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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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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城之贺泽+达鲁非 作者:杀欲

    第33节

    俊流趴在屋檐处往下望,只见这座可怜的小屋周围杂草丛生,乱石成堆,一面土墙已经受不了雨水的冲刷,坍塌了一半,大敞着往里漏风,俊流扒开了几个瓦片往下看,屋子里面黑黢黢的看不分明。

    就是这样一个在世界边缘独自破败的小屋,一个随时会被风雨浸淫,被战火摧毁,也被岁月碾碎成灰的小角落,成功养育出了一个他喜欢的人,俊流觉得很神奇,仿佛那里藏着什么高深的魔法。

    “看吧,我告诉你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惊喜,没有宝藏。我们离开的时候,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拿不走的就送给了邻居,这里连一个家具都没留下。”

    现在想起来,虽然自懂事开始就在这里居住,十多年的时光,竟然没什么眷恋,姐姐不在后,这个屋子包括这片贫困压抑的土地,都令人厌恶。

    而真正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是贺泽。皇家军校,空军学院,岚啸,陆教官,米迦勒,夏曦园,还有遇见俊流的那片后山,在那里短短几年所发生的事,是这个贫民窟里的人世世代代也无法想象的。

    齐洛舒缓地伸展四肢,释放出伤口处的疼痛,然后他惬意地闭上眼睛,“你想看就下去看看吧,我是动不了了。小心老鼠咬你。”

    俊流没有下去,而是爬到他身边,头蹭在他的肩膀上,紧挨着他躺下了,也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星空。此刻夜色正浓,四野俱寂,只有废墟深处传来微弱的虫鸣,而他们被小屋捧在空中,被无边的黑暗包围,仿佛身在茫茫夜海里的一叶木筏之上,远离了一切世上的危险,肢体和视线的所及之处,除了对方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两人都很享受这独处的时光,手紧握着手,很久没有说话,只有静静呼出的气息被路过的风吹散。

    “小洛,你对父母还有印象吗?”俊流趁着这气氛安好,试探着问。

    第95章 youareydesty

    “父母?”齐洛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愿意面对这个话题,回答得有些迟疑,“我妈……她精神不正常,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交流,她在我去贺泽参军之前意外去世了,不过现在想起来,她也许并不是我的生母。至于父亲……我不知道。”

    “齐梓也不知道吗?她从来没告诉你什么?”

    齐洛摇了摇头,“没说过,也不许我问。多半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你对此一点不好奇?没想过要找到他吗?”俊流不死心地追问,心里却有些发紧。

    齐洛望着夜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va里经历的那些奇特幻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性爱和分娩,死亡和新生,恐惧和狂喜,虽然他们的面容都模糊了,可那些和生命有关的最强烈的体验,仍然残留在他的意识里,牵动着他的心,他很想知道他们是谁,又为什么会和自己有联系。

    他失神了片刻,察觉到俊流还在盯着他的时候,齐洛急忙把脑子里的东西赶了出去。他苦笑了一下,把脸转过去看着对方,“俊流,我是士兵工程的产品,父母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提供了精子和卵子的人而已,他们从来没有参与过我的人生,和我没有任何实质的关系。这些人并没有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甚至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来对待,所以他们是怎么样的,我一点也不在乎。”

    俊流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五味陈杂,但又莫名有了一点定力。

    “我知道谁是我的亲人,”他温柔地说,“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小洛,你和我不一样。”俊流鼓起勇气,微微敞开了心扉,“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是被逼无奈必须要走的。但达鲁非是你的祖国,你在这里出生长大,想要留下来是合情合理的,没人能强迫你离开。”

    齐洛听糊涂了,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一起走的吗?”

    俊流的心乱了,索性别过脸不去看他,“我以后的路没有着落,只会越走越艰难,不知道哪一关就过不去了。我只是不想绑架你。我想你清楚,我之前做的那些事,包括来达鲁非,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形势所迫,并不是为了你。你不用觉得因此欠了我。”

    这几句话把齐洛说得更懵了,他镇重其事地坐了起来,认真地思考着俊流的意思,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到,“你……不想让我跟你走?”

    “我是说,你不用因为我对你好,就要回报我。”

    “为什么不行?”齐洛直白地反问。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俊流有点急躁,心里堵着一句大喊,“我……”

    我只想要你的爱,没有理由的,没有目的的,只是发自内心的渴望。只有当你真的爱我,才不会对自己的付出后悔,才不会怨恨我让你遭遇的一切,我也才有勇气把风险分担给你。

    “我是不是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齐洛不知所措地问到。

    俊流摇了摇头,看对方无辜的表情,反而觉得自己太无理取闹了。

    “是我不好。”他叹息了一声,背过身蜷缩起来,小声自语,“想要和你在一起,又没有能力保护你,最怕明明是出于好意,却可能给你带来最可怕的伤害,这种事,我不能再承受一次了。”

    “傻瓜,”齐洛失笑出来,“照你这么说,早知如此,我就应该一辈子呆在这间小破屋里安分守己,从来没有去过贺泽,也没有遇见过你,这样的话,我们俩也许都不会这么惨了。”

    “……”俊流沉默着,有那么几次,他还真这么想过。

    “俊流,你起来,看看这个贫民窟,”齐洛说着便去拉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让他望着脚下的这片满目疮痍的棚户,“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因为疾病,因为饥饿,因为犯罪,或者是被战火波及,像老鼠,像草芥一样死去,谁会在乎?”

    “我本来也会像他们一样,可是我想,如果死亡是注定的,我至少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所以我去了贺泽,遇见了一位王子,遇见了最棒的教官和战友,成为一名空军飞行员,赢得了无数次胜利,被授予了贺泽空军的最高奖章,这些都是生活在这里的我做梦都想象不到的事情,我拥有过这一切,它们不是没有存在过,在我心里它们不会被抹杀。”

    “俊流,你也是。”齐洛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里去,目光明澈得像是一泓湖水,“我不怕你带给我的任何东西,这不是我和你在一起的代价,我再说一次,这不是代价!我们不是在为对方牺牲!一旦你觉得这是代价,你就会想要逃避。可我们所经历的所有痛苦,都最终指引我们来到了这里,让我们成为了我们。它们是原因,是我们生命的组成部分,如果你不接受它们,你就从根本上否定了我,和你自己活着的意义。”

    “因为姐姐的事,我曾经也否定了你和我自己,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当我从白肆那里真正了解到她之后,我突然发现,哪怕是被我所唾弃的贫民窟的生活,也是姐姐拼命忍受痛苦而换来的,没有她走出的那几步,我就不可能在这里长大,这一切……”

    齐洛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仿佛是想理清自己的思路,他停下来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命运没有第二条路,没有什么‘如果’,我们怎么可能预见每次选择的后果,去避免伤害?只不过是因为她爱我,她用她的方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而这也是我想做的,俊流,就算我们还是会失败,但我们会在一起。”

    俊流睁大眼睛,仿佛根本不相信这些话能从对方嘴里说出来似的,内心被持续撞击得无法平静。他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一刻,会有这样一个人,把这些真正能够支撑他精神世界的表白,一句句亲口告诉他,每一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都像是自己心声产生的回音。

    “你……你还好意思说我,”他的声音有些不稳,“你说的这些话比我更不着边际,我听不懂!”

