忌缓缓地闭了闭双眼,他并无意称帝,可他身边的亲人却已开始惦记着这皇后之位与外戚的权位。他无声地长叹一声,低声言道:“舅舅,无忌并无意为帝。”

    殷野王闻言面色即刻一沉,即刻起身嚷道:“你是说真的?那什么三权分立,你是糊涂了吗?好好的皇帝你不做,要说什么让天下百姓做主,他们懂什么又凭什么?明教义军为你出生入死,求的是封妻荫子,你不当皇帝,他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张无忌又是一叹,坚持道:“无忌只知这三权分立之法方是结束这中原大地治乱轮回的良方,更是我明教建立这万世不拔之基业的唯一道路。有功于天下百姓的明教义军,我自有安置之法,绝不会令他们的血白流。”

    殷野王却问道:“纵然你能安置义军子弟保他们一世富贵,你能保他们的子孙后代世代富贵吗?”他见张无忌面露迟疑,也是一叹,再接再厉地劝他。“无忌,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张无忌也知这是个水磨功夫,殷野王的思维已成定势极难改变,又心量狭小不肯让权,此时再争下去也不过是徒伤舅甥情分,当即言道:“舅舅,如今这鞑子尚未退走,妄言将来也是为时尚早,先过了眼下这一关罢。”

    殷野王见张无忌避而不谈与表妹联姻,又不肯松口这三权分立之事,也是心中淡淡,只拍着他的肩最后言道:“无忌,舅舅知你凡事自有主张,可你也别忘了如今明教并非由你一人说了算。”说罢,他满是失望地瞥了张无忌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张教主,还能坚持不?

    无忌:我觉得,我应该还能坚持一下,求更多金手指!

    导演:…………

    第137章 历史不可逆转

    喜堂上一番热闹,很快便传入武当派的耳中。张无忌毕竟是张翠山之后,武当诸侠各个心系于他,是以隔了不久便带着宋青书联袂前来探望。然而武当诸侠各个方正,纵使劝说也不过是要张无忌秉公处置,不可偏听偏信冤屈了好人。这样的一番话,张无忌又如何听得进去?好言好语地与武当诸侠聊了两句便推说伤势未愈精神疲乏,准备歇息了。武当诸侠亦知明教事务他们并不方便插手,听闻张无忌这般所言便告辞而出。

    宋青书与张无忌情分不深,这次前来探望不过是敬陪末座,话都不曾与张无忌聊上一句。哪知他刚要走,张无忌竟又喊住了他。“宋师兄,请留步!无忌还有些兵法上的事,欲向宋师兄讨教。”

    宋远桥闻言,即刻扭头吩咐道:“如此,青书,你便陪着无忌罢。”

    宋青书无奈地低叹一声,令了宋远桥的命令,满是不情愿地返回了张无忌的房间。

    兵法之事,天赋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后天的努力。张无忌说要讨教兵法,也不过是个借口,实则是想试探一番宋青书对朱元璋此人的看法。他见宋青书在自己身前坐定,便含笑问道:“今日之事,宋师兄怎么看?”

    宋青书自然也已猜到张无忌要说的必然不是兵法,却也并不意外张无忌转换话题。宋青书精通兵法,自然知道赵敏带来了五百名元兵,绝无可能躲过明教义军的巡查,这汤和十有八九是与赵敏勾结了。然而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张无忌竟无力彻查此事。只见他微微蹙眉,隔了一会方轻声回道:“若要彻底掌控明教义军,只凭一个教主之名恐怕是鞭长莫及。”此事,他上一世便已看得分明,只是那时张无忌一颗心全挂在赵敏的身上,对明教的基业却是毫不在意。他死以后在武当山上又见张无忌,那时张无忌已与赵敏喜结连理,瞧他的神色平和,想来也并无遗恨。只是眼前的这个张无忌既有雄心壮志,宋青书瞧在五叔的面上总要略提一句。

    回想方才喜堂上的一幕,杨逍、范遥二人是明教左右使,在明教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们一个看不透汤和的苦肉计,一个又被朱元璋花言巧语所欺瞒,反而仗着在教中地位处处摆老资格,张无忌虽对他们仍然客气,心中却已很是腻味。殷天正年纪老迈,殷野王虽有心计,却又眼界不深。张无忌非但对义军的控制不力,便是身边也没有多少得用的人手。然而张无忌在武当山上见过宋濂之后,便已吩咐常遇春暗中寻找他所知的一些明初文武功臣,等找到他们方可慢慢着手让他们逐渐顶替杨逍等人在教中的事务及地位,甚而借助他们之力慢慢控制义军。此事,张无忌早有成算,便只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多谢宋师兄提点。”又单刀直入地问道,“听闻朱元璋此人宋师兄也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宋师兄对他看法如何?”

