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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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武侠]请叫我红领巾 作者:铂金色

    第17节

    这山谷就是石观音的地盘,据那些集体跑出来的人描述,这里存在一个阵法,没有人带领很容易迷路。不过叶孤城已从那些人口中,还原了阵法的生门在哪儿。

    虽然从那些人口中知道石观音已经死了,叶孤城却不得不来,因为石观音窃取的南王宝库,里面有他前朝皇族的家底。不过南王已倒台,真正让他对石观音穷追不舍,是因为对方拿走了他的剑,一个对剑客来说最宝贵的东西!

    叶孤城辨认方向,刚要进谷,突然一怔。因为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正站在谷口,手里捧着他的佩剑,他曾斩杀过178位成名剑客,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的佩剑!

    那绝世美人,见到他淡淡道:“来者何人?

    他答道:“叶孤城!”他顿了顿冷冷道:“你手中的剑是我的。”

    那绝世美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叶孤城,你终于来了。”竟似辨认出他来。

    叶孤城道:“姑娘见过我?”这样的美人,他却好无印象。

    那美人冷冷道:“我见过你的画像。这山谷里的人都走了,你若再不来,我也要走了。”说罢将剑丢给了叶孤城。

    叶孤城接过剑,发现一起丢过来的,还有一张短笺。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短笺,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的署名却不一般:红领巾。

    江湖上到处流传着红领巾的传说,在叶孤城进沙漠之前,已知道对方是个到处行善的怪人。

    这短笺上说,剑留给他,其他不义之财,已经替他上缴国库。

    叶孤城读罢短笺,将其折叠,收入怀中,问道:“姑娘是谷中人,是否见过一位面目皎好如少女,面容胜似妙僧无花的男人?”

    “见过。”美人淡淡道,“这张短笺就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叶孤城动容道:“难道他就是红领巾?”

    美人摇摇头道:“他虽也是为此事而来,见到这张短笺,却叹气说了一句话。”

    叶孤城道:“什么话?”

    美人突然一笑道:“竟被人抢先一步。”

    第87章 侠之大者

    沙漠中的势力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紫禁城中,大明天子朱见深,依旧和往常一样坐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他的神情是如此的专注,只有伺候在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知道,皇上又走神了。

    朱见深的身外化身,自沙漠回来,又往宫内七座宝库转了一圈才回归本体。那七座宝库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又充实了其他库房才手收。可是即使这样,南王的家产也还有不少留在他的须弥戒中。

    至于前朝皇室的家底,朱见深取时,特意保留了箱子,上面都有特殊记号。他将它们聚集起来单独放置,只等着被宫人们发现。

    批了一会儿奏章,朱见深放下手中的毛笔,掌印太监怀恩照例奉上一盏好茶,水温刚好,不冷也不烫的,此人用着舒心,有眼头见识,忠心耿耿能力又强,若再多几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伺候就好了。朱见深不由又想到东厂督主人选依旧悬空未定,然后他就什么都不想了。知足常乐,就算是修真者,也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不是万能的。

    朱见深坐在御椅上,怀恩上前为他捏起了肩。朱见深闭眼享受着双肩上轻重刚刚好的力度,之后他将头转向御书房的门,睁开眼睛。外面有一个中年太监,正探头探脑。朱见深认出这是门监张敏,也是青史留名的明代宦官,他的主要成就就是欺瞒万贵妃,保住了明孝宗朱佑樘的顺利出生以及与他这个爹认亲。

    张敏这个名字的出现,总要与另一个女人绑定在一起,就是朱佑樘的生母纪氏。朱见深表情流露出一点微妙,出声道:“何事?”

    张敏躬身走进来,跪拜行礼道:“启禀皇上,纪女史在门外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来见皇上。她负责看管的宝库,竟一夜间被金银珠宝填满,不但是如此,其他九间宝库都一夜之间被人充实,竟无人发现这是怎么办到的。不过做这事的人,留下一张短笺,上面署了名字。纪女史在外面候着,请求将短笺呈给皇上。”

    朱见深道:“朕丢了七仓库的金银财宝,没想到不但回来了,还付了三仓库的利息?有趣有趣!传她进来。”

    “是——”

    “传纪女史觐见!”

    朱见深趁着这段时间,回忆了一遍记忆,对此女印象全无。看来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就结束了,他跟这位蛮族土官的女儿,同时也是征讨时俘虏的战利品,还没有瓜葛。

    片刻之后,纪女史走进御书房,双手呈上这张标有红领巾署名的短笺。短笺是朱见深自己写的,概括一下内容就是告诉皇上,这些财宝的主人原本都有那些人。不管它们的主人是谁,现在都归皇上。这些本是南王匿藏的东西,抄家后都应充国库,所以就给皇家送来了。

    怀恩取过短笺,将它呈给朱见深,全程都谨慎的没有与自己皮肤接触,也不让朱见深与这张短笺接触。因为武侠世界,在信纸上涂毒的事件太多了,不可不防。

    看罢上面内容,朱见深喟叹道:“这红领巾不知道是何人,竟然有这种通天本事。”

    “皇上说的极是。”怀恩道。他松了口气,知道皇上这么说,就不打算追究宫人们看守失职的罪名。对方可以送东西,也可以取东西,幸好对方没有恶意。不然凭对方的本事,就算进这间御书房,也轻而易举。

    怀恩不知道,红领巾此刻正在御书房中,还坐在天子的御座上。世上像朱见深一样,精分乐此不彼的皇上,大概仅此一家。

    送财物这件事,在旁人眼中特别蹊跷,朱见深却心里一清二楚。他对纸上写什么一点都不好奇,反而好奇地打量这位历史上的纪氏——今后会被他封为淑妃,又快速死去的福薄女人。

    这纪氏长得有几分姿色,就算见过石观音、曲无容那样的绝色,朱见深瞧她也觉得尚可入眼,更胜在气质端庄,透着一股灵气。不过连儿子都用身外化身自己精分出来的朱见深,不缺子嗣,所以这女子注定得不到她儿子追封的孝穆纪太后,没不会有谥号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后了。

    朱见深注意到,此女面相贵不可言,有凤栖梧桐之容,不过却一生命苦,富贵都在死后,享受儿孙带来的福分。人都死了,享再多福有什么用,难道她还能感受到?

