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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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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翳翳 作者:禅狐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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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翳翳》作者:禅狐【完结+番外】

    内容简介

    情愫萌生,恐惧亦随之滋长。

    ?现代灵幻耽美。

    ?作者情报:网站x噗浪。

    ※在此故事人物、团体组织、情节设定皆为架空。

    第1章 壹

    刚升上高一的新生,齐槐丰,每天清晨六点都骑自行车从旧社区巷弄绕出来,停在转角等红绿灯。左前方的便利商店骑楼下,一名少年的背影不知何时开始吸引他目光。

    不是因为那第一志愿的白衬衫制服和深蓝长裤,阳光下那头短发特别黑亮柔顺的服贴在耳际跟颈背上,自斜後方看去,那人有双修长的腿,但吸引齐槐丰的仍不仅如此。那种特别的感觉,说是因为清新的印象,但又有点不同。无论外面柏油路多热或天气如何,那道身影周围给人感觉都是低温而封闭的。

    齐槐丰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时候开始留意起那个陌生人,只知道每天上学前经过便利商店那儿,六点的时候一定能看到对方骑着黑色脚踏车,把刚喝完的饮料扔进一旁垃圾桶,绿灯一亮就如飞鸟般滑出骑楼绕进圆环。

    齐槐丰还是个高一新生,靠着甄试上第二志愿,为了能工读多赚点学费而放弃再拼联考的机会。对他而言求学只是过程,在哪里经过并不重要。只是偶尔他也会不经意浮现一些想像和憧憬,想像自己也能穿上和那少年一样俐落的制服。

    清早六点遇到那陌生少年并不是个巧合,齐槐丰每天五点起床,他跟母亲相依为命住在老社区里一间屋龄三十几年的老屋,从来不晓得父亲是谁,他也没问过关於父亲的事,好像一切都很理所当然的生活着。

    如果用一种天气来形容他目前的人生,他会认为是阴天,或许气压还偏低,有些闷,可是不至於晒得人无处可逃,也不会被雨打得无处可躲,日子过得去就好。

    而那少年的背影不知不觉间成了齐槐丰早起的动力之一,只要想着能见到那人的背影一眼,他就能抱着一点期待睡去,并在次日醒来时打起精神。这会让他觉得日子是安稳的,世界是仁慈的,精神上是有点余裕去留意课业及生活之外的小事。

    他从不曾绕到前方看对方的样貌,尽管好奇却认为没有必要。对他来说那像个放松的时间,仅以目光去依赖、跟随一个陌生人,想像自己有个伙伴,催眠自己并不孤单。

    那个人从来不缺席,清晨六点便利超商外的骑楼下,总是坐在黑色脚踏车上喝完一瓶果汁再出发,书包跟衣着、发型同样乾净,一点累赘的挂饰或杂物都没有。齐槐丰不禁希望对方跟自己一样是高一生,但是奢想凝望对方三年也未免有些太执着吧。

    自己到底有多脆弱,需要这样靠一个陌生人来转移对现实的压力?想到这里,齐槐丰认为自己挺可笑悲哀,不过实在没有理由需要戒掉这个小秘密。

    学期不知不觉过了一半,这段期间齐槐丰依然不曾去探究对方的真面目,而那个人也从来不会转头看一眼,他们之间的交集仅止於他的注视和那少年的沉默背对。他本以为这场无声的交集有天会无疾而终,以他的遗忘和少年不再出现告终,但现实的转折令人意外。

    从前考上第一志愿的几个同学兼好友邀齐槐丰去校庆园游会玩,那间学校不仅历史悠久,学生也很多,尽管如此齐槐丰仍怀抱一丝期待。

    其中一个朋友带他们去向自己直系学长打招呼,那学长是个幽默风趣又很英俊的人,今年高三,名字是吕恒。齐槐丰对吕恒印象深刻,那大概是他至今在现实生活遇过最抢眼的家伙,并不是指外貌抢眼,当然好看是很好看,不过那人天生有种魅力会吸引人关注,只要吕恒开口,所以人都会聆听。

    除此之外个性也很有趣,开玩笑或耍宝都很大方,而且很会照顾人,一会儿分配、指挥工作,一会儿又招呼客人,八面玲珑。朋友说吕恒学长家里好像是地方望族,并非空壳,而是有背景、财力的大家族,用一句话讲就是人生胜利组吧。

    齐槐丰的朋友没回自己班上忙,反而在高三班级逗留,他自然也就挑了个座位跟朋友们聊开,吕恒班上除了布置在教室的游戏之外,还租了台机器卖冰淇淋,然後另一个营业项目是烤土司披萨。就在大家闹哄哄聊天的同时,吕恒跑来招待他们免费玩一次游戏,这时齐槐丰却被烤土司那区的一个人影吸走目光。

    那是他再眼熟不过的背影,那人默默撒起司条,再将土司送入烤箱,反覆进行略嫌乏味的作业。齐槐丰很意外,望着那身影心跳逐渐加快,如果是那个早晨六点的少年……一定是的,那身形和感觉不会错的,明明是这麽闷热的季节,他却觉得那人周围的温度偏低温,有种说不出的平静气场。

    吕恒留意到齐槐丰分神,笑着问他说:「嘿,少年,你认识端端?」

    端端?齐槐丰看了看吕恒,又看向那默默做事的家伙,尴尬笑了下说:「我认得背影。每天上学经过的便利商店都会看到那位,没想到他是高三学生了啊。」

    「哈哈哈,听说端端都是我们班第一个到教室的。」吕恒笑容爽朗的说着,就撇下那几个玩游戏的後辈,拉齐槐丰的手走去跟他口中的「端端」勾肩搭背道:「端端,这边有个小弟认出你啦。你们是住同一区吧,这麽有缘,你请他吃一份披萨土司吧。」

    那是齐槐丰第一次跟背影少年打照面,他心跳得又快又急,少年转头看向他,目光淡漠盯了半晌,吕恒在一旁介绍道:「刚才介绍过我叫吕恒,他呢,他叫罗咸端。咸菜没有卤字旁,端是端正的端。」

    「你好。」少年面无表情打招呼,平静询问:「吃吗?」他把一片抹好鲔鱼玉米的土司拿起来,准备撒起司条。

    齐槐丰傻愣愣注视罗咸端,吕恒拍拍他的肩背说:「你就别客气,端端请客。嗳,端端,我忙一早上招呼客人,你也请我一份吧。」

    「不要。」罗咸端果断回绝吕恒,把土司送进烤箱後又回头跟齐槐丰说:「等我几分钟。」

    陆陆续续又送来几位客人点单,罗咸端默默忙碌,齐槐丰内心激动,以至於表面看起来反而没什麽情绪起伏。吕恒兴味盎然旁观齐槐丰的反应,阳光爽朗的笑容忽然变得有点暧昧,他压低嗓音说:「你每天早上都这麽看端端?」

