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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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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翳翳 作者:禅狐

    第7节

    「我们在讲周老板,又不是在说你。」车内冷气开很强,但齐槐丰还是被搞得一头汗。「唉,我说你该不会又再吃醋吧。」

    吕恒沉下脸不应声,但车子行驶依然平稳。

    齐槐丰自嘲苦笑道:「算了,就当我想太多,其实你也不太可能吃我的醋。我们都分手那麽久了。」

    「分手?这就是你想讲的吗?」吕恒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生气了。

    齐槐丰不晓得这人在气什麽,只是纳闷吕恒何时成了一个性情古怪别扭的家伙,他无奈轻哼道:「我有讲错吗?说起来,抱歉,你来救我,还帮我这麽多忙,我都没关心过你一句。你……成家了吗?」

    这句话几乎要点燃吕恒的怒气。吕恒握紧方向盘,简直含了一口血在嘴里没呕出来,他气闷。虽然日常互动还有其他事情上他们默契依旧,可是唯独在谈论感情的事,他知道齐槐丰就是会关掉开关。

    齐槐丰没得到回应,盯着车窗外迳自聊道:「因为你之前不是就有在相亲吗?听说家族都着急得不得了,所以现在成亲也不是很奇怪,不是吗?」

    「如果我回答是,你有什麽感觉?」

    「看在你未出世的儿女份上……打折吧。给我打折啦,打折积功德,吕恒,打八折怎样?」

    吕恒没能忍住,屈起指节在齐槐丰的脑袋瓜狠狠敲了下。齐槐丰摸头痛叫:「干什麽发脾气啦!」

    「我怎麽可能结婚生子,我告诉过你这些日子根本没忘记过你,怎麽可能……有办法结婚生子,你当是谁都能让我硬吗?」吕恒说到後来几乎低吼起来。

    齐槐丰愣怔看着他,话音发虚的说:「好啦,我也是跟你开玩笑,你这麽认真还生气,有点可怕。」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对你是认真的,所以我认真的时候你少开玩笑,不然後果自负。」

    听完那微妙的威胁,齐槐丰觉得胸口莫名泛着甜蜜,他替自己善变的心情感到羞耻,别过脸叹气。吕恒这时瞅来一眼,发现那人颈子都红成一片了。

    「吕恒,我现在不想谈感情。我就跟你直说吧,我还没办法冷静思考,对不起。」

    过了十几秒,吕恒情绪恢复平静了,他说:「没关系。我等你。」

    「不要等我。人都是会变的,以前光凭一个背影我就能单恋端端,我这样肤浅的家伙,还老是扯你後腿,你到底还期望什麽?而且我不但跛脚,本质也没变,你还没看清楚我吗?小时候还能凭自己是绝缘体,赖在你身边不走,现在我什麽都不是啊。」

    「你错了。什麽都不是的人,是我。」吕恒语气落寞。「我跟罗咸端是一样的,很多时候不择手段。我也会算计,也会做很多你大概无法苟同的事。唯一不同的,就只有你的心在我这里,而不是他。如果没有你……」

    吕恒欲言又止,压抑心情又开了一段路,他知道不应该逼得太紧,但他实在难以按捺满腔思念与爱欲,想拥抱的人在眼前,但他无法触及,只有慢慢煎熬。喜欢上一个人以後,任何情绪都不再是自己的,随时因为对方一个笑容或一个皱眉,就默默在心里风起云涌、翻江倒海。

    他们买了些食材和日用品就回宿舍准备晚餐,邱复生刚送安装冷气的人回去,站在一楼跟他们打招呼。三人洗完澡开始做饭,邱复生是个料理白痴,而且厨房挤不下三个大男人,所以被赶回楼下,等饭菜好了再上来。