    朱见深注意到,纪氏这种贵不可言的坑爹面相,近半年间却转化为另一种福泽。益寿延年,享百年太平富贵。怀不上未来皇上,失去死后荣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朱见深见纪氏面相奇特,就多看了几眼,看得对方将头垂得更低。

    “皇上,这些物件是否现在就清点一遍,再入库呢?”怀恩在一旁唤道。朱见深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纪氏被他盯着头都垂下来,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

    白白净净的,倒真有几分丽色。

    朱见深不去看她,免得她把自己埋到地下去。

    他问道:“纪女史,你近半年来,可有发生过什么变故或是奇特之事?”

    纪氏面露诧异,想了想恭敬道:“回禀皇上,半年前奴婢做了一个怪梦,一睡就是三天,梦醒之后却怎么样想不起来那个梦的内容了,只是浑身轻盈,比原来更有力气了。”

    朱见深道:“这便是别人经常说到的顿悟,纪女史是有福之人。赏珠花一对,绸缎两匹,黄金十两。”

    纪氏高兴道:“谢皇上赏赐。”

    这赏赐对妃嫔来说太少,对一个普通宫人来说,却已是厚赏,朱见深手一挥道:“你们下去吧。”

    张敏和纪氏双双离开,怀恩凑上来,微笑道:“奴才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这般看中宫里的女史。”

    朱见深道:“这纪女史是个有福之人。”

    这是他第二次开口夸对方有福分。

    怀恩暗笑,嘴上正经道:“这宫里的人,所有的福分都是皇上赐的,若皇上觉得她有福分,她就是有福分,被皇上夸奖,本身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朱见深点头道,“你说得在理。不过朕已经夸奖她太多。既然是有福之人,不妨升一升位子。”

    怀恩立即躬身道:“皇上打算将她升到什么位子?奴才这就去拟旨。”

    朱见深道:“拟旨?官位往上提一级就可,无需拟旨。”

    怀恩:“……”

    原来是这么个升位子,他白激动了,还以为宫中要多一位娘娘——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几百个宫人,将十座库房的东西大半都登记入册。刻有前朝皇族印记的箱子,也被宫人们发现了,快速禀报到怀恩面前。

    若只是前朝的箱子,倒也没什么,皇宫里别说是前朝的物件,就算是前前朝的东西也有不少,可是这箱子上偏偏还刻了“叶”字。前朝皇族不姓叶,这却是叶孤城的姓氏。

    红领巾留下的短笺,已被纪女史呈给了朱见深,短笺上写有叶孤城的名字。所以当今天子嘱咐,要将这些属于叶孤城的东西,都单独列出来。

    那日,朱见深正在翻阅一本前朝起居注,纯粹当八卦看着消遣时间,怀恩得到消息,就快步走进御书房,行礼道:“皇上,我们在那十仓库送来的财物里,果然发现一些刻有前朝皇室印记的箱子,那些箱子上,还刻着个‘叶’字。”

    朱见深放下前朝起居注,点头道:“看来红领巾所言非虚。这想必就是白云城主叶孤城,拿出来与南王合作的诚意。”

    怀恩道:“皇上要我留意这些箱子,是要奴才怎么做?请皇上指示。”

    朱见深道:“把这些东西给叶孤城,让他善用。”

    “啊,这……”怀恩吃惊道,“皇上,万万不可!叶孤城参与南王谋反,皇上不杀他已是仁慈,为何还要将东西送过去,让他善用?若他又拿来……岂不是放虎归山?”

    朱见深道:“那他得先是一只虎。朕不杀他,是给他个赎罪的机会。等到了南海‘飞仙岛’,将东西交给他,替朕告诉他一句话。”

    怀恩道:“皇上请讲。”

    朱见深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他顿了顿道:“若能懂得这个道理,他就明白如何善用了。”

    第88章 前往赴宴

    批改完当天的奏章,朱见深和往常一样从御书房出来,回到自己的寝宫。他将所有伺候的宫人都遣了出去,独自坐在云床上,托着下巴盯着前方,之后房中凭空多出个人。

    那人站在他面前,一头乌发束在身后,只看背影已经让人遐想,引人去一探真容。而此人的面容,也万万不会叫人失望,只能用美好来形容。哪怕只是静静站着,不言不语,甚至脸上没有表情,也觉得看到这张脸,这辈子已经值了,哪怕现在去死都没有遗憾。

    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脱俗绝艳的人。那人不动也不说话。朱见深就这么坐在云床上,用挑剔的目光盯着对方。

    他上下打量多时,起身走到对方面前,伸手在对方眉心轻轻抚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站在他眼前的人,似乎又更加完美了一些。

    朱见深收回手,满意地点点头,又坐回去,继续用挑剔的眼光找茬。这过程他已经进行了近一个月,准确地说,是从见到纪氏开始。

    伺候在身边的宦官怀恩,心里在想什么,他多少猜到一些。这不但是对方的想法,也是那些大臣们的想法。自己后宫空缺,万贵妃已经被蝴蝶翅膀扇飞,如今连纪淑妃也没了,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为他不近女色忧心呢。

    国不可一日无母,就算他任性,一直不立后,他身边连个侍寝的女人都没有,的确不像话。

    可是修真者最忌沾染俗世姻缘,年龄长度不同怎么谈恋爱?百年回首,自己已精分成了曾孙子,还得叫对方祖母,糟心不糟心呀?