    “你也有听不懂的时候?那是智商没我高了?”齐洛笑了起来,伸出手捋了捋他鬓角的头发,又补充道:“况且,对于我来说,真的没有比死在贫民窟更糟糕的事情了。我不觉得你能穿破我的底线。”

    “穿破你的底线还不容易?”俊流挡开他的手,向前一倾便抓住了他的衣襟,把脸凑上去恶狠狠地说:“我先破了你的处。”

    说完他便用力一推,推得对方失去平衡朝后仰倒,哪知道齐洛反应极快,猛地用手撑住身体,同时两腿把俊流一别,便将其扭翻在了旁边。

    “玩这招你赢过我吗?”齐洛厚着脸皮笑道,翻身便扑了上去,不顾对方的拼命挣扎,用全身的力量按住对方。

    “别踢,别踢!痛死了!”他挨了几下狠的,随即大叫起来。

    俊流不敢再踢了,但用膝盖紧紧夹着他的腰,手腕还在使劲,同时扭动身体,妄图翻个身把他压在身下。

    屋顶上的瓦片被他们动得乱七八糟,灰尘四起,齐洛眼看着按他不住,头脑一热,咬牙忍着痛,用力将俊流的胳膊往两侧压住,同时俯下身去,一口咬住了对方的嘴唇。

    俊流显然被吓了一跳,所有的动作同时刹了车,僵在当场。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静止下来,齐洛顿时有些进退两难,他硬着头皮微微张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对方的唇瓣,又缩了回去,像是在试探对方的反应。估计是被夜风吹久了,俊流的嘴唇触感微凉而干燥,但在他温暖的唾液中渐渐湿润,恢复了柔软。

    像得到了安慰一般,俊流的力气渐渐卸了干净。眼睛欲开还闭,长长的黑色睫毛微微抖动着,像扑闪着翅膀的小昆虫,惊惶而雀跃,让齐洛觉得很有趣。

    吻在对方主动的迎合中逐渐深入,舌尖缠绕在一起。呼吸轻而破碎,在吻的间隙里断断续续,两人都不出大气,仿佛生怕惊醒了这场美梦。俊流在温柔的气氛中越来越放松,他眉目舒展,柔顺地躺着,像一只露出了肚皮的猫,一副任人摆弄的模样。齐洛忍住笑,用细瘦的手指拨开他的衬衣扣子,摩挲他柔软却带着弹性的腹部,摸着摸着,便开始往下移动。

    当他的手刚刚滑进他温热的胯下,俊流敏感地抬了抬腰,蜷起了双腿。齐洛看他舒服得忘形的样子,不禁想要使个坏,于是把手按捺住不动了,等对方在长久的安静中失去了警惕,他突然一把抓住了他可怜的命根子。

    俊流猛地一弓腰,双脚一蹬,踹下了块瓦片,人也差点蹦了起来,他两只手同时抓住齐洛的胳膊,面红耳赤地瞪住对方。

    “尺寸不错嘛。”齐洛笑眯眯地看着他,慢慢揉搓起来。

    “你……你从哪里学的?”下身很快就硬了起来,俊流惊讶地望着他,脸上又羞又恼,“是不是白肆那个变态?他是不是碰过你?你跟他学坏了!”

    “嘘……”齐洛让他放小点音量,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将他搂得更紧,“我好歹也在部队里呆了几年,耳濡目染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啦。”

    “那你自己试过吗?”俊流暧昧地问,灼热的呼吸吐在对方耳朵里,他有点忍不住,也想伸手去摸对方的东西。

    “试过啊。”齐洛老老实实回答,“不过我觉得和摸自己的手没什么区别,虽然有触感,但是不会兴奋起来。”

    “真可怜。”俊流缩回了爪子,发自内心地叹息了一声,“这是做人最舒服的事了。”

    齐洛一点都不觉得受伤,反而更想逗着对方说下去,他亲昵地顶着俊流的额头,望着他湿润的眼睛,声音小得像喘息了,“那你可要好好教我,让我见识一下这到底有多舒服。”

    “舒服死了……”俊流闭上眼睛,攀上他的肩膀,从喉咙里发出了呻吟,“用点力握紧……”

    齐洛加重了些力道,又怕弄痛他,所以殷勤地询问着他的感觉,直到找到最合适的手感和速度,俊流已经没工夫说话了,只顾享受着他的爱抚,发出深深浅浅地喘息,腰部也隐隐晃动起来。

    齐洛专注地观察他的表情,配合着手上的节奏,欢快得都想哼出歌来了。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俊流的时候,少年躺在隆非的怀抱里,满身潮红,激烈地在男人身下律动,精神涣散却又高度紧张,身体所有的肌肉力量都在爆发,他简直在绽放,热情得连周围的空气都燃烧起来。

    齐洛一下子就被这个少年深深吸引。只是和那些男人不同的是,他不在乎占有对方的身体,他纯粹喜欢看俊流沉浸在性爱中的模样。

    “总参阁下,您跑到哪儿去了?请快出来!您没有权利脱离我们的监护!”

    远处的巷子里终于传来了骚动,警卫兵们发现了两人的出逃,开始打着手电筒乱照,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人。

    “快、快……”俊流掐着他的后颈,颤抖着催促他,“啊……啊……要到了……要到了!”