    齐槐丰瞪大眼瞅向吕恒,一时答不出话,整张脸慢慢泛红,吕恒讶道:「哇,你脸红得真快。我学弟的朋友脸皮这麽薄?」被点到的学弟跑来抗议,说得好像自己脸皮太厚似的。

    齐槐丰绷着脸解释:「因为天气热啦。学长你不要闹我。」

    「哈哈,我又不是你学校的,喊什麽学长。叫我吕恒就好。」

    罗咸端打断他们,插话对吕恒说:「别摸鱼,去忙你的。」赶人的同时把土司盛好,一手自然贴在齐槐丰背心说:「来,坐着吃。」

    齐槐丰受宠若惊,客气道:「不好意思要你请。谢谢你。我、我姓齐,齐槐丰。槐树的槐,丰是──」

    「笔画很少的那个丰,丰采的丰,对不对?」

    「你知道?」

    「猜的。」罗咸端好像若有似无笑了下,拿起刚送来的点单继续工作。坐在不远客座的齐槐丰边吃边盯着罗咸端的侧影良久,脸上逐渐浮现笑意。

    炎炎夏日,热到令人脑袋发昏,齐槐丰不禁想着,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吧?他竟然有机会跟自己秘密里的主角有交集,真不可思议。

    後来吕恒轮到休息时间,他赶着去做社团表演,直系学弟自然带一群朋友到场边捧场加油,齐槐丰自然是其中之一。吕恒参加的社团是直排轮社,他们帅气登场,不停变换队型表演,这是个三十多人的大社团,而吕恒在其中是最亮眼的一个。

    齐槐丰不由得羡慕朋友,虽然二年级学长听说休学了,却有个这麽有趣的三年级学长。比起他好得多了,两个直系学长彻底神隐,一次都没出现过。

    本来觉得没有也没怎样,但今天有了对照组,齐槐丰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寂寞。思绪被眼前一束小花打断,他蓦地抬头发现是吕恒递来一束精致的花束。

    「给你。」

    「谢、谢谢。」齐槐丰反射性点头道谢,吕恒说了句「你真呆。」就笑着滑步进了表演阵内。

    花束不大却很漂亮,就算花材很多都不知道名字,齐槐丰也感觉它们很贵。後来才听朋友说那是和花艺社合作,花束会在表演时随机送观众,花材都是进口货。

    绿康乃馨、蕨类、紫蓟和白绣球花做的小花束,即使男生拿着也不会太突兀。只不过这是齐槐丰人生第一次收到花束,内心感动得乱七八糟,虽然不是针对他的,他还是相当开心。就算这是一束超级粉红的花束他也不介意。

    不过旁边朋友斜眼看了下,有点吃醋道:「奇怪,我才是吕恒学弟吧。」

    齐槐丰尴尬把花递过去,但朋友却鼻腔哼了声说:「我不要啦。男生收什麽花,你没看到那些收花束的都是女人跟小孩吗?」

    齐槐丰听着有些尴尬,场地那头的吕恒随队型绕圈,扬起一手打招呼,好像对他笑得无比灿烂,然後朋友又开口说了:「学长又笑得那麽风骚了。马的,到底是想勾引多少人啊。」

    听了这话,齐槐丰睁大眼睛瞥了眼朋友,默默想着:「听说男校也不乏会有男男情侣,该不会……」

    不久之後轮到齐槐丰的学校校庆,运动会及园游会在同一周末连续举办。齐槐丰这次邀了之前那几个第一志愿的朋友,但这次朋友们不怎麽捧场,各自都有理由,说是补习啦、家庭旅游啦,一个都没来,反倒是吕恒拉了罗咸端无预警的出现在齐槐丰班上的摊位。

    这对齐槐丰而言无疑是个惊喜,他带他们买了几摊饮食就往学校有名的大花园移动,花园中央有座喷水池,几个男生围在池边吃吃喝喝,其他小情侣都觉得颇煞风景,吕恒他们却笑得很开心。

    那次他们三个交换联络方式,吕恒揉乱齐槐丰松软的头发说:「你跟端端住同一社区,以後多多关照了。有好玩的别忘记约我。」罗咸端轻叹,齐槐丰笑出来,觉得这两人一冷一热恰好互补。

    如此一来一往,齐槐丰和他们有了交集互动,好像还混得比以前那几个国中同学还熟稔。他觉得主要是托吕恒的福吧,吕恒交友广阔,擅於交际,又爱尝试新鲜事物,热情而积极,是校园风云人物。

    只不过这样的吕恒也存在少为人知的一面,齐槐丰不只一次看到吕恒和一些社会人士同时出现在外头,似乎有相当复杂的交友关系。曾经试探性的询问吕恒,吕恒坦言自己喜欢交朋友,感觉对了就试着交往,对象有男有女,而且也不乏社会人士。

    罗咸端对此无感,齐槐丰认为自己更插不上话,所以这话题就这样带过去。有次齐槐丰又看到一个女孩在路边跟吕恒发脾气,拿了包包就往吕恒身上扔,嘴里骂着:「你为什麽对大家都那麽好,那我有什麽不一样,你很可恶!」

    吕恒没说话,随那女孩发泄出气,女孩打了他几下就拎起包包跑了。齐槐丰不晓得该不该过去,吕恒却转头看到他,并笑得若无其事走过来。

    「嗨。周末自修课出来觅食啊?」吕恒一派轻松的打招呼,好像前几秒发生的事是齐槐丰的幻觉,又或者对吕恒自身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我才高一哪有自修课,我是留下来帮学艺股长布置教室後面的布告栏。你刚才跟朋友吵架?」

    吕恒皱眉苦笑:「你看到啦?是啊。不过我没欺负她,你别误会。」

    齐槐丰皱眉失笑道:「我有什麽好误会。我是局外人啊。」

    「唉,这种说法好像在排挤我,真让我伤心寂寞。」吕恒凑近他,跟他勾肩搭背说:「为什麽对他们温柔,他们都要发火?」

    齐槐丰稍微挣动了下,歪头斜睇,他猜测道:「因为你太一视同仁吧。」

    「我没有啊。」吕恒心虚补充:「应该没有吧。」

    「没有吗?」齐槐丰笑叹,随口道:「我看你对每个人都很好。」

    「真的吗?可是他们常常骂我很痞很无赖,还很下流轻浮讨人厌。」

    「还很色。」齐槐丰坏笑补充。

    「哈哈哈哈,对啊。」吕恒无所谓的大笑,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麽。「既然认为我烂,老是骂得那麽难听,结果每次又都跑来跟我讲心事,那是什麽心态?他们喜欢接近烂人,我偶尔表现正常一点就又骂我为什麽对他们好。好像我本来就该贯彻我是个烂咖、我必须符合他们的印象一样,真是……」

