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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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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归自谣 作者:六遇

    第25节

    “殿下在想一个人?”

    “没……没有!”她嘴上说着没有,做贼心虚地站起身来,拔高声音。

    叶秋娘摸了摸下巴,笑道:“看来我多想了,那么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就此别过罢。”

    “哎——!”宜阳又将她拽住,终于低下她高昂的头颅,轻声道,“我好好帮你誊抄戏本就是了,你莫要走。”

    “不瞒殿下,我现在年岁大了,并不好做强人所难之事。”

    宜阳别扭了一番,总算说出心里话:“抄……可以,抄孝经是抄抄祖训是抄,我不差这个——只是,你写了那么多戏本,为何只让我抄《谪仙怨》?莫非茂州百姓只听这出戏目?”

    叶秋娘笑:“殿下抄了几日?”

    “约莫十来日。”

    “殿下还是不懂我的用意?”

    宜阳摇头:“于□□上我向来鲁钝,还望指点迷津。”

    叶秋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道:“我有一计,或可使殿下聊解相思之苦,却也拿捏不定……”

    哪等她说完,宜阳恳切道:“即便一成的把握也请说来。”

    叶秋娘被她这猴急的模样逗得笑弯了眉眼,转而问道:“戏本还抄么?”

    “抄!”

    “昨日敷衍的戏本……”

    “重抄!”

    叶秋娘情不自禁地伸手向前,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好孩子。”

    中宫有主了,宁妃暂且失去了皇帝的宠爱。

    可她似乎不以为意。

    黄花梨木雕花妆奁中,她拾起一只盒子,打开盒盖,用指腹挖出一小块,凑至鼻间嗅了嗅。

    脸上绽出妖冶的笑。

    第65章

    甜水巷。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棠辞醒来时,是在深夜,她攥着被角,睁开眼睛分外警惕地辨别四周的陈设——不是尚书府,不是豫王府。简陋的书架、桌椅乃至身下并不轻软的床榻……却给了她极大的归宿感。

    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灯油几近烧尽,灯芯软软塌塌地耷下半截身子,灯火明明灭灭。

    很大一片的黑暗,门窗紧闭,也空无一人。

    棠辞紧绷着的心弦缓缓松懈,抬手轻轻触了触左颊,厚厚的一块纱布,清清凉凉的药膏微微浸透出来。手边并无铜镜,但料想将纱布拆下后定是狰狞丑陋的疤痕,她蓦地释然一笑,从前总想着划破自己这张碍事的皮囊掩人耳目,如今得偿所愿了。

    垂下眼眸,雪白洁净的中衣,依稀可见白中泛黄绷带的一角。

    腰腹那处的剑伤本就不重,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伤加起来却有些骇人了,她不由得戏谑一笑,当年澜沧江九死一生,此刻也大难不死,可后福在哪儿?

    房门“吱呀”轻响,在静谧的夜中极为清晰。

    棠辞如临大敌,昏迷不醒时是她无力把控,清醒了,她再不愿与人相对,尤其是至亲至爱之人,万不可看见她这副鬼样子。

    “出去。”攥紧了被角,遮掩住脑袋,身子往下缩时不可避免地使唤到两条骨头碎裂的断腿,撕心裂肺的痛由下至上由表及里地钻上心头,额上冒出大片虚汗,咬紧了牙关忍得面上血色全无,一面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屋内的动静——那人脚步微顿了顿,似在原地驻留了一会儿,随即极力捏轻脚步走近床边,并不说话,将类似碗盏的东西搁在床沿,走了。

    良久,棠辞从沉闷的衾被里钻出颗脑袋,周身有熟悉的香气环绕。

    床沿上放着一碗黑黢黢的药汤,还有一碟酸酸甜甜的山楂果子。

    指腹舐湿,将窗纸戳破一个洞。

    柔珂站在门外,见她一口闷完了药,脸上风吹云散地露出笑容,夜风呼啸灌耳也不觉得冷。

    只一瞬,见她喝了药,山楂果子不吃,也未显出苦相,只闭目养神,屋里特意只留了一盏灯,大片大片的黑影落在她的脸上与身上,竟瞧出一抹令人心惊肉跳的颓唐衰败的味道。

    柔珂再笑不出了,唇角仍微微挂着,眼神凝重,心思忧虑,硬生生化成了苦笑。

    她心里只庆幸,到底她还是懂她的,力排众议将她带到这儿来养伤。

    翌日。

    渔僮在院中劈柴,他平素是个好热闹的性子,干活时必定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今日只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劈柴泻火。