    吃饭时吕恒又重新介绍他们,他说:「这位是浣熊君,这位是邱复生。」

    齐槐丰和邱复生同时开口:「为什麽我是浣熊?」

    「哦,你就是浣熊君。」

    齐、邱互看一眼又同时对吕恒开口:「你都跟别人这样讲我?」

    「阿恒,我也叫他浣熊可以吗?」

    吕恒细嚼慢咽後把食物咽下,启唇答道:「你本来就是浣熊啊。邱老,你还是想别的称呼吧。别人喊他浣熊我会吃醋。」

    邱复生点头:「好吧。小齐,阿恒有跟你讲过我们邱家了吧?」

    齐槐丰喝了口水说:「你们家就是会遗传到异能的家族,你的能力是隔空移物之类的,没记错吧?」

    三人就在饭桌上联络感情,熟悉一下房客,虽说吕齐两个是熟到不能再熟了。隔天吕恒开车载齐槐丰去凤生堂上班,吕恒直接向邱梓报到,签完名就上楼找周歌岸。邱梓等人一走远,立刻撞齐槐丰的肘,八卦道:「嗳,吕顾问是你男友?」

    齐槐丰正在喝水,险些被呛到,邱梓帮他抽了面纸擦嘴,他黑了脸睨她说:「你不要在人家吃喝的时候丢炸弹啦。」

    「咦,不是吗?可是大家都谣传──啊,我是说,刚才你们一起走进来的感觉很不错啊。」

    「那是因为我跟他都住宿舍啦。你说大家的谣传是怎麽回事?」齐槐丰立刻猜到最有可能把诽闻扩散的家伙──周歌岸。

    邱梓虽然没套出什麽确切的八卦消息,可是只要提及吕顾问的事就能逗得齐槐丰害羞,相当有趣,所以後来有一阵子都故意联合其他店员一起拿吕先生作梗「调戏」齐槐丰。

    这时店里来了一位气质出众的女性,看起来三十出头,一头乌亮直滑的长发,一袭粉白套装,双手戴蕾丝手套,从配饰到衣着无一不是品味。她是常客,店里人都称她levi,凤生堂的人都喜欢她的优雅亲切,还有她每次都会带来的点心或饮料。齐槐丰认为levi偏低带点磁性的嗓音很特别,给人温柔沉稳的印象。

    今天她出现时,邱梓恰好闹肚子不在柜台,刚开店还没什麽客人,她是头一位。这次果然也带了点心,她朝齐槐丰笑得很灿烂,闲聊道:「早啊。今天是伯爵茶戚风蛋糕。听周老板说店里进了很不错的花草茶,恰好可以搭配。邱姐呢?」

    他苦笑:「她肚子痛。」

    「希望她保重。」她惋惜道:「向来自称治癒系的女子闹肚疼,虽然觉得可怜又有点可爱呢。」

    「哈哈,你这是在取笑她吧。」

    「呵。」

    他也喜欢跟levi聊天,听着她的声音,心情很平静,就好像上班前看了晨间剧一样,很快能获得元气。有时levi会比约定的时间提早来,就会像这样跟柜台的人闲聊,以前邱梓也开过玩笑说:「levi你该不会是想追我们家小齐吧。」

    levi带着妩媚的笑容说:「你应该说我是在给他机会。而且小齐不是你家的吧。」

    听起来像争风吃醋,实际上只是跟凤生堂有关的女人爱拿齐槐丰当消遣罢了。今天的levi有点不一样,可是齐槐丰具体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她一样跟他谈笑风生不是吗?

    齐槐丰想事情想得出神,levi喊回他的注意力,微微扬起笑弧跟他说:「这是上回你帮我找到钢笔的回礼。」

    levi拿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纸袋交给齐槐丰,纸袋上印有青柳图样,她赧笑说:「这是我做的幸运符。请收在皮夹或随身的包包里就行了。当你需要运气的时候,它也许能帮上你的忙。」

    levi笑容神秘的上二楼,开店不久邱复生也出现了。齐槐丰听说他是来搬一些藏品到宿舍四楼仓库的,便问他说:「邱大哥,你的车停附近吗?要不要帮忙?」

    「我的车?我的车停门口而已。」他回头指着门口一辆小五十机车,令齐槐丰傻眼。

    「贵重物品要用那辆车载?」

    「当然不是,怎麽可能。」邱复生的话让齐槐丰松了口气。「白天要先做清点,东西太多了,因为密度太高,所以老板让我过来搬一部分过去宿舍。所以白天只是过来列册清点,晚上再搬。」