    既然已精分出子嗣,朱见深觉得,再多一个武林隐士世家的隐形皇后,似乎也没什么困难。自己不高兴一直扮演,还可以让对方继续玩失踪,反正大臣们都是抖,习惯习惯就好了。他一直不上朝,这些大臣不也拿他没办法?所以说干就干,朱见深心念一动,那个和他生孩子的神秘女侠,终于有着落了!

    眼前这人,就是他给自己找的皇后,朱见深现在所做的,就是让对方变得更漂亮一些,艳压群芳,让一切粉黛失去颜色,有这样一个超凡的存在,一切不合理都会变得合理化。

    朱见深托着下巴,又专注地打量对方,现在每个细节的微小改动,都变得很困难。

    在信息量爆炸的现代社会,什么样的美人看不到?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武侠世界的绝色佳人们,质量都高的吓人。朱见深在捏造这个身份的容貌时。参考了石观音、秋灵素、曲无容还有移花宫两位宫主的容貌。取了她们的优势,又一步步进行修改,可谓是用心良苦。

    而成品也没辜负他这么长时间的辛劳,即使是自己一点点捏出来的容貌,还是每次都能保持惊艳的感觉。

    “大功告成!”朱见深起身,走到美人面前,目光烁烁盯着对方。那美人睁开眼睛,对着他微微一笑,惊艳了时光。

    朱见深在寝室中待得久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叩叩叩——怀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上,尚膳监已备好晚膳,您打算在哪用?”

    朱见深看了一眼与他对视而笑的美人,笑道:“进来!”

    怀恩道:“皇上,奴才进来了。”他在外面候了几息时间,推门而入,然后他就见到了房中多出来的人。

    “来人,有刺……”

    朱见深打断对方的话道:“这是朕的客人,不得无礼。”

    疑似刺客的那人转身,含笑斜睨一眼怀恩,从他身边走过,一下子消失在门口。此人轻功太快,外面的侍卫,甚至没有人反应过来,就失去了此人的踪迹。怀恩目光呆滞,等他回过神追出去,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朱见深行至门口,挥了挥手,让守在外面的侍卫不必惊慌,继续当差。他转过身问道:“怀恩,此人如何?”

    怀恩口中呢喃,竟吟起了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这句话的意思是形容对方体态轻盈,翩翩如鸿鹄惊飞;身姿优美,柔婉似游龙乘云。容光焕发,有如秋菊;神采奕奕,有如春松、反正都是夸对方的话。

    身为一个太监,怀恩没被剥夺对美丽的鉴赏能力。皇上问“此人如何?”,并不泛指容貌,也有可能是武功,他第一反应还是说出自己对那人容貌的感想。

    怀恩感叹道:“此人初见,明亮得像初升的太阳,霞光万道,当她走近我时,细看又鲜丽得像渌波中的荷花,亭亭玉立。皇上得美如此,难怪庸脂俗粉入不了眼。”

    朱见深微笑,他只捏了一张脸,并没有变幻身形,怀恩平时这么观察细致入微的人,竟没发现对方是个平胸。这个看脸的世界!

    有了神秘女侠出入皇宫,收到消息的大臣们终于消停了。转眼到了这个月十六,无花大婚的好日子,朱见深身外化身脱离本体,龙腾而出,人已站在神水宫外。被久候的白衣女子,恭敬的迎了进去。

    传说神水宫是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其实这里百花如锦,是个像天堂一样的锦绣山谷。

    这趟他约了曲无容同来,给无花当高堂,撑门面。楚留香来得比他们晚一些,一前一后进了谷,不过脚程不慢,倒是远远叫住他们。

    “前辈——”楚留香笑容满面,上前同他打招呼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日前辈匆匆一别,让楚某想念的紧,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

    朱见深摇摇头道:“楚贤侄,你说想念我,眼睛却一直往我身边瞄,你心不诚!”转头对曲无容道:“此人是盗帅楚留香,专盗人心爱之物,你离他远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朝曲无容行了个礼,道:“夫人好,在下楚留香……”

    他还没说完,曲无容就抿嘴轻笑起来,却不否认身份,柔声道:“楚贤侄声名显赫,妾身已久仰大名,果然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闻名不如见面。”

    她依旧戴着面纱,遮去容貌,风姿之美,世上简直没有任何言语所能形容。她曾是石观音的替身,假扮起对方来,从未让人看出过破绽。

    楚留香眼中闪过一道惊艳,收敛不该有的思绪,笑道:“前辈曾多次提到夫人,虽语焉不详,在下却总在想,能生出无花和南宫灵的人,该是如何惊采绝艳。夫人之美,在下见了竟口拙,无法用言语形容。如今见到夫人,在下总算是一偿夙愿。”

    虽是赞美对方容貌,语气略显轻佻,楚留香却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朱见深知道,对方早已开始怀疑,无花的生母是石观音。但石观音已死,曲无容的出现,又让他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毕竟像曲无容这样的绝世美人,世上难求,出现在这里已是不易。而且这样的美人,也不会委屈自己冒充两个大小伙子的娘。

    楚留香哪里知道,曲无容的人生经历有多么复杂?