    宋青书沉吟片刻,老老实实地道:“枭雄之才!”

    张无忌见宋青书的神色间略有迟疑,便又笑着说道:“宋师兄有话不妨直言,你我同门兄弟,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张无忌待他这般殷勤,宋青书却也并无自得,又迟疑了一阵方略带疑惑地问道:“为何偏偏是朱元璋?”方才喜堂上,杨逍至少有一句话是说对的。如今明教义军中韩山童最为势大,行事也最是张狂。这次张无忌成婚,他非但自己没有到,便是儿子也没有到,只派了他军中的一名微末小将带了贺礼前来道喜。

    宋青书有此一问,张无忌的神色愈发诡异,隔了一会方低声言道:“若是我说,在上一世最终是他得了帝位……”眼见宋青书勃然变色,张无忌再接再厉又添上一句。“而与他争夺天下的最大对手,不是元廷,是……陈友谅!”

    宋青书猛然一惊,登时站了起来,直直地望住张无忌。

    张无忌见他面无人色,便又续道:“宋师兄,你以为你救了七叔,便仅仅只是救了七叔?一切都变了!从你杀死陈友谅的那一刻起,我们眼前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张无忌的这番话,宋青书却并不害怕,他毕竟不是未来的人,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没有所谓的“历史不可更改”的敬畏。真正让他害怕的,仅仅只是张无忌。宋青书沉默地望了张无忌半晌,忽然言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然上辈子的张无忌与他一般重生,也不会将性子彻底改变判若两人。可若不是原来的张无忌,他又为何知道那么多?

    张无忌见宋青书如此纠结于他的身份,不禁哑然失笑。“宋师兄,你应该很清楚,只要你不曾行差踏错,我绝不会将你前世所为说出去,你怕什么?”

    宋青书见张无忌始终不肯吐露实情,却也不再坚持追问。他自己便是重生了一世,深知天机不可窥测,对张无忌的诡异来历接受地却也比旁人更快些。隔了一会,他深深地喘过两口气,沉声道:“那么,你又在怕什么?朱元璋又如何?陈友谅又如何?我能杀了陈友谅,你便压不住一个朱元璋?要如何当一个名副其实的明教教主、义军首领,甚而将来主宰天下,你应该比我清楚。我这个当师兄的,帮不了你什么。”

    宋青书此言一出,张无忌登时静默了下来,这才发觉自己原来是过于焦躁了。一次次陷入原着剧情却不能做出分毫改变,对明教和义军的控制愈发乏力,都让他心头烦躁,唯恐最终也要无可奈何地走上原着主角的旧路。而纵然他最终排除万难取得天下,三权分立之法也毕竟从未在这片土地施行,如今只是略提一句便已有诸多反对之声,倘若真正施行了前方又会有多少困难在等着自己,张无忌更是毫无头绪。张无忌知道,自己终究是有些慌了。此时被宋青书一语道破心中迷障,他只觉豁然开朗,难得语出诚挚地道谢。“多谢宋师兄提点。”怎知宋青书竟微微侧身,不肯受他的礼。

    张无忌心知宋青书对他始终心有芥蒂,他也不以为意,反而极为好奇地追问。“我与宋师兄情谊寥寥,宋师兄当真心甘情愿不与我争?”

    张无忌这一句问地轻描淡写,宋青书却是深知其中的厉害。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宋青书无心争夺天下,更不愿为了一己之私与张无忌同室操戈连累百姓。然而武当派毕竟势大,他日张无忌夺取天下,能不能容下武当派却只在他一念之间。张无忌生性聪颖,宋青书自知花言巧语绝难瞒过他,不由轻声一叹,答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最明白的便只有一件事。人最要紧是得看清了自己,有些事能做到,有些事做不到。”

    宋青书这般无遮无掩诚恳老实,张无忌却是愈发觉得有趣,又问道:“宋师兄便对我这么有信心?”

    “若是有朝一日朱元璋或是旁人胜过了你,我也一样会支持他。”宋青书神色坦然地望住张无忌,目光清澈、通透,犹如一潭净水毫无遮掩地映出这世间一切善恶美丑。“不是因为你,无忌。不是因为五叔,也不是因为武当,只是因为天下百姓。我但愿你所说三权分立之法不是骗我的。”

    宋青书这般所言,张无忌对他再无半点存疑,当下告罪道:“宋师兄,无忌曾听过一种说法,叫做‘历史不可逆转’。何谓历史?发生过的事,便是历史。朱元璋注定要当皇帝,我要拦着他挡着他,便一日都不能放松;我要改变这天下格局,也一样一日不能放松。若是因此而委屈了宋师兄,唯有请宋师兄见谅,因为我别无选择。”

    张无忌这般所言,宋青书却只是微微一笑,暗自心道:倘若历史当真不可逆转,武当派又如何能有今日之气象?张无忌又为何这般处处与他过不去?