    齐洛加快了速度,手用力地上下摩擦,感受着他的身体在自己怀抱里痉挛。

    “这里!在这里!”一个士兵发现了房顶上的两团黑影,急忙招呼了同伴,朝这边跑了过来。

    齐洛紧紧抱着俊流侧过身去,将来人的视线挡在背后,手上并没有放松。

    当第一束电筒的光线突然照了上来时,俊流被刺眼的灯光晃得瞳孔一缩,同时全身猛地哆嗦了几下,激烈地射在了齐洛的手里。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还蓬头垢面坐在画室里的白肆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立刻把画笔一丢,冲到落地窗前往下看,果然看到一辆越野车亮着大灯停在路边,车门打开后,齐洛杵着两副拐杖慢慢挪了下来。

    白肆回头照了照镜子,没发现自己脸上有颜料,便随便捡了个橡筋把乱发一扎,兴冲冲地跑下楼去。不等敲门声响起,他便跑过去打开了门,正看到齐洛站在了门口。

    “天哪,怎么弄得这么脏?”白肆被他全身上下的污渍和灰尘惊呆了,不过出去了一天的功夫,他简直像去垃圾堆里滚过,一身新衣服全毁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齐洛敷衍着回答,但心情像是不错,没有在意到对方嫌恶的眼神,自顾自挪到沙发旁坐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白肆跑去卧室抓了两件干净衣服,逼着他赶紧换上,然后便不由分说架着他上了楼。

    “干什么?我累了,想睡觉……”齐洛一边被他拖着走,一边抱怨着。

    “画快画好了,想让你看看。”白肆的脸上有肌肉兴奋的颤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齐洛也学会从那张扑克脸上辨别不同的表情了。

    早上的那一番布景还原封不动地摆着,他把齐洛扶到沙发椅上坐好,然后将画架整个搬起来,放到了他面前。

    齐洛一眼看过去,视线便冻结在了画面上。

    就连对艺术毫无涉猎的人也不得不赞叹,白肆是个画画的天才,他的笔法富有非凡的质感,柔软的天鹅绒靠垫,水灵灵的马蹄莲,晶莹的高脚杯和暗哑的古老银器,这些逼真的静物衬托着画中的两个人。齐洛穿着体面的银灰色西装坐在椅子上,正心事重重地望向窗外,他的姐姐齐梓,则穿着一件淡蓝色长裙站在他的身后,微微低头看他,裸露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仿佛正说着安慰的话语。

    虽然细节还没来得及刻画,但两人的眉目已十分传神,如同漫长的叙事电影中静止的一帧,这之前和这之后,他们都还在交谈,互通心意。

    齐洛恍惚之间竟然有点感动,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姐姐的脸颊。

    “这就是我脑海中的画面。”白肆陶醉地说,“你和她,在我的世界里相逢。”

    “听上去不怎么吉利啊。”齐洛用玩笑掩盖了自己的动摇,“不是传说一旦被你画了肖像画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吗?我才不想被诅咒呢。”

    “是的,从来没有例外哦。”白肆抽动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接着他弯下腰,用染满颜料的双手紧握住了对方的肩膀,俯下身在他耳边低沉说到,“你死的时候,别忘了要回到这里来。你姐姐的魂魄在这里等着你呢,你来了,这幅画才算是完成。我一定会好好珍藏你们的。”

    齐洛后背涌起一阵寒意,他疑惑地扬起眼角,看向白肆,对方的眼睛空洞无物,像灰烬堆成的沼泽一般。

    第96章 玩命

    彦凉终于在隔了一天后的下午又来到了总司令部,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全部准备,借着来开军事会议的机会得了半天假,开完会便赖着没走,在司令部里转了一圈后,他便来到了军官宿舍区,等着总参谋长从百忙之中抽身接见。

    俊流的待遇升级,换了个大一些的宿舍,这是个带了私人会客室的套间,警卫兵将他引进了会客室后便出去了。

    等警卫兵的脚步声消失后,他放下随身带着的大单肩包,轻轻反锁了门,拿出包里的小电筒,毫不客气地在房间里四处搜索,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墙壁和天花板的每个死角,和所有家具的底面与背面,就连插座孔都没放过。俊流毕竟是受到控制的状态,他要确定这里没有任何摄像头和窃听器的存在。

    上一个宿舍,在俊流尚未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处理过的。

    看来黑市对这个帮他们打下第一场江山的青年十分信任,房间里依然很干净,没有任何可疑的物体。

    然后他收起电筒,从包里又拿出来一个沉重的大黑色塑料袋,提进了卫生间,藏在盥洗池的下面。

    做完这些事后,彦凉打开了门锁,用房间里的电热水壶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安心地等俊流回来。

    两人是在傍晚的时候碰头的,俊流听说他一早就在会客室里等着,也顾不得吃晚饭就先回去了,他不想把对方晾太久,这无异是在火上浇油。

    俊流原本顾虑重重,觉得彦凉一定会为上次撞见齐洛的事情借题发挥,不依不饶地折腾,他便做足了心理准备要去承受对方的爆脾气,甚至有了卖身才收拾得住的觉悟。可见了面之后,彦凉竟然一句话都没有提起那件事,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直接便跟他谈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俊流满腹狐疑,觉得这也太不像对方一贯的作风了,但他也犯不上自找苦吃地去特意问起,所以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之后,便暂时抛到了脑后。

    的确,眼目下要解决的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仅从外观上判断,植在你体内的芯片名叫‘猎狐’,型号不清楚,不过这种追踪芯片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必须受到读取器的激活才能使用。当需要寻找你的时候,读取器会发出一定频率的信号,这是一种无线电波,追踪芯片接收到能量之后便开始工作,它会持续反射信号以显示你的位置。所以现在,这块芯片应该还在沉睡状态,我们即便把它取出来,也不会立刻被发现。”彦凉有条不紊地说,“不过它也有棘手的地方。装在心脏上的追踪器一般都有防毁机制,很难拆卸,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心脏。只有极少数受过专业培训的军医会拆。我尝试过在黑市找别的医生帮忙,但都说没做过,不敢做。”

    “所以,还是直接找上次给你做手术的那个医生比较保险。刚刚我已经去医院确认过了,今晚九点以后,就是他在值班。”

    “他是奉总司令的命令才给我做的手术,怎么可能再帮我取出来?”

    彦凉胸有成竹地轻笑了一声,紧接着便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俊流听得脸色发白,表情愁苦地说,“又要来这一套?我玩命还玩成专业户了吗?”

    彦凉没有分辩,只是拉过他的右手握住,意味深长地摩挲着他手腕处一线凸起的伤痕,眼睛牢牢盯着他问,“你相不相信我?”