    其实朱见深本想自己来,水母阴姬知道石观音死了,瞒着无花,将喜帖发给了曲无容。道了一句话:“无花若知道母亲过世,定会以守孝三年推托婚事。”所以才有了曲无容这一趟远行,她怀着一颗慈悲心肠,为石观音那恶毒女人,完成最后一样善事——将无花成功嫁进神水宫。

    有神水宫看管,无花再难作恶。

    虽邀请的客人不多,神水宫几十年才添了这么一桩喜事,自然办得热热闹闹,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新郎新娘被两名傧相,引入花堂前,跪拜献香。朱见深笑看门前进来一对新人,那新郎官面目皎好如少女,竟像是新娘子穿错了花衣。

    妙僧无花已长出一头青丝,乌黑的头发被束在驸马帽中,穿着一身大红新郎服,他步伐飘忽,显然被禁了武功,在场所有人只有他不露出半点喜色。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被傧相半牵半押着,拜了天地、高堂,又夫妻对拜,无花全程的表情,让楚留香侧过脸去不敢目睹,也有意避开无花求助的眼神。

    等无花听见高喊“礼成!”时,简直一副死了娘的模样,实际上他的确死了娘,只不过没有人告诉他。

    明明女婿表现不佳,简直是当场拆台,水母阴姬却始终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配上她那副伟男子,雄壮英俊的相貌,简直让人惊悚。

    她粗声道:“无花,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神水宫的人了。”

    无花面如土色。

    朱见深在一旁笑道:“拜堂有拜堂的礼,我们身为江湖人,何不按照江湖规矩,让这对新人发个誓言?”

    江湖人拜堂哪里有这种规矩?水母阴姬却连连点头:“亲家公,你看用什么誓词好?”

    朱见深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水母阴姬赞许道:“甚好,若不遵守……”

    双双高堂看着这对新人,不约而同冷笑道:“我们都可见证。”

    楚留香扭过去的脸,再也没扭回来看无花,这婚结得太惨烈了。

    第89章 无花番外

    当今天下,谁的琴弹得最好?谁的画画得最好?谁的诗作得令人销魂?谁的菜烧得妙绝天下?当然是妙僧无花。

    无花回忆起自己的过去,总觉得一切都从收到一张短笺开始变得不一样。

    那短笺用了最普通的纸张,未染色、烫金,也没有熏香,字迹也是最普通的台阁体,端正漂亮,却无法窥觊执笔者真正的笔锋习惯,无法通过字迹追查到是谁。

    这张短笺上面只写着一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署名:红领巾。

    红领巾此人,是江湖上近半年崛起的神秘高手。他似乎无所不知,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连大智大通都说不出他到底是谁。

    无花面色不显,将这张纸条揉碎,投入身前紫泥小火炉中,将烧开的热水倾倒进精致小巧的茶具,顿时一阵茶香弥漫,令人心神皆醉,他却在这沁人心扉的茶香中失神了。

    这个能无声无息潜入莆田少林寺,劝他向善的红领巾,是怎么知道他内心藏着一只野兽,正要噬人呢?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说得容易,可是他内心已被仇恨和野心吞噬,回不了头。他的计划已经进行了数年,岂有功亏一篑的道理?无花从不做无用功的事,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停手,没有人能阻止他!

    无花当年从东瀛来到中原,已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能记得起事。他身为武士的父亲,带着他和刚出生的幼弟,远赴中原寻找他们的母亲李琦。

    中原之大,茫茫人海,哪里能找到一个特意躲着他们的人?父亲整整找了一年,他们一家用尽了盘缠,也没有结果,生活日渐艰难。

    幼弟终日的啼哭声,让人心烦。但他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只知道饿了要哭,渴了要哭,尿了还要哭。他不知道他们在异乡流浪的艰难,不知道他们的母亲已经抛弃了他,从某种意义上,无花很羡慕他。他也羡慕幼弟的长相,更像父亲,生得英气,自己却更像是母亲,秀丽的像个小姑娘。这幅模样让思念母亲的父亲看到,只怕会更加难受吧?

    整整一年,他的父亲天枫十四郎从开始的乐观,到最后心灰意冷。他苦闷时会喝酒,喝着喝着就醉了,流泪了,说起母亲在时,他们曾说过要称霸江湖,君临天下,可是他是个没有用的男人,一心想要做一番大事,却一事无成,连妻子都不告而别,离开了他。

    无花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然后拿出父亲给他的武功秘籍,开始练习迎风一刀斩,还有其他东瀛忍术。父亲酒也不喝了,在旁边看着他,手把手指点他,然后叹着气说他天赋过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但是跟着自己这个没用的父亲,只会蹉跎下去,一事无成。

    无花当时微妙的感觉,父亲下了什么决定。之后有一天,父亲突然红着眼,抱着襁褓中的幼弟对他说:“天枫花太郎,你已经是个大人了,父亲给你找了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不久后会有一个和尚来找你,他是天下第一大派少林寺的高僧。你什么都不用问跟他走,好好表现,长大以后才有接掌这个门派的可能。”

    无花问道:“接掌以后呢?父亲要带次郎去哪里?”