    他不管棠辞是男是女,是公主也好是郡马也罢,谁待他好他便乐意掏心掏肺地对谁好,一想到自己好好一个温润善良又精致漂亮的小主子被折腾成这番样子,他气都不打一处来。思前想后,他无权无势,虽手有缚鸡之力可在达官显贵眼里还不是如蝼蚁一般?心里的火气无处发,天未亮就拉了张杌子坐在院中劈柴,劈一根便在心里骂一句狗皇帝云云。

    又听瓷碗砸碎的声音,渔僮抬起头来,樵青端着装了碎瓷的木盘气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还不忘狠狠剜了枉受池鱼之灾的渔僮一眼。

    柔珂在灶房揉面擀面,木桌上搁着喷香四溢的骨汤,冒着热气。

    听见房门声响,瞥眼一看,仍旧是碎瓷片。

    “你看看汤碗可还够,茶盏、汤匙、瓷盘也看看,若是差了,正好让渔僮去采买些回来备着。”柔珂手上下了一把面条,顿了顿,才道,“让他顺道去何家酒楼买一小坛酒来。”

    饭不吃,水不喝,酒水好歹也是水,能进些便进些罢。

    樵青火爆脾气犯了,再忍不住,当下把木盘子往木桌上一砸,愤愤不平道:“郡主乐意做个好好先生,奴婢却做不了了!她那是冲谁赌气?身子是她自己的又不是咱们的,她昨夜将您赶出来,您也愣头愣脑地在门外守了一夜生怕她断腿断脚地摔出什么毛病——今晨一时半刻没歇着,剁骨头熬汤,抓方子熬药,擀面团煮面……她倒好,全砸了干净!她如今又不比当年了……”

    “不愿在这儿待着便回王府,往后若再让我听见你说这话,也不必伺候我了——你年岁大了,也该嫁人了。”

    樵青一听,急红了眼,扯着柔珂的袖子嗫嚅道:“奴婢不说就是了……”柔珂端来骨汤,煮好的面捞起来,沥干了水,搁到骨汤里,撒上细碎嫩绿的葱花,樵青忙接了去,“还是奴婢来罢,方才见她约莫有些松口了……”

    “好,你再去一次,看她吃不吃。”柔珂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若她还是不吃,你问问她可有想吃的,再来告与我。”

    樵青听着,踏出去半只脚,心里本想问若是她既不吃又说没有想吃的呢,寻思了片刻,嘴上只应了声:“好。”

    静慈入主中宫重掌凤印,不过只是众所周知的空架子罢了。

    皇帝将中宫的守卫加了两倍人手,名为护佑,实为□□。

    她虽由静慈师父摇身一变变回了懿慈皇后,不过是碧云寺里的后院搬到了宫里,依旧清心寡欲诵经念佛。皇帝知晓她的脾气,只每日里去她那儿批阅奏折,同她说话。

    懿慈出不了宫,贴身侍奉的春华却是无碍。

    春华手里提着糕点,进了小院。

    渔僮听她说了来意,忙就着衣角擦擦脏污的手,引着她到了灶房。

    春华一见堆了满墙角的碎瓷片,心里有了几分底,放下手中提着的食盒,忧心忡忡道:“郡主,您不妨老实告诉我——腿……当真断了?”

    康乐二年永嘉刚生下来时,懿慈体弱,母乳甚少,春华充当了她大半个乳娘,想来是要比常人更在意些。

    柔珂不好隐瞒,只故作轻松地道:“您也知的,她自小骑马射箭,小小年纪骑着匹小马驹击鞠夺筹还拿了奖赏。身强体健,慢慢将养指不定能好的。太医院的医正也说了,从前不是没有过受了胫杖依旧行走如初的例子,您回宫后,也这般说与伯母,令她安心。”

    “那……脸……”春华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布满细密皱纹的脸庞,忧虑更甚。

    柔珂牵过她的手来,安慰道:“只黥了一字,花瓣那般大小,墨迹也浅,抹的是祛疤极好的药膏。”她蓦地一笑,“再者说了,即便丑了,那也是我的夫君,我会嫌她不成?”

    皇帝下了数道旨意,唯独没有撤婚,如今朝野皆知棠辞实乃女子,一桩天赐良缘朝夕间竟成了假凤虚凰的笑话。

    春华心里咯噔一跳,惴惴了半晌,将临行时懿慈嘱托给自己的话说了出来:“无论如何,从来没有这般耽误于人的道理。你且耐心等等,殿下在中宫自会为你二人打算谋划。”懿慈已为皇后,她自改了称呼。

    打算谋划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违心逢迎?