    「晚上?」

    邱复生点头:「是啊。你忘记我的能力吗?为了避免一些意外,深夜再搬。」

    齐槐丰恍然大悟,却觉得不妥,担心道:「真的没问题吗?东西那麽多,你怎麽搬啊?」

    「别担心。累是累了点,可是有为数可观的加班费。不当医生转行当保全,你以为我图的是什麽?哼哼。」

    说完那个熊一般高大健壮的男人也上楼去,这时邱梓回来岗位问齐槐丰说:「咦,我堂弟来啦?」

    「你堂弟?」齐槐丰想了三秒,惊呼:「原来邱复生是你堂弟?」

    邱梓眨眨眼,推了下红色镜框笑说:「是啊。做什麽这麽惊讶啊。小齐老是大惊小怪的,真有趣。啊,对了,听老板说还想再招聘一位保全呢。毕竟我堂弟是很强,可是顾不了两边。」

    後面邱梓又讲了什麽,齐槐丰没有全听进去,他把levi给的小纸袋收进自己的长夹,觉得这世上的巧合真多,那也许是叫做缘份的东西吧。虽然没认真想过什麽命中注定那类的事,但他很自然又想起了吕恒。

    他们之间也算一种缘份了吧。童年邂逅、分离,求学时又那样,直至今日又相逢,好像从未断过思念。

    凤生堂一楼是活动空间与展区,二楼以上是包厢和办公室,周歌岸也住楼上,这天一整日都没看到吕恒或邱复生下楼,吃饭时也是让店员买便当送上去,而不是一块儿吃。而且这天齐槐丰还被邱梓和其他人说他心不在焉,他感到心虚,因为和吕恒也不过是几小时没见面,但满脑袋都是那个人的事情,他这是怎麽了?

    於是下午他打起精神应对客人,关店的时候还跑去帮忙收拾花艺课的东西,一个女店员过来喊他说:「阿齐,吕先生在等你回家哦。啊不,是回宿舍。」那同事笑得非常暧昧,齐槐丰睁大眼无法反驳他眼里的别有深意。

    「知道了。谢啦。」齐槐丰手脚僵硬走出去,当然还是跛着左脚的,吕恒面带笑容在门口等他,一看到他出现就彷佛是只大狗竖耳摇尾的,形象温柔深情。

    「槐丰,走吧。」

    「喔。」齐槐丰不敢回头看邱姐他们的表情笑得有多机车欠揍,手被吕恒拉着往店外走,羞窘得忘记闪躲。

    吕恒跟他并肩走到停车处才放手,上了车齐槐丰才跟他抱怨:「你为什麽当他们的面拉我的手啦。」

    「可是你没甩开,所以我以为你愿意啊。」

    齐槐丰满脸通红大喊:「当时我反应不过来,而且你为什麽要拉我的手?」

    吕恒蹙眉苦笑,回答说:「问我原因……就只是因为我想跟你手拉手啊。」

    「你、吼。」齐槐丰完败,对方太大方、太自然、太强大了。

    「呵呵呵。」吕恒发动引擎,有点压抑的别过头低声笑,齐槐丰打他手臂发泄,他笑得更厉害了。他转头跟齐槐丰讲:「嗳,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我真的会受不了。」

    「什麽怎样?你是在受不了什麽?」齐槐丰继续大小声,但很明显是恼羞成怒。

    「可不可以别这麽可爱,你害羞的样子真是……我怕我克制不住。」

    齐槐丰倒抽口气,憋红了脸讲不出话。几秒的缓冲之後,他用额头去撞吕恒的脑袋,以示抗议。

    吕恒收歛笑声把车开上路,他说:「浣熊,虽然我刚才笑成那样,但你一定很难想像我之前是怎麽过日子的。不过都没关系,现在跟你这样相处,我很高兴。」

    「不要以为装感性就能转移火力,哼。」

    吕恒脸上洋溢幸福,他原以为自己过去那些揪结、矛盾,还有许多越来越阴暗的问题需要时间解决,可是当他面对齐槐丰以後,絮烦杂乱的东西全都不复存在,他的悲愁苦楚像蒲公英种子随风飞走了。