    天枫十四郎抱着那小小的孩子,对他道:“我要将你弟弟,送到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去。等你长大要和次郎联手,将这个中原控制在手上,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称霸江湖,君临天下。”

    无花点点头道:“父亲,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哪怕天枫十四郎的想法,听起来异想天开,要完成定然十分艰难。

    如无花所料,他被抛弃了,父亲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倒是有个叫天峰的和尚寻来了,拍着他的肩说,要带他回少林。

    青灯古刹,焚香剃度。他跪在佛祖面前,低头见自己的青丝,纷纷如雨下。父亲真狠心,将他送到少林,又将幼弟送到丐帮。一个当和尚,一个做乞丐。若他们不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岂不是沦为连寻常人都不如的境地?所以他不能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实现父亲未完成的心愿,称霸江湖,君临天下。

    他诚恳地跪在佛像前,收起心有不甘,收起浑身的菱角和算计,淡淡地说道:“弟子谨遵师命,愿以身侍奉佛祖。”

    那老和尚道:“从今以后,你就是佛门弟子,我是你师父,法号天峰。你这一代弟子,是‘无’字辈,你就叫……”

    他突然坚持道:“花次郎,我叫天枫花次郎!”

    老和尚看着他,目光闪动着让他看不懂的情绪。手中转动佛珠,口称佛号道:“阿弥陀佛。无花,你就叫无花吧。”

    天峰大师本是少林方丈,收下他这个徒弟,却去了戒律院当长老,将掌门之位让给了自己的师弟。无花知道自己不是汉人,想要得到掌门之位,就要比别人更加优秀,付出更多的努力。

    天峰大师喜茶,他就泡得一手好茶。这老和尚也喜欢看着他泡茶的模样,说茶道能让人静心。他还烧了一手好斋菜,不管是天峰,还是现任少林方丈大师,都喜欢请他下厨。

    他还弹得一手好琴,以琴抒发他无欲无争的心性。又去画山水鸟虫,专做宁静致远,淡泊怡情的雅事。擅长这么多杂事,武功也没落下,出类拔萃。

    也许他真是父亲口中的天才,对很多事情都有天赋。有天赋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还比所有人都努力。

    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来少林没几年,他失踪不见的母亲,却突然出现在面前。

    那女人已不叫李琦,而叫做石观音,当时还不是江湖人闻之变色的女魔头。她还是那么美,那么温柔,会为他的父亲流泪。她柔声告诉他,自己回中原报仇,虽杀了华山七剑中仅存的几人为父兄复仇,却受了很重的伤。几次濒死,养了好几年才出门。可是她丈夫是个懦夫,竟然死了。他不配当她的丈夫,也不配当她两个儿子的父亲,但他死了,她却不能不为他报仇。

    少林天峰大师,丐帮帮主任慈,都是他们的仇家,因为他们杀了天枫十四郎。石观音说,她还要完成亡夫的遗愿,将整个天下都掌控在股掌之间。

    尽管石观音后来找了很多的男人,她却说自己被天枫十四郎伤透了心。她玩弄那些男人,却不爱他们,她靠折磨他们来让自己好受一些。她说自己已经失去了爱男人的能力。无花不知道这男人中,包不包括自己和幼弟,但至少他的母亲,时常会来看他,教授他如何作一个更加出色的男人。

    很多年后,他长大了,已成为了佛门中的名士,不但诗词画书,样样妙绝,而且武功可说是少林弟子中的第一高才。只可惜他实在太聪明了,精通的实在太多,名也实在太大,是以少林天湖大师册立未来掌门时,竟选了个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无相。

    无花交往的人,三教九流,有丐帮的南宫灵,也有盗帅楚留香。他不知道真是因为自己出类拔萃,不符合少林中庸之道,还是他的师父天峰看出了点什么,或者因为他并非中原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在提防他。

    知道自己与掌门之位无望,他开始专心培养南宫灵,他的幼弟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伟岸的男子,生得目若朗星、仪表堂堂,更胜在气宇不凡,是世间难得的人中龙凤,被任慈养育的非常出色。

    无花常与他说小时候。那时候他才那么一点大,躺在襁褓里,会哭会闹,还会尿裤子。每到这个时候,南宫灵就会红着一张脸。当无花说到每次都是自己给他换尿布的时候,对方的脸会变得更加红。然后亲切地叫他:“哥——”

    “哥——”

    南宫灵叫得甜甜的,脸上的表情也又红又甜,像吃了蜜一样。无花看着对方,却不由升起一股烦躁。他还会时常想起,小小的南宫灵躺在襁褓里,啼哭的声音,让人心烦。

    那是他经历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却也是最珍惜的记忆。可是那段记忆,总是伴随着对方的啼哭声,每次每次,一遍遍的回荡,无法将其忽略。对方根本没吃过苦,根本不记得他们当时面临怎样的窘境和绝望,却哭得比谁都伤心。

    即使被送到丐帮,南宫灵也被任慈照顾的很好,没吃过苦,受过罪,甚至不用想着怀了某种目的去讨好谁,也不用想着要超过那些师兄弟们。只要任慈一出事,他这个帮主义子,就能顺利接任丐帮帮主,中间不会经历一点波折变数。

    南宫灵很依赖他,知道有他这个兄长,总是变着法亲近他,总想着往他身边凑。无花告诉对方,任慈是杀害他们父亲的凶手,将其养大只是因为内疚。南宫灵当时一脸受伤,看着他的表情,好像一只红眼睛的兔子,又无辜又好似受了欺负。

    无花心中更加烦躁了。他道:“你若不信,可以问任慈,你的好义父。你亲身父亲天枫十四郎是不是他杀的!”