    齐槐丰闻言又是一阵无声苦笑,他喝着手里的手摇饮料,思考了下说:「大概是你那些缺点让人觉得是伪装出来的假象吧。其实我也觉得有一点像,不过我认为那也是你的一部分,只是你特地强化那一面,用来防卫。至於心口不一,一边骂你一边又依赖你,也许是他们觉得你够成熟可靠,所以想依赖你。他们想挖掘你好的一面,然後让自己变得特别,是因为他们也用特别的眼光在看待你。」

    「哦,分析得不错。你再说说他们为什麽这样?」

    「因为他们都喜欢你啊。」齐槐丰不关己事的补充道:「而且还不分男女,你这家伙才高三啊,可怕的魔性男人。」

    吕恒看着齐槐丰浅浅微笑,若有所思低吟:「可是你就不一样,所以你不喜欢我?」

    「啊?」齐槐丰汗颜,连忙告诉他说:「我干嘛要喜欢你。你可不要觉得我这种人有什麽好挑战的,被我喜欢会倒楣的。」

    「我倒觉得被你喜欢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嗤、没凭没据的。我又穷又无趣还很普通。平凡中的平凡。」

    「很好啊。」

    齐槐丰斜睨他说:「从你嘴里讲出来怎麽有种讽刺的感觉。」

    「不,我是打从心里觉得很好,平凡很难得耶。」

    「真的听起来好刺耳……」

    「哈哈哈哈,你不要排挤我啊。」吕恒又勾紧齐槐丰的脖子大笑,硬是赖在他身上,怎麽甩都甩不开。

    齐槐丰沿校园围墙走,困扰道:「吕恒,很热耶。」

    「哈哈哈,谁让你排挤我。热死你、热死你。」

    「唉。真是的、是怎样啊。因为我不会喜欢你,所以你觉得很安全就这样故意一直闹我吗?」

    「也不是这样,逗你很好玩啊。」

    「啧。我要跟你讲个秘密,你不要吓死。」

    「说吧,说啊。吓我看看,我是被吓大的。」

    「你的直系学弟喜欢你。」

    吕恒仍笑笑的应了声,他低应:「嗯。我晓得。」

    「咦,什麽嘛,原来你……」

    「前天他跟我告白,我拒绝,现在都不理我了。我真是个差劲的学长啊。喜欢我的都不高兴,我是人渣吗?」

    「嗳,别这样想啦。」齐槐丰忽然有点心疼吕恒,那种自暴自弃的发言听着怪难受。就在他心软的当下,吕恒蓦地凑到他耳边低语:「你喜欢他。我知道。」

    吕恒口中的「他」,指的是罗咸端。那语气很轻,却无情戳破了齐槐丰心中那点秘密。吕恒在唇间竖食指,笑得有点俏皮,他轻声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齐槐丰感觉背脊一冷,感觉自己全部都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穿。他不知所措的停下脚步,吕恒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挥别。

    他握着喝空的饮料杯站在交叉的巷口发愣,如果吕恒不说的话,他会继续自欺欺人多久?也许又要和当初凝望那道背影而不敢有太多奢想一样,默默暗恋,然後无疾而终吧?

    在今年夏季奇异的邂逅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喜欢女孩子,也曾暗恋过班上女同学,然後又低调失恋,不是她们喜欢其他更活泼出风头的学生,就是乾脆喜欢上帅气的同性,无论如何不会多看他这个平凡低调的人一眼。

    会失恋也是自然的,他从没努力争取过,国中那时也会跟朋友交流成人刊物,和青春期的男孩一样会对性感刺激的影音起生理反应,朋友间的友谊有一部分就是互塞a漫或影片建立起来。

    那是无关情爱,单纯只有欲望的兴起与发泄。这正是他们这年纪最常有的情况,容易被撩拨而急於排解的欲望、本能,有时也以为这与爱情有关而憧憬、幻想。

    可是真正谈及爱恋,却又单纯得不可思议,至少齐槐丰认为自己实在太嫩了,过往贫乏的经验让他小心翼翼。

    这跟过去的心情都不一样,於是在被吕恒点破心中秘密後,齐槐丰认清自己,心想:「这大概是初恋吧。」虽然还是单恋的状态。

    他并不认为喜欢上同性是奇怪的事情,因为在意识到这种世俗观念以前,他只是先意识到自己恋爱了的事实。然而基於可悲的惯性,本来是放任它默默发生,也想由它悄然随青春流逝的,初恋本来就不太有机会发展出好结果,再说同性相恋再现实遇到的阻碍多,他们又是应该以学业为重的学生……

    「噢。去你的以课业为重。」齐槐丰与自己对话,自问自答,自然晓得那什麽课业啦、现实啦,都是种藉口。他只是个胆小鬼,只要能跟喜欢的人有多一点互动他都能开心回味很久,光这样就够了啊。因此他的喜欢是怯懦而消极的,想想都有点羡慕朋友向吕恒告白的那股干劲跟冲劲了,多猛啊。

    也许有人会说他这样是半吊子,但这就是他啊。本以为隐藏得很好,哪料到会被吕恒一语揭破,所以他才吓呆了。他忽然又有个奇怪的联想:「吕恒怎麽察觉的?因为他很留意端端的事?该不会吕恒喜欢端端?」

    想到这点,他脑海自动补上平日那两个高三生同进同出、冷热互补的互动画面,又是同班同学,近水楼台啊,而且吕恒还说要和端端考同一所大学,越想脸越黑、心越沉,他拖着无力步伐回学校,笼罩他的是失落、挫败。

    明明都该习惯无声战败与失恋了,齐槐丰还是有点想哭,丧气想着:「啊,介入不了那两个人啊。」

    他灵光乍现,想道:「该不会吕恒想让我知难而退,所以故意说给我听的?」

    胸口很闷,他希望是自己多虑,在他印象中的吕恒虽然的确有轻浮、下流、色胚的一面,但同时也是那个随和幽默、大方温柔的人。擅自把吕恒想得那麽腹黑,他觉得有点愧疚。

    当晚睡觉时,齐槐丰都在後悔自己随便猜想。耳边彷佛回荡着吕恒那淡然轻浅的喃语──「你喜欢他。我知道。」

    这句话意外的狠狠扰乱齐槐丰,期末考成绩吊了车尾,所幸还不到要寒假辅导的地步。然後真正进入寒假,齐槐丰开始打工,希望藉由忙碌暂忘感情烦恼。因为期末的阴影创伤,吕恒约他几次都被他拒绝,用的理由还是:「你们都高三了,好好准备大考吧。」

