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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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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 作者:霜霖

    第40节

    “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们了。”vi主动向对方敬了一杯酒,“我爸爸那个人向来挑剔,先预祝你们能通过他的层层考核。”

    “谢谢。”付圣谕由衷地笑笑,“对了,你们今晚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来看你爸爸么?”他晃动手中的红酒杯,与vi的杯子轻轻一碰。

    “郗苓有些文件要给我爸爸签字,我便顺道过来看看他,谁知道他那么忙,连话都说不到半句,又得接待别的访客。”vi的语气有些愤恨,瞳仁里的神色却平平静静,无半丝波澜。

    付圣谕看不透他眼里的意思,只好笑笑:“怎么,都这么大了,还离不开父母么?”

    “怎么可能。”vi嗤笑一声,“从小到大,他就没管过我,我对父亲这个词的概念很淡。”vi摇晃杯中的红酒,暗红色的液体在柔和的光线中几近透明,表层被他晃出一层薄薄的白白气泡,浮在红色液体的上方起起伏伏。

    付圣谕有些怔忪地盯着vi看,对方半张脸挡在透明的高脚杯后,面部轮廓被几层玻璃折了又折,看上去便有些扭曲,尽管这样,这个表面上看着桀骜不驯,内心却无限柔软的年轻男孩依然天真地可爱,他高耸的鼻尖堪堪贴在玻璃杯上,皮肤在灯光下白地几近透明,酒精刺激地血液加速流动,双颊泛出淡淡的粉色,他的嘴唇有些厚,唇面上覆着一点晶亮的水光,唇角微微勾起,似乎被这小杯子里起起伏伏的气泡吸引了注意力,也不知在开心什么,灵动的眸子聚精会神地看向那几颗小气泡,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人正目光复杂地审视着自己。

    “vi。”付圣谕下定决心,终于开口道。

    “嗯?”vi漫不经心地应了句。

    “我喜欢男人,你知道么?”付圣谕平静地说,语气随意地就像在跟对方谈论天气。

    “嗯,啊?”vi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放下酒杯,木然地看向付圣谕。

    付圣谕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似有若无地笑了笑:“其实是个意外,因为被一个男人强吻了,所以,就,再也没办法对女人动心。”

    vi的惊讶很快就烟消云散,他自小在英国长大,对这种事儿本来就见怪不怪,再加上常钦和郗苓的关系,对他来说,便再正常不过,只是对于付圣谕的坦白,乍一听确实有些意外,他接着话题问道:“哦,那那个,吻了你的人呢?”

    “你有没有印象?”付圣谕抬头直视对方眼睛,不答反问。

    “什么?”这回vi是真惊到了。

    付圣谕喝得有点点多,面色已呈现微醺状态,但这并不妨碍他理智地思考,他面不改色,依然目不转睛地看向对方:“我问你,你有没有印象,对于曾经吻过一个男人。”

    “我……”vi冷不丁遭受如此直白地质问,脸都红了,他支支吾吾,表情越来越不自然。

    付圣谕眯起眼,见对方神色有变,心脏突然紧张地砰砰直跳,他把椅子向vi挪近了几寸,眼神也跟着犀利起来:“真的是你?”

    vi深吸一口气,对付圣谕的意思,他突然了然于心,于是很快又恢复原本那幅不羁的模样,勾起一边的嘴角,语气冰冷地说:“没有。”

    付圣谕神采奕奕的目光嗖得一下就灰败了下去,他不甘心地盯着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脸看了好久,突然抬起一只手,勾住vi裸|露在外的后颈,不由分说地拉到自己面前,贴上对方温热的嘴唇。

    他在那柔软的唇上碾磨了片刻,见对方并未有反抗的意思,便大了胆子,试着探出舌尖,划开那微微闭合的唇缝,在对方的牙关中随意扫动,找到那湿滑的舌头,轻轻勾住。

    酒店房间里的光线本就昏暗,再加上付圣谕这人偏爱深色调,从墙面到地面全是神秘的灰黑色,一到了晚上,整个房间就跟个黑洞般透不出任何光,仅靠几处巧妙的暗藏灯带制造光亮,气氛本就暧昧,再被这暗沉沉的空间一渲染,很容易让人忘乎所以。

