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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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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城之贺泽+达鲁非 作者:杀欲

    第34节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好先在麻古身边坐下,屁股刚沾了沙发,白肆就从身后的厨房里飘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烤得有点糊的面包,面无表情地放在了桌子上。

    “你这老家伙,”麻古拨弄了一下那黑色的焦片,先嚷了起来,“就拿这玩意儿待客吗?我在监狱里吃得也比这个好啊。”

    “那你可以滚回监狱里啊。”白肆想爆出这句话,但咽在喉咙里硬是没说,只是装聋作哑地拉长着脸。

    他就算不认识麻古的模样,也认识他脖子上的一双飞鸟刺青,这家伙是曾经把黑市闹得不胜其烦的“血布谷”的老大,他手段狠毒,每次劫货必定会把运货人和目击者赶尽杀绝,黑市的多个老板深受其害,白肆也被牵连进去不下十次。

    至于另一个人……他斜过眼珠,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巍然不动的彦凉,对方放肆地把腿翘在桌子上,满目冰霜,严肃的一张脸上全是煞气,更像是个不好惹的货色。

    今天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这两个家伙就毫无预兆地破门而入,当时齐洛还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他前一天晚上看电视看到直接睡着。而白肆在楼上的画室里画了一个通宵,正画得头昏脑涨。

    齐洛听到响动立刻惊醒了过来,但刚一撑起上身,就被彦凉用枪顶着额头按下了,控制住他之后,跟在后面的麻古大摇大摆闯进来,踢开每个关着的门,四处搜寻起来,一副突击抄家的架势。

    白肆是掮客,不是打手更不是杀手,他对暴力几乎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被抓住押下了楼,全程搞不清楚状况,看见他们身上的迷彩服,还以为是政府军一夜之间杀到家里来了。

    “大叔,都是自己人,借你的地方用用。”

    麻古大言不惭发了话,便赖在沙发上坐着,冲对面还高举着双手的齐洛扬了扬下巴,“好久不见啊,监察长。”

    “既然是俊流让你们来的,敲门就行了,何必动枪?”齐洛看了一眼彦凉,目光中没有挑衅,只有对这种狭路相逢的孽缘的无奈,不管怎样,彦凉不远万里跑来达鲁非也是为了帮助俊流,大家虽然观念不同,但暂时还有同一个目标。既然有合作的必要,他就不能任性挑事。

    接收到他的和平请示后,彦凉也没说什么就松开了枪口。其实枪里面并没有装子弹,他怕自己一时冲动之下,就真的把上次漏掉的那一枪给补上了。

    补上了,就真的结束了,不单是齐洛的性命,还有彦凉和俊流之间的关系。

    彦凉觉得自己这些年应该是长了岁数的缘故,性子明显沉稳许多,不想再干这种毫无挽救余地的傻事了。俊流现在心没在他这里,好歹人还在,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有了些默契,那如同刚刚迸出的火种般的希望,不能再归于死寂。

    在等待俊流大驾的时候,他们已经互相通了个气,了解了下各自的现状。挨到天光微明,麻古便赶着骂着白肆去做早饭,他在监狱里呆了六七年都是固定时间吃饭,肚子到点就叫,比闹钟还准。

    “拿点喝的过来呀。”麻古一边把干燥微苦的面包塞进嘴里,一边继续指使屋主,“这么干让老子怎么吃?”

    除了他谁都没有胃口。俊流不宜久留,立刻展开了彦凉带来的几张地图,开始讨论这个已经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的计划。

    “政府军和革命军正在夹层区北面陷入恶战,好几天都僵持不下,我主动要求去前线指挥官那里督战,时间就安排在明天下午,到时候会坐车前往夹层区的军事基地,不出意外的话还是会走这条编号b11的公路。”他说着用指甲在图纸上划出一线清晰的痕迹。

    “让卡索他们提前去踩点,在这条路上劫下我,争取把车子抢过来。然后走这条路线撤离。”他接过麻古递上来的一只铅笔,描画出路线,涂完之后他把目光转向彦凉,点了点笔尖说,“哥,你就在这条路的这个位置等我们,这里有一个很显眼的杂货市场。”

    “我跟他们一起去接你。”彦凉吐出笔直的烟线,笃定地说。

    俊流注视了他一会,也没有反驳,回过头去又对还在大嚼着的麻古说,“大鬼,能拜托你跟着齐洛这边走吗?”

    这下几个人都愣住了,彦凉也突然看向他,完全没有想到俊流会有这个考虑。

    “你让我跟你分开?”麻古确认到,“可我是来帮你的啊。”

    “帮他就是帮我。”俊流瞟了一眼厨房的位置,确认白肆还在里面没出来,于是压低声音说,“我不太信任白肆这家伙,齐洛现在伤还没好,要是遇到什么不测,身边连一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这样穿越边境我不放心。你去帮我盯着他,保证白肆不敢乱来。到了境外我们再会和,是一样的。”

    齐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彦凉却转过脸,拿下嘴边叼着的半截烟,冲他发出了一声尖刻的冷笑,“我说,上次你是个死人,这次你是个残废,你怎么每次都这么特别?”

    “是啊,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齐洛也不生气,和他对笑过去。

    “就惹我了啊,忘了上次还劳烦老子救过你的命?”彦凉不依不饶地回答,“你还要坑我们到什么时候?”

    “哥。”俊流忍不住了,“说好了不是来吵架的。”

    “你要是真的信不过白肆,就不能现在把他解决了吗?我也看这老家伙不顺眼,黑市的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死不足惜。”麻古说着抹了抹嘴角的面包渣,早忘了是谁施舍他这一顿吃的了,“让监察长和我们一起走就行了,人多力量大,我也能给你们带带路。”

    “不行。”彦凉暴躁地提高了音量,“别来拖后腿!”

    俊流有些底气不足,勉强回答,“分开走吧,万一哪边失败了,另一边还有机会逃掉,合在一起没准就全军覆没了。”

    “那明摆着是有特种兵护驾的你们机会更大吧!”精明的麻古沉下了脸。

    “可我们目标也大。”俊流耐心地说服他,“一旦劫持成功,特种兵肯定会把所有火力都吸引过去,没有人会分心去注意你们,只要白肆能乖乖合作,他肯定是最好不过的掩护。”

    其实俊流心里一掠而过的真实想法是:要真的失败了,还不如全军覆没算了,不然活下去的那一个也是生不如死了。他何尝不想跟齐洛在一起?即便一起去闯死路,也比阴阳两隔要好。

    第100章 死穴

    俊流被自己晦气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打住,继续对麻古说,“你不是已经把地形情报都告诉卡索他们了吗?不用担心,悖都的特种兵不至于这样都会迷路。”

    麻古皱了皱眉头,虽然不乐意自己被支走,却又找不出更多借口来推掉这门差事,只好仰头躺向沙发靠背,长叹一声:“我还真是天生的保姆命啊,在监狱里管完你,出来又要管他!”