    柔珂推辞拒绝的话未及说出,樵青却自门外径直走进,手里仍旧托着铺满碎瓷片的木盘。

    春华一看,眉头紧锁。

    “我去看看……”

    柔珂忙起身将她拦住,顺手提了她带过来的食盒,歉意道:“许是我做的吃食不合口味,还是我去罢——也到了换药的时辰,她如今大了,总不好意思使您瞧光了身子的。”

    春华被她说得掩嘴一笑,心情也好了几分:“好好好——里面装着的都是殿下做的,她自幼喜欢。我改日再来。”

    目送春华远去,柔珂长舒了口气。

    眼下只她三人留在院中,她仍一味逃避躲闪,哪会愿意见到春华。

    步入房内,一片狼藉,瓷片与食物残渣虽收拾了,门窗紧闭,气味不散。

    还未走近床榻,一只茶盏猝不及防地飞了过来,精准地砸在柔珂眼前。

    “我说了我不吃,出去。”

    柔珂往前走,茶盏一只一只地砸过来……

    最后一只茶盏捏在手里,棠辞看清了来人,咬咬牙,红着眼睛往前扔——

    柔珂握住了她的手腕,冷着声音:“连我都想砸,闹够了?”

    换做往日,挣脱出来不是难事,如今这副残破的身躯借力不得,棠辞颓丧地垂下脑袋,别过脸去:“我没有闹,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是不想看见我,还是不想面对你自己?”

    棠辞哑口无言,转而像只受伤的小兽涨红了脖子吼道:“我谁都不想见!你放开我!”

    “我若不放,你有气力奈我何?”

    棠辞扯着嘴角笑了笑:“是啊,我能奈你何,我如今不过是个沦为世人谈资的笑柄罢了,毁了容断了腿,就连一心求死都不能了……”

    “什么笑柄谈资?”

    避开条条结痂鞭痕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身下,柔珂矮下腰身,顺着她的额头一路吻到因干涸而布满细纹的唇瓣。她在挣扎,挣扎得很厉害,以往定会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反扑了去,此刻却如困兽在做无谓的挣扎。药味浓烈,密密匝匝地像条铁链牢牢地困锁住她,将她压在这一小方天地中,吸取她身上的每一丝每一缕养分,直至将她榨干,形同枯槁。

    只稍稍一瞥眼,左颊上白色的纱布刺入眼帘。

    世上再好的药膏,也没办法消除黥刑的疤痕,它将会是烙印,陪伴她的下半生——作为她胆敢触犯天子之威的罪证为人所见,为人指点,为人耻笑。

    柔珂一直在看着那处,看得眼睛周圈洇了水光。

    棠辞忙抬手遮面,却蓦地被柔珂拍到了一旁。

    吻痕落在纱布上,轻轻一记,是拿捏得当的力度,不会弄疼她,却软软地戳进了她的心窝里,挠了挠。

    “你大抵不知,因着你的关隘,朝中这一两日多了不少为晟王叔求情的大臣,我父王与秦尚书也从中斡旋——不与皇帝扯兄弟手足之情,只命徐州三司上了连年的卷宗,一味将功劳簿拉来作挡箭牌,还有徐州百姓联名上书。朝廷局势瞬息万变,不定连死罪也侥幸可逃。你说你是笑柄谈资,可若没有你当初执意搭救,晟王叔如今已遭车裂,血亲观刑千古奇闻惨绝人寰。”

    棠辞略有些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张口欲言,唇瓣却被柔珂轻轻咬了一口,酥酥麻麻的,半边身子片刻间软了下去,只听她在自己耳畔轻声说了句:“阿玥——你是我心中的英雄。”

    第66章

    宜阳在茂州守陵,每月皇帝会遣派恭谨端方的大臣前往训导。前日,大臣归京,向皇帝回禀宜阳公主在茂州守陵每日静思己过恪守祖训颇有所得,又向皇帝献上一方砚台。皇帝喜好收藏文房四宝,茂州所产的砚台虽比不得徽州与肃州的砚台质地刚柔并济不损墨香,在润墨发墨上却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此方砚台又是宜阳亲手挑选的,是以皇帝见了砚台心肠也软了□□成,向那大臣问了几句茂州气候如何,大臣心里知晓皇帝并非意在茂州气候,于是支吾道茂州天寒,入冬也早,他到茂州时听闻已接连下了两日大雪,公主殿下身体孱弱,感染了风寒。