    两个人缱绻缠绵地吻在一起,陶醉地几乎忘记了时间,这一整个过程里,vi都表现地十分配合,甚至主动搭上付圣谕的腰,似有若无地搂住。

    直到吻到彼此口中空气尽失,他俩才放开对方,付圣谕喘着粗气,眼神牢牢锁住vi深邃的眸子,满心忐忑地问道:“怎么样,有印象了么?”

    vi嘴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眼里却无半分柔情,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面沉似水地回答:“没有。”

    “我想,付大师应该是认错人了。”末了,他又加了句。

    第79章 七十九

    为了得到叶氏集团酒店项目的最终设计权,常钦跟付圣谕两个人就跟打了鸡血般,几乎取消了全部娱乐项目,一心投入工作,为了能将最完美的方案呈现给叶世兆,两个人可谓殚精竭虑,使尽了浑身解数,生怕不小心一个失误,最终弄得满盘皆输。

    结果与叶世兆一番短暂的交谈后,两个人才发现,这一个多星期来他们确实是多虑了,付圣谕在设计界享有不小的盛誉,如果没有两把刷子,他也不可能主攻如此庞大的酒店项目,并且设计的几乎都是五星级酒店,叶世兆近几年也涉足一些房地产项目,对付圣谕的名气多少知晓一些,那晚常钦跟他毛遂自荐时,并未提及付圣谕的名字,直到双方在一家雅致的咖啡厅里见面,听完常钦的介绍,叶世兆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付大设计师,久仰大名。”叶世兆看向付圣谕的面容非常和蔼可亲,跟那晚约见常钦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常钦看在眼里,内心五味杂陈,一边暗叹商人果然配备了几幅嘴脸随时切换,一边涌出苦涩的忧伤,原来自己拼死拼活折腾了这么久,最终却抵不过付圣谕这三个字。

    他很快收回情绪,若无其事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把几张概念图打开,呈现给叶世兆看,同时向他讲解设计思路。

    随着中式越来越受国际设计界欢迎,在与传统美式及欧式设计相结合后,摈除纯中式设计中规中矩的弊病,逐渐衍生出一种全新的设计风格,这种风格便称为新中式,近几年来,无论在建筑外观还是室内陈设上,新中式风格皆大行其道,颇受业内大师的欢迎,就连黄堪那种以纯美式设计起家的知名设计师,最近也尝试了几套新中式的样板间,效果非同凡响,因为没有约定俗成的条条框框,新中式风格非常随意自如,松软宽大的美式长沙发搭配两条风格显著的中式圆几,看起来竟无半分违和,世界之大,国与国之间的历史文化本就融会贯通的,所有人都知道巴洛克风格在十八世纪的欧洲风靡一时,却极少有人知晓,浮夸艳俗的皇室座椅脚底那环绕着层层繁琐卷草的后扭式直腿,正是借鉴了明式家具的弯腿设计。

    常钦呈现给叶世兆的概念方案,同样逃不开现代简约流线与中式飞檐的结合,直耸而上的外立面最终在重檐庑殿顶处收尾,正是对现代中式最巧妙的诠释。重檐庑殿顶为古代宫殿建筑的一种屋顶样式,象征皇族的尊贵,殿顶与外立面交接处那让人眼花缭乱的纹路及紧密相挨的立柱,无不彰显它至高无上的地位。

    常钦深知想要讨好像叶世兆这般身份的人,地位与财富便是最好的诱惑。

    听完常钦的方案,叶世兆面色稍显和悦。

    付圣谕的室内设计方案紧随其后,他井井有条地将自己的构思一一展现给叶世兆,介绍过程中条理清晰,不急不乱,他的长相带有极典型的香港人特征,平时爱穿棉质的休闲服,工作时便换成笔挺的高定西装,肩宽腿长,相貌和身型都实属完美,与这样的设计师聊构思,完全不需要作任何怀疑,只需将自己的要求提给对方,就能彻彻底底放下心来,静等他呈现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果然,两三句交谈后,付圣谕很快就把叶世兆带入了他所营造出的氛围中。