    他又道:“我们是东瀛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他们都在防着你。你以为他们是真对你好吗?只不过让你知道真相,宽恕他们,养你只不过权当顺手养一只听话的狗。”

    南宫灵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又想起任慈眼神中偶尔流露的歉意,相信了他。

    毕竟妙僧无花,性情高洁,精通佛法,这样的超凡脱俗人是不会说谎的。而无花最擅长的,就是口吐莲花。

    他道:“咬人的狗不叫,他们可以当你是狗,你却可以成为一只狼。”

    他指示南宫灵下毒,让任慈手脚软瘫,等同于废人,躺在榻上三年。这期间南宫灵当起了丐帮代理帮主,利用天下第一大帮的实力,结交各类人物,为他做了很多事。

    而这时候神水宫的水母阴姬请他入谷解说佛经,神水宫有一样宝贝——天一神水。无色无味,验不出毒,喝下去却让人立刻暴死。

    有了天一神水,他们可以用来对付很多江湖上武功比他们强大的高手,无花觉得他们时机成熟了,他们称霸中原指日可待。

    他勾引了水母阴姬的爱徒司徒静,与她在门窗紧闭的小庙,欲行苟且之事。这时候,一道暗器突然破窗而入,飞向了司徒静的面部,就跟他当初在少林被人袭击一样。

    同样是张短笺,用了最普通的纸张,未染色、烫金,也没有熏香,虽看不到字迹,无花却升起不详的预感。

    司徒静接过飞来的“暗器”,惨白着脸,哪怕只是一张没有杀伤力的短笺,她读罢上面的内容,整个人的精神气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突然冲他甜甜一下道:“大师,让你受惊了。”

    她将短笺投入火堆中,看它烧了个干净。整个人怎么来的,就怎么悄然离开,就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无花低头,看着火中一堆灰烬,又想起了那张短笺上的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咬牙切齿道:“红领巾!”

    第90章 无花番外2

    如果说,一切都是从收到一张短笺开始变得不一样,那么遇见那个人,到底是他的幸或者不幸呢?

    无花对那人的身份有过很多猜测,他还记得那夜月明星稀,他在湖中泛舟,那人就在晚间醉人的春风,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的一叶孤舟之上,静悄悄的到来,连水波都不曾泛起。无花一点都没察觉到对方是何时出现,又在他背后待了多久,还是那人出声唤他,他才惊出一身冷汗。

    那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就算过去了很久以后,他都估量不到。无花只记得与那人初遇时,对方脸上覆着一块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明亮有神,嘴唇含笑,却不怒自威。

    第一次见面,那人嘴角微微上翘,对他道:“妙僧无花?你这样的妙人,当和尚太可惜,不如还俗吧!”

    还俗?哪有人一见面,就叫和尚还俗的道理!那人却说是来看看他,从怀中掏出了他母亲石观音的信物。一块温润洁白的和田美玉,玉佩上刻着一个“琦”字,无花一眼就认出它。

    那人道:“你娘叫我冤家,你可以叫我爹。”

    爹……无花承认自己当时淡然超脱的表情崩溃了。石观音玩了无数男人,若要叫爹,根本叫不过来!但是他娘从不会送人贴身信物,也不会透露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更何况那人似乎还对他们的计划了如指掌。

    那人说要好好教他如何做个好人。无花心知对方来者不善,正准备出手,谁知道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无花看到对方的容貌,就好像在照镜子。哪怕是江湖上最高明的易容术,也会有破绽,他仔细打量对方的脸,却看不出一点易容的痕迹。

    那人好似怕他天黑看不清,借着月色,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明明是别无二致的容颜,那人的脸却美得怵目惊心。明明见惯了的自身长相,无花仍是被对方脸上,截然不同的霸道邪魅气质所摄。

    无花承认对方的容貌,给了他相当强烈的冲击,哪怕后来回忆起来,心脏也会不由自主猛烈地跳动。

    那人问他,可愿意接受管教?

    无花一口拒绝了。

    那人摩挲着他下颌的肌肤,表情轻佻的就像在逗一只宠物。又问他是不是怕了?拒绝的后果,可有想清楚了?

    无花心中升起一种羞耻感,他想要动手,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得任由对方施为。他引以为傲的武功,在对方面前却成了个纸老虎。

    那人与他辨禅,一再劝他还俗。但任凭对方巧舌如簧,他依旧不松口。

    那人见他态度坚持,便放过他,却要他抚琴一曲。

    能送走这个煞星,别说是一曲,就算两曲、三曲也愿意。这个要求无花欣然同意,他手指轻拨,琴声响起,天地间顿时充满一种苍凉肃杀之意。

    琴由心生,听琴音亦可知心声。那人的出现,却让他心魔横生,琴声诡谲。

    那人缓缓走至船头,轻轻飘了出去,连脚尖借力都没用,仿佛天生能飞翔的鸟儿,人已消失在他眼中。这样的轻功让无花骇然,可是一曲未完,对方却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个湿漉漉的人。

    那人带来的人,引来了他的至交好友楚留香。对方一见面就担忧地问他,心中难道有什么过不去的事?

    琴音骤顿,他无奈叫了一声:“楚兄——”

    藏着无尽凄苦。

    从那一刻,无花就开始做戏,楚留香刚说了中原一点红的江湖称号,他就将面前的七弦琴,沉入水中道:“你在这里提起那人的名字,此琴已沾了血腥气,再也发不出空灵之音了。”

    那人聆听他们的对话,突然发笑,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明明整个人都隐在暗处,无花却能感到对方看穿一切的灼人视线。

    楚留香说:“你难怪要做和尚,像你这样的人,若是不出家,在凡俗尘世中只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那人又出言呛声。

    其实无花心里清楚,如果他心中没有沾染血腥气,怎么连个杀手的名字都听不得?分明是着相了。

    可是楚留香不明白这个道理,在他一番做作下,竟以为那人要逼他去死。

    这正是无花有意引导的。

    可是连楚留香也不是那人对手,三下两下就被制住。那人投射过来的视线,洞悉一切,让无花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他后退一步,转身从船上跳进了湖水中。

    冰冷的湖水,淹没了口鼻。船上传来楚留香的惊呼。那人却说:“无花识水性,让他去吧!”