    他更加确定自己始终在乎齐槐丰,那份情意不减反增,这样就够了。

    斗嘴告一段落,吕恒主动跟他聊起今天他们办公的情况,然後他发现齐槐丰对里界的事物还有点状况外,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换了话题跟齐槐丰说:「我觉得关於里界,还有我们周围的一些概况,好像有必要跟你交代一下,免得你被吓到。」

    齐槐丰听出他的意思,顽皮回嘴道:「你是想说我大惊小怪是不是?」

    吕恒抿笑敷衍过去。他说:「我先讲一下为什麽有里界、表界之分好了。其实这在久远的古代还没分得这样清楚,界限很模糊。你长这麽大也接触过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不难想像我所讲的妖魔鬼怪啦,或山海经里有记载、描述的众生其实可能真实存在过,当时他们各自的世界是重叠的。然後,你再想像看宇宙爆炸,不停膨胀的感觉。人的世界、和其他众生的世界,各个奇异的空间逐渐分离,当然我提宇宙爆炸是帮助你想像,影响的因素很多,也无法简单说明。

    因为这层缘故,一些国家、种族被认为灭绝或无缘无故消失,其实有可能还存在在别的空间。现代不是流行什麽穿越剧吗?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其他的空间发展出不一样但又相似的世界了。而里界,指的就是与表界相对,所有不被表界所承认,但又确实存在的……我们。」

    说到这里,吕恒见他陷入思考,於是停顿一会儿让他吸收那些东西,又接着道:「因此现今这世界已经不适合修炼者修行,或是以他们本来的状态存在。力量过强又高层次的存在并不适合常久驻留在这里,除非透过别的方式。被里界所共同认可的,就是担任某某信仰的神明,透过媒介与这世界互动,藉以循环。这有些复杂,我说的媒介──」

    齐槐丰抢话道:「就是灵媒、起乩那类的概念?」

    吕恒点头,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夸他理解得好。

    「对。就像租车吧,人的躯壳就是灵魂的载体,一种交通工具。至於符咒也是这类的概念,差别在人有肉身,是活体。回到刚才讲的,不被里界认可的情况之一,就是偷渡者。」

    「唔。」那词勾起齐槐丰不算好的回忆,吕恒打住没再多谈,而改口说:「最後是我想讲的,你知道周歌岸不是人吗?」

    「咦、他不是吗?怪不得、原来如此,我就觉得他不像人。」

    吕恒反倒有点诧异道:「你有察觉?」

    「啊,因为他长得太完美啦,又什麽事都懂,很多表现也都不太像人。我讲不出个所以然啦,就觉得老板很没有……人性?咳,我讲的是指人的常性哦,不是在损人。」

    「我知道。那我接着告诉你他的事好了。」

    「好啊,你说。」

    「他是一种叫风生兽的灵兽。」

    「慢着。」齐槐丰失笑喊停:「这离人也差太远了吧。灵兽,灵兽哦?你以为在玩网游吗?」

    「但确实是这样。」

    「你刚才不是说强大的存在很难停留在这世间?」

    「所以啦,他必须依附这世间的某个系统来运作,来达到他存在、修炼的目的。每个地方的文化背景不同,可是都会有一个信仰的核心系统。还记得我用电脑网路跟你举过例吧,道教有道教的系统,佛教有佛教的,总之他们存在是因为被人们需要。而神位也需要传承和交接,以那个名义继续存在。这也是为什麽神像里的不一定是本尊,可能是弟子,可能是代班的。」

    吕恒说完瞄了眼旁边青年眯眼抿嘴的表情,果然齐槐丰呼出一口气吐槽道:「这听起来就像什麽设定。」

    「唉,如果把这世界当做游戏,这麽想也没错。端看自己是怎样认定的。不过你可以相信周歌岸,目前这一区归他管辖,在这里修炼的精怪都得跟他报到,所以凤生堂一天到晚会有些奇怪的客人,就是这原因。」