    “不相信又能怎样,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俊流抽回了手,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内心很是斗争了一番,“算了,老天若要收我的命早就收了,用不着等到今天。之前再凶险都没事,没道理这次就栽了。”

    俊流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其实谁都没他明白,厄运是不讲逻辑不分场合的,狂风巨浪平安经过,却在阴沟里翻船的大有人在,他继续豪赌下去,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不知有多少存量的运气。

    彦凉陪着他待到入夜时分,跟他反复强调了行动的时间点,便利索地离开了。

    时针渐渐走过九点,俊流关了灯,因为紧张,他又安静地在黑暗里坐了下来,想定一定心神,却发现根本管不住自己大脑的运转,杂念纷至沓来,把思路挤得密不透风,从此时此刻一直排到了遥远的过去和未来。

    他着了魔般呆坐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时眼前清晰回放起夏曦园的光景,仿佛自己还是贺泽的王子,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刚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一时又是自己满身是血的样子,躺在爱丽舍庄园花园深处的小屋里苟延残喘,一时又是墨纪拉的监狱隔间,走廊上的灯光透过铁栅,在地上投下悚然的黑影,狱警的脚步声单调地徘徊不绝……

    他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茫然,不知不觉掉进了想象的陷阱中去,好一阵子才突然惊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想得太多,反而没法行动了!他把所有残留的幻象赶出脑袋,用一种冲动填充了自己,伸手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狠狠砸在了地上。

    走廊上的警卫兵听到了屋里的异响,快步走到门口,试着喊了两声,没听到任何回应后,他开始敲门。

    敲门声越来越响,却一直得不到回答,警卫兵警觉起来,扭了几下门把手打不开,他便急忙跑去报告了队长。

    等警卫队长急急忙忙拿了钥匙把门打开,血气已经弥漫了整个会客室,他们惊慌地发现总参谋长奄奄一息地瘫在沙发上,低垂的手臂正在往下汩汩地滴着鲜血,地上积着一小滩血泊,还有沾血的碎玻璃。

    警卫队长手忙脚乱地跑到卫生间扯了个毛巾把他的手腕扎起来,立刻给医院的急救科打了个电话。

    俊流被抬上担架直接推进了手术室,一名助手开了大灯,迅速帮他清洗伤口,他用止血带扎紧了近心端的血管,用双氧水洗掉凝结的血块。伤口很深,能见到白色的腕骨,断裂的肌肉像血盆大口般豁开着,其中夹杂着烂肉的碎绪,这说明凶器不够锋利,伤者是下了大力气反复几下才割开的,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寻死,但他觉得总参谋长当时的意志十分坚定。

    很快,值班医生做好了消毒流程,拱手走了进来,戴上手套准备缝合。

    刚刚开始缝合不久,这名助手突然感觉到身体一阵强烈的不适,眼前阵阵发晕,同时腹部绞痛,剧烈得像肠子在被人暴力拉扯一般,他忍耐了一下就不行了,急忙向正在手术的医生说明情况,申请替换一名助手。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我很快就做完了。”医生头也不抬地就准许了,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缝合手术而已,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完全能够搞定。

    助手出去之后,他继续专心地穿针引线,用极为精细的动作,在鲜红的肌肉层之间,把被割断的动脉血管接合在一起。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助手又回来了,径直走到了他的身边,拿起一块纱布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怎么了?吃错东西拉肚子了?”他闲问了一句。

    没有回答传来,却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缓慢而沉重地顶在了他的腰部。

    医生迟疑着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身向手术台下望去,赫然看到一柄加装了消音器的黑色手枪,枪口角度朝上紧戳着他。在这么近的距离,子弹足够射穿他的肝,爆掉心脏。

    他惊愕地抬起头,正对上助手的眼睛,这才发现面前身穿着手术服,正紧盯着他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他的目光从手术帽和口罩之间射出来,凌厉而冷酷。

    “你……?”医生还从来没在手术台上被人用枪指着,一时六神无主,手一颤就放开了缝合器。

    彦凉动了动枪口,小声却凶狠地呵斥到,“拿起来继续做!别有多余的反应!”

    医生的眼睛不安地转动了几下,只好配合地又握住了器具,他尽力镇定下来,同时偷偷抬眼瞟了一下天花板角落里的摄像头。

    这样一个小动作没能逃过彦凉的眼睛,他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警告,“别打歪主意,在任何人发现这里的异常之前,你就会死。”

    医生不想拿自己的命来试验对方,只好被迫继续着手里的工作,熟悉的程序渐渐缓解了他的紧张和恐惧,他回过神来,终于想起来问出一句,“你是谁?想干什么?”

    “把他心脏上的追踪器取出来,给你二十分钟。”彦凉简单地命令。然后又举起右手,用手里的纱布替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称职扮演着一个助手的样子。

    “干出这种事,真以为你们逃得掉吗?”医生恨恨地说着,斜了眼睛看向彦凉,试图记住他的模样。

    “这个不用你担心。”彦凉冷笑一声,“你只用担心病人的安全,要是他有什么差错,你第一个陪葬。”

    俊流无知无觉地躺着,巨大的无影灯遮住了他半个身体,使得监视镜头背后的人根本看不见正在进行的手术项目。他胸口上快要完全长合的伤口又一次被划开,跳动的心脏暴露在彦凉的眼前,突突挣扎着像一个血红色小怪物。彦凉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这个驱动俊流血肉之躯的引擎,这个生命力的源头,想象着这个拳头大的东西究竟是怎么长的——它肌肉的每一次收缩,血液每一秒的输出和回流,包括和大脑之间不为人知的互动,这些复杂的生理机制,是怎么合谋起来,决定了一个如此荒谬的事实:他不爱他。

    他不爱他。

    如果他知道这该死的玩意儿是怎么长的,他现在就有机会将它改造一番,挖去那些说他坏话的部分,留下没有主见,唯唯诺诺的部分。

    或者干脆整个挖出来,留下一个什么都未曾存在的空洞。

    就在这场想入非非之中,手术成功了,一枚带血的芯片被取了出来,扔在手术托盘里,发出叮一声清响,仿佛现实入口处的门铃声。

    彦凉将这枚小玩意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在手术服上蹭掉了上面的血渍,偷偷装进了自己的衣袋里去。

    医生并没有因为这是一场被胁迫的手术就潦草收工,完美合拢被切开的伤口已经是他的本能,他像个技艺高超的工匠,一针针缝合得十分平整美观,几乎让彦凉生出些敬意来了。

    连包扎也做好后,医生脱下了手套,拧紧眉头望向彦凉,“行了,你还想怎样?”