    这是常钦第一次见到付圣谕工作时的样子,着实让他吃惊不少,看对方一本正经、眉头紧锁的样子,实在没法跟那个一进pub就放浪形骸的世家公子相提并论。

    洽谈非常顺利,叶世兆甚至未提出一处需要大改动的地方,便爽快地与俩人确定了合作事宜,只等正式合同下来签约。

    方案交流结束后,叶世兆终于收回陈见,赞许地看向常钦,双眼泛出肯定的亮光:“郗律师推荐的人,果然不错。”

    常钦正低头整理文件,听闻猛然看向叶世兆,乌黑的眼睛睁得老大:“叶总您说什么?”

    叶世兆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在你冒冒失失跑来,把自己推荐给我之前,郗律师就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只不过当时我一心只想要allen给我设计,我相信我这个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不愿意轻易尝试他人,所以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现在看起来,”他说到一半,意味深长地审视了常钦几眼,嘴角带着浅显的笑意,“郗律师的眼光没有错。”

    常钦一秒涨红了脸,他明知道叶世兆所指的眼光只限于自己的工作能力,思绪却忍不住走歪,十分自恋地想着,在挑伴侣方面,对方的眼光同样也不赖。

    想及此,突然又苦涩地笑了笑,面上却一脸谦虚:“谢谢叶总夸奖,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道别叶世兆,两个人并肩走出咖啡厅,付圣谕感叹地连连摇头,口气充满了羡慕:“真是到哪儿都躲不过你们俩秀恩爱啊。”

    常钦朝他胸口锤了一拳,嘴角的笑容却怎么都压不住:“羡慕?羡慕就赶紧自己找一个。”

    付圣谕摆摆手,凄凉道:“我没你命好。”

    “怎么?”常钦敏锐地察觉出对方语气中的悲伤,“你被拒绝了?”

    “他说他不是。”付圣谕的脸上已经挂不住笑容了,项目顺利拿下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常钦笑笑,揽过他的肩膀,把手放在对方肩头轻轻揉捏:“我早就说了,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就那么巧,正好遇见你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出乎意料地,付圣谕却小幅度地摇晃脑袋,流动的眼波中毫无妥协之意。

    “我坚信那个人是他,一定是他。”他轻声说道。

    常钦张了张嘴,本想说如果那个人是vi,那么他为什么要欺骗你呢,既然他说了不是,那就只能是付圣谕自己自作多情,想来想去,觉得这样的话太伤人,于是几个字刚一涌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这些消极的揣测不仅对付圣谕半分帮助也无,反而会触及他的情绪,倒不如让他留个念想,总比彻底绝望的好。

    初始的概念方案通过后,迎接他们的就是无休止的会议,叶世兆给予的时间非常苛刻,短短几个月就要那栋存活在常钦脑洞中的高楼拔地而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于是正式签约后,“晨曦”公司的工程队便马不停蹄地进场施工了。

    每次围坐在长长的会议桌旁讨论方案,郗苓都必定到场,两个人不乏见面的机会,却再无交谈过一句话,那天叶世兆突然提及郗苓,坦白说对方向自己推荐过常钦,常钦听闻着实欢快了好一阵,得意和满足将他的虚荣心膨胀地无限大,可一见着郗苓,他便一丝不漏地收回情绪,一张脸冰冷地如雕塑般,半点表情都舍不得露。

    郗苓倒也见怪不怪,除了避免不了的打招呼,其余时间,他几乎不曾看向常钦一眼。

    不过,让郗苓忽视这种冷落的另一层原因,便是那个躲也躲不开的张名远,因为同一项工作,张副局长也要时不时出现在会议上,原本郗苓见着他,心头怒窜的火苗单纯只是因为对方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爸爸,现如今,因为把常钦扯了进来,两个人之间混乱不清的纠葛多半也跟张名远有关系,郗苓看到他便越发烦躁,恨不得怀揣一把锋利的刀,直接朝那人修长的脖颈上狠狠一抹,简单干脆,眼不见为净。