    正说着,白肆行尸走肉般的又从厨房踱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盛着热牛奶的玻璃杯子,走到茶几前,麻古正想伸手去接,白肆却直接忽略了他,把杯子递给了齐洛。

    “这是给病人喝的。”他下了逐客令,“你们开完了会就快走,我这里没有午饭。”

    俊流忙逮着他问,“白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能保证安全吗?”

    “没什么好说的,我的路子安全简单又快捷。”白肆的目光停留在俊流脸上,就有点移不开了,这张脸是真的美,纯粹欣赏一下,也能让人心情舒畅。

    “黑市每天都和境外有货物往来,战时虽然困难了很多,但还没有到断绝的地步。我已经和一个熟悉的运输队伍约定好了,他们的车正等着明天出关,到时候把齐洛藏进货箱里带出去,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见怪不怪。”

    “那麻烦你再带一个人吧,”俊流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麻古,“他今天就留在你这里,明天跟你们一起走。”

    白肆的脸立刻就黑了,“不要。”

    “老家伙,”麻古眼露凶光地望向他,同时拿起手边的匕首一下插在桌子上,“我留下来不需要经过你同意,我要是不跟你客气,一进门的时候就该把你宰了。”

    白肆不敢跟这个男人硬碰硬,听到这话便退了两步,索性一转身躲回他的阁楼画室去了。

    “明天我们这边只要一得手,彦凉就会给你电话,你们就立刻出发。之后的就拜托你了。”俊流恳切地和他做了最后确认。

    “没问题,他不会有机会耍花招的。”

    “俊流,我可以配合你的安排。”齐洛一直在等着机会插话,“不过,我想知道如果我们都成功出了境,然后呢?我们什么时候会和,在哪里会和?你有没有打算往哪里去?”

    离开达鲁非,自然是要进入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关于从哪个方向的口岸出去的问题,他们之前已经达成了共识:小小的达鲁非一共有三个邻国,其中属中立国钦奈最为合适,它不是前东联盟的成员,和悖都之间有互不进犯的和平条约,作为和平的代价,也一直默默接受着悖都的监管,准许其在境内屯兵,而且本身和达鲁非也有进出口的往来,并很好地维持着两者之间的平衡。这个国家虽然军力孱弱,但政局稳定,社会安宁,没有什么突出的矛盾,所以作为出境后的落脚处是再合适不过了,等跨过边境的敏感地带,大家约定好在一个就近的城镇里见面就行。

    但俊流知道齐洛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这几个人的队伍,现在是因为目标一致而同心协力,可一旦到了外面的世界,天高任鸟飞,哪里还有理由硬凑在一起?

    “先活着出去再说吧,”麻古不以为然地说,“我暂时还没什么想法。”

    俊流沉默着,也是不想这么快就面对这个问题。但彦凉却冷不丁发话了,强硬地插上来一句:“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看我们也用不着会和,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这两句话无疑戳到了齐洛的死穴,他转过头去正视彦凉,严肃地说,“你可以走自己的路,这是你的自由,但别强迫别人跟你一起走,你想擅自把俊流带到悖都军那里去吗?这绝对不行。”

    彦凉目光如炬,抿得平直的嘴唇突然弯了弯,“哦?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么做?那你来阻止我啊?”

    齐洛死死地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心里在一阵阵发凉,连带着拳头也攥紧了,“你认真的吗?”

    “不然悖都军为什么肯动用特种部队来救人?只有我们有能力保护他,这还用说吗?”彦凉加倍地振振有词起来,“倒是你这家伙,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要不是因为你和你那倒霉姐姐,他根本不用接受当年的审判,早就秘密前往拉贝格尔藏好了,现在就算不出任高官,也照样被给与皇室身份的优待,一生锦衣玉食地供着。”

    在对方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目光中,彦凉毫不留情地转向了俊流,“你以为你们真的能无忧无虑地去过小日子?你行吗?俊流?真的退出掌权者的舞台,彻底变成一个生死任人摆布的草民?被战争和军队践踏屠戮?被有权有势的官僚随意欺侮?这两年的憋屈日子你还没过够?且不说你真的甘心这种生活,甘心不问世事,你真以为悖都和达鲁非都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你现在就是颗不定时炸弹,若是开关不能由我们掌握,我们就只能把你彻底拆除!”

    “小洛,你别听他胡说,这不是真的……!”俊流怎么都没想到彦凉会出尔反尔,顿时惊慌起来,正转过视线想去安抚齐洛,却已经晚了一步。

    齐洛跳起来一把抓住彦凉的衣领,把他拽到眼前,紧接着便挥上去一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彦凉左脸上,发出碰一声闷响。

    语言无法沟通,满腔的愤慨只能用拳头解决了。

    这一拳头非常猛烈,彦凉被打得上身跟着一拧,手里的烟头也脱手飞了出去。头脑片刻的空白后,他在灼热的痛楚中猛地站起来扑向齐洛,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死死按在沙发上,右拳接连落到对方的头脸和肩膀胸膛上。

    齐洛抬起手臂挡住,但没几下就被击中了伤口,对方的拳头像石头般坚硬,出拳噼里啪啦如暴雨倾盆一般,剧烈的疼痛激得齐洛大叫一声,暴跳起来,死死抱着对方滚在了地上。

    彦凉刚刚倒地便起了脚,狠狠顶了一膝盖在齐洛腰部,趁着对方吃痛乏力的时候,一个翻身将又他压在了身下,抡起拳头接着打。

    俊流已经在第一时间跑过来拉架了,他拼命架住彦凉的胳膊往后拖,可他手腕子上有伤,彦凉又正在气头上,像头发狂的公牛似的根本拉不住。在他的求救下,麻古一边不耐烦地摇着头,一边走过来跨上去,两手一圈抱住彦凉的腰就往后拖。他们齐心协力,硬是把纠缠得难舍难分的两人给分开了。

    白肆听到客厅的响动后跑下来一看,自己当宝贝一样照顾了那么久的孩子,又舍不得碰又舍不得惹的,现在正五官扭曲着躺在地上,左脸被打得红肿一片,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他忙不迭跑过去把人扶起来,不由分说直接扛上了楼,再也不奉陪这几个暴力狂了。

    “你们有没有搞错?”麻古喘着气,无奈地看着衣衫不整的彦凉,“明天就行动了,今天开始吵架?不是我说你,你脾气怎么比我还坏?那些话有必要现在说?要不是这事跟我没关系,我都想揍你!”

    俊流则完全寒了心,闭着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彦凉冷静下来,走到他旁边坐下,有意无意地碰到了他的手,俊流才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记得一开始就和你说得很清楚,我不去悖都。”

    “我只是不想你跟齐洛走,”彦凉心平气和地回答,“你不过是想利用我逃出达鲁非,一出了边境就会离开我,和那小子在一起,不是吗?”