    只不过对象换作罗咸端的话,齐槐丰倒是一口答应,完全差别待遇。齐槐丰却没想到罗咸端还约了吕恒,三人在ktv一楼大厅集合时,他就接收到吕恒那别有深意的眼神调侃,讪讪笑了笑。

    吕恒还开口道:「我运气真不如端端,每次约你都没空,端端一约你恰好都有空。」

    齐槐丰皱眉苦笑,睨了吕恒一眼。他们在自助吧弄不少饮料食物,吕恒抓着麦克风一首接一首唱着,唱功令人惊艳,齐槐丰不禁羡慕妒嫉,有时觉得这家伙是该受点小挫折,不然占尽好事之後是要多嚣张啊?

    罗咸端坐着翻歌本负责点歌,齐槐丰则埋首猛吃,偶尔抬头拍手鼓掌。三小时接近尾声,罗咸端来了一通电话就先离开。夜晚八点多结束欢唱时间,吕恒跟齐槐丰顺邻近公园步道走去牵脚踏车,公园草丛里有怪声,齐槐丰以为是幼猫,吕恒忽然拉着他往公园步道外围走,後者古怪瞄他一眼,慢慢听明白那并不是幼猫在叫,而是猫发春?

    齐槐丰诧异睁大眼,随即又恢复冷静,暧昧的朝吕恒笑说:「奇怪,原来你也会因为那个变得慌张?平常不是会拿来开玩笑吗?不像你哦。」

    吕恒抿一边嘴角,哼笑道:「笨蛋,我是保护幼苗纯净不被残害。」

    「什麽幼不幼苗的。你学弟以前国中还借我看过不少a片跟a漫,我就不信你在我这年纪都没看过。这年头的小孩哪可能连那种事都不懂,你很好笑耶。」

    吕恒挑眉,又是一声不以为然的轻哼,他拉着齐槐丰的手边晃边说:「不管,我不喜欢你看那种事。你也少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真的有需要可以跟我讨论啊。」

    「吭啊?讨论什麽?」齐槐丰瞄了眼被吕恒拉住的手,心里怪怪的。

    「讨论怎麽撸管比较爽啊,或是哪个牌子的内裤很透气之类的。我保证会用健康正面的态度教育你。」

    一向好色轻浮又欠揍的吕恒突然转变作风成了保护者,齐槐丰忍不住大笑。与此同时,身後在草丛里的男女也越做越大声,吕恒眼神一瞬沉冷,在面对齐槐丰时又立刻恢复轻松的微笑。

    他们抵达停车处,吕恒板起脸来严肃说:「不管怎样,这种事还是由前辈来引导比较好。你还未成年知道吗?」

    「你也未成年啊。」

    「等我中榜之日就是我成年之时。」

    「哈哈哈,演哪出啦。笨蛋。」

    齐槐丰甩甩手,吕恒松开手,气氛有点微妙,只是吕恒的态度太过大方自然,以至於齐槐丰根本没感到一丝尴尬古怪。

    「夜晚乱象多,骑车骑好,眼睛放亮。」吕恒念了几句就目送齐槐丰骑走,然後回到方才公园,对灌木丛里低冷斥道:「好一双风流鬼,要做滚进土里做,下次再让我遇到我就拆了你们的骨头。」

    「唉呀、原来是吕家的、少爷饶命。」两道缥缈的声线及一双交错纠缠的白骨影子随晚风淡去。剩下来的就只有一直被忽略的蝉鸣而已。

    ***

    若说第一志愿高中的特色之一是设备先进,校舍摩登漂亮,那麽齐槐丰就读的学校就是出了名的树木花草多,校舍一半以上都是古蹟,也是历史久远的名校。

    比起漂亮的花园及喷水池,早期受欢迎的其实是某栋校舍楼顶的温室。可惜後来被荒废了,因为是位在偏僻的实验大楼楼顶,长年遭闲置不管。直到去年来了一位生物老师,在该老师的努力下才申请到一笔经费加上她自费添购植物、器材,重新让温室运作起来。一来提供教学,二来是该生物老师的个人兴趣。

    不管怎麽说,齐槐丰都很高兴温室再启用,这是因为他向老师毛遂自荐,成了管理温室的工读生之一。这打工是份额外收入,并不太辛苦,即使进入寒假依然持续着,而且假期只剩他一个人负责温室,薪水领得比学期间丰厚,所以他很高兴。

    於是某个冬季傍晚齐槐丰难耐寂寞,主动约罗咸端夜晚到温室聊天赏花。他们约在学校後门见面,罗咸端骑黑色自行车出现,齐槐丰早买好两人的饮料等候,罗咸端看了眼饮料淡淡说:「破费了。」

    「不会啦。之前你也请过我。」

    罗咸端想了下会意过来那是指园游会的事,浅笑说:「都多久的事了。走吧,到顶楼乘凉看星星。」

    其实齐槐丰用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烂,但是由罗咸端讲出口怎麽就那麽浪漫呢。他望着罗咸端傻笑,好像在确定这不是梦,然後带路到那栋有实验室的校舍,边走边介绍道:「我打工的温室就在实验大楼,现在寒假只有我帮老师照顾花草。冬天的星空特别美,而且没太多人会过去。我们可以聊天到九点多,因为学校十点就不开放了。」

    罗咸端静静聆听,并跟上齐槐丰。该栋建物的电梯在维修,於是他们只好走楼梯上楼顶,结果两人一身汗。齐槐丰尴尬得拼命想找话题聊,飙的汗更多了,一到顶楼吹来晚风,稍微缓和了他的紧张状态。

    这高度稍微远离光害,天上星星更加明亮,罗咸端走到矮墙旁边说:「不错的地方。」

    齐槐丰松了口气,又是开心傻笑,他把饮料递上,两人边喝饮料边仰望星空放空。他看罗咸端含住吸管不停喝饮料,偷偷瞄了眼罗咸端看起来并没有不愉快的样子,於是他也放松心情喝饮料看星星。

    饮料一下子就要喝光了,齐槐丰问:「要不要进温室看看,老师喜欢养些少见的厚肉跟食虫植物,很有意思。」

    「也好。」罗咸端等他开锁,从外头看就知道温室比在平地看还要大,远观几乎透出各种植物深浅不一的绿色,出入口是前後两道门,中央有用石砖铺砌流水,帮浦是老师自己设置的,而且水流里有小鱼小虾。