    张无忌也好似发觉了自己话语中的破绽,神色间不免略显尴尬。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跟着补上两句:“同样的,七叔原本注定要死,他这次没有死在你的手上,不代表日后不会死在你的手上。宋师兄若要摆脱宿命,保七叔平安,就要多多费心了。”

    这一回,宋青书却是实实在在地听了进去。事关自己心系之人与事,无论张无忌还是宋青书,都难免乱上一乱。

    第二日,武当派也终于辞别张无忌与一众明教弟子,启程返回武当。宋青书却并没有与武当诸侠同行,海沙帮的张士诚请武当派出面为丐帮与海沙帮说和,武当诸侠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令宋青书随莫声谷去一趟杭州。武当诸侠这般安排并非瞧不上海沙帮,而是宋青书在武当的地位稳固,如今也正是时候逐渐放权给他,等他能熟练处置门派之间的交际事宜,再接任掌门便万无一失了。武当诸侠一片苦心倾力栽培于他,宋青书自然不会不明白。然而他心中有鬼,一想到要与莫声谷同行竟是一惊,下意识地望向了俞岱岩。

    俞岱岩心领神会,即刻表示要一同前往。哪知宋远桥等人却是各个反对,俞岱岩此时虽说早已痊愈,可毕竟曾筋骨俱废卧床多年,自安庆前往杭州一路舟车劳顿显然过于辛苦。武当七侠情同手足,自然不愿俞岱岩劳碌。他们不知个中内情,只当俞岱岩疼爱莫声谷与宋青书,放心不下他们处置门派之间的纷争,竟连最为疼爱儿子的宋远桥也笑着劝道:“三弟,七弟和青书都大了,他们知道分寸的。”

    俞岱岩闻言只是一阵无语,他心知同行之事不可强求,便又拉过了莫声谷嘱咐道:“青书是你师侄,好好照顾他!”他语调虽低,却已是神色俱厉。俞岱岩这次与莫声谷相见,便按与宋青书说定的计划私底下向莫声谷建言早早成亲,可莫声谷却只含糊而过,显然从没想过这回事。如今眼见莫声谷与宋青书又要朝夕相对,俞岱岩不禁焦急万分,唯恐他们相处日久,这叔侄之情慢慢就变了味。

    莫声谷自然也明白俞岱岩的言下之意,这便郑重其事地回道:“三哥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小弟便是拼了性命,也定然不会令青书有损。”

    莫声谷性格刚毅,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武当诸侠虽觉俞岱岩过分忧心,却也感动于莫声谷对侄儿的爱护,各个拍着宋青书的肩背要他孝顺七叔,唯有俞岱岩与宋青书本人是有苦难言。宋青书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复杂,只怔怔地望着七叔半晌无语。上一世,他也曾求而不得,那份感情是那般地激烈与痛苦,他连遮挡掩饰亦是无能为力,最终只得万般狼狈难堪地任人品评笑话。七叔如今这般若无其事,又需要多大的定力与节制?俞岱岩却只是叹息,宋青书是他侄儿,莫声谷是他七弟,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在心中暗道: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便不该令他们叔侄这般亲近!

    有了俞岱岩这一番敲打,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一同前往杭州的这一路上可谓是安静守礼规行矩步,竟看得同行的一众丐帮弟子都误以为他们叔侄是闹了别扭。只因这几年战事频繁,一路上多为荒村野地,这一日又在一处废弃的村落暂宿,丐帮弟子四下搜寻了一番,最终只在小溪中捞起了几条小鱼得以果腹。夜间用膳时随行的丐帮弟子孙宗顺手将一条烤鱼递给了宋青书,宋青书方才道了声谢,尚未伸手去取,原本闭目盘膝坐在一旁的莫声谷忽然睁开双眼,沉声道:“青书怕腥,给他烤个馒头便是。”

    孙宗急忙低头称是,宋青书却是心下一恸,这烤好的馒头是再也难以下咽。他是重情之人,所以上一世时即便明知周芷若心系张无忌却仍待她一心一意,只以为终有一日她会感动。即便重生一世,看清了周芷若真正的品性,他也无论如何都弄不懂为何她便能做到永远对他心如铁石。如今他对着七叔,明知七叔待他的情义却不能回应,七叔待他愈是好上一分,他便愈是愧疚难受坐卧不宁。