    麻古愣怔了好一会,听出来这话中满满的暧昧,反复看了这两人几眼,突然才明白了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是当电灯泡的时候,索性伸了个懒腰,摸去厨房找东西吃了,把这两人剩在客厅里好好反省。

    俊流没有否认,因为对方也没有说错。

    “我不意外。”彦凉抬起手摸了摸上衣口袋,又拿出一根被弄皱的烟,却迟迟没有塞进嘴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一直都是,从小就是。我这个人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所以和我好,我有什么意外?我只有受宠若惊。”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自暴自弃,俊流几乎想出声安慰一句,可事实证明这又是他滥发同情心了。

    彦凉点燃了烟,吸了一口,话锋一转说,“不过,俊流你也别忘了,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齐洛那家伙像我一样能发自内心接受你?你为了他姐姐顶了叛国罪,你为了他来到达鲁非入狱,你把自己糟践得一塌糊涂,可他有领你的情吗?他知道你落难后,是怎么对你的?”

    “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俊流顿时有些心烦气躁,不由紧锁了眉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在我看来就是这么简单,”彦凉轻笑,“如果不是这个人,你根本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可你只不过做出了一点违背他期望的样子,他就唾弃你。在他心里的永远还是那个高贵无暇,光芒万丈的上官俊流,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吗?”

    俊流咬着嘴唇,心里难受极了。他再也不想听他的刻薄言语,岔开话题说,“够了,比起我和他,更有问题的是我们之间吧?我们就不能做正常的兄弟吗?像普通的兄弟那样?我们有血缘关系,是亲人啊,即便这样我也会和你好好相处的,何必要继续这种扭曲的关系?”

    “做不到。”彦凉斩决地吐出三个字。

    “那你明天不用来了。”俊流一阵气结,“你通知卡索他们,行动取消,我不走了。我去了悖都军那边,和陷在这里没有本质区别,何必要冒生命危险换个笼子呆?”

    “好了,别闹。”彦凉抽了几口烟,抖了抖烟灰,像是服了软,哄着他说:“不去就不去吧,当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也不想你再被悖都军利用。”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俊流逼问到。

    “先活着出去再说。”他不再正面回答,“想太多也没用,过了眼前这关最重要。”

    虽然没能谈出什么结果,但至少将矛盾搁置了。俊流也不想跟他再吵,起身上楼去看了看齐洛,确定他没什么大碍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彦凉也要回夹层区归队,叮嘱了麻古好好守在这里等行动的消息,他便独自走出了白肆的小屋。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他匀速走在僻静的羊肠小路上,偶尔路过一队队正在巡逻的士兵,他悠然地抽着烟,视若无睹地掠过他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浅笑。

    第101章 急变

    就这样,四个人加上一支特种兵小队,分散在了达鲁非的四处地方,等待第二天下午行动时机的如约到来。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七八个小时,这个时机就根本不存在了,噩梦在深夜时分从天而降,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俊流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他第一反应是发生了地震,他的床连同整个房间都在微妙地共振。但他马上察觉到这不是自然现象,因为这种震动并不是数秒钟的摇晃,而是一下接着一下,像是撞钟般,有节奏地隆隆地敲击着天花板。

    是空袭,而且连这么深的地下司令部都能感觉到,烈度应该相当强了,他想着,匆忙穿好了衣服准备出去看个究竟,刚一打开门,就撞见门外的两个警卫兵,他们神色慌张,刚想敲门叫醒他。

    “发生什么事了?”俊流心里知道大难临头,但仍然保持着镇定,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这里正在遭受大规模攻击,详细情况我们也不清楚,请您现在去指挥中心。”他们快步跟在他身后说。

    俊流刚走出宿舍区域,就差点被走廊上的人群撞到,他从来没看到过总司令部里面有这么多人,而且这么混乱过。不少军人抱着大堆文件和仪器,逃难似的挤在一起前进。他眼花缭乱了一阵,很快便被流动的人潮所裹挟,往指挥中心的方向移动。

    “你们是从地面撤下来的?”俊流并排走在一个上尉军衔的军人身边,问到,“情况怎么样了?是重型轰炸机?”

    “是远程导弹,而且同时好几十发。”上尉灰头土脸的说,肩膀受伤的部位把军服染成了深褐色,“太狠了,司令部地面部分毁得差不多了,我们算运气好逃出来的,有好多人在预警之后都来不及逃掉。我们逃下来的时候,攻击暂停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是第二轮了。”

    俊流着实有些意外,政府军竟然用上了之前一直没有使用的重杀伤力武器,如此肆无忌惮地反攻回来,这已经算是断了最后一条退路——他们已经完全不在乎杀伤平民,也不在乎扩大战火了。

    比起受到攻击本身,更让俊流担心的是这行动背后的原因。

    当他到达指挥中心的时候,便看到康成将军正襟危坐在主席位置,眼睛紧紧盯着墙上的大屏幕,上面显示雷达又跟踪到了三十发刚出发的巡航导弹,正从外层区军事基地里的发射平台往中心区的总司令部奔袭而来。

    然而这还不是最吸引俊流注意力的画面。在旁边另一块屏幕上,是达鲁非最权威的国家电视台频道正在进行的直播。在深红色的幕布背景中间有一枚盾形的陌生徽标,象牙白的底色衬托着一道城墙和两柄交叠的战斧。而雷枢穿着政府军的军服,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站在徽标正下方的发言台上,正对着镜头慷慨激昂地讲话。俊流错过了开头的铺垫,突如其来的事实反而更具冲击力。

    “……达鲁非、苏伊、庞普、墨德兰、比哈,我五大盟国在此重新结盟,并将合力组建新的东联盟军队,我们将谨遵战争公约、军事互助条约以及相应的人道援助条约,目的在于合作预防、抗击和惩罚帝国悖都长期的侵略行为。我们五国愿意接受国际战争委员会的监督,绝不图各自私利,亦绝不扩张自己领土、侵扰其他国家的利益。”

    “在我们五国元首的共同商讨与表决之下,达鲁非已受托成为新联盟的盟主国,达鲁非军方任东联盟军队的最高统帅。这是五国政府和人民共同赋予我们的崇高信任和责任,作为达鲁非军方代表,以及联盟军事委员会的副主席,我在此宣誓,我们必将殚精竭虑,不辱使命,为抗击悖都的侵略行为,保护联盟国家领土完整、国民的生命安全锲而不舍,奋战到底!”

    “现发表对敌声明如下:我东联盟五国之宗旨,在于勒令悖都立刻停止所有威胁东联盟成员国的军事行动,立刻归还其正在侵占的领土,撤离正在实施侵略行为的军队。对拒不执行者,我联盟军必举全军之力而攻之,并不惮坚持长期战争,以获得悖都的无条件投降……”

    雷枢后面还有一大段内容,俊流已经听不进去了,这冰冷的语句像噼里啪啦砸下来的冻雨一样浇湿了他,他从内到外,冷得浑身僵硬,站在这仿佛空无一人的指挥中心里,与周围所有人隔绝。

    当年贺泽皇室的祖辈们为争取组建国际联盟,经过了长达数年的艰难协调和谈判,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却也经常听到父亲提起。这让他一开始就低估了雷枢的效率,他原本以为雷枢最多不过是去向前东联盟国家求援军,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神通广大,短短十多天的时间,不但重组了东联盟,还争取到了盟主国的军事地位。这其中的意义简直是天差地别。

    “强盗”,他脑子里猛烈跳动着这个词语。这伙老奸巨猾的强盗,还在继续表演欺世盗名的戏码,将原本属于贺泽的,属于上官家的荣耀和希望,悉数夺去!