    植物按照它们各自的特性归类分区,不同区之间有屏幕相隔,隔间上也全都是绿化植物。可以想像那名生物老师对植物的热爱而投注不少心血。花草生长得相当茂盛,像置身在一座小丛林,无法一目了然。

    齐槐丰发现罗咸端一双眼不停往里面打量,当下得意道:「端端,这里很好吧。」

    「嗯,蛮好的。」

    「里面有休息的地方,有时我会跑来这里吃便当或是写作业,老师那套桌椅坐起来很舒服,抬头应该也能看到星星。门开了,我们进去。」

    两人甫入温室就听到不寻常又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和喘息声,那是一男一女混杂的声音,忽高忽低、压抑而又短促,女声忽然拔高尖叫,齐槐丰当即认出那是他生物老师的声音,当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他印象里年轻貌美的生物老师也是很受欢迎的女性……只是齐槐丰没想到老师那麽大胆狂野,不过他都能想到将这里当约会场所,老师直接把温室当炮房也好像不那麽意外了。

    这情况简直是耻度破表,齐槐丰僵着脸想提议撤退,但当他转头看去发现罗咸端那张万年木然的脸好像带着一丝意味深远的笑。那是在笑?他愣怔,两三秒後罗咸端才转动眼珠迎视他,两人手背、手指轻碰,罗咸端拉住他的手退出温室,还细心把门锁上,拿过他喝空的饮料杯说:「走吧。」

    「嗯。好。」齐槐丰声音乾涩,并没留意下楼时罗咸端把饮料杯随手搁在某一阶的楼梯上,彷佛是想昭示在温室做爱的两人有别人上来过一样,算是恶作剧的心态。

    他们下楼走在走廊间,绕过校舍沿操场边缘走,那里除了沙土地还有整排灌木丛,再来才是树木,无论哪个角落都藏了情侣的踪影,这又是男校,因此不乏会瞥见同性情侣在卿卿我我。以前齐槐丰不会在这时间做校园巡礼,把温室的例行工作忙完就走人,所以现在特别尴尬无言,只能催眠自己那都是幻觉。

    结果他们各自牵自行车出了校园,在学校旁一条长砖道上并肩而行,那儿有整排树荫,晚上时会有地灯,只是走到後段的路灯坏了不少,而那区又罕有人烟,所以迟迟没人来修理。

    罗咸端稍稍领先在前,齐槐丰在後面开口说:「抱歉,其实我很少在学校留那麽晚,我不晓得晚上会是这样……」

    罗咸端速度慢下来,低头闷闷哼了声,然後破天荒哈哈大笑。等齐槐丰来到身边,罗咸端忍住笑意看向他说:「你真好笑。哈哈哈……」

    得到这种评语,齐槐丰脸都黑了,真想挖洞把自己埋起来。他想起自己心里的小疙瘩,吕恒跟端端说不定更有可能发展成情侣关系,脱口就说:「要是吕恒就能处理得更好吧。」

    「我跟他不是同一类人。」罗咸端迅速没了笑容,冷淡地说:「而且,关他什麽事?」

    「因为,因、因为他心思细腻。而且你们个性那麽互补。呃,我说错了吗?」

    「嗯,他跟每个人都很好。」罗咸端话音清冷,没什麽情绪的附和。

    「对啊。下次还是找他一起……」

    「所以说。」罗咸端忽地打断他的话,把他们的车都靠墙停,然後双手撑墙困住他。

    「关他什麽事呢?」罗咸端面无愠色,却让人无由紧张起来。

    气氛开始有些怪异,齐槐丰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他没见过对方这麽强硬过,而且浑身散发出一种侵略性的气场,充满压迫感,坦白说他面对这人竟然有点腿软了。这一刻齐槐丰才发现自己好像不曾真正认识罗咸端,感觉好陌生。

    平常看来就无欲无求、天性冷淡的罗咸端,为什麽忽然性情疋变,齐槐丰回想了下,好像是提到吕恒的时候才起变化,他抖着嗓音问:「你、你们吵架吗?不要生气啊。」

    从没想到自己会被罗咸端困在幽暗巷道里,虽然罗咸端的样子不像一般人火大发脾气,可是异常认真、执着的态度也令他很困扰。

    「为什麽老是提那个人?」罗咸端放轻语调说:「跟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吕恒。」

    「我只是刚好就想起吕恒。抱歉。」齐槐丰都不晓得自己是在抱歉什麽,提吕恒是个禁忌吗?其实他们关系很不好?他都被搞得一头雾水了。

    罗咸端半眯眼,慵懒睇着眼前怯生生的小少年,缓慢眨动眼睫低语:「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想着其他人事物。」

    「噢……」这家伙是罗咸端?之前还以为是个很随波逐流、没什麽地雷的家伙啊。

    「好乖。」罗咸端扬起浅浅笑痕,侧首用唇在齐槐丰耳根擦过一记轻吻。

    这若有似无的碰触令齐槐丰整个石化僵住,默默把背贴在墙壁上,巴不得头穿墙而过,逃跑。他内心正歇斯底里狂问:「刚才发生什麽事?他亲我吗?端端亲我吗?还是耳朵有虫飞过?我的错觉吧?哈哈,今晚的错觉真多啊!」

    然而接下来落在额际和浏海的吻很快否定他的自我安慰。他猛一回神时已经被罗咸端搂在怀里,蜻蜓点水的亲吻着头发和脸,吻得越来越重,最後明显的碰到他的唇瓣,一次又一次贴合、压覆上来,甚至感觉得到罗咸端的舌尖舔过。

    齐槐丰吓傻,身心紧绷,罗咸端退开来望着他微笑,他尾音发虚轻唤:「端、端端?」

    接下来的疑问随即被罗咸端以口封住,薄凉却霸道的拥吻令他陌生,慌乱害怕,被喜欢的人这样突袭不是都会害羞兴奋吗?为什麽心里只觉得好恐怖,总觉得想逃跑啊。

    「唔嗯。」齐槐丰想推开对方,但他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不晓得是因为害怕而失去力气还是因为对方力气太大,这反抗的举动似乎刺激到罗咸端,於是他被抱得更紧,被吻得更加蛮横用力。

    舌头被缠卷住,他有一种灵魂要被吸出去的错觉,甚至脑袋开始发昏,并不是爽到升天那种状态,而是真正晕头转向了。可是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内心呼求:「不要了,不要这样,端端,你好可怕。」

    齐槐丰四肢发软却没往下滑落,罗咸端把他压在身前,几乎要窒息才被放过,他赶紧仰首喘气,恢复精神挣扎起来。罗咸端却把他按在墙上冷静而低沉着嗓音问:「你不希望我这麽做?」