    那人真是个可怕的存在。

    无花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他湿漉漉地爬上了岸。好在没了那人的压制,武功也能正常运转,内力游走周身一圈,衣服已经被蒸干。

    可是他的心中,依旧有无数不甘。自从专心经营自己的身份,成为了佛门中的名士,他便再也不曾尝过狼狈的滋味。哪怕上一次尝到沮丧的感觉,也已是三年前,那时自己没当上少林掌门,但通过南宫灵操控天下第一大帮,掌控权势的滋味太美妙,也早已抚平了他的伤口。

    可是这次,那道伤口又被生生撕裂出血来。

    无花站在湖边,心中只觉得不停翻腾,明知道对方不好招惹,最英明的选择是尽快离开这里,趁对方没有来阻挠前,将自己的计划完成!

    可是他依旧站在岸边不愿意轻易离开,这时候,远处的船上,传来一阵激昂的琴声。七弦琴锵锵之音,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同样是锵锵之音,琴声叮咚,繁复变幻,妙韵天成,他抚琴弹出的是怨怼之意,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恨,正似国破家亡,满怀悲愤难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积郁难消。对方却抑扬顿挫,大气磅礴,悦耳动心,聆听令人心胸豁然开朗。这其中的肆意洒脱,让无花听来心思更加复杂了。

    无花是爱琴之人,很想上前问对方一句,此曲叫什么名字,但一想到是那人,他便踌躇不前,最终脚尖点地,施展轻功飞驰而去。

    很久之后,他终于知道了这曲名叫《笑傲江湖》,楚留香将曲谱送给他。

    收下礼物,他却含笑撒了个谎。见楚留香一无所获离开神水宫,他笑得很开心。那时候他已不再作恶,那一次他终于为那人做了一桩善事。他依旧人在江湖,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却已离他远去。

    无花有时候会想起过去,想起很多事情,如果可以重来,他绝不会去干。

    那时候他日夜兼程,来到了丐帮的总部,原以为摆脱了那个奇怪的男人,谁知道又见到对方,还有从南宫灵口中喊出的:“爹——”

    这声音甜甜的,像是抹了蜜,语调就如同叫他“哥——”的时候一样,有种发出内心的喜悦。

    无花只觉得这声“爹”叫得他心塞无比。他当时的语气有多不高兴,哪怕再迟钝的人也听出来了!可是他那蠢弟弟,还一个劲的用眼神去偷偷瞄那人,生怕他没发现他们两人相处得有多融洽!

    他的弟弟南宫灵,一向就是这么容易亲信人,特别是至亲之人。哪怕那人与他长相一模一样,无花也无法容忍!他气坏了,质问那人给了南宫灵多少好处,才让他叫爹。南宫灵竟扒手指数起来!

    想不到他的弟弟,竟然为了区区的银子,认了别人做爹!还振振有词道:“后爹也是爹呀!”

    哼!他们的爹只有一个人,就是天枫十四郎!南宫灵那时候还小,根本记不得事。无花却觉得再也无法忍受。

    记忆中只会哭闹的幼弟,哪怕长大了也不省心。竟帮着外人,算计自家亲兄弟。夺走了他怀中的木鱼,从里面取出一本薄册。

    这薄薄的几张纸里,记载了他的私密,更有不少别人家闺阁千金的隐私,若是泄漏出一些,江湖就不知有多少人的好家庭要被拆散,多少位好女子要含羞而死。他妙僧无花苦心经营的名誉,也将毁于一旦。

    他去抢,那人不给他,最后竟往南宫灵怀中一塞,就大笑着离开了。

    他那好弟弟,也百般拖延,竟捂着册子不愿归还。他命令对方去给任慈服下天一神水,南宫灵竟也说做不到!

    他愚蠢的弟弟说:“哥……你别这样逼我……”

    原来他们的宏图霸业,竟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一步步逼着对方?

    无花又想起了他们刚来中原的一年。小小的南宫灵躺在襁褓里,终日啼哭。饿了要哭,渴了要哭,尿了还要哭。那段记忆总是伴随着对方无休无止的啼哭声,每次每次,一遍遍的回荡,对方根本没吃过苦,根本不记得他们当时面临怎样的窘境和绝望,却哭得比谁都伤心。

    他愚蠢的弟弟,还学会威胁他了!用曾经甜得像抹了蜜一样的声音,坚定的对他说:“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无花想起了曾经收到过的一张短笺,目光一冷。

    他们兄弟许久未见面,无花做一桌素斋,还从地窖里拿了坛好酒,为对方斟上。

    南宫灵轻嗅着桌上的素斋,在他温柔的催促声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告诉他,瞧见他在酒里加了天一神水。

    可是他那个傻弟弟,还是要用命赌一把。

    南宫灵道:“我死了,你心中可有一点内疚?”

    无花道:“不内疚。”

    对方又道:“后悔呢?”

    无花道:“不后悔——”

    南宫灵就在他的笑容中倒下去了。那时候的他,只是怜悯地看着对方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会念千遍《地藏菩萨本愿经》为你超度。”

    若再重来一次,他绝不会这么说,也一定不会让对方喝下那杯酒!