    皇帝是时正在中宫正殿里坐着,东暖房因着懿慈的缘故,暂且改成了小佛堂,凝神静气的沉香与虔诚专注的念佛声经风一吹,入了皇帝的鼻息间与双耳内,在他心里挠痒似的激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斯人已逝,往者不可追矣,蓦地脑海中跳出了贞淑妃的音容笑貌,刺得他眉间直跳,连叹了几声气,当下将李顺德叫来,命他往太医院挑拣两个医官,药材补品也随意选,装了满满两车,运去茂州。

    茂州守陵,夏季无冰库,冬季无地龙,这却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轻易改不得了。

    信都至茂州的官道上,陆禾奔驰其间。

    苍茫天地中,山林皑皑一片白雪,她一衣狐裘,头束唐巾,飞沙走石间巾帽垂下的阜沙软带灵动翩飞。

    骏马呼出大口大口的白色热气,马鞍上的主人犹嫌脚力慢,扬鞭一挥,狠狠抽了马屁股一记,向前疾驰。

    护送医官与药材补品的军队前脚刚走,她在刑部衙署内左思右想后仍如坐针毡,于是后脚便紧赶着牵了马匹骑将上去往茂州而来。

    说是守陵,宜阳倒不必当真老老实实地跟块望夫石一般守着皇陵,她大多都静静地待在茂州稍显简陋的府邸里誊抄祖训佛经等。

    医官一刻前过来为她诊脉,着实体虚了些,于是又兢兢业业地为她开药方,药方开好了,两个须发白了大半的中年人自随着叶秋娘去煎药了。

    宜阳在庭院中心猿意马地诵念佛经,眼风时不时地往月亮门处瞥,心里急得跟秋风卷落叶似的直打着旋儿。

    陆禾在山底下歇了脚,灌了壶茶,将马匹交由兵士拴紧喂食。极目远望,青石台阶上显是人迹罕至,积雪扫到两旁,融化后汨汨渗出清莹白净的水滴。风雪不止,石阶上又落了一层盐粒似的薄雪,前人的脚印将将没了一半。

    一路赶来时心里除了担忧还是担忧,此刻,不知怎地,却有些不敢迈步。

    陆禾犹豫了半晌,天际飘落下的雪粒一颗颗落在她的肩头,擦过眼帘,纤长细密如薄扇的睫毛轻轻一眨,雪粒与温热的肌肤相触,消融殆尽,冷意倏然。

    她拾阶而上,每一步都怀揣着十分的小心与惴惴。

    她攥紧了双拳,告诫自己看一眼便走,绝不多留,以免回京后不好向胡来彦搪塞。

    候了许久,直候到叶秋娘端来一盏汤药,宜阳想等的人却没等到。

    叶秋娘看出她的不安与泄气,正想向她宽慰,却自眼角余光间瞟到了一条瘦削的人影,不发一言,微笑着款步离去,与陆禾擦肩而过时视线自然而然地定在她光滑细腻的喉间,心内十分了然。

    汤药里不知掺杂了什么药材,只搁在桌上远远地一嗅,一股扑鼻的臭味儿,宜阳看着汤药正暗自发愁,蓦地却见青瓷碗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托起,她心里咯噔一跳,看清了来人后犹自回不过神来,直到一勺黑黢黢的药汁凑到了嘴边才猛地别过脸去,捂着嘴摆手道:“我不要喝,太苦了。”

    “都还没喝,怎会知道苦?”陆禾自走过来时,已由远及近地打量了她许久,鹅蛋脸清瘦了不少,下巴尖细,肤色也苍白得很。一手端着汤药,一手伸向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又与自己的比对了番,纤眉微拧,“医官如何说的?”

    “说我思虑过甚,需静心养病。”宜阳将她欲撤回去的手握住了,包在掌心,呵着热气,搓了又搓,“信都这几日下雪了不曾?我听说信都出了事儿?你那好友——就是此前与我击鞠的那位……”

    “信都出了事与你何干?远在茂州也能思虑过甚,皇帝有了懿慈皇后无暇分心,东宫左右这阵子出不了差错,你就不能……”

    宜阳截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头:“我思虑的是你。”

    陆禾心头猛地一软,再多的埋怨也说不出来,宜阳的目光太过灼热,她不敢看,怕又羞红了脸。

    舀了一勺汤药,吹了热气,微抿了抿,轻笑道:“哪里苦?添了蜜浆。”

    陆禾说着,又掬着手将汤药送到宜阳嘴边,软言哄道:“乖,烧得厉害,吃药了好得快。”

    宜阳喝了药,且是就着陆禾喝过的汤匙一侧,对上陆禾疑惑纳闷的目光,一双桃花眼笑得弯成了月牙,里面养着一池春水,轻易能使人沉溺其间:“有你的味道,自然不苦。”