    「你干嘛突然这样,很吓人……」

    罗咸端勾起嘴角,笑容一派轻松的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既然都约出来了,难得没有那个碍事的家伙,你不想试一试吗?刚才在温室见识到的那种事。」

    齐槐丰愕视那张清秀漂亮的脸,半晌挤不出话来,罗咸端压握住他肩膀的手暧昧而情色的揉了揉,慢慢捏到他锁骨,眼看又要吻上来,他抖着声线说:「我、我们都是男生。而且我们都没成年。不可以……不行啦……」

    在这样的冷天,他的衬衫几乎彻底汗湿了,不是热出来的,是被罗咸端吓出来的。诡异的是这条巷道还真的连人跟车都没有,甚至连一只狗都不经过,简直好像方才散步进到了别的空间。

    这一刻齐槐丰不禁想起了吕恒,那家伙尽管平常爱开玩笑又有点轻浮,可是紧要关头却最可靠,假使是吕恒的话绝对不会勉强任何人吧。他不由得这麽想了起来,换作吕恒一定不会把他逼到这样狼狈的地步……

    就连那次唱完歌在公园遇到野合的情侣,吕恒都还优先护着他,用开玩笑的方式化解尴尬。越是窘迫的时候,他越容易想起吕恒,这种时刻如果吕恒蹦出来解危该多好啊!

    但是齐槐丰想起刚才诱发罗咸端变化的情况,还是选择闭嘴不提吕恒,又一次强调:「你不要闹我啦。」

    罗咸端却若有似无笑了下,他说:「我们都未成年,所以呢?」

    「所以不可以。」

    「是吗?所以你没看过a片?没看过裸体?自己洗澡的时候,光着的身体总有看过吧。」罗咸端侧首贴近齐槐丰的耳际低吟,双手再度困住他。

    低缓略带磁性的声音彷佛渗入骨髓般蛊惑着小少年,令闻者遍体酥麻。罗咸端引诱道:「小丰,想不想看我的裸体?或是……脱光我的衣服?不光只是看,还能做点舒服快乐的事。你没有那种欲望吗?握住阴茎的时候,会想要多一点不是吗?想不想也让我碰你?」

    罗咸端的表情变化不大,声音起伏不高,但露骨的说法和态度却是相当难以抵抗的诱惑,尤其对象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齐槐丰压低脑袋,双手扯着衬衫衣摆努力想遮住裤子胯部,他早已起了反应,却只能难为情夹紧双腿逃避现实。

    「不用害羞。」罗咸端改拉住他的手,在他唇间又亲了下说:「跟我来。」

    齐槐丰本想牵了车立刻逃跑,再怎麽喜欢对方都觉得事态不对劲,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手脚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跟着罗咸端走。意识反倒越来越混沌,他很害怕,很想大叫,注意力被一股尿意分散,这麽诡异紧张的时刻,竟还能分神想着要找厕所,他感到可悲可笑。

    他好像骑车跟着罗咸端到一栋漂亮的房子里,被带到一个房间,接下来的事像梦一样,虽然没有真正像男女般交媾,可是罗咸端好像帮他发泄了欲望,用手和嘴巴,他射精後哭了几声就再没有意识了。

    第2章 贰

    生理时钟的缘故,一早五点齐槐丰就在自家房间醒来,望着窗口透进来的天光发呆了好一会儿,对比室内的宁静,窗外遮雨棚上的麻雀们跳来跳去,啁啾不停。

    他在回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他约了罗咸端到学校里的温室约会,然後发生了一点尴尬暧昧的事情,他们喝完饮料就离开顶楼,却发现校园内意外「热闹」,於是又转移阵地到校园外。

    再然後……他好像提了吕恒的事而刺激到罗咸端,结果对方忽然性情大变,虽然语气表情还是那样薄凉淡漠,可是眼神和气场都充满压迫感和侵略性,让人害怕。

    虽然那情况下心情很混乱,他还是因为想起一些露骨的言词而红了脸,一切都很不真实,只是最後的事竟然毫无印象了。他只记得自己不知道为何跟着罗咸端走,最後究竟发生什麽事?他又是怎麽回到家的?

    一切如一场醒来太久的梦,不管再怎麽用力回想都想不起来。

    「既然没印象,那应该不重要吧。」齐槐丰低哝了句,趁洗脸刷牙时也冲了澡,感觉不到半点异样,然後又光着身子走出来房间对着衣柜旁的镜子照了下,自嘲道:「啊啊,我真白痴。哪有可能怎样啊。」

    一定是他喜欢罗咸端又撞见那些脸红心跳的事,错把梦境跟现实混淆。虽然这令他担心自己脑子是不是有什麽问题,怎麽有办法把前一晚才刚发生的事忘得这麽乾净。不过会产生种种错觉,甚至以为他们差点越界,他不由得扯开一抹苦笑。

    「变态的是我吧。居然把妄想当成现实。」他和那两个高三生总是一起行动,寒假时常一起到外头玩,吕恒似乎认识很多有趣的人,偶尔会介绍零工给他,或是和网友网聚,有时他跟罗咸端会被吕恒抓去凑人数。

    无论打工或玩乐,还是一起到图书馆看书、写作业,吕恒总是爱跟他开暧昧的玩笑,被起哄的时候他也有点困惑,他问吕恒:「老是说你喜欢我,虽然听得出是玩笑,但还是很不妥吧。而且我喜欢端端,你是想害我吗?」

    吕恒说:「我在帮你试探端端啊。要是他不觉得这玩笑讨厌的话,代表他不觉得同性恋很奇怪。还有,你不是说要帮我挡桃花吗?有你在的话,那些人就不会对我想太多。」

    「你的理由让我很想吐槽。逻辑不通吧。我怎麽变成你的挡箭牌啊,还有万一端端以为我们在一起怎麽办?」

    「那你就跟他告白吧。跟他讲清楚怎样?」

    「呃……」

    吕恒笑得有点挑衅,他说:「不敢吗?我跟他都高三了哦。一旦升学就不一定会继续在t市。」

    齐槐丰斜瞪吕恒,实在拿这家伙没辄。他觉得吕恒不仅言行轻浮,而且整个人从骨子里都很暧昧,会被烂桃花淹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那种教人捉摸不定的态度在令人火大的同时又很难不被吸引,忍不住想探究一下这家伙脑子是在想什麽。

    「话说你们都高三了。成天这麽打混可以吗?」说来他最不满的还是那两个高三生丝毫没有课业压力或苦闷的样子,这是自卑感作祟吗?