    「怪不得啊。」

    「但你还是得跟周歌岸保持距离。他没节操的,还很色,很风流,而且性癖古怪,总之……」

    齐槐丰望着吕恒,吕恒被看得有点心虚,齐槐丰挑眉眯眼问他说:「吕恒,你一路上跟我闲扯这麽多,其实是担心我跟周老板怎样吧?你真的在吃醋?」

    吕恒正色回答:「你误会我用心良苦了。」吃醋是顺便的,真的只是他顺便的。

    齐槐丰一提问,正在某间中医诊所搭讪中医师的周歌岸狠狠打了个喷嚏,周歌岸装可怜倚在中医师身上撒娇道:「棠医师你看你看,我竟然打喷嚏,一定是感染风邪,你帮我号号脉看是哪里要补补啊。」

    被唤作棠医师的男人冷眼睇向周歌岸,那医师也是里界的一员,他吐槽道:「你本身就是风邪了吧。」

    「呵、你讨厌。又取笑在下。」

    「讲话就讲话,可不可以别这麽不男不女的。」

    ***

    宿舍的沙发上瘫着一个脸色难看的男人,一手抚额痛苦呻吟:「啊,快撑死了。」

    吕恒换好居家服走出来,坐在沙发旁的小椅子上取笑道:「谁叫你晚餐吃面还喝那麽多汤汤水水的,不撑死才怪。」

    「就只会讲风凉话,怎麽那时没阻止我啊。」

    吕恒笑着没应话,拉下他摀额的手说:「我帮你揉揉肚子,舒服一点。」

    「你不要乱搞,小心我吐到你身上。」

    「不会的。」吕恒一手贴在他吃撑的腹部小力画圆、推揉,齐槐丰太难受了,放空瞪着天花板不说话,吕恒说:「以前你很会吃辣的。」

    「我很久不吃这麽辣了。没想到那个面辣成这样害我狂灌水。」

    「你小腹有点肉。」

    「是啊。怎样?男人的小腹就要有点肉才好。」齐槐丰在逞强,他不像吕恒会锻链身体,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普通,但是被讲了还是会不好意思。

    「我也觉得你这样很好。有点软肉,摸起来触感很好。」吕恒动作一直没改变,就是很正经的在纾缓对方不适,可是言语及态度改变了气氛,他一心喜欢这个男人,所以很难不带私心的跟这人互动。

    齐槐丰眼尾睨他,问说:「你在吃我豆腐吗?」

    「我表现得这麽明显?」

    「很明显。」

    「没有打动你?」

    齐槐丰拨开肚子上那只手坐起来,抓乱了头发说:「我、要回房间了。晚安。」

    吕恒把他拉回来,他踉跄跌坐回沙发,他皱眉质问:「要是我就一直这样,你打算跟我耗多久?」

    「不会很久。」吕恒目光深沉注视他,认真的锁定了这个人。他答:「人的一辈子很短,所以也不是很久。」

    「你被我这种人喜欢有什麽好?你要家世有家世,要背景有背景,你什麽都有。我呢,我什麽都没有,只求平凡安稳的过下去。你没有我不会怎样,反过来我也是,为什麽就这样死心眼,你知道你自己比我还死心眼吗?吕恒。」

    吕恒还在那张小椅子上,因为腿长而显得画面有些滑稽,他牢牢握住齐槐丰的手不想放开,另一手则按住对方的膝盖。他垂眼回想起一些事,跟齐槐丰说:「我还记得那天很热,直系学弟说要带朋友来玩,当你们出现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见你,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我好像很喜欢注意你。那天你离开我们班上,我才发现周围的游魂精怪都不见了,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开始是贪图那种轻松的感觉,有你在的地方,我能稍微喘口气。第一天遇见你,从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是被罗咸端吸引来的,为了能亲近你,所以我利用罗咸端。後来我车祸又发生不少事,跟你断绝联络,没有你的时间里,我开始不习惯孤独和寂寞,以前理所当然的事情全都变得越来越难接受。