    在这之前,俊流即便再如何认命,心底总还存在一丝侥幸,他相信自己只要找回了自由,有朝一日便会洗刷冤屈,重新被自己想要保护的土地和人民接纳,重新被他们需要和依靠。而他也愿意为了他们鞠躬尽瘁,实践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价值,这是上官家世世代代传承的信仰。

    他不就是想要这样吗?在自己所爱的土地上,为保护自己爱的人们而奋斗。他一直就是遵照这个信仰在走的,可怎么走着走着,就越来越远离这片土地,并被这些人抛弃了?

    这一刻,曾经发着微光的愿景终于完全消失,重归无边的黑暗中去了。达鲁非政府军占据了东联盟的主导权,也自然占据了五个国家的舆论导向,只要他们存在一日,俊流就一日无法翻身——他是和悖都狼狈为奸的叛贼,被曾经的盟友们彻底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东联盟的这扇大门对他永远关闭了,他再也没有机会站在雷枢所能站在的平台上,在公众的视野中澄清自己的罪孽,重回这个大家庭的怀抱。

    在天花板又一次传来远空的雷鸣声时,俊流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破晓基地里防空警报铃声大作,从半夜起就没有再停过。

    革命军空军部队早已进入战时状态,彦凉临危受命,即将带着作战大队所有的航空兵力,起飞去中心区上空执行导弹拦截任务。除了他们之外,一个预警机中队已经先行出发,去捕捉导弹的行踪了。

    几分钟之前战报传来,在第一轮轰炸攻击中,阿尔格斯塔倒塌,总司令部的地面部分已经毁灭性损伤,周围的建筑物也被夷为平地。中心区居住人口密集,且缺乏足够的地下掩体,骤然变成战场后已惨不忍睹,到处都燃起熊熊大火,尸横遍野。

    彦凉换好飞行服,小跑着冲去停机坪上时,抓着个无人注意的空挡,用藏在身上的加密移动电话,先和麻古取得了联系。

    白肆的住处因为离阿尔格斯塔太近,已经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成了个空架子,屋顶被掀,墙面垮塌,玻璃全碎成了一地渣子,没法再继续待了。他们三人于是开了辆车,先往远离攻击区域的地方避难。

    “计划作废了。我现在有任务在身走不开,你现在马上潜入总司令部里,把俊流救出来!”彦凉斩钉截铁地命令到。

    “什么?我一个人?这怎么可能!”麻古的声音都炸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任务?快来和我们会和啊!”

    “这波导弹攻击是冲着总司令部去的,敌方在搞定点清除,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会越来越厉害,就凭黑市的业余工事建造水准,我担心撑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活埋在里面。我得去执行拦截任务,只能拜托你了。”彦凉保持着镇定,语速极快却丝毫不乱,“我会联系特种兵那边,命令他们也强行突入,争取去支援你。现在司令部那里一片混乱,很多军人都在往地下转移,你去扒件死人衣服穿上,往里面一混,这还不简单?”

    “说得轻巧,总司令部那块地那么大,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你动动脑子!俊流是总参谋长,打起仗来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在指挥中心里待着!”彦凉提高了嗓门。

    麻古这回倒是停下来心理斗争了一番,却仍觉得这事干不了,不是他不想救俊流,白白送死谁去啊?

    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吃这种明亏的,可面对强势的彦凉,他话到嘴边就婉转了一点:“不是,我去没问题,可你也得想想我做得到不?那一带正炸得热火朝天,老子没准还没靠近,就被导弹炸死了。枪林弹雨我还能躲一躲,可那玩意谁敢惹啊?”

    “我的队伍会把它们全部拦下来。”彦凉咬了咬牙,沉声说,“去吧,求你了,我求你。”

    电话那边顿时没了声音,麻古没有想到对方竟肯如此放低姿态,沉寂了足足有五秒钟,终于深吸了口气,万般不情愿地挤出一句:“那……你能坚持多久?”

    彦凉悬着的心稍微落了下来,“一个半小时应该没问题。”

    “滚你妈,这么短?你刚刚的口气不是很大吗?”

    “这是飞机的油箱决定的。”

    “碰到你们几个,算老子倒霉!”

    麻古骂完之后就挂了电话,把车子急刹在路边,倒在车座上长长地哀叹了一声。

    “怎么了?他怎么说?”齐洛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他让我现在溜到总司令部去,把小黑猫捞出来。”麻古抓了抓头发,望着车顶翻了个白眼。

    “好,我和你一起去!”齐洛就等着这句话,说着就要打开车门往下跳了。

    麻古急忙弹起来一把按住他,将他拉回位子上坐好,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个走路都走不利索的,就别来凑热闹了!我可照顾不了两个人!事已至此,你们就照原计划先走吧,你安全了就是帮他最大忙了。等我把俊流带出来,我们也会照原计划撤退。这种时候咱们更要冷静,别随便乱来,容易出差错。”

    “可是你一个人……?”齐洛面露忧虑。

    “放心吧,我当了一辈子盗贼,偷东西抢东西什么最有一手了。”麻古勉强笑了笑,其实心里比谁都没底。

    他随后转头看向白肆,绷起脸问:“老家伙,你那边的路子应该不受什么影响吧?”

    白肆摇了摇头,脸上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之前的爆炸毁掉了他的画室,逼他将所有倾注心血完成的艺术品遗留在了那片废墟中,他还没能从心碎中回过魂来。

    “要是我们出境以后没有在约定地点见到监察长,你就等着老子回来找你算账。”麻古说完,便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走到后座把白肆拽到了前面的驾驶室里,“你来开车,我自己另外找一辆去。”

    接着麻古利落地关上门,朝齐洛挥了挥手,“拜拜,监察长。”

    “等等……”齐洛还想说什么,对方却拔腿就跑走了。

    齐洛后来一直很后悔,当时没有坚持和麻古一起回去。虽然他受伤的部位还没完全恢复,手脚都有点使不上力,但顶一个普通的人力用是够了。可再细想下去,他又不愿轻易违背俊流的安排,他怕自己凭着一时冲动的跑去救对方,反而因为力所不能及而坏了他的事。

    “你安全了就是帮他最大的忙了。”

    是麻古的这句话将齐洛牢牢地定在了位子上,动弹不得。就在极度的矛盾中,他随着白肆,一路向出城的方向开去了。

    第102章 防空战

    彦凉的作战大队中所有的战斗力,只要飞机不是在维修中的,都悉数出动去执行拦截任务。成群结队的va如同黑色的鸦群升入夜空,轰鸣着扑向导弹的路径。

    事实上,除了对敌人的总司令部持续大规模的导弹轰炸之外,盘踞在夹层区的政府军也同时展开了全面反攻,有了新的东联盟做后盾,他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完全放开了手脚来打,加上大量重型武器的支持,攻击力势如洪水猛兽,所向披靡。革命军因顶不住这锋芒而节节退避,前线已经逐渐出现了一边倒的局势。