    “你做得很好。”彦凉由衷称赞到,把手里的枪隐进手术服的长袍里,“门口有一辆移动担架,我们一起把他送回宿舍,这事就算完了。”

    第97章 下地狱

    医院离宿舍区并不远,午夜时分的走廊有些冷清,通风机的轰鸣盖过了一切动静,他们随着担架匀速移动,夜班工作的军人们大多集中在指挥中心一带,因此没人注意到这反常的两人。彦凉仍戴着口罩遮蔽面孔,他并没有扶担架,而是让医生推着,自己则紧紧跟在医生后面,手里紧握着枪柄,食指卡在扳机里。

    偶尔有工作人员路过,甚至和医生打起了招呼,但由于彦凉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医生有几次想要发出求救信号,都没能成功。

    担架最后推进了宿舍区,守在走廊上的警卫兵见医生把总参谋长送回来了,也没有多问,便放任他们进去房间了。

    彦凉把门锁上之后才松了口气,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走下来,他表面上镇定如初,握枪的手却已经满是汗水了。

    接着他让医生把俊流推进卧室里去,又将人抱到大床上去躺着,盖好了被子。

    彦凉靠在门边看着医生完成这最后的工作,然后举了举手里的枪说,“现在把衣服脱下来吧。”

    “什么?”医生不安地问。

    “还要我说第二遍?把你身上穿的手术服,连同里面的制服都脱下来给我,快点。”他声色俱厉地说到。

    医生只好慢慢解开长袍的系带,里外连着一起脱掉后扔了过去,彦凉接住后,顺手便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随后他大步走了过去,径直来到医生面前,一把抓住他衬衣的衣领,猛地往后一推,脚下再一绊,便将他摔倒在地,牢牢按住了。

    医生心里突然明白过来,张嘴正要发出惨叫,彦凉的动作却更为迅速,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抬起枪用力顶在他的眉心上,毫不犹豫地扣了扳机。

    如同开了一瓶香槟酒般,一声轻扑扑的枪声过后,鲜血带着脑浆喷上了地板。

    麻醉的效力过了之后,俊流在夜色最深沉的凌晨时分醒来。

    左胸处再次传来新的痛楚,而右手腕的割伤也痛得不甘示弱,他连连抽着冷气,难受得无法言喻,但心里却骤然卸下了压力,他知道那个禁锢着他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卧室的门虚掩着,门外的黑暗中隐约传来诡异的响动,俊流侧着耳朵细听,发觉那声音循环往复,一声接着一声,是一种干涩和黏腻互相交叠的钝响。

    俊流脑子里有了扰动,便难以再次入睡,硬撑着坐起来挪下了床,推开门走出去。

    会客室没有开灯,一片黑暗,声音是从卫生间里发出来的,有明亮的光线从下面门缝里透出来。

    俊流越是靠近,就越能听出来那声音,是有人在用力砍伐着什么。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敲响了几下门,轻轻叫了一声,“哥?是你吗?”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静了几秒钟之后,彦凉从里面开了锁,把门打开了一掌宽。

    俊流一下子就被扑面而来的甜腥味熏得快昏倒了,他掩着鼻子,看向牢牢堵在门口的彦凉。高大的男人赤裸着身体,下面只穿了内裤,胸膛和手臂染满了暗红的液体,脸部逆着光,阴影没顶,而一双充血的眼睛满是戾气,形同恶鬼。

    俊流无法抑制从后背窜上来的寒气,汗毛倒竖起来,“你……你在做什么?”

    “把尸体处理掉。”彦凉抹了一把脸上飞溅到的血渍,却不幸把整个脸都抹成了鲜红,血渗进皮肤的纹理中,看上去更为狰狞,“快来不及了,你别管,去睡你的。”

    俊流听了却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推门,门又打开了一些,于是透过彦凉身旁的空隙,他看到了积满血泊的瓷砖地板,以及靠角落散放的一堆肢体碎块,旁边立着锯条和一把柴刀。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血光潋滟,裸露的苍白肋骨高高支棱着,猪肝色的内脏瘫软着从里面溢出来。

    一刀穿心,一枪爆头,甚至一颗炸弹把人轰成飞灰的杀戮,俊流都见过,那是在彷如狂欢的战场上,场面庞大节奏激越,所有人的脑袋都轰鸣着,血液沸腾着,每一个毛孔都上着火,根本感觉不到怕。但是在这黑暗中的聚光灯下,鲜明的色彩和浓烈的异味侵入他平静的感官,刁钻地激发了他的不适。

    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头顶,俊流禁不住捂住嘴,向后退了两步,睁大了的黑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仿佛被吓坏了。

    “滚回去。”彦凉没想到这小子会这么胆小,鄙夷地看着他说了这三个字,便关上了门。

    他走回那破碎的尸体前,打开淋浴头,把凝结在地上的大量浓血冲刷了一下,然后又对着自己的脸冲,冰冷的水流让他打了个冷颤,整个人精神多了。

    他麻木地看了看脚下的一片狼藉。这样还不够,要分解到足够小,才能装进包里带出去。

    就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并且持续着,不打算停了。

    彦凉烦躁地把淋浴头插回去,转身又去开了门,看见俊流还直愣愣地站在外面,用那双强装镇定的黑眼睛看着他。

    “我来帮你。”

    俊流的语气微弱却坚定,没等彦凉发火,他便一闪身钻进了卫生间。

    半个多小时以后,他们终于把尸体处理完毕,能扔下水道的扔下水道,不能扔的冲洗干净,连同脏衣服一起分装了几个塑料袋,放进了彦凉带来的单肩包里,然后清洗了整个卫生间。

    俊流因为右手不能动,所以顶多只能帮忙冲洗和清理一下,但因为有他陪着,彦凉的效率大增,甚至十分享受起这个过程来。

    他们一起犯下这罪行,今后,即便是最肮脏的地狱也会一起下去。

    彦凉看着俊流被污血弄花了的脸,和强忍呕吐冲动的表情,心里便抑制不住那份爱意。他真是爱死了这样的他,不由地觉得他那无情的心也很可爱。他无法在他最风光的时候碰触他,却能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守护他,这已经太幸运了。

    完事后彦凉冲了个澡,顺便用湿毛巾帮俊流擦了个身,两人穿好衣服挪到了客厅里休息,俊流精疲力竭地躺在沙发上,彦凉却还兴奋着,连喝了几杯咖啡,等到凌晨五点一到,他便起身穿上了医生留下来的制服和手术服,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他拖过停在墙边的移动担架,将装得满满的单肩包塞到了床下面的置物层中,然后铺开被子,让它垂坠下来一些,挡住了置物层,这样一眼看过来,便无法轻易发现里面夹带了个大东西。

    “能行吗?”俊流有些担忧。即便外面的警卫刚刚换了一班,新站岗的人不一定知道他们之前是三个人一起进来的,但这样的伪装简直是一戳就破,万一被盘查起来,他真没有信心能蒙混过关。

    “见机行事。”彦凉说着便把手枪上了膛,别在皮带上,“只要我能出去就好。他们要隔上一段时间才会发现医生失踪了,也会花上更长时间调查,到时我们早跑了。”

    门打开后,俊流便跟着彦凉从屋里走出来,推着一个空担架。这时正是起床时间,军官们陆陆续续打开门走出来,走廊里热闹了起来,这给他们壮了些胆子。

    俊流稍微走在前面,率先进入了两名警卫兵的视野,那两人一愣之下,便立刻围了过来,敬礼打招呼,“总参早,您已经没事了吗?”