    莫声谷不知内情,见宋青书食不知味只当他是旅途劳顿,只心中计算路程,算到再过两日便可抵达城镇歇息,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眼见天色尚早,他走上前来向宋青书言道:“随七叔出去走走。”

    七叔有命,宋青书自然无有不从。两人并肩走出破屋,只见这村落之内一片黑沉渺无人烟,田地亦早已废弃荒芜。盈盈冷月下,竟有骷髅白骨散处长草之间,鬼火随风飘摇,说不出地诡异寥落。莫声谷无声地望了一阵远处的鬼火,又看了看砖墙上早已转为灰色的陈旧血迹,忽然长叹一声,低声言道:“但愿这次赶走了鞑子,天下百姓再不用受这战火之苦。”

    中原大地虽说富庶,可每隔百年便有战火席卷天下,世人津津乐道于英雄豪杰纵横驰骋问鼎天下的千秋功业,又何曾多看一眼这十室九空骷髅白骨的惨状?宋青书不愿与张无忌相争,便是不愿再多流无谓的鲜血。他出身道门,若非为情所困,本是天性淡泊。万里江山看着雄浑广博,可到了最后,谁又不是黄土一抔?听闻莫声谷这般所言,宋青书不禁回道:“会的七叔,一定会的!如今有武当派、有明教,日后还能有丐帮、海沙帮、五大派,我不信我们便跳不出这轮回!”

    莫声谷闻言,亦是微微一笑,他见月光之下,他的侄儿神清骨秀,终是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额角,忽然笑道:“弃捐忽复道,努力加餐饭。”

    宋青书也知自己最近是有些挑食,只是这出门在外却也是难免。听莫声谷这般打趣他,他的面上顿时一烫,只气急地嚷道:“七叔!”

    回应他的,却是莫声谷快意的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如雪:我喜欢你!

    青书:多谢错爱!

    奇氏:我喜欢你!

    青书:多谢错爱!

    七叔:我喜欢你!

    青书:我为人重情,吃不香睡不稳啊!

    导演:宋少侠,你自己有没有觉得有问题啊?

    第138章 两帮和谈

    易天海夫妇抵达丐帮杭州分舵时,丐帮弟子正在莫声谷的授意下以打狗阵围攻宋青书。因是武艺切磋,宋青书手中的含光已被换成了一柄木剑,木剑上沾满了白色的石灰,布阵的丐帮弟子但凡被他手中木剑打到一下,有白色石灰留在身体的致命之处,便自动退出打狗阵由其余弟子接手补位。而丐帮弟子手中的兵刃却只裹上了厚厚的麻布,即便击中宋青书也绝不容许他有片刻歇息。易夫人亦是武林中人,更加见识过丐帮弟子对她海沙帮使这打狗阵,心知这打狗阵极是难缠,一旦发动,若非将敌人杀死杀伤便绝不止歇。故而陷入阵中必须及早使轻功脱身,否则早晚被这阵法活活耗死。此时见宋青书以一柄木剑与源源不断涌来的丐帮弟子对阵,许是对阵已久,只见他的额上俱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她不由高声提点道:“青书,切莫恋战!”

    身在阵中的宋青书闻言却是只是微微苦笑,将目光转向了板着脸立在一旁的莫声谷。他这稍一分神,肩头后背同时挨了一下。感受到兵刃砸在身上的痛楚,他急忙收神回来只管专心应敌。眼见有三名丐帮弟子同时向他冲上,宋青书想也未想地便使出惊鸿刀法中的一招“大海无量”,刀风所至,瞬间劈翻了那三人。易天海见宋青书的这一刀刀势凌厉气劲霸道,已得惊鸿刀法之精髓,不禁微微扬眉,显然颇为自得。哪知莫声谷却忽然拧眉,将手中扣着的一颗小石子弹出打中了宋青书手中木剑。

    莫声谷这一下便好似一个宣布停手的命令,宋青书与丐帮弟子同时停了下来,立在原地。莫声谷沉着脸几步上前,先训斥宋青书。“方才那一招为何不用‘分花拂柳’?你气海有损内息不足,遇上这等一时难以脱身的情况,更该处事冷静节省内力。”说完这两句,他又转向被宋青书劈翻的三人。“打狗阵法以多敌少最忌急躁,方才你们为何不依阵法而动,反而脱阵而出向他出手?他伤了你们三个,整个打狗阵便显露破绽。你们轻举妄动,可知将使整个阵法功败垂成?”