    多处部队正在遭受敌方的空中打击,破晓基地的指挥中心不断收到需要空中支援的请求,但是联队长都忍痛充耳不闻,革命军的空军力量太过微小,必须坚持以保卫总司令部为第一要务,毕竟它是革命军最重要的指挥中枢,一旦遭到毁灭性打击,战争的天平就会出现难以逆转的倾斜,全面溃败或将变成近在眼前的事实。

    预警机将捕获的打击目标分配给了作战大队,由于目标数量太多,没办法完全跟踪,所以剩下的只能靠战斗机在指定区域里自行搜索。

    巡航导弹本身没有防空能力,只要准确捕捉到了它的行踪,凭借va出类拔萃的速度和机动灵活度,可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其击落。但最大的难题就是导弹贴近地面且目标很小,若是在大批量发射时,如果没有足够的战斗机进行拦截,极容易出现漏网之鱼。

    彦凉开着火控雷达,雷达的信号能直接传导到他的意识里来,他眼前看到的是va的夜视成像系统所描摹的世界,笼罩在一片深浅不一的惨绿中,各种飞行机能参数和系统提示信息就在他视网膜上切换。他反复巡逻在导弹的轨道区域里,像火眼金睛的猎鹰搜捕着漫天的飞虫,一旦发现目标便立刻尾随上去,追至近距离,锁定后用机关炮将其击落。

    因为巡航导弹轨道高度较低,彦凉并没有升入云层之上,而是在城市上空低飞,时而翩翩起舞地绕圈,时而势如破竹地追击,快慢节奏转换得行云流水,如同一首抑扬顿挫的战曲。他的效率很高,连同找寻的时间在内,短短二十多分钟已经击落了五枚导弹。而跟他在同一区域执行任务的队员们也都一个比一个争气,他们呼啸着互相交错而过,在天空中织起了一张无形却严密的大网,阻住一个接一个妄图通过的不速之客。

    他们拦截作战的显着效果很快便被敌军监测到了,新一轮的导弹发射数量陡然增加,指挥中心传来的雷达监测数据显示,有超过一百颗新升空的导弹,接连从几个方向朝中心区扑来。

    彦凉能够预料,这种呈倍数增长的疯狂攻击,很快就会超越他们拦截能力的极限。

    下一次也许就是两百发。当年悖都军和贺泽军在唯雅诺血战的时候,为了摧毁贺泽的一个核心军事基地,悖都也是同时发射了两百发的巡航导弹,差点把地壳都掀开一层。而像达鲁非这种把举国上下的资源都用来发展军力的国家,不会没有这个能力和魄力。

    “坚持住,高射炮已经集结到总司令部周围了,防空火力网马上就起来,即便漏一两个过去也没大碍。”联队长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这样下去可不是一两个的问题啊。”彦凉回答。

    “总之坚持住。”对方没有意义地重复。

    “地下掩体的强度过硬吗?”彦凉在追击又一枚掠过的导弹时,见缝插针地询问,“你有没有里面的消息?他们撑不撑得下去?”

    “暂时还可以,”联队长显得没什么底气,“但如果持续受到攻击就不确定了。”

    “革命军不是也配备了巡航导弹吗?为什么不组织起来摧毁敌军的发射平台?”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不直接摧毁水晶城呢?用得着你提醒?”联队长莫名地有点恼羞成怒,“我们的数量差远了,而且对方的防空火力太强,战斗机也多得多,这可是外层区的兵力啊!”

    彦凉不再费多余的精力跟他沟通,把注意力集中在继续打苍蝇的活计上。

    中心区迎来了一个悲壮的清晨,稀薄的晨光冲刷去了视野中的惨绿,赋予了景物以原本的色彩。由于还未到日出时分,云层没有散开,下方纵横交错的城市淤积着浓重烟尘,正持续地被火光烧出斑驳。

    司令部就在他后方一百多公里的地方,他像守护着自己巢穴的猛禽,严阵以待地徘徊在地盘上。

    彦凉喜欢在高空的开阔视野中战斗,特别是在与va共舞之时,兵器的速度和力量加诸于身,让他感受到用肉体搏击苍穹的壮烈快感。他无法想象自己如果是一名陆军战士,整天藏匿在狭窄的战壕中坚守固定的岗位,该是多么可怜。

    然而战斗终究不是娱乐,多亏了联队长最后那一句乌鸦嘴,他很快就接收到了雷达传来的警告。在队友们的提醒下,彦凉向西南方看去,视线的尽头处有一大片稀疏的小黑点,正朝这边快速接近中。

    “不出所料,”有人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他们也出动战斗机了。”

    “继续拦截导弹,敌机以规避为主。”彦凉简洁地下了命令。

    麻古回到了被轰炸得满目疮痍的阿尔格斯塔地区,他开着一辆捡来的破车子,等到足够接近总司令部的时候,就把车子停放在路边隐蔽处,改为步行。途中他特意抓了地上一团湿泥巴,抹上自己的脖子和脸,把那个太过显眼的刺青图案遮盖住了。

    街巷里硝烟混合着尘埃没过头顶,呛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不断有身上带血的平民与他擦身而过,慌不择路地逃往相反的方向。战斗机的呼啸声铺天盖地,此起彼伏地在上空周旋不去,像大批被尸体和鲜血吸引而来的蚊蝇,吵得麻古心浮气躁。他一边小心地跨过脚下的残砖和水泥碎块,一边不时地望向头顶,哪怕逃不过炸弹,也至少别被突然倒塌的建筑物砸死。

    他想幸好彦凉那家伙还算靠谱,没有信口开河坑他一条老命,直到他摸索到了军事控制区附近,也都没有遭遇到任何飞来横祸。

    眼前的惨状让他惊呆了,中心区曾经的标志建筑物,从他出生起就屹立不摇的阿尔格斯塔已经彻底坍塌,只剩下了被废墟掩埋的巨大基座,这个在战前作为国家监视系统运行的高塔,战时被革命军改造成了一个高效的雷达站,今天已经结束了它最后的使命,化为了国家进程中的废品。

    而在它脚下的总司令部,已经连废墟都称不上了,导弹精确地反复打击同一个位置,把原有的建筑物轰成了平地后,又开始掘地三尺,炸出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坑来。

    在基地的周围,一波波新赶来支援的部队正在进行防空火力布防,拉着高射炮四处安放,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发号施令,场面紧张而混乱。

    脚下随处可见残肢断臂和血肉模糊的伤兵,麻古遵照彦凉的建议,沿着周围找了一圈,就找到了一个死透了的军人。他赶紧将他拖到角落里趴光了衣服,并摘了他脖子上银光闪闪的名牌,除了这些,麻古还十分好运地搜出了一板口香糖,和一把小巧的自动手枪。

    这可真是个宝地啊,他由衷叹到——要不是老子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干,就待这里继续搜下去,没准能凑个一箱军火出来。