    偏偏郗苓鄙夷的情绪越是外露,张名远的笑容便越得意,就跟主人逗猫般,看着手里的宠物猫把一身毛炸得越高,主人就越发兴奋,那种兴奋是濒临变态的,眉眼之间无不标榜着你斗不过我,就别再自不量力的轻蔑。

    项目开工后,这座许久不曾下雨的城市,竟然稀稀落落连着飘了一礼拜的小雨,天空整日都被昏昏沉沉的乌云覆盖,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怎么都干不了,郗苓叹了口气,心里也跟着下起了一场密密麻麻的雨。

    这天正好是周末,下了一整周的雨非但没有半分要停止的意思,反倒越下越大,原本辨不清晰的雨丝,也渐渐转化为砸在水泥板上就能滴答响的雨滴。

    郗苓休息在家,刚把几天前晒出去的衣服收回来,摸了摸袖子仍然潮湿一片,只好又挂了回去,他仰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心知此时的常钦一定还在工地上忙碌,为了能在约定时间内结束工期,他几乎搭上了所有的休息日。

    去看看他吧。郗苓对自己说。

    这个念想一旦涌上心头,连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没有做过多的犹豫,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简单的休闲服换上,拎起车钥匙便出了门。

    “我只是站在门口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他一只手转动方向盘,自言自语道,“万一被他撞见了,我就说因为公事,需要来工地上看一下。”

    就这样一路打着腹稿,郗苓把车开到了工地门外,所有辉煌的建筑拔地而起前,工地现场都是惨不忍睹的模样,满地稀黄的泥土被雨水一浇,越发变得泥泞不堪,让人见了便忍不住直皱眉。

    密密匝匝的铁门内,电焊声、钢板撞击声、挖土机的哒哒声此起彼伏,虽然顶着大雨,但工人们的干活热情却分毫不减,他们如火如荼地经行着手里的工作,现场一片热闹非凡。

    郗苓撑起一把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污浊的黄泥地上,裤腿被积聚的雨水溅上一块块土黄色的泥斑,他把伞沿压得很低,一张白皙的面孔几乎全被遮挡在防雨布后面,因为伞面压得太低,他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只能低头注意路面,靠辨识每个人脚上的鞋子寻找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这对于郗苓来说并不难,有时候,当你过度关注一个人,又不好意思直视对方的面孔时,注意力往往就会集中在他的下半|身,关注得多了,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能够很轻易地辩认出那个人独一无二的双腿,格外注意他的走路姿势,甚至只需要看他脚尖的朝向,就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些什么。

    郗苓在一双双沾满泥土的鞋子中找到那双熟悉的棕色皮鞋,跟着停住脚步,躲在一个隐蔽的破房子后面,这才把一直挡住视线的伞面举高,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一眨不眨地看向那个近在咫尺的人,望着望着,眼底不自觉地蕴起一层浅浅的暖意。

    常钦头戴一顶白色的安全帽,身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袖衬衫,袖子一丝不苟地扣在手腕处,下摆塞进西裤的腰带里,显出精壮结实的腰身,手里拖着厚厚的图纸,几页a3纸被翻开,直直垂落在他的腿边,纸边时不时被风卷起,只见他不停挥动着另一只空闲的手,跟站在他身旁的工长喋喋不休地讨论施工问题,他们俩站在避雨的楼板下,因为离楼板边缘很近,漫天大雨被肆虐的风吹进楼道里,把俩人的后背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常钦整个人背对着郗苓,湿透的衬衣紧紧贴在他直挺的背脊上,清晰地映出他背后明朗的线条,随着对方抬手的动作,在衬衫上交替出深深浅浅的凹痕,那是他常年健身留下的结实肌线,郗苓的眼神随着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线条一遍遍描摹,幻想将这灼热的视线幻化成一只手,慢慢地抚摸对方那勾人的脊背。