    俊流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没事了,我来送医生走。”

    彦凉没有停下,混着旁边行人的节奏,慢步向前。

    “我们已经报告了总司令,他说今天一早就来看您。”其中一个卫兵哭丧着脸说,“您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告诉我们,我们都会及时给总司令反应。”

    “我知道了,这不关你们的事,我自己有事情想不开,会跟总司令好好解释的。”俊流和颜悦色地回答,余光瞟到彦凉已经越走越远,越过了警卫所站的位置了。

    “医生,请等一下。”另一个警卫突然出声叫到。

    俊流心里微微一惊,向那个年轻士兵看去,对方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怀疑之色,只是礼貌地说,“总司令马上就到了,请您多留一会,向他说明一下总参的伤情。这是总司令特意叮嘱的。”

    “我现在伤口很痛,”俊流急忙走过去解围,“他得回去帮我开止痛药,还有抗生素之类的,开好了再来吧。”

    “是这样啊,”卫兵为难地笑了笑,却对彦凉说,“药的话,让助手送过来也行啊,您开个单子给我,我打电话让他们马上送过来,不用您亲自跑了,还更快呢。”

    俊流语塞,觉得对方这份机灵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他正满脑子搜索着新的什么借口,就听到彦凉以不容置喙的口气斥责到,“胡说什么?司令部的病人只有他一个吗?医院是为他一个人开的吗?我那里刚来了急诊病人,催我回去看,这里生病的个个都是重要军官,谁也怠慢不起,要是本职工作出了差错,我才没法向总司令交代。至于汇报伤情,他自己闯出来的祸,让他自己说吧!”

    一口气说完之后,彦凉便转身推上了担架,仿佛动了大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的警卫兵,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面面相觑,小声嘀咕着,“我们医院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医生……”

    俊流目送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脏因紧张而产生的疼痛感很快减弱了,他不禁靠在墙上长,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这口气在两个警卫听来,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叹息,让他们很是有些同情这个年轻的总参谋长了,毕竟连一个小小的军医也敢当面责备他,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这原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得也实在委屈。

    第98章 布谷之死

    麻古蛰伏了几天,终于等到了彦凉给他的行动信号,这代表俊流那边已经准备好会和了,他也该尽快把自己的事情了结掉。

    外层区的治安监管非常严厉,麻古没有任何路子得到武器,身上自始至终只有一柄匕首,这还是从斑点手里抢过来的那把。在进入安全局之前,他趁随行的监察官不注意,把它藏在了路边的垃圾桶下面,躲过了之后的搜身。他在监狱里呆了六年多,学得最精的就是藏东西的本事了。

    他一直在琢磨凭这样一个破玩意儿,怎么能把这事干成。他不是没用刀子杀过人,况且他用得还很不错,但总归是不入流的野路子,可对手却是一个受过最高强度的系统训练,身体机能异于常人的战斗机器。

    安全局解散后,他也跟着监察官们一并应招入伍,被指派去后勤部做运输工作。麻古没有拒绝这份差事,毕竟吃住都有了着落,而且军人的身份在外层区很受优待,几乎畅行无阻,非常方便他打探消息。

    这天傍晚他吃过晚饭,在食堂旁的福利商店买了两罐啤酒,以出任务为由开了一辆轻型卡车离开营区,中途却溜号去了迪唯所在的军医院。

    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他提着装了两罐啤酒的塑料袋,途中开了一罐边走边喝,慢悠悠绕到医院后门的污物通道去,在垃圾堆里翻找出了一只用过的注射器。

    然后他快速走回了住院部正门门厅,若无其事地乘电梯上楼,来到迪唯的病房里。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只是抬头瞟了一眼,看到是经常出现的熟面孔,也就没有过问。

    迪唯正躺在床上昏睡,还戴着呼吸器,身边挂着大输液瓶。他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植皮手术,脸上身上都缠满了纱布,眼睑也得到了修复,能够将那双铜铃大的绿眼睛闭合了,看上去不再那么丑陋。

    麻古在他床边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不慌不忙地喝完了手里的啤酒。然后他凑上前去,挪开了迪唯手边的呼叫按钮,开始轻轻拍打他的脸颊,见对方没有反应,便又加重了几下,直到把他拍醒。

    迪唯眨了几下眼睛,在看清眼前人的面孔之后,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喉咙发出短促的呜咽,身体无助地抽动起来,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躺着不能动很难受吧?”麻古贴近面颊端详着他,伸手抹去了对方眼角的污物,微笑着说,“今天老子请你喝酒,好好享受吧。”

    说完,他便把剩下的那罐啤酒扣开了,然后拿出了脏兮兮的注射器,把针头插进罐子里,汲了满满一针管,雪白的泡沫和黄色的酒液混在一起,随着抽动而迅速浮起。

    迪唯在极近距离看着他的动作,呼吸急促起来,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

    麻古一边欣赏他的表情,一边拉过他的手按住,用注射器压在对方深浅斑驳的皮肤上,他调整了下位置,手指一用力,针头便利落地刺破他的皮肤,直接贯到了肘部动脉中。

    迪唯的喉咙抖动着,在无声地尖叫,麻古明显感觉到他的肌肉一阵阵紧张痉挛,但他死死压着,迅速把液体推了进去。

    接着他再汲取了一管打第二针,接着是第三针,第四针,第五针……

    是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第五枪……一枪一个兄弟的亡魂。

    他心里默念着他们的名字,冷静地重复着抽取、刺入、推进的动作,直到把一罐啤酒全打了进去。

    麻古按住针眼替他止了血,又用纱布包缠住手肘,掩盖了伤口。他收好凶器站了起来,冷冷看了这个绝望的废人最后一眼。

    随后他轻轻地走出去,关上门离开了病房,路过护士站的时候还冲着里面漂亮的女护士笑了笑。

    他回到了地下停车场,坐进自己运输车的驾驶室里,放低座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耐心等待着。

    军医院的反应比他预计得更迅速,四十多分钟后,一辆熟悉的黑色军车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停车场,掠过前方的车道开进停车场深处,停进一个空位里去。

    车子刚一停稳,车门就开了,穿着军装衬衣的女子跳了下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小跑着朝电梯口走去,身影从他的挡风玻璃前一闪而过。一名贴身的随从锁好车追了上去,替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没有脉搏了?怎么回事,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怎么突然就下病危……”

    她焦急询问着,脚步的回声渐远,直到消失在楼梯间附近。

    麻古仍然躺在座椅上没有动,脚高高架在驾驶台上,他半闭着眼睛,望着黑色的车顶,转动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这是他来到外层区后第二次看到她,仍然只是匆匆一瞥。他渴望与她面对面,渴望让这个女人以真实的自己,用她玻璃般清澈见底的眼睛,直视着他。