    可惜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唯利是图的快乐强盗了,麻古心下又是一叹,供他安全行动的时间不是白来的,是别人在战场上拼来的,他耽误不起。换好衣服后,麻古便立刻往基地内部走去,留心观察着那些还在活动的军人们的动向,好尽快找到地下掩体的入口。

    地面凡是凸起的物体基本上都被冲击波铲秃了,尘埃在空地上蔓延得苍茫无边,轰炸遗留的热量加强了对流,风向混乱而肆意。他身上破损的军服浸透了血,刚穿上时湿哒哒的很不舒服,而被冷热不均的空气一吹一蒸,很快结成了硬板,随着他急促的脚步有节奏地拍打身体。

    麻古发誓他内心虽有不情不愿,可行动上没有磨磨蹭蹭,从决定回来这里,到已经身在其中,统共不超过二十分钟,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跨进总司令部一步,就突然听到头顶一声由远至近的尖啸,刮着他的耳道钻进神经,激出他全身的鸡皮疙瘩。

    周围的高射炮立刻像听到发令枪一般沸腾了,震耳欲聋的隆隆炮响瞬间包围了他,平地乍起的团团硝烟瞬间掩盖了他,四面八方均是雷霆万钧,火光冲天,仿佛山崩地裂,地动山摇。

    耳朵失聪了,却不妨碍他感受声波的巨浪,因为身上的每寸肌肉都被震得突突直跳,脑仁被音墙拍得阵阵发晕,内里肝胆俱颤,七魂六魄也快要被尽数吹散,他被这阵仗吓得脚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刚想骂一句就吃进了一嘴的灰,只好在心里骂开了锅,不仅骂彦凉,也骂自己。他自以为打打杀杀的世面见得多了,无非是枪和弹,可现在才知道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不是枪,而是暴雨,也不是弹,而是火海。生和死完全不是对半开的几率,生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细沙,是从压顶般的死亡巨掌的指缝里漏出来的。

    他只好自以为是地就地一趴,拼命匍匐前进,只求找个能暂时一避的掩体。他不知道,这枚导弹已经被密集的炮阵给轰成了碎片,不然找什么掩体都没用,他已经被炸个灰飞烟灭了。

    直到炮声骤然稀疏下来,他还惊魂未定地趴在地上不能动,手脚皆是冰冷,脸却被赶着上头的热血憋得发烧。

    正当他想缓口气的时候,胳膊却突然被拽住了。麻古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来了个人,弯下腰粗暴地将他翻过身来,他再一定睛,才看清楚对方身上穿着白大褂,戴着大口罩,竟然是一名军医。

    “能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军医不等他回答,便翻开他的眼睑,迅速检查了下瞳孔。

    “我……我没事。”麻古耳朵不好使了,整个人还有点发懵。

    “哪里痛?”军医见他醒着,蹲在他身边问。

    麻古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满身是血,明显就是个重伤员的样子。于是急忙把脸部肌肉扭曲到极致,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同时双手紧紧怀抱着身体不让碰,呻吟着说,“身上……全身都痛。”

    医生扯出他胸前的名牌看了看,见这人还是个举足轻重的少校,便立刻站起来,招呼身后慌慌张张跑来的两个护工,“这个还有救,赶快把他抬到担架上,转移到总司令部的医院里去。”

    麻古紧皱着眉头,配合地在两人抬他的时候凄惨地大叫两声,继续扮演一副备受摧残,痛不欲生的模样,可心里早已经喜出望外。他没想到潜入成功得如此不费功夫,他什么都还没做,就有人自动上来把他舒舒服服地抬进去了。

    偷来的名牌散在他胸前,泛着金属的冷光,他抓起来看了看,心想这玩意竟然这么管用,可惜上面写了什么,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第103章 深入险境

    麻古半闭着眼睛躺在担架上,摇摇晃晃地随着一大队伤员,被送进了总司令部后勤入口处的升降梯里,直接送到了地下医院。

    地下医院里早已人满为患,血腥味弥漫,呻吟声不绝于耳,连长长的走廊上都塞满了人。断手断脚、意识清醒的伤员都只能坐着,躺着的都是伤了要害,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了。但总的来说,能够来这里接受救治的人,都是有一定级别,身居要职的军官,已经比被遗弃在地面上等死的无名士兵们幸运了很多。

    护士们沉默而匆忙地往来其间,帮助急救包扎,查看每个伤员的情况,并且把重伤员们一一排好顺序,等着往爆满的手术室里送,有人没能熬过这漫无尽头的等待,就先一步撒手人寰了。

    麻古挤开了人群,刚刚来这里坐下,旁边一个小护士便走过来做登记,开口便问:“姓名?年龄?职位?所属部队?”

    他无言以对,急中生智便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手,示意自己说不出话来,然后又一把扯出了自己脖子上的名牌,亮给对方看。

    “革命军第4轻装步兵师步兵营作战参谋,立长飞少校,生日356年1月18日,那今年是……30岁。”姑娘念了一遍后抄写下来,看了他一眼说,“等着,马上有人来给你检查。”

    她刚刚一走,麻古便东张西望一番,钻了个无人注意的空档,从走廊的岔口溜出去了。

    一走出医院的范围,他便舒展了全身攥紧的肌肉,抬头挺胸,大步向前起来。

    他顺着直觉往大方向走,不多久就走出后勤区,来到了一个过厅,身边的同僚渐渐多了起来,但谁都没有注意他,只顾着匆忙而过。唯一麻烦的是身边隔三差五出现的警卫兵,他们的目光高度警惕,抽丝剖茧地审视每一个人。麻古辨不清方向,却又不敢停留,更不敢明目张胆地询问。

    他撞大运似的地跟在其他军人身后,看着谁像在急着执行公务的样子就远远吊上去,没想到一跟一个准,没多久就走到了指挥中心的大厅门口。

    大厅门口同样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卫,里面灯火通明,气氛高度紧张,大屏幕上变化的光影映照在全神贯注的军人们脸上,所有人都在满负荷运转。麻古远远的往里瞟了一眼,在攒动的人头中没有看到俊流的身影。他稍微放慢脚步,深呼吸了几下,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使之不至于太过僵硬。

    麻古本想跟在前面那个人后面一鼓作气往里走,可是刚要跨进门去,他还是被警卫兵拦住了,因为他是个全然陌生的面孔。作为长时间驻守在总司令部内部的士兵,他们当然能认出来这里面的长官们都长什么样子。

    “长官,请问您是……?”年轻的士兵照样礼貌地敬了一个礼。

    麻古有样学样地回了他一个礼,面不改色而又底气十足地说到,“我是驻守在地面的第4轻装步兵师步兵营作战参谋,立长飞少校,我刚刚从地面转移下来,有重要军情要汇报给总参谋长。”

    对方没听出破绽,又念及重要军情,什么都没说便立刻让开了路。

    麻古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跨进了指挥中心。中心面积巨大,头顶是至少三层楼高的拱券,聚集了司令部里所有的高层将领,每个人都紧绷着一张脸,仿佛除了严肃之外再也扯动不出多余的肌肉,形成第二种表情。