    莫声谷眼光老辣,所指出的错误确为丐帮弟子与宋青书的不足之处,是以他们皆是低头不语。莫声谷缓缓地扫了他们一眼,并不体谅师侄已与丐帮弟子对阵超过一个时辰的辛苦,只厉声喝道:“再来!”

    眼见宋青书又与丐帮的打狗阵战成一团,易天海这才上前来感慨地道:“莫兄弟好一片苦心!”他是海沙帮第一高手,自然知道莫声谷这番所为的用意是在训练宋青书遇敌对阵时临危不乱出手精准,训练丐帮的打狗阵发挥最大的威势。

    却是易夫人见宋青书虽说出手愈发迅捷轻盈,每出一招便是最佳的伤敌效果,绝不花费半分多余之力,可自他身上不断淌下的汗水也已逐渐湮湿了后背,不禁心疼地叫道:“凭青书的武功,可以破阵不就行了?非要这般耗他的内力,你们男人忒地狠心!”

    怎知她话音方落,易天海与莫声谷便已异口同声地言道:“青书我是惊鸿刀法武当派的传人,岂可轻忽?”易天海与莫声谷这般气味相投,易夫人即刻心知宋青书今日是别想轻易脱身了。她不忍多看,不由轻叹一声,在丐帮弟子的陪同下转身向大厅内走去。

    易夫人在大厅中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莫声谷与丈夫谈笑风生地相携而来,宋青书却并不见踪影。易夫人料知宋青书经过一番苦斗之后,必要歇息一番,也不费心多问宋青书的情况,只管听莫声谷与易天海二人各自以丐帮与海沙帮的立场进行交涉。

    如今丐帮占着浙江、海沙帮占着江苏,明教义军夺下河南与安徽,其势力正往江苏与江西扩张,同时又有元兵在山东虎视眈眈,无论是于丐帮抑或海沙帮皆是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海沙帮与丐帮恩怨已久,莫声谷与易天海在安庆定约,以他日赶走鞑子的功劳多寡定天下第一帮的名分归属,江湖儿女一言既出如白染皂,是以这两帮恩怨且可暂放一边。却是涉及这两帮势力的划分,极为敏感。

    易天海心中本与莫声谷同一心愿,不欲两帮再起兵刀,将仇越结越深,便低头看了一阵地图,坦言道:“我海沙帮当年在湖州与元兵几经血战,若能拿回湖州告慰历代亡灵,与丐帮的恩怨庶几可为。”说罢,他不由微微苦笑。湖州紧邻杭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果然,不等莫声谷答话,立在莫声谷身后的丐帮弟子已然破口大骂:“海沙帮失了湖州原是尔等无能,还敢腆着脸来要?”

    “住口!”莫声谷听不入耳,当即一声断喝。太湖地处险要,然而丐帮在太湖的势力仅有湖州、嘉兴两处远不如海沙帮在太湖的气象,无谓做这意气之争。莫声谷亦低头看了一阵地图,心中隐约有个打算,便开口言道:“易大哥此次前来心中必有成算,你我兄弟不妨开诚布公,小弟也好早做打算。”

    易天海此行是依了张士诚的命令而来,自然是早有准备,当下指着地图侃侃而谈。太湖原就大半地处江苏又紧邻苏州,海沙帮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然而丐帮弟子见易天海的手指沿着太湖划上一圈,不止将湖州划了进去,连嘉兴也被砍了一半,却只不住冷笑,显然是寸步都不想相让。

    却是莫声谷见海沙帮的注意力只在太湖,心中不由一松,只含笑问道:“易大哥,海沙帮如今在福建的势力如何?”当年武当派前往泉州行商,亲历海沙帮在泉州的势力被当地商户逼走。如今多年过去,也不知海沙帮在福建还有几多势力。

    泉州号称光明之城,原本是海沙帮在福建最重要的据点,更是海沙帮的钱袋子之一。然而多年前海沙帮因开罪了商户退出泉州,在福建的势力便只剩下宁德一处,已是苟延残喘成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地。如今听莫声谷提起福建,易天海的眉心不由一跳,当即问道:“莫帮主是想以我帮在福建的势力交换湖州?”