    “布谷……”麻古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刺青,释放出这个埋藏在心里太久,始终让他不敢细想的人。

    当年,麻古是从黑市贩卖人口的货车上把她劫下来的,她混在一堆成熟女人中,看上去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少女,虽然五官清秀可爱,但消瘦而又发育不良的身材没有任何卖点,还留着大面积的可怕伤痕。因为是次等货始终卖不出去,麻古就把她暂时留在盗贼团里干活,帮一伙穷凶极恶的男人们洗衣做饭。

    布谷身上的伤痕显示出她遭受过巨大的折磨,可她本人却仿佛完全不以为意。她永远活在孩子般的人格里,天真活泼,不忧不惧,带着一种纯真的残忍,用玩耍般的心态,积极参与着他们的罪恶勾当。

    后来,她成了盗贼团里唯一的女性成员。所有“血布谷”的兄弟都喜欢她,把她当做吉祥物一般宠爱。但谁的喜爱之情也及不上麻古,麻古和她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比和最心腹的副手还亲密。

    他为了布谷,不惜和全团翻脸。谁动了他唯一的妹妹,他就要谁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地下停车场重新传来了脚步声。女子在随从的陪同下走出了楼梯间,她发迹凌乱,沮丧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不断用手指揉着眼睛。

    “没想到真的就这么去了,太可怜了,连原因都不知道。”

    “总长节哀顺变,您先回部队去,善后的事情我会盯着他们做,一定会查清楚原因的。”

    “人都死了,查清楚也于事无补了,好好给他办个葬礼吧。虽然他还没正式入伍,但也是因公殉职,看能不能追授军衔……”

    两人轻声交谈着朝车子走去,麻古缩在座位上,目光远远跟随在他们身后,远远看到他们进入了车子之后,他也轻轻发动了汽车。

    一对一的单挑,他没有胜算,麻古十分清楚。

    这个女人能够以一人之力,杀得黑市一个私人部队人仰马翻,丢盔弃甲。

    她是安全局为了铲除黑市罪犯秘密送进中心区的武器,为了掩人耳目而混在那堆商品之中,却阴差阳错被“血布谷”在半道劫了过去。

    这一切,生和死,都是命定的。她的目标不是他,可他费心尽力地送上门去,要自取灭亡。

    黑色的军车从车位里滑出,沿着车道慢慢开了过来。

    麻古握紧方向盘,脚紧紧靠在油门上,他早已观测好地形,提前挪了个最合适的位置。当军车开到停车场尽头,转了个弯准备从出口上去,前面有道闸拦着,车子不得不停下来刷卡,它便刚好位于麻古所在的通道正前方。麻古猛地把油门一脚踩死,发动机顿时发出巨大的怒吼声,身形庞大的运输卡车从冲出,加速狂奔而来。

    灾难来得太过突然,司机急忙拉倒档往后退,却也来不及逃掉。在震耳欲聋的一声轰响中,轿车车身被可怕的冲击力整个撞到墙上,金属外壳脆得像纸一样皱起来,层层挤压成饼。

    在撞上的前一刹那,麻古透过车窗看见了女子惊讶的脸,他们视线对上,她睁大的眼睛是记忆中那样干净纯真,问心无愧,像目睹了一场奇迹的孩童,没有任何丑陋的,卑微的恐惧。

    那一刻他简直想飞身上去,将她再次抱进怀里。

    直到轰死了油门,车子也没法再往前挪动一寸时,麻古便停了下来,拉了个倒档往后退开一截,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他握紧了手里的匕首,一纵身跳上了被撞毁的军车那七歪八扭的引擎盖。

    挡风玻璃已经被挤碎,布满了裂纹,他用脚扫了两下,就把碎玻璃全部踢开,露出里面被卡得动弹不得的两个人。安全气囊已经瘪了下去,司机七窍流血,歪在一边没了反应。而女人紧挨着他,往前趴着,头搁在驾驶台边,胸部以下被车门和座位挤得扭曲变形,胳膊和肩膀也像是骨折了。

    麻古蹲了下去,抓住她的额发,将她的头提起来,仔细地端详这张熟悉的脸。

    女人的脸白白净净的,竟然没有染上一丝血迹,她的眼睛仍然大睁着,呆滞地盯着男人看了一会,仿佛突然从昏厥中回过神来,她两眼放光,用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

    “强……强盗先生?你怎么来了?”她高兴地问。

    “布谷。”麻古也笑了,温柔地说,“我来接你了,你等很久了吧?”

    女人开口正要回答,却不慎噎住了,她紧皱起眉头,用力咳了两下,猛地吐出几大口鲜血,染红了整个脖子。

    “别怕,不会难受很久的,马上就送你走。”麻古说着用力把她的头往后仰,露出柔和起伏的咽喉,将刀尖靠在她泛着血光的皮肤上,“大家都很想你呢。”

    布谷努力看向他,视线不肯离开这个男人,眼角闪动起了泪光,“那你呢?”

    “我?”麻古顿了顿说,“老子要和你们拜拜了。”

    “离开你们,去没有你们的地方,彻底忘记你们,一个人过自己的后半辈子。”他没有起伏地说着,眼光渐渐暗淡,直到彻底熄灭,“以后再也不会想起你,一次也不了。你不存在了。”

    说完,他的手猛地一挥,寒光闪过,布谷的咽喉豁开了一个血口子,往外急速喷出血泡。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也没有力量继续挣扎,只是死死盯了麻古几秒钟,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落下了一行清泪。

    远处传来陌生人的惊叫和骚动声,事故现场已经暴露了。麻古将女人的脸轻轻地放在了破烂的驾驶台上,收好了匕首,迅速从报废的车子上跳了下去,回到了运输车里。他以最快的速度发动引擎,急打了几把方向盘,冲出了停车场,拐上大路,开足马力奔着夹层区而去了。

    车窗大敞着,窗外夜幕深重,风声浩浩荡荡响彻耳畔,吹开他的衣襟撞击他的心脏,吹凉了他浑身的热血。笔直的公路上路灯雪亮,接连不断地映入眼帘,光与暗的强烈反差快速交错着,晃得他眼底酸涩难耐。

    他睁大眼睛嘴角紧闭,机械地把控着方向盘,脑子停止了运转,只是又一次想起了布谷曾经讲给他听的那个寓言,那个他当时完全没能明白的故事。

    “每到繁殖的季节,布谷鸟不会自己筑巢和孵卵,而是将自己的蛋偷偷下在别的鸟巢里,等到布谷的雏鸟孵化出来之后,便会将其他的小鸟一只只推出窝去摔死,直到窝里只剩下她。不明真相的母鸟会继续将她喂养大,她的食量是其他小鸟的三四倍,一直长到体型远远大过母鸟,母鸟还要精疲力竭地为她寻找食物……”

    “小小的母鸟叼着虫子喂给那永远填不饱的庞然大物,这个强盗已经大得占满了整个小窝。这个画面在我小时候看来,显得特别恐怖,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觉……”

    “我总是在想,如果母鸟察觉到了自己的孩子是被这只冒牌货所杀,她会怎么办呢?会说什么呢?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啊。如果她说‘我一定要杀了你报仇,’但是这只雏鸟已经是她倾尽心血养大的孩子,她倾注给了她全部的爱,又怎么能狠得下心?如果她说:“我原谅你所做的一切,希望你幸福下去。”又显得太过理想化,不符合人之常情……”

    “母鸟会怎么办呢?”