    麻古并不急着冒进,他知道越是接近目标的时候,就越是要克制住内心的冲动。他镇定地站在过道边,来回扫了几眼,迅速排除一个个被他捕捉到的陌生人,很快便筛出了俊流,这小子正站在两点钟方位的主席位置上,纯黑的发色十分好辨认。

    麻古稍微又观察了一下他周围的情况,只看到一个白发长者坐在他的旁边,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他便盯住了俊流,迈开步子,一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他走到俊流身后,停在了一臂远的距离处,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总参。”

    俊流回过头来,当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时,他动作猛地一滞,僵在了原地。

    他见到了一张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脸,一时间惊讶得六神无主,本能地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又立刻紧紧闭上了,他的理智及时制止了自己做出任何出格的反应,只一瞬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子就恢复了常态。

    眼神之间的沟通是无声的,然而已经足够让俊流明白了这背后的一切。他知道他的伙伴没有抛弃他,对方竟克服万难,只身深入险境来接他了。

    麻古等他明显缓过了这一惊之后,才不慌不忙地敬了个礼,说到,“总参,我是驻守在地面的第4轻装步兵师步兵营作战参谋立长飞,刚刚从地面转移下来,我想向您汇报一下我们部队现在的情况。”

    麻古的声音尽量小,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可以轻松拆穿他的人,军队里一个军官的人际关系常常是意想不到的深广。

    俊流正要回答,便看到麻古的目光偏移到了他身后的位置。这个微妙的动态猛然提醒了他——他们身边还坐着一个棘手的康成。

    而康成此时也掠过俊流,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满身是血的少校,他面目苍老松弛,更显目光的犀利老辣。

    “总司令……”俊流连忙侧过身,硬是把表情绷出了波澜不惊来,“您想听吗?”

    “总司令。”麻古就着还没放下的军礼,机灵地跟着叫了一声。

    “我知道第4步兵师已经溃不成军了,不过都是死伤惨重的噩耗而已,不听也罢。”康成吐了口气,慢慢将头偏了回去,“刚刚已经发出指令,让残部归入第2机械化师里面,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守住这里。”

    俊流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虽然他也知道,在这紧要关头,军队的最高首长要时刻盯紧战事前沿,不会关心一个已经失去战斗力的部队,可要是万一对方心血来潮说要听听,他还真担心麻古没办法应付,对革命军一无所知的他,太难编出一场完美的谎言,只要一句话出了破绽,他的小命可能就当场交代了。

    他虚惊一场,麻古却是无知者无畏,一脸的志在必得,俊流不觉有些好笑,觉得康成要真要他讲,他肯定还真敢上来胡编乱造一通。

    “少校,你是不是受伤了,流了这么多血,没事吗?”俊流故意问到。

    “没事,就是被冲击波撞飞了,断了两根肋骨,有点内出血。”麻古说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惨状,“这些血不是我的,是我帮助伤员转移时染上的。”

    “那你赶紧回医院休息一下吧,不用担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这里出事。”俊流从容地说,不露痕迹地向他使了个眼色。

    麻古立刻接到了他的信号,脚一靠又敬了个礼,“多谢总参,那属下就先告退了。您也注意休息。”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地走远了,一直走到出了指挥中心的大门。

    俊流没有目送他,而是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大屏幕上,继续监控着各个战场的战况,随时准备为各种变数作出新的部署,并不时地和康成交换意见。可是他终究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了,他的心跳得铮铮作响,正在挣扎着,拉扯着他的灵魂往外飞,这种冲动快要把他整个人撕扯成分裂的两半。

    若是在日复一日,看不到这场劫数的尽头的时候,他的心反倒平静得犹如一滩死水,可现在机会近在眼前,俊流的心潮起伏不定,觉得多等待一分一秒也是痛苦难耐。

    他忍了再忍,终于等了一个足够漫长的,不会让人起疑的时间间隔,他停下来,尽量自然地对康成说,“总司令,我去一下洗手间。”

    康成毫不在意地点点头,甚至都没有看他。

    俊流离开岗位,压着步子一步步走出指挥中心大门,钻进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进去之后,他试探性地咳嗽了两声,果然,立刻便传来了回声。

    最里面的一个隔间打开了一条缝,俊流便悄悄走了过去,开门挤进去了。

    “四十多分钟啊,我等得快睡着了。”麻古抄着手坐在马桶上面,笑嘻嘻地看着他,“我之前都检查过了,这里就我们俩。”

    “你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来了?你怎么进来的?”俊流作势打了他胸口一拳,压低声音,却压不住语气中的激动。

    “我有能耐啊。”麻古得意地说,显然把自己如何被炮火吓趴下的事实当不存在了。

    “真没想到局势会变成这样。”俊流紧接着问到,“其他人如何了,小洛呢?”

    “放心吧,送走了。他们开车去边境的话,再怎么也得六七个小时吧,现在应该刚启程不久。”

    “彦凉呢?”

    “在天上执行拦截导弹的任务呢,不是有他掩护的话,我也没机会进来。”麻古说完催促起他来,“咱们还是尽快出去吧,我担心这里很快就要被炸塌了。我在地面上看到很多又大又深的弹坑,掩土都全被掀开了。”

    “怎么出去?你有办法吗?”俊流面露难色,“外面全是警卫兵,你肯定也看到了。他们不认识你,可再认识我不过了,我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往外溜的,我现在甚至走不出指挥中心的范围。”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麻古老实地承认。

    “那……?”

    “我刚刚倒是想了个法子,就是太坑了。”麻古搓了搓鼻子,眼睛发亮,“但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俊流离开后不久,康成就抓过旁边的手杖,在身后一名警卫队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把警卫队召集起来,不要声张。”他低声命令队长,一边杵着手杖慢慢往外走。

    “现在?”对方顿时有些困惑,“总司令有任务下达吗?”

    “抓人。”康成惜字如金地说。

    警卫队迅速集结起来,一个个荷枪实弹地装备着,在指挥中心外面的前厅里整好了队,当康成缓步走出来的时候,他们立刻分在了两侧,整齐地敬了个礼。

    在他的指示下,二十名警卫兵安静迅速地包围在了卫生间的门口,形成一堵人墙堵死了任何一个方向,齐刷刷举起了自动步枪。

    康成则杵着手杖,气定神闲地站在人墙之后,等待对方自投罗网。

    片刻之后,门兀地一下推开了,麻古毫无防备地跨了出来,顿时被面前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要害。

    他惊得全身一缩,脚步踉跄了两下想往后退,却撞在了门上,惊惶之下发现已无路可逃,只得赶紧举起了双手。

    “好了,让他也出来吧。”康成泰然地说。

    “谁……?”麻古一脸茫然地装着傻,“总司令,发生什么事了?”