    莫声谷微微而笑,尚未及答话,大厅外便又传来了宋青书的声音。“便是以整个太湖为交换亦无不可,然而长兴却必须在丐帮手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宋青书早已沐浴更衣,如今换了一套蔚蓝长袍大步走了进来,他肤色白皙英气勃勃,穿这一身让人瞧着极是清爽悦目。易天海与宋青书亦有师徒名分,知道他尤擅兵法,不由笑道:“此话何意,你且细细道来。”

    宋青书也不推辞,径自走上前来,指着太湖言道:“太湖占地数百顷,湖中岛屿山峰林立,极易隐匿行藏。若是由丐帮与海沙帮分割而治,人手叠障号令不明,易使元兵趁虚而入从中挑拨。海沙帮对湖州念念不忘,丐帮又愿意退让一步,不妨将整个太湖双手奉上。长兴乃是冲要所在,兵家必争之地,丐帮弟子在此驻守,海沙帮稍有异动也逃不过丐帮耳目。张帮主既然诚心与丐帮握手言和,想必这个要求他不会拒绝。至于丐帮要在福建占多少好处,你们只管去谈,武当派绝不插手。”说罢,他便又退了下来,坐在一旁,随手端起茶碗。

    宋青书的这番话,丐帮却并不买账,坐在一旁的冯长老见莫声谷不置可否,心知宋青书在莫声谷心中分量不轻,再也坐不住,只皱着眉头言道:“海沙帮占了太湖,他日挥兵南下要取我杭州分舵,我帮拿什么抵挡?”

    宋青书闻言却只是诧异地望了冯长老一眼,反问道:“难道海沙帮与丐帮握手言和竟是假的?”

    冯长老被宋青书堵地一窒,隔了半晌方粗声粗气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宋青书洒然一笑,只道:“冯长老若是这般心意,这和谈之事不谈也罢。”

    宋青书此言一出,冯长老即刻哑口无言。

    莫声谷见状,急忙出言道:“冯长老,所谓君子坦荡荡。我帮既决定与海沙帮和谈,往日恩怨便该暂且放在一旁。我帮拿出诚意,想必海沙帮亦会投桃报李。”说到此处,他的神色不禁微微一顿,又傲然道。“况且如今天下离乱,丐帮既已决意起义抗元,这眼界又岂能只放在一个太湖?”丐帮有力无财,海沙帮有财无力。福建于海沙帮已成鸡肋,而丐帮有武当派助力若能拿下泉州,这使丐帮苦恼多年的钱财一事便可迎刃而解。同样的,海沙帮若是占了太湖,在江苏的势力便能彻底稳固下来,这个办法原是两全其美。

    易夫人察言观色,见莫声谷与易天海二人的神色皆已松动,顿知宋青书的建言十有八九能实现,不由笑道:“不愧是武当弟子,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段使地出神入化。”

    宋青书听易夫人夸他也并不自得,只拱手道:“不过是在其位忠其事,两帮请武当派前来化解恩怨,我若无计可出,岂非让人看了笑话去?”其实宋青书心中另有一计,使丐帮与海沙帮握手言和携手合作组建义军。若能将福建、浙江、江苏三地连为一处,便可合力徐图山东。然而这条建言连莫声谷亦不看好,只道丐帮与海沙帮恩怨过深不可勉强。宋青书见莫声谷都不点头,也只得作罢。

    有宋青书一言拨云见日,莫声谷与易天海皆松下心神,又花了数日定下大略章程,便约定于下月初十泛舟太湖与张士诚会盟。

    初十之期转瞬便至,莫声谷与宋青书携数名丐帮弟子于长兴上船,不久便见着了海沙帮停驻在湖心的大船。相比丐帮这艘不过二百料的小船,海沙帮的货船显然大了数倍不止。驾船将莫声谷等人送至的舵手原本就在太湖一带以捕鱼为生,见到海沙帮的这般气势,也不禁微微一叹,向莫声谷低声言道:“帮主,这海沙帮以贩卖私盐营生一向富贵,我帮在水上的势力大不如他。”

    莫声谷心知他决意让出湖州、嘉兴两地帮中弟子犹有不服,只是碍于他是帮主不敢言声。此时听闻那舵手一叹,当即沉声回道:“且看来日!”他话音一落,便运起梯云纵轻功,径自跃上了海沙帮的大船。

    宋青书与数位丐帮弟子紧随其后,也跟着跃上了大船。宋青书多有跑船的经验,方一上船,便已隐约发觉这船身比起其他船只吃水更深,好似船上放了什么重物。然而他这念头只是刚一泛起未及仔细思虑,迎面便见着易天海引着张士诚向他们走来。多年来,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多次与海沙帮打交道,对这个海沙帮帮主张士诚慕名已久,却始终都是缘悭一面。今日终于得见,只见他身材高大,着一身蜀锦长袍,莫约三十多岁的年纪,面上蓄着三络长须,瞧着极为贵气,不像一帮之主反而更像个大豪绅。