    然後我惊觉自己这种背景的人,竟然也能喜欢上一个普通人。你知道里界的人就算喜欢上普通人,绝大多数是要隐藏里界的身份到死吗?我只知道我继母是个例外,我继母是表界的普通人,她很单纯善良,但不是笨蛋,我爸很自私,把她娶进吕家。从事她的生活不再平静、平凡,小时候我不懂她是为什麽要委屈自己忍受那些事物,可是她说她很乐意这样。」

    齐槐丰无法打断陷入回忆的吕恒,他不忍心,而且也越听越难以自拔。从以前就是如此,他喜欢听吕恒说话,无论吕恒说什麽他都会不由自主听进去,哪怕是再老梗的笑话或故事,不尽然是说话内容吸引人,而是吕恒吸引着他。

    吕恒说:「我们家族通常只跟里界的特定几个家族或某些背景的人联姻,一旦跟表界的人交往、结婚,就会慢慢疏远家族核心,甚至只过着表界的生活。不过那是分家的人才有的自由。继承者也是这样,先定下亲事,日後有喜欢的人再当情人。也许你会认为这种事很下流……以前我也被这样教育,有过几段交往关系,不过都不是深入的往来,而且全部无疾而终,因为没办法投入。後来看了一个作家的书才恍然大悟,恋爱并非去谈,而是去陷入。」

    齐槐丰突然想歪了重点,插话道:「你是在炫耀自己有不少恋爱经验吗?」

    「别这麽想。」吕恒握住他双手说:「你可以拒绝、无视我,就跟以前你说要分手时那样。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我追上来了,就在这里等你。」

    「你是?」齐槐丰沉下脸色,相当无奈疲惫。「不难受啊?」

    「没办法,我只对你有感觉。我相信你对我不是毫无感觉,但你很擅长自欺欺人,很擅长逃避。」

    齐槐丰盯住自己被另一双大手包覆起来的手,从耳朵红到脖子,压下满腔羞耻心榨出他的忧虑:「可是,历史总是会以惊人相似的情况重演。我觉得我们都很难再承受太多打击跟分离。」

    「我没有要你成就历史。」吕恒低唤:「槐丰。我只要你面对自己跟我,就这样。」

    齐槐丰挤不出话语,僵硬点头,他觉得心脏快受不住了,怦怦乱跳,胸口又酸又闷又疼,却又很感动,本来就难以整理的心情又被吕恒搅得乱七八糟。

    「吕恒,我想回房间了。晚安。」他试图抽手,吕恒握得很牢,後者微笑应了声,冷不防凑上来亲他脸颊回应:「晚安,我的浣熊。」

    那句晚安有够肉麻又欠打,冠上所有词更是白烂,齐槐丰内心出现矛盾,一边嫌弃又一边享受那种白烂肉麻的话语,即使跛脚也被逼得高速逃回房间了。

    吕恒在看到对方走掉以後淡淡笑了下,他有把握追回齐槐丰。或许应该说,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进到齐槐丰心里特别的地方。他尝过单恋的滋味,思念、等待、煎熬、隐忍、失望和受伤,但他并不认为那是损失或付出,这全部都只能证明他有多喜爱这个男人,喜欢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尽管不少人都说齐槐丰会是他的弱点,但他认定齐槐丰是他的脑回路,是他的核心,而且他乐意如此。别人的以为和眼光,从来不是他优先考量的事。

    当晚齐槐丰以为有地震,吓得醒来,他感觉楼上有动静,虽然警报器没响,但他还是下床拉开窗帘查看情况。地震好像还没结束,他看到窗外夜空有个长物在飞腾,一个像长龙的物体。他立刻开门跑出房间,同时吕恒也开门出来跟他说:「别慌。是邱老搬东西回仓库。」

    「邱先生?」齐槐丰睁大眼,下一秒往楼上跑。他要见识一下邱先生是怎麽五鬼搬运的,一跑上楼就看到所有窗子大开,邱复生站在一张毯子上飘进屋里,其他古董字画全都有秩序的往仓库入口的方向飘移。