    康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没有多费口舌,只是稍微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警卫队长,对方立刻冲了上去,转过枪托狠狠击打在了麻古的太阳穴上,一下子就把他打翻在地。

    麻古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冲击力贯穿脑袋,像炸开的无数钢针,扎得整个脑门尖锐疼痛,半边额头眼看着充了血,渐渐晕成青紫色。他咬紧牙关试着从地上撑起来,却又被冰凉的枪口顶住了脑袋,对方毫不留情地用力,硬是把他整个人都压得乖乖趴下,脸颊贴地,不敢妄动分毫。

    “再不出来开枪了!”康成提高了些音量。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就开了,俊流举高着双手,一步步慢慢走出来,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像是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他无畏地扫了一眼面前气势汹汹的警卫兵们,最后和康成四目相接。

    康成看他倒也坦坦荡荡,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大家把枪放下吧,给我们的总参谋长留点面子。”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还趴在地上的麻古身上,语气回复了冷酷,“至于这个冒牌货,先铐起来,审问清楚了再处决。”

    第104章 逃出

    听到上司的指令后,警卫队长松开了枪口,伸手利索地抓住了麻古的衣领,把他像拖死狗一样拉起来,往旁边拖了几步,扔在地上后,他粗暴地踏上一只脚踩住他的背,反折了他的胳膊,掏出一副铐子铐住了。

    “你是怎么发觉破绽的?”俊流站在原地,疑惑地问,“你认识那个叫立长飞的军官?”

    “革命军大大小小的军官不可能每一个都是我任命的,大部分我都不认识。”康成抬着下巴,露出老谋深算的眼光,“不过,所有的官兵肯定都认识我,知道我是他们的最高总司令,我刚刚第一次遇到一个军官走过来不是先向我打招呼敬礼,而是向你,何况你这个参谋长不但是新上任的,而且连军服都没穿,这就太反常了,我可不觉得革命军里有这么不懂规矩的家伙。”

    俊流服了气,也无需多说,径直问到,“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老朽为什么就是留不住殿下的心呢?”康成摆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我也是软硬的法子都使过了,实在是拿你没办法。若你真的不愿意与革命军合作,继续强迫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互相耽误而已,你说呢?”

    “总司令误会了,我并非真的想走。这个人是我在监狱里的朋友,他只是混进来看看我,给我带点消息。”俊流沉住气说,“再说我体内放着追踪器,想走也走不了啊?”

    “这一点我自会问他,不用你操心。”康成冷笑着,“黑市的刑讯手段,花样比监察官的丰富多了,他扛不过三个回合就什么都会招的。”

    “重点是你,上官俊流,你太让我失望了。”康成收敛起笑容,沉下了声音,“留一个不肯衷心帮助我们的人在重要的位置上,是巨大的隐患。不知道雷枢那边现在还想不想要你?那里可能会是你更好的归宿,他应该比我更治得住你。”

    俊流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他咽了下唾沫,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别这样,将军,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真难得啊,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康成露出了鄙薄的神色,“你怎么不给我一个机会相信你?”

    “我现在就能让你相信我。”俊流像是真的急了,一双黑眼睛闪烁不定,“实话实说吧,他帮我带进来了一个新情报,这对革命军来说至关重要,你听了之后就会明白了。如果这之后你仍然不相信我的诚意,再处置我,我也算没有冤死。”

    康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钟,虽然他不认为自己会改变主意,但人的好奇心一旦被吊起来是很难放下的,他半信半疑地挣扎了一番,终于叹了口气说,“殿下,我怎么就是这么容易被你说服呢?”

    俊流瞟了一眼跪在旁边的麻古,目光中没有传递什么内容,仅仅是一种确认,然后他便举高了双手,朝康成靠拢过去,一边走一边说,“将军,能借一步说话吗?”

    还没等康成回答,他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俊流的上半身纹丝不动,堂堂正正地面向对方,却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他迅速地用脚一勾,踢歪了康成杵着的手杖。

    康成还没反应过来便突然失去平衡,朝一侧歪倒过去,俊流赶紧出手扶住,顺势搂上了他的肩膀。就在康成的身体挡住了警卫兵的视线的瞬间,俊流极为果断地抽出了藏在腰间的自动手枪,抬起手来便稳稳地顶住了对方的太阳穴。

    几乎在这同时,周围的警卫兵猛地躁动起来,不约而同地端起枪对准了俊流。但这已经太迟了,俊流立刻转到了康成的背后,用力拖着他连退几步,左手死死地勒住了人质的脖子,成功将他控制在了手里。

    “哈哈哈!”一直忍气吞声地跪在地上的麻古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干得好!”

    “你……!你竟敢!”康成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他拼命侧过脸,瞪住这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脸上的肌肉因震惊而抽搐着。

    “将军,实在冒犯了,请你放开我的朋友,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俊流低声说,气流急促,语调却很冷静。他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臂上,绷紧的肌肉就像铁箍一样不可撼动,轻易地就把对方的挣扎压了下去。如果不是终于有机会施展一下擒拿术,连他自己都要忘记,他是个受过正统训练的军人了,也难怪康成会轻敌,他作为黑市势力最大的老板之一,手下都是驯服后的野兽,他什么穷凶极恶的人都见过,所以在面对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相貌清秀而又举止斯文的青年时,潜意识里都快把他弱化成一个女人了,以为对方除了脑筋灵活点之外毫无威胁力。

    而现在,这个举止斯文的青年正毫不客气地用枪指着他的头。俊流即便在这种关头,也不会说任何装腔作势的狠话,他的身上甚至没有咄咄逼人的杀气,但是康成一点都不敢轻举妄动,他突然明白这个年轻人是真正的狠角色,他狠不外露,而是深藏内心,他的内心有一块绝对零度的禁区,那是他坚守着的最后一道防线,在防线之外,俊流有宽松的忍耐范围,这造成了他可以任人宰割的错觉。可一旦到了非行动不可的时候,即便面对最恐怖的障碍,他都会义无反顾地闯过去,不惮承担任何代价。

    康成毫不怀疑对方会扣下扳机,因为俊流已无路可退了,他一直以来都是在生死边缘竞争存活下去的机会。

    康成暗暗叹了口气,竟突然觉得有点可惜,可惜俊流不是和他一条心的人。

    在他的示意下,警卫兵全部放下了枪,退到了一边。麻古的手铐被解开后,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伸了下被拧得酸痛的胳膊,不忘随手捡了一只扔在地上的步枪。

    “老不死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麻古把枪跨在背上,走到俊流旁边,开始搜康成的身,以防他还藏着什么武器。

    他一边搜一边揶揄到:“我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没办法把这小子带出去啊。你对俊流没什么戒心,只能让他来绑架你了,原本让他回去再找机会接近你。没想到你这么配合,自己送上门来了。”

    “将军,麻烦你送我们出去吧?”俊流等到麻古搜完身之后,便不由分说便拖住他,谨慎地往走廊上退,“大鬼,你小心盯着我背后。”

    指挥中心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闻讯而来的军人,看到他们的总参谋长竟然劫持了总司令,两个革命军的最高领导人是怎么反目成仇的,他们一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只是愣愣地站着。麻古举枪对准他们,将人群逼退,不断用枪管扫出来一个安全的空间。

    第3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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