    见到莫声谷率丐帮弟子上前,张士诚即刻迎上一步拱手为礼,满面堆笑地道:“早闻丐帮莫帮主之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莫声谷主持丐帮已久,渐渐也习惯了这等寒暄场面,急忙回礼道:“张帮主客气了!”说着,又将立在他身后的宋青书与几位随他同行的丐帮八、九袋长老引荐给张士诚。

    许是海沙帮与丐帮恩怨过深,张士诚待其余丐帮弟子却并不热络,反而对着宋青书好好地夸上了几句“少年英雄”,瞧着宋青书的眼神热切地仿佛宋青书是他的亲儿子一般。宋青书活了两辈子,更动听的恭维也不知听过多少,只神色克制地与张士诚互相仰慕了一番,便随着莫声谷进入船舱入座。

    几人方才坐定,张士诚便已热切地招呼船娘上酒。莫声谷闻言,眉头便是一皱,急忙伸手拦住。“张帮主,这正事要紧,喝酒之事不急在这一时。”

    张士诚哈哈一笑,才准备劝解两句,见莫声谷神色凝定说一不二,也就歇了念头,只沉声言道:“莫帮主既然这么说,在下自然无有不从。天海,你去后船舱拿一下地图。”

    陪坐一旁的易天海闻言却是即刻诧异地望了张士诚一眼,这等小事哪里需要劳动他呢?然而张士诚吩咐完这句便已转头与莫声谷谈笑,易天海虽觉心中怪异却仍是起身走了出去。宋青书冷眼旁观,见这张士诚才与七叔说了几句话便已笑了数回,言谈文雅谦卑,显然极懂如何讨人欢心,也难怪易师父英雄豪气,虽明知他多有不足也始终放不下。只是再看他的眉宇间却隐隐有着几分疲倦焦虑,许是这些时日海沙帮被元兵逼迫地过狠了些。

    不多时,这地图送到,两帮之主即刻言归正传。原本这太湖之地的势力划分莫声谷已与易天海大略说定,今日与张士诚相见不过是将少许细节再行斟酌,双方立下约定便是。怎知张士诚贵为一帮之主,也不知他是并不十分信任易天海抑或天性小心谨慎,只将这与丐帮拟定的合约逐条看了过去,又将这太湖之地一寸寸地丈量计算,一直谈到了月影东移,方才安心地舒了口气道:“莫帮主大仁大义,在下足感盛情。明日一早,待我选定吉时,你我共定盟约!”

    张士诚话音方落,随行的冯长老已然叫道:“还等明日?”这张士诚行事拖沓犹豫不定,冯长老很是看不惯他,只恐明日又是一番磋磨。

    怎知张士诚却正色回道:“海沙帮与丐帮多年恩怨一朝化解,这等大事选个良辰吉时也是应当!”说着,他又向易天海吩咐道,“天海,去吩咐一下,可以上酒菜了!”

    易天海今日如小厮般被张士诚使唤了数回,早已没了脾气,一听张士诚的吩咐,即刻起身走了出去。怎知这一回,易天海竟是一去不回头。众人在船舱内枯坐许久,也不见来人。众人正觉诧异,舱门外忽然传来几下极轻的敲门声,一名海沙帮弟子神色忐忑地推门进来,向张士诚拱手道:“帮主,易舵主他……”说到此处,他又欲言又止地望了望船舱内的一众丐帮弟子,显然是事关帮中内务,不方便为外人所知。

    张士诚也是一脸的疑惑,只道:“究竟何事?”

    那名海沙帮弟子沉吟了一阵,忽然跪下言道:“还请帮主移步!”

    张士诚见状,只得起身告罪道:“诸位稍待,我去去就来。”说着,便与那名海沙帮弟子一同走了出去。

    张士诚一走,船舱中便只剩下了丐帮弟子,冯长老急忙上前向莫声谷低声言道:“帮主,我等还是先行一步,恐防有诈!”

    莫声谷却只皱着眉头不住沉吟,海沙帮受元兵围剿是真,他与易天海之间的情义亦是真。倘若有诈,又究竟诈在何处?若是一场虚惊,今日他率丐帮弟子先行一步,日后丐帮在江湖上便再也抬不起头来了。莫声谷正拿不定主意,脚下的甲板却在此时隐隐发烫。

    “不对!”宋青书忽然高喝一声。他话音未落,莫声谷已然拎起随他同行的三名丐帮弟子抡出船舱。

    宋青书耳边只听地“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已被莫声谷揽在怀中,撞出窗外。在漫天的火光与刺鼻的硫黄气味中,他与莫声谷一同坠入了冰冷黑沉的太湖中。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张帮主,第一次出场就把两主角全坑了,爽不?