    他后悔了,他那个傻弟弟虽然是诈死,但真被他伤透心,这场赌局,真正输的人是他。

    那个襁褓里的小小孩子,已经长大,成长为一个杰出的人,有了一帮之主的气概。

    却连他的婚礼都没有参加。

    第91章 无花番外3

    无花有时候会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一切都回不了头,过去就是过去了。

    在往后的岁月,他后悔过,伤心过,怨恨过,但时间洗涤了一切,当那些过去成为回忆,他终于可以平淡去回味那些过往,回忆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

    人总有犯傻的时期,偏偏当时觉得自己很聪明,很了不起。等再过上几年,回忆起当时浑身都冒傻气、狂妄自大的自己,恨不得上去甩过去的自己一个耳光,把这个傻逼打醒。

    无花还记得他那愚蠢弟弟,是怎样七孔流血,模样凄惨无比的倒在地上抽搐,他就这么看着对方断气,伸手探入对方怀中,取出那本小册子。

    那时候在他眼中,保住自己的名声,远比亲弟弟的性命重要。他心中唯一的遗憾,只是再也用不上南宫灵带给他的权势和便利了。

    之后,那人出现了,原来对方根本没走。刚到手的册子,被对方轻易夺去,本该卧床不能动弹的任慈,也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无花这才明白,这是一个局!

    一个让他与南宫灵兄弟阋墙,好坐收渔人之利的局!

    无花那一刻真的在后悔,自己中了对方的离间计,毒死了亲弟弟,可是本该断气的南宫灵,突然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活蹦乱跳诈尸了。

    这是无花首次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南宫灵虽活过来,却笑容惨淡,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沮丧的对他说:“我这次输得好惨——”

    呵呵——其实真正输惨了的是他。

    他太过自负,根本没想到对方居然学会了装死骗他!一步错,步步错,之后他又在那人面前自作聪明去狡辩。尽管南宫灵有了片刻动摇,差一点就相信了他。那人短短几句话,就将他的算计全都揭露出来,轻易的好似他所有的心思,在对方面前都是透明的。

    哥!你让我该相信你哪一句话?他的弟弟南宫灵这么对他说。

    不错,他所有的言语都是假的。半点真诚都没有,怎么能让人取信呢?

    那人对南宫灵说,若对方有无花一半的心机,这江湖上就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无花苦笑,其实那人说错了,他要是有对方一半的聪明,就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那人连他打算假死脱身的心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对方。

    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知己,必定是仇家,可是他们只见过两面,有什么仇什么怨?

    无花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不甘,既生瑜何生亮,明明前二十年,他的人生都风调雨顺,一切都照着他的计划进行。为什么对方要一再阻止他?

    那人说,他起杀心的那一刻,不管成功与否,都失去了一个重要亲人。

    无花当时满不在乎,等到失去才惘然。这种情绪在他的人生中持续了很久。

    那人还说,念在他是南宫灵的亲哥哥,不会将手里的东西,公之于众。这些东西却足够让天峰大师清理门户,将他逐出少林!他们会与他师父说情,对外称他是自己还俗的。若是识趣,就不要声张,夹好尾巴做人。

    就这样,他来时还是个佛门名士,离开时却连佛家弟子的身份,也岌岌可危了。

    他耍了个花样,离开丐帮并没有走远,而是靠着东瀛忍术重返回去,藏匿在附近。

    他听见那人缓缓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手中一施力,几张记录了让江湖上太多好女子,含羞而死隐私的纸张,就被内力震得粉碎。

    无花又想起了那张短笺上的字,目光一凛,明白对方极有可能就是盯上他的红领巾!

    他这才真正离开丐帮,逃命一样,连莆田少林寺都没回去,直接进了沙漠,投靠他母亲石观音。

    他逃得狼狈,如一只丧家之犬。好在那人的确没有公布他的丑事,不但是那本小册子,还有他毒杀丐帮新帮主南宫灵未遂之事。

    他向母亲提起那人,石观音只是脸上含笑高兴地问,对方真让他叫爹了?真称她是贱内?无花完全不知道他娘到底在高兴什么,那人破坏了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破碎了他父亲称霸江湖,君临天下的遗愿。

    石观音却微笑着淡淡道,如果是那人,这么做情有可原,因为他们动了对方的东西。如果是那人,洞悉他们所有的行动,也再正常不过,因为那人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情报组织,那人的能耐,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无花说那人就是红领巾,石观音哈哈大笑起来,笃定否认了。她说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是红领巾,唯独那个人不会是。因为那个人的势力有多强大,地位有多尊贵,无花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无花缄默,他娘石观音明显有事隐瞒他。对方不将这些真相告诉他,他当然不会知道。却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错。

    不久之后,江湖上都在传,妙僧无花还俗了。他年迈的母亲找上少林,哭求天峰大师让他还俗,盼着他早日成家,三年抱两,于是佛门少了一位名士。

    石观音知道以后,被“年迈”这个说法,气得眼角皱纹都多了一条。这事自然不会是石观音干的,会这么做的,只有那人了。

    他听见石观音连叫对方几声冤家,情意绵绵,虽然那人根本不在谷中,甚至没有来到大沙漠。

    无花还俗的消息,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江湖女侠欢呼雀跃,多少名门世家的闺阁千金为之芳心大动。石观音也凑热闹,将自己的徒弟长孙红赐婚给他,让他们两尽快完婚。

    石观音说,他既然已经还俗,的确应该考虑终身大事,为她“黄山世家”李家延续后代了。这个说法,无花并不赞同,他姓天枫,再怎么样都是天枫家的长子。但现在他人在中原,又在他母亲的地盘讨生活,无花聪明的选择不反抗。

    第1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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