    常钦一边说一边比划,说到一半,毫无征兆地拽了工长一把,两个人同时转过身,一起走进漫天飞舞的大雨中。

    郗苓见状,急忙慌乱地后退几步,把自己在破屋子后藏得更深。

    眼前那人全身心都放在工作上,完全未察觉此时有个人就躲在不远处,正近乎痴恋地偷窥着自己,只见常钦和工长在露天的空地上走出几步,又转回去,抬起一只手挡住噼里啪啦直往脸上拍的雨滴,仰头看向那已经拔起十多层高的灰色泥砖楼,整个人从头到尾被雨水浇了个透。

    郗苓难受地咽了口口水,恨不得两三步冲上前,把手中的雨伞挡在常钦头上。

    他那只没有撑伞的手垂落在裤腿边,五个指头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指甲狠狠地嵌进掌心里,不知不觉,竟掐出几道明显的红痕。

    许久之后,他慢慢收回视线,用手背擦了把满脸的雨水,转身离开工地。

    他开着车,在工地附近一趟趟地绕,终于找到一家药店,跑进去买了几种不同的感冒药,然后他又开回工地,把那一袋装满大大小小药盒的袋子放在保安室里,委托看门的保安大叔,等常总监收工了从里面出来,就把这袋东西交到他手上。

    保安大叔面和心善,收下郗苓交给他的袋子,连连保证一定会亲自转交给常总监。

    果不其然,待郗苓开车离去后,足足过了两个小时,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的常钦方才结束工作,还未走到大铁门处,早就在保安室里等着他的大叔急忙迎上前,郑重其事地将那一大袋瓶瓶罐罐交到常钦手上。

    “这是什么?”常钦接过袋子,抬手抹了把沾满雨水的脸,一头雾水地看向大叔。

    “一位自称是你的朋友,托我交给你的。”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在不锈钢制的挡雨棚上,发出如放鞭炮般噼里啪啦的噪音,保安大叔生怕常钦听不清,嗓门抬高了好几个分贝。

    “他人呢?”听着保安的大嗓门,常钦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音调。

    “说有事儿,急急忙忙就走啦。”保安大叔笑呵呵地说道,同时低头扫了眼常钦手中的袋子,塑料袋半透明,依稀能看清里面装着的东西,“看上去都是一些感冒药,天气不好,这两天都在下雨,常总监辛苦了,回家多喝点热水,泡点感冒冲剂提早防备,不管怎么说,保重身体才最重要嘛。”说完,哈哈笑了两声,粗糙的手掌重重拍了拍常钦湿淋淋的手臂。

    常钦点头谢过大叔,一手拎着袋子,三两步跑向自己的车子,他坐进驾驶座里,从置物盒中抽出几张纸巾,粗略地擦干脸上的雨水,发动车子前,他扭头看了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白色袋子,那袋子被雨水一浇,表面积攒了大大小小的水珠,垫了棉垫的椅座上很快就浸出一层深色的水痕。

    常钦极深地叹了口气,回头目视前方,发动车子离开。

    连着几天阴云密布后,天空终于舍得放晴,明媚的阳光冲破云层,辐照在苍茫大地上,竟让人生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放晴的第一天,阳光照满八小时,却不够吸干满地坑坑洼洼的水渍,某片空旷的篮球场上,地面未干,湿漉漉的水泥地表面甚至能映出上方的蓝天白云,球场地理位置极高,人要到及此处,须得翻过一处乱石坡,因此这片绝佳的场地终年荒无人迹,日复一日,地面上用以分界的白线在风吹雨淋中磨损得越来越浅,浅到几乎看不见,两旁吊着篮筐的球架也覆着一层斑驳的铁锈,张牙舞爪地一路漫延到顶端,看上去就像两头面目狰狞的猛兽,对自己被无辜嫌弃发表严厉的抗议。

    夕阳西下,水泥地面上洒了一层灿烂的金光,安静地鬼都快爬出来的场地上突然倒映出一个消瘦的身影,只见那个人一身橘黄色的篮球服,额头跟手腕分别套了一根同色系的吸汗带,骨瘦嶙峋的身型在宽大的背心里若隐若现,裸|露在外的苍白肤色在阳光照耀下近乎透明,他手中拍打着篮球,脚上动作也不停,一路将球运向锈迹斑斑的篮筐下,脚尖往地面猛力一点,整个人在空中跃起,他左手托住球,右手手腕向下一翻,皮球在空中扬起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尽篮筐内,投篮姿势堪称完美。