    张士诚:别说了,我亚历山大啊!

    第139章 太湖遇险

    宋青书与莫声谷二人皆识得水性,是以方才掉落湖中不久便已双双浮上水面。宋青书此时犹被莫声谷揽在怀中,他自幼便与莫声谷亲厚,叔侄二人这般亲密的接触本是平常。可这一回,他却在莫声谷的怀中止不住地簌簌发颤。宋青书这般异状,莫声谷却是一无所觉,只沉声问道:“青书,有没有受伤?”

    宋青书听闻莫声谷有此一问,竟是一阵心虚,半晌都答不出话来。

    莫声谷却也并不等着他的回答,手掌往师侄的身体手臂一摸发觉并无伤处便已松了口气。只听他在宋青书的耳边轻轻喘了一阵,方才低声言道:“先上岸!”

    宋青书仍开不了口,感觉到莫声谷呼吸之间喷出的滚烫气息拂过自己的耳廓,他不由又是一颤。

    宋青书这般反常,莫声谷不禁微微拧眉,隔了一会,他忽而福至心灵凝声问道:“你三叔要我尽早成亲,是你的意思?”

    宋青书没有答话,被莫声谷揽在怀中的身体却是猛然一僵。

    犹如天与地在这一刻同时寂灭,仿佛是过了千百年又好似仅仅只是一瞬,宋青书只听得莫声谷在他耳边低笑着说了一句:“很好!”原本揽在他腰间的双臂渐渐松开,莫声谷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七叔!”宋青书惊叫一声,一头扎入水中将堪堪沉下数尺的莫声谷托出水面。借着月光看他,宋青书这才发觉莫声谷的后背早已被这剧烈的爆炸炸地一片血肉模糊,更有一块手掌大小的木片嵌在他的后背之中,汩汩的鲜血正顺着那木片缓缓流出,至于背上和四肢上的细碎伤痕更是不可辨数,他们如今与其说是泡在湖水之中不如说是泡在了莫声谷的血水中。然而方才莫声谷直至脱力昏迷都始终紧紧护住了宋青书,非但不曾让他有任何的损伤,更不曾漏出半点呻吟。

    宋青书一见这块木片插在莫声谷的后心便是一阵心慌,他不识医术,只稍稍试着用手触碰一下,失去意识的莫声谷便已痛楚地微微蹙眉。宋青书见状,当即不敢再碰,只出手点住他身上数处大穴,又取出随身带着的白虎夺命丹给他服下。做完这些,宋青书方才转头回顾,这才发觉他们乘坐的大船已被暗藏的火药炸为两截,正缓缓沉入湖水之中,水面上浮着不少被炸死的尸首,俱是海沙帮的弟子,显然为了伏击莫声谷海沙帮已是不惜血本。而早一步被莫声谷扔出船舱的三名丐帮弟子却也不见踪影,不知是死是活。海沙帮的火药虽说不如宋青书亲自配制的那般威力,可张士诚却是将这火药铺满了整个船舱底部,若非莫声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宋青书遮挡,怕是宋青书亦难逃重伤的命运。

    宋青书心知张士诚既然有心设计丐帮,便不会只有炸船这一招。而莫声谷又是极为伤重急需救治,他也无心寻找丐帮弟子,赶忙分辨了一下方向,负着莫声谷向岸上游去。怎知他才游出不远,又有数名海沙帮的水鬼手持铁锥与匕首向他围了上来。海沙帮水鬼的本事,七年前宋青书便已领教。七年后他的武功大有精进,而眼前这五个张士诚手下的水鬼显然也比当年程老三手下的那几个更为老辣难缠。他以武当剑法才杀了两人,便被第三名水鬼瞅准空子一锥向他拽着莫声谷的左臂刺来。

    宋青书心知他若松手,莫声谷沉入水中必死无疑,非但毫不躲闪,反而向前扑出,拼着受这一锥,反手一剑送入了第三名水鬼的咽喉。抵在左臂骨上的铁锥尚未及拔出,又有第四名水鬼斜刺里一刀向莫声谷刺来。宋青书即刻用力将莫声谷推出,沉肘反掌用力拍出,只听“喀啦”一声脆响,那第四名水鬼的胸膛顿时塌陷了大片,口吐鲜血缓缓沉入湖底。宋青书本是名门子弟,武当派又是道门,武当武功原本并不十分狠辣,可如今宋青书击杀这四名水鬼却是兔起鹘落招招毙命。那第五名水鬼见几个弟兄在宋青书的手下死地惨不可言,已是骇地肝胆俱裂,竟不敢上前,反而转头向远处游去。

    第2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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