    过年的时候吕恒返回老家去过,罗咸端也几乎没出现,打手机也是未接状态。除夕当晚,齐槐丰和妈妈一起吃火锅,虽然开着电视好像屋里很热闹,但其实心里有些寂寞。他不只一次想着妈妈有没有其他亲戚,他们的故乡就在t市吗?他甚至接过几次奇怪的电话,察觉妈妈以前不仅改过名字,还换过姓氏。

    小时候被妈妈教训,小孩子总会很戏剧性的以为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长大回想都觉得很丢脸很糗,可是齐槐丰至今依然有这样的疑惑。他觉得他不是母亲所亲生的,只是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别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像现在这样过着平凡的小日子就好了。

    电视节目里的主持人开始倒数跨年:「十、九、八、七、六……」

    家里电话忽然响起来,齐槐丰跟母亲对看一眼,他跑去接电话,那头是吕恒的声音夹杂了电视的欢呼:「新年快乐!」

    「一!新年快乐!」

    他愣了下也回应:「新年快乐。你怎麽打过来啊?你们那里……」

    「哦。家族聚会有点闷,我跑出来花园。」

    他默默讶异,吕恒的老家居然还有花园!於是他问:「你家在山上吗?乡下吗?国外吗?」

    「哈哈哈,什麽跟什麽啊你。我是怕你无聊才打给你耶。」

    「阿丰,是哪位?」齐妈妈出声了。齐槐丰回说:「朋友。」

    吕恒说:「把话筒递过去,我要跟齐妈妈打招呼。」

    於是吕恒在电话里跟长辈寒暄,齐槐丰没想到那家伙会在这种时刻想到自己,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觉得挺温暖。後来他们吃完饭收拾过後,互道晚安就上楼睡觉,他悄悄试着拨手机给罗咸端,对方是关机状态。

    他有点失落,虽然前阵子相处得很自在,但自那天温室约会後就没有再独处过,该不会罗咸端察觉他的心意,所以在躲着自己?还是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而後悔了?

    说起来他并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因为他都还没有正式告白过,而且他根本没想过交往会是怎样的情况。如同吕恒所说的,罗咸端升学後也许会离开t市,到时就算告白成功也不可能常常见面了。

    这还真是少年的烦恼,齐槐丰的心情真是晴时多云偶阵雨。新的学期开始,意味着这是高三生全力冲刺课业拼升学的最後阶段,可是吕恒和罗咸端好像还是那副慵懒惬意的调调,不受影响。

    周末聚在一起喝茶的时候,齐槐丰跟他们说自己最近发生困扰的事。他开始梦游了。

    「我妈半夜下楼喝水,差点没被我吓死。我也差一点被她以为是小偷拿菜刀扔。」齐槐丰描述经过的同时,吕恒很没良心在一旁笑个不停,罗咸端默默喝饮料好像不关他的事一样。

    「你们太没同情心了吧。」他又说梦游几乎是两、三天发作一次,但这周是天天梦游,每晚他都在梦里洗东西,虽然醒来会忘记梦境,但确定现实的他会抓着任何东西放到水龙头底下清洗,於是吕恒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浣熊君」。

    最令齐家母子困扰的则是:「你们知道这种梦游有多浪费水吗?一直洗耶……」

    吕恒摆出正经的表情提出建议:「那你妈可以把隔天要用的食材先准备好。」

    「我去你的。」

    玩笑归玩笑,吕恒还是给他介绍了几位医生或诊所去谘询,可是苦无结果,一点用都没有。最後齐妈妈打算带他去庙里给人看看,吕恒又介绍了几间专门办疑难杂症的宫庙,但同样没有所获。

    「大概只是压力大吧。」齐槐丰自我安慰,随着课业压力逐渐吃重,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也不得不忧心自己将来升学的问题。家里不可能有钱供他上大学,八成得贷款,找个能一边实习一边念书的学科,生活琐事不停消磨他的耐心,几乎也没心情思考感情问题了。

    这时罗咸端向齐槐丰提议道:「你每天赶着回家做饭跟做家事,还得照顾妈妈,也忙不过来吧。我反正是一个人租外面住,乾脆到你家开伙,我帮忙准备晚饭,一起做完功课再回去,你觉得怎样?」

    齐槐丰没想太多,确定这不会造成对方负担,母亲也同意之後就开始这样的生活。每天能跟喜欢的人一起吃饭,多少能转移压力。罗咸端做功课的速度跟做晚饭的速度都很快,齐槐丰有时都跟母亲一起开玩笑说:「要是你也是我们家的小孩就好了。」

    齐妈妈也说:「要是你是阿丰的哥哥就好了。」

    罗咸端总是浅笑回应:「那样也不错。」

    期中考前一周,罗咸端又提出一个意见,反正也是要付租金住外头,何不乾脆向齐家租个地方?可是齐妈妈说家里空间小,杂物多,他们也只跟房东租了两层楼住,实在清不出一间空房。齐槐丰开玩笑的说:「就是啊。除非你打算跟我挤一起。」

    罗咸端却无所谓的答应:「可以。没有问题。我没什麽东西。」

    那周末罗咸端还真的只带了一只行李箱搬进齐家,齐槐丰才意识到这人连衣服都很少,平常不上课穿的也都是制服,私服不多,制服倒是比别人多买了两套换穿。

    至於睡觉自然也是挤一张双人床,原本齐槐丰床上堆满书跟杂物,平常是空出一个人形睡的,为了新来的房客才把床清乾净。罗咸端坐在床尾往後仰躺,他说:「这就是小丰平常看到的天花板啊。」

    齐槐丰站在外面窄阳台收晾乾的衣服,听了回说:「唉唷,你真的不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吗?我房间又小又挤。」

    「不奇怪。这样就离你更近了。」

    「什麽镜?」

    「没什麽。」

    齐槐丰把衣服收进来,罗咸端转头说:「阳光的味道。」

    「哈哈哈,你以为拍广告吗?」

    「小丰的衣服有阳光的味道。」

    齐槐丰跟他对望,被那染有笑意的眼神挑起已经沉寂一阵子的心情,红了脸转移话题。他要好的朋友不多,下意识又提了吕恒,他说:「最近好像都没见到吕恒。他在忙什麽啊?」

    罗咸端本就浅淡的笑容褪尽,一把将齐槐丰拽到床上撑起上身罩住,後者吓一跳整个呆滞不动,他慢慢俯首凑到对方鬓颊边低声説:「你身上的味道好温暖。好像太阳。就算把你藏在乌云里,你还是没怎麽变化。」