    那个人像不知疲倦般,一遍遍地把球运出几米远,又拍打着运回篮筐前,跳起身投篮,就这样前前后后练习了将近一小时,他才停下动作,用手腕上的吸汗带揩去脸上的汗水,走到树荫下的石椅旁,一屁股坐上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两条汗津津的腿大咧咧地向两边敞开,他俯下|身,把皮球放两腿间,一下一下地朝地上拍打。

    郗苓神情专注地看着腿间的篮球,完全未注意不远处正有一个人缓缓向他走来,直到那个人走近长椅,欣长的身型在夕阳下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郗苓方才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向那个正走向自己的人。

    “常钦,你怎么来了?”他张了张嘴,惊讶地喃喃道。

    “来找你。”常钦言简意赅地回答,径直挨着郗苓身旁坐下,同样也大咧咧地叉开腿,微微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双眼目视前方,面沉似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郗苓偏过脸,依然困惑地看向对方,只见那镶了一圈金边的侧颜此时就如一尊神佛般,冷峻的面庞不带任何情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问。

    常钦转过头,目光犀利地直视对方,不答反问:“今天是你父亲的忌日,你怎么没跟郗茯他们去看你爸爸?”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郗苓脸一红,逃避般地转回头,低声沉吟道:“我没脸见爸爸,每年的忌日,我都不敢去,我姐姐知道我的心事,也就没再强求我。”

    “所以你就跑来这里?”常钦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道。

    这片场地,就是郗苓曾经跟他提起过,小时候为了不被爸爸看低,他会在放学后,偷偷跑来这里独自练球。

    郗苓点点头,重又看向常钦,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常钦与他四目相对,脸色依然冷峻地让人生畏,郗苓记得自己刚刚和对方重逢那会儿,常钦不管遇着什么事儿,嘴角都是挂了笑意的,脾气温顺地让人以为他毫无底线,可自从俩人闹别扭,关系一天比一天恶劣开始,常钦脸上那平易近人的模样就再也见不到了,就算不是面对自己,有时在跟别人交谈时,他也不再如从前般,随时随地露出柔和的笑容。

    那个冰冷如佛像般的人凛冽地审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瞳仁内却扬着一阵看不见的血雨腥风,与此同时,天边竟然刮起一阵劲风,头顶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几片嫩绿的叶子在空中打着旋落到地上,短促的大风过后,常钦翕动嘴唇,声音冰冷地如同从地狱里传来,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郗律师,你死心吧。”

    第80章 八十

    “郗律师,你死心吧。”常钦面无表情地说道。

    郗苓猛地睁大双眼,精致的面庞在阳光直射下更显无与伦比,双颊却瞬间失了血色,好像有一支针管,抽干了他血管里正汩汩流动的血液。

    “你什么意思?”他翕动凉薄的双唇,喃喃道。

    常钦目不转睛地注视对方,缓缓说道:“上一次我去伦敦,你送给我一个蛋糕,里面夹了几张纸条,说要我忘记你。”提及这段历史,常钦只觉得喉间像被针扎了似得隐隐作痛,他清了清喉咙,明亮的双眸如探照灯般看进对方深邃的瞳仁里,后者在这灼热的视线下感到有些局促,微微偏过头,避开常钦犀利的目光。

    “这一次你给我送药,意思是不是,又在恳求我再一次放弃你?”常钦未在意对方已经移开视线,依然斩钉截铁地说道。

    郗苓调回了视线,错愕地看着他。

    常钦冷笑一声:“我说对了么?郗律师?”