    “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啊。强盗先生,你觉得呢?”

    第99章 碰头

    彦凉是在夹层区接应到麻古的。麻古借着向驻守在夹层区的政府军送货的理由,成功通过了外层区的关卡,进了夹层区后,却把运输车直接开去了革命军的控制区。

    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互相都看出对方不是省油的灯,这种势均力敌的感觉为这场公平的合作开了个好头。

    黑市的雇佣兵来路纷杂,士兵之间都还不熟悉,这给了他们空子可钻。彦凉给了麻古一套革命军的军服换上,将他伪装成一名空军地勤工作人员带进基地,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宿舍里。

    时间宝贵,他们锁了门一夜没睡,通宵研究着几张军用地图。

    费尔派来协助他们撤离的特种兵小队已经整装待发了,彦凉需要帮他们提供足够多关于中心区的地形情报,才能帮这伙人潜得尽量深入,毕竟,再详细的卫星图像和侦察机的照片,也比不上一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顶用。在这方面,麻古称得上当仁不让,整个中心区腹地就是他露天席地的家园,他从小开始当流浪儿,在各个角落的垃圾堆翻东西吃,摸进市场和店铺里偷窃,长大了更是拉帮结派,天天晚上埋伏在街巷里杀人越货,从一开始单枪匹马的临时犯罪,到上百人有预谋有组织的集体行动,他早已把这片生财之地摸得烂熟,知道哪几条街道宽敞通畅能跑快车,哪些地方富含弯道死角容易隐蔽,那些不好惹的驻军和警察在何处出没,甚至连附近居民的作息时间,他都了如指掌。

    他就这么把彦凉问到的没问到的情况都交代了,和对方一起合计出了三条备选的路径,连带大量背景信息,以密电的方式发给了那位间谍,由他安全地转送给特种部队。

    悖都特种部队“夜行之狼”的美誉可说名不虚传,接到了情报便雷厉风行,一天一夜的功夫,再传来消息的时候,十八个人的小队竟然已经突入到中心区境内了。

    彦凉回信让卡索带着队伍隐蔽在总司令部以外二十公里的地方待命,二十公里之内是革命军为守护总司令部而重重封锁的军事要塞,林立的岗哨日夜严阵以待,无懈可击,任凭外来者再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推得更近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彦凉便去了总司令部找俊流商量,提出在逃出计划正式实施之前,几个相关人员最好碰一次头,以便共同确定行动的所有细节。毕竟机会只有一次,若彼此之间的配合出现哪怕丝毫的误差,他们都将前功尽弃。俊流还有可能被俘,而等待其他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要碰头,就要找一处绝对安全的场所,并且还要足够掩人耳目。俊流苦苦思索良久,觉得只有一个地方具备这种可能性,那就是白肆的住处。

    虽然这听上去实在冒险,但别的地方根本想都别想。他只要一出了总司令部,必定都有一队警卫兵紧紧相随,想要避过他们的监视和外人见面,只有在白肆那里才有可能。警卫兵知道白肆是康成御用的掮客,是黑市的顶层阶级,他们不敢进犯对方的私人领地。

    脑子里先冒出了这个想法,俊流越想越觉得有戏。白肆在决定帮助齐洛的时候,其实已经背叛了黑市,虽然他没有义务要为俊流这一方行方便,但也不一定会与他们为敌——特别是在为敌的代价非常大的时候。

    俊流反复权衡了一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彦凉,连带着告诉他的,还有白肆家的地址。

    新的一天在他惴惴不安的心情中降临,其实接连这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一天俊流是能放心的,他走得如履薄冰,好像任何一步都有可能踩空,重新摔回万劫不复深渊里去。

    可是,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仿佛一纵身,就能跃出囚牢,拥抱自由,已经没有任何顾虑能够阻止他行动了。

    这个阳光稀薄,凉风习习的清晨,他借口去和中心区防卫部队的首长开会,溜出了门。

    总参谋长自从上任后,几乎天天都有外出视察的任务,警卫兵们早已习以为常,照样开了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地护送着。

    俊流如往常般安静地坐在车上,却不由自主地变换着小动作,掩饰内心几欲溢出的兴奋和焦躁。

    他让车队绕到白肆所居住的小街上停下,叮嘱这帮跟班原地待命,便尽量迈着轻松的脚步,下车走上路边台阶,推门进屋。

    刚刚跨过玄关走到客厅里,迎面第一眼就看到高高骑在沙发扶手上的麻古,他不怕冷地穿着一件迷彩紧身背心,大露着臂膀,正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刀。两人对上了视线,眼睛便同时一亮,麻古收起刀立刻跳了下来,俊流则快步跑上去,大大方方地和他来了一个拥抱。

    “你的事情……办完了?”俊流放开他,满含笑意地问。

    “完了。”麻古爽快地说,“现在就差你了。”

    “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约好的嘛。”麻古调皮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坐在沙发另一边的两个人看着他们自然而然的互动,齐洛只是微笑着,被那气氛感染,同样为俊流感到高兴。但彦凉早已拉长了脸,浑身长刺,心想一个碍眼的家伙还没除掉,就冒出来了第二个。他之前忙着干正事还来不及胡思乱想,现在看两人亲亲热热,顿时觉得上火,心想凭俊流这副招蜂引蝶的天性,要是在监狱大半年来都和这个室友一清二白,那才见鬼了。

    俊流接着便把目光移向对面分坐在沙发两端的两个男人,不禁对着齐洛也笑了一下,可转向彦凉,又不好再接着笑,结果嘴角僵住,脸上的表情就很尴尬。

    大家都看着他,看得他心里有些打鼓。俊流发现眼前这三个人的组合也实在有点诡异,他和其中任何一个都有深交,可他们彼此之间,可算作不太可能一起相处的人,更别提还要精诚合作了。

    第3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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