    「吭?」齐槐丰有些害怕跟这人独处,平常表现得很正常,一旦独处罗咸端好像会冒出令他陌生的一面,表露出比平常更多情绪,说着更令人一头雾水的话语。

    这时的吕恒正因为车祸而住院休养,齐槐丰是後来才听国中同学提起才知道的。齐槐丰在电话里抱怨:「为什麽出这种事都不讲,默默搞失踪,这样有比较好吗?」

    「让你知道也只是害你担心而已。」吕恒要他别多想,又口头吃豆腐说:「你的语气好认真啊,这麽关心我,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哼,还能开玩笑,看来脑袋是没撞坏嘛。几时能出院?」

    「出院就得回去上课,不要啦。」

    「少幼稚啦。你都高三了,不要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哈哈哈,浣熊啊,你有时讲话真是老气横秋。以後你就会知道制度啦、考试啦,那都是应付社会的无奈选择。放心,我会好好利用它们的,但你就让我耍一下任性。」

    「呃,你真的很怪耶。社会边缘化了吗?」

    「那你接触过什麽是真正的边缘化吗?」

    「别扯开话题。还必须住院观察的话,我去看你吧。」

    「帮我买布丁!」

    「得寸进尺的家伙。」齐槐丰笑着跟吕恒斗嘴,然後挂上电话,兴冲冲跟罗咸端说:「嗳,我们周末找一天去探望吕恒吧。」

    罗咸端却提醒他说:「周末我有事。你忘了?」

    他一愣赧笑道:「抱歉,一时忘了。」他趴到桌上看罗咸端改着自己的练习讲义,又小声问:「你跟吕恒是不是有吵架?怎麽觉得你们好像越来越疏远……」

    罗咸端拿红笔画圈,平淡回应:「没有疏远这回事。」

    就在齐槐丰松了口气的同时,罗咸端又道:「我们从没像你想像得那样要好过。吕恒很擅长制造假象。」

    齐槐丰愕然注视那红笔良久,他相信自己所接触的事物,也很喜欢吕恒这朋友,所以无法接受有人在背後议论是非或者挑拨什麽。

    「你为什麽这麽讲?」齐槐丰望着罗咸端的表情有点受伤,越是亲近这个人就越觉得陌生不安。

    「为什麽?」罗咸端重覆他语尾,轻笑了声说:「因为那是事实啊。」

    另一头吕恒结束通话,隔壁床的大叔跟他闲聊,大叔取笑他说:「一个男人用那种撒娇的语气讲话,肯定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吧。女朋友?」

    「大叔你有够八卦的。」

    「哈哈哈。」

    吕恒被路边几辆暴冲的车追撞,本来应该会是重伤,但最後只受了点皮肉伤,而且那几辆车并不是普通的暴冲,而是侧向冲向他,无论用什麽理论解释都不合常理。如果不是吕恒闪得快,加上他及早闪避到行道树另一侧,也许命都没了。

    这很明显是有人想杀他,经过刚才那通电话,他又想起齐槐丰梦游的症状,虽然具体上没什麽关联,却又直觉有某种联系。

    「怪事真多。」吕恒躺回病床闭目养神,病房周围有家人临时做的结界,但仍无法完全杜绝一些无形世界的骚扰,只要往窗外看就能看到天空几乎是阴天,但常人看来就是晴天。形成阴天的不是乌云,而是无形界的杂讯、能量、乱七八糟的东西。

    若是离开病房到外面走廊就更精彩了,天花板、墙壁、地板常会有些连人形都不是的东西在爬行或蠕动。

    其实这种事也不值得吕恒大惊小怪,就像打翻了水杯,水会流出来,杯子可能会破,凡事都有它依循的轨迹和规律,像他这样能看到很多「东西」的家伙反而才是有违常理的存在。

    近午的时候,吕恒的弟弟带水果篮来探望,他挂着温和笑容跟弟弟打招呼,笑意却不及眼底。这弟弟很麻烦啊,尽管他看起来很淡定,实际上他却不太擅长跟弟弟相处。

    「难为你特地请假来看我啊,吕泰。」

    吕泰还是个国中生,今年国三,也是面临大考的时期,他把水果篮搁在一旁,客气朝隔壁大叔点头致意,同时将帘子拉上,紧接着回头吊着死鱼眼回应:「下任宗主出车祸,妈妈担心到饭都要吃不下,家里人怕她看到你躺在病床会担心到失眠,索性不让她过来。家里很忙,只能派比较有空的我担任代表。」

    「你不乐意就不必勉强啊。看到亲哥哥笑也不笑一个。」

    「吕恒,我不是来卖笑的,你这次招惹什麽东西了?我刚来的时候觉得很恶心。」吕泰越说越压低声量,仅以吕恒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又想要每年换一所学校,三年搬一次住处吗?妈妈身体差都是因为操心你的事害的。」

    吕恒听他抱怨却不愠不火,只是无奈蹙眉说了句抱歉,吕泰一副当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身回一句「自求多福」要离开,吕恒喊住了他。

    吕泰一脸不耐烦回头,翘着薄唇催促道:「还有事?虽然这医院很恶心我,那种杂鱼你自己能应付吧。」

    「不是。」吕恒指着水果篮说:「帮哥哥削颗苹果再走嘛。」他是不擅长跟弟弟打好关系,但他很擅长惹恼别人。

    吕泰厌恶得表情扭曲,他一直讨厌有个会大方撒娇的哥哥,这哥哥真的很不要脸、很厚颜、很烦。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只是单纯妒嫉罢了,得找个理由才能讨厌这个哥哥,而哥哥从来都不负他所望。

    吕泰只赏吕恒一记白眼就走了,下午隔壁床的大叔也出院了。吕恒拿了苹果自己削来吃,边削边哼歌,若无其事的跟窗外游离的能量或鬼魂、精怪打照面,最後开电视看一下节目。小时候他也曾被那些一般人肉眼看不见的世界惊吓过,是继母解救他几乎被恐惧占据的心灵。

    继母用他喜欢玩的电脑及游戏教他了解那些世界,她说:「小恒,其实你平常看到的幽灵都是一种生命能量的残留现象,呐,就像你喜欢玩的电脑,不是有很多程式吗?祂们每个就像不同魂魄所构成的程式一样,重覆着生前的习惯跟思维,所以不必太害怕的。」

    继母在吕家是个特别的存在,因为她没有任何特殊能力,是个很普通的女人,但她爱着他的父亲,被娶回来成为正室之後,对家人付出所有关爱,也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因此吕泰有些吃醋。

    吕恒吃完一粒苹果,神情淡定拨了一通电话给一个仲介古董艺品拍卖的朋友。

    「周先生。」

    那头传来欣然热情的问候:「嗳,是吕少爷,有什麽好生意关照在下?」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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