    郗苓不置可否,他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毛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薄唇紧紧抿住。

    “这次,要我放弃你的原因,又是什么?”常钦依旧紧盯对方的侧脸,声音如幻听般飘进郗苓的双耳。

    郗苓闭了闭眼,面露苦色:“常钦,你别逼我。”他低声沉吟,口气是极尽的恳求。

    常钦置若罔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纸,慢慢展开。

    郗苓略偏过头,看到对方手里的那张纸,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纸张在常钦手指间舞动,发出哗哗的声音,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剜开郗苓心中埋藏了许久的秘密。

    他的双唇忍不住轻微颤抖,发出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你,你哪里来的?”

    常钦却没有回答,待纸面完全张开摊平后,他突然当郗苓的面,两三下将手里的白纸撕得粉碎。

    “你!”郗苓被他的举动吓得失了魂,急忙抬手去制止常钦撕纸的动作,无奈对方力气过大,自己的阻拦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常钦痛痛快快地撕完,毫无公德心地往地上一甩,一片片小碎纸立马随风扬起老高,跟着又七零八落地落回水泥地上。

    郗苓眼睁睁地看着那碎成雪片般的废纸,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搭在膝盖上的拳头攥得死紧。

    “郗律师,你死心吧。”常钦不动声色地重复道,“没有了存档记录,这份合同彻底作废了,所以,郗律师,你死心吧。”

    郗苓痛苦地低下头,脸庞深深埋进胸口,尖削的下巴几乎要戳进锁骨间,他的双肩轻微颤抖,看上去情绪像是激动到了极点。

    “自从我知道你想要在文化村剪彩仪式上污蔑张名远的计划失败后,我就一直在想,像郗律师这样执着的一个人,视张名远为此生不共戴天之敌,当初实施计划时,就没有想过要预留后备么?”常钦的声音幽幽地从身旁传来,郗苓一直无动于衷,像是压根就没有在听对方讲什么,但指关节间越来越骇人的白色和抖动幅度越来越大的肩膀,都在说明,身边这人说的每一个字,郗苓都是听进去的。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刚重逢那会儿,你说想要我带你去工地,那时候我就很奇怪,我跟过那么多的项目,提出要去工地看看的律师,你是第一个。”

    郗苓的脸色越来越白,就连那被衣料遮住一半的薄唇也全失了血色。

    “那时候我以为,你只是因为敬业,才执意要我带你去工地看看,现在我才明白,”常钦说到一半,突然冰冷地笑起来,猝不及防地抓起郗苓的手腕,悬在半空狠狠捏住,声音一阵比一阵狠戾,“你为什么要特意研究游园内部的排水系统?”

    郗苓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常钦眯了眯眼,越发胸有成竹地说道:“你特意研究排水系统的走向,我们去故宫时,你也有意无意地跟我聊起古代皇室宫殿内的排水方法,从而在拟定合同时,故意在土地占用面积上超出3的使用率,名义上是作为排水道的使用面积,这样就很少有人能察觉到这个中的玄机,可万一被发现,真的要追究起来,当事人难逃其责。

    “我想,这就是你当初为张明远挖的第二个坑,万一剪彩仪式上掰不倒他,你就把这份合同上交给检察院,因为合同是张明远亲手签的字,无论如何,他都摆不脱私自拓宽土地占用面积这个罪名了。

    “检察院一旦追究起来,张明远势必要付上全部的责任,这样的污点罩在他头上,就算不能把他送进监狱,未来的仕途铁定也会受挫,偏偏,这个风头正盛的预备局长,最后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得不说,郗律师这步棋下得确实完美地无可挑剔。”常钦透出敬佩的口气,眼神中却无半分崇拜之色。

    郗苓猛地挣脱常钦的束缚,转而用力揪过对方的衬衫前襟,死命地拽在手里,愤恨地咆哮:“你都知道,既然你都知道,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啊?”

    郗苓这人一向冷静得可怕,就算遇着再大的事儿,也不慌不忙,淡如止水,常钦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失控得反常,常钦眼眸内滑过一丝错愕,又极快地敛回情绪,慢慢说道:“如果检察院追究起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顶多会判你个失职罪,吊销你的律师执照,可是,你有把柄在蒋立达手上,一旦蒋立达把那张不堪入目的床照呈现给法官,到时你的罪名便是玩忽职守,并且法官完全有理由相信你跟张明远是一伙的,你替他修正法律合同,从而获得私吞土地交易差价的巨额报酬。

    “至于你为什么会甘愿让蒋立达抓住把柄,我想,并非先前你跟我说的,让他百分之百相信你,而是,你在诬陷张明远的同时,需要他的认可和保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年参与陷害你爸爸的,除了张明远,还有蒋立达,是么?”