    没羞红了脸,却红透了耳背,陆禾掩嘴轻咳一声,一边喂药一边说道:“天色不早了,殿下早喝了药,我……我也好安心离去。”

    “你要走?”宜阳喝着药,睁大了眼睛作吃惊状。

    陆禾点头:“我来得匆忙,衙署里事物繁忙,其实半刻也不得闲的。”

    “茂州与信都纵马疾驰少说也得一日日程,你花了一日到这儿,只待上这么一会儿便走岂不可惜。再者说……”宜阳手撑着下巴,歪了歪脑袋,秀眉微蹙,很是忧愁,“你若是走了,我病得会更厉害。”

    陆禾闻言微怔了下,笑道:“怎会?殿下不是感染风寒么,臣又不是暖炉地龙。”

    “谁说我是感染风寒?”

    “那……”

    手中的汤药蓦地被宜阳端走,放在桌上,陆禾正愣神间,左颊被蜻蜓点水的亲了一记。

    宜阳在她耳畔轻声的说话,耳廓被热气一烘,湿湿痒痒:“相思成疾,先生不知道么?”

    叶秋娘一直藏在暗处偷看,她耳力好,两人的对话也大多听了进去,听到此处,不由发笑。

    抬头看向天边一朵流云悄然飘过,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相思成疾,时间为药,时至今日却仍治不好她。

    宜阳软磨硬泡下,陆禾应允明日再走。一路长途跋涉香汗淋漓,晚膳后她自去烧水沐浴了。

    厢房内,宜阳与叶秋娘相对而坐。

    “《谪仙怨》抄得可还值当?”叶秋娘斟了两盏清茶,递与宜阳一杯。

    此计本是叶秋娘所出,宜阳却着实染了风寒,病得不甚重,冬日傍晚将夜,面颊起了处处异样的绯红,她心情大好,笑声也比往日爽朗轻快些:“当日官道上偶遇,我原意只想着寻个可说话陪伴的,不料你还颇有些能耐,以后有多少戏本,我一一誊抄便是,绝无怨言。”

    “并非我有能耐,假若陆大人心里没有半分位置留给殿下,此计形同虚设。”

    宜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听叶秋娘说道:“戏本却是没有了,我在此处滞留许久,也该走了。殿下只需牢记我与你说的话,好好珍惜你与陆禾的姻缘才是。”

    “你要去哪儿?回希夷园么?”不知为何,宜阳对叶秋娘有股似乎与生俱来的亲近感,从见面起便丝毫不在意她言行措辞上的僭越逾矩。

    说话间,叶秋娘已经饮尽清茶,缓缓起身,答道:“游历四方而已,有缘再见罢。”

    纤手扣上门扉,在檐下与出浴后一身清爽的陆禾相遇,叶秋娘与她相视一笑,临行时忽向她道:“大厦将倾,陆大人应及早寻好庇护所,勿蹈前人覆辙。”

    陆禾脑中琴弦一紧,猝然绷断一条,忙攥住她,沉声问道:“此话何意?”

    叶秋娘不动声色地往宜阳的房内一瞥,答非所问:“愿你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出浴后本想进屋询问宜阳自己今夜歇在何处,哪知遇上叶秋娘这一变故,她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径直坐在了宜阳的床沿一侧。

    宜阳见她门也不关,自起身去关了严实,插上门闩,屋内只四角燃着炭盆,地砖下没有铺设地龙,冷风呼呼刮来,冻人得很。

    从妆奁盒中拿出象牙角梳,走到床沿,摘下她束发的青玉簪子,如瀑青丝应声散落,掬起发丝轻柔地自上而下梳理,宜阳并非第一次见她披散长发的阴柔模样,许是沐浴后体带清香,水汽萦绕,她的眉宇间蓦地又增添了许多以往不曾见过的温婉。宜阳看得出了神,情不自禁间,象牙角梳从手中脱落,砸到脚背上将她惊醒,撞上陆禾疑惑的目光,微微笑了笑,轻轻扳过她的双肩,向她道:“你有多少年未穿女装了?穿一次给我看看可好?”

    不待陆禾答复,她又自个儿推翻了询问:“不好——还是一年后,我嫁给你,洞房花烛时你再偷偷换上,当做聘礼。”

    “殿下……阿嚏——!”

    陆禾猛地打了个喷嚏,宜阳这才看见她衣着单薄,忙将她推攘着进了床榻里侧,掀开衾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殿下,这……于礼不合……”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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