    郗苓一秒呆住,手中的力道也跟着一松,他转动眼珠,晶亮的瞳仁上蒙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大致算了算时间,蒋立达调来‘晨曦’的时候,正好就是在你爸爸去世不久之后,所以我想,当年那个明知道过不了审,却仍把房子造得密密麻麻的设计师,正是蒋立达,对不对?”

    常钦的眼神如刀片般,不带任何情绪,也不留任何情面,径直剜向郗苓早已苍白的面庞,无情地剖开对方那深埋在心间的沉重心事。

    “虽然蒋立达跟张明远明面上站在同一阵营,但当年的事儿,双方手上都有对方的把柄,两个人都在顾忌对方,恨不得找机会把对方摒除自己的视线外,你就是看准了蒋立达的这个心理,在合同上钻了空子,张明远一个外行人,自然不懂排水系统竟然也能够影响到土地占用面积,但蒋立达不一样,他是个经验老道的建筑师,这样的法律合同,他一眼就能扫出问题,但是,明知道合同有漏洞,他还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其实他跟你一样,也想要早日除掉张明远,可又顾忌万一你会倒打一耙,所以一直保留你给他的照片,这样双方互相牵制,他便百分百信了你,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你在设计陷害张明远的同时,也一道把他自己也扯了进去,一旦真相暴露,他自然不可能放过你,他肯定会把照片公开,虽然不一定能救得了他自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能够成功诬陷你,到时,你逃不过一场牢狱之灾。郗律师,你是学法律的,你玩火的结果如何,相信你自己比我更清楚。”

    常钦把手覆在郗苓的手背上,声音依旧冰冷地就像从井底抽出的水:“郗律师,你想毁了你自己么?”

    郗苓直直地看向他,神色暖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正想解释一些什么。

    “你死心吧。”常钦突然打断对方,厉声说道,“有我在,你想都不要想。”

    郗苓正要说话的嘴唇张了一半,愣愣地怔住。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这件事儿,我管定了!”常钦冷声道。

    郗苓回头目视前方,衰败地抽抽鼻子,苦涩道:“常钦,你不懂,你压根就不懂,你以为你挖到了这些线,挖到了我的心思,你就能够制止我吗?”他冷笑一声,“你太天真了。

    “当年,我爸爸用了世界最顶级品牌去装饰房子,结果张明远和蒋立达两个人就跟现在一样,净想着从中牟取私利,他们偷偷把材料换成低等品,从中赚取回扣,结果甜头尝得越来越大,到后面发现实在收不住了,为了不让真相败露,蒋立达就想到在楼层间距上做文章,如他们所愿,这样的密集楼房,最终的审核果然不可能通过,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我爸爸为了获得最大盈利,黑心占用土地,不顾及住户的健康,只看见眼前的利益,甚至连检察官都查不出这件事的个中纠葛,我们没办法提供确凿的证据,最终只能输了官司,而我的爸爸,也换来一个含冤而死。

    “你以前为,你今天阻止了我,我就会善罢甘休么?对于他们两个人,我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牺牲自己是必然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送进去,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毕竟在文化村这件事儿上,我确实做错了,更换材料的始作俑者是我,我需要为我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郗苓说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常钦的心脏中,扎得他伤痕累累,他叹了口气,终于收回咄咄逼人的口气,稍缓和道:“你爸爸泉下有知,肯定根本不愿意看到你为了他,最终走到那一步,就算你得偿所愿,把张明远和蒋立达统统送进了监狱,可是你真的以为这样做了,你爸爸就会开心么?”

    “他开不开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张明远一天在官场得意,蒋立达的事业一天顺风顺水,我就一天也放不下这颗心。”郗苓一手揪住球衣前襟,咬牙切齿道。

    第4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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