    「晚安啊,两位。」邱复生朝他们打招呼,吁气笑了,好像施展异能很累的样子。他发牢骚说:「老板很精打细算嘛。这样就不必请专人搬运,也省很多麻烦。虽然还真希望他照人间的规矩来,唉。」

    吕恒走到齐槐丰身边与之并肩,接腔说:「可是没办法,有些东西不好处理。」

    邱复生点头:「也是啦。受祝福的东西多摸几下还好,被诅咒的物品只要没安置好就会万劫不复啊。」

    齐槐丰抓到关键字,疑问:「呃、你们是在讨论虚宝吗?」

    「哈哈哈。不是游戏的东西啦,是凤生堂的宝物。」邱复生大笑道:「不过守护宿舍及这边的仓库是我的工作,而且那仓库其实没有那麽简单进去。放心吧,小齐。」

    「被、被、被诅咒……」齐槐丰紧张咽下唾沫,反射性转头注视吕恒,随即安心下来。

    「是啊。」吕恒看出齐槐丰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反应,不禁微微一笑,这个人还是全心信赖他的,就是别扭了点、胆怯了些,不过这也是他认为齐槐丰可爱的地方。

    邱复生安抚房客说:「安心啦。不会有事的。每一件物品都按照预先设计的位置摆放,自成一个强而有力的结界,八门五卦一个不漏的精算好,所以彼此的力量也不会碰出不妙的火花。这可不是只有周老板挂保证,连幕後老板也这麽讲。」

    邱复生的搬运工作还需要一点时间结束,吕恒跟齐槐丰先下楼休息,走廊间互道晚安,齐槐丰喊住他说:「吕恒,我有事想问……」

    「仓库的事?不必担心,邱老也说没事了。」

    齐槐丰看起来已经淡定了,他摇头说:「不是这件事,是另一件我一直在想的问题。刚才邱复生提到另一个幕後老板时不经意多看了你几眼,你其实就是凤生堂真正的老板吧?」

    吕恒抿笑,上唇微翘,他回答:「我是凤生堂的顾问。」

    「你的职称是顾问,实际的位置是幕後老板。」齐槐丰指着自己的唇瓣跟他提醒:「每次你想瞒混过关的时候就会翘上唇笑,想唬拢我啊,当我们才刚认识头一天吗?」

    「唉。」吕恒拉开嘴角,笑得更加无辜,眼神飘到一旁。因为一切都如齐槐丰所料。

    第12章 拾贰

    如果每次分离都当做一个句号,齐槐丰好奇自己这篇文章有多少错,而他反覆检视也改不掉那些失误。

    以前他会揪结很久,现在他看开了,过去是没什麽好抓着不放,坦然接受就好,这大概是他受到吕恒的影响吧。怕就只怕重蹈覆辙,却又不清楚未来会怎样发展。他还年轻,可是心态却不怎麽阳光健康,觉得自己其实都老大不了了,面对吕恒的时候却还是跟以前差不多。

    被逗弄几下就小鹿乱撞,气氛一暧昧就脸红慌张。齐槐丰开始检讨过去那几年的自己,他不是没机会跟别人搞暧昧、发展感情,只是提不起劲,无法投入。对,就跟吕恒剖析自己的经验一样。

    「唉。」齐槐丰暗叹,心想:「我有什麽好的,你到底有多自虐才追我。」

    家具卖场内,齐槐丰无心物色目标,一双眼下意识就追逐吕恒颀长英挺的背影,脑中盘桓无解又杂乱的念头。

    吕恒蓦地回头,对他灿然一笑说:「你是不是开始迷恋我的背影?一直用那种眼神看过来,我会很不好意思。」

    齐槐丰抿嘴皱眉,走到他身边问:「看到满意的吗?」

    「再看看。这张椅子你坐看看舒不舒服。」

    齐槐丰瞟他说:「为什麽要我坐?」

    「你喜欢的我才考虑啊。」

    「咋。你无聊啊。」他已经懒得跟吕恒斗嘴瞎扯了。

    吕恒笑得幸福洋溢,招手让齐槐丰试坐,在一旁介绍的店员都感受到莫名粉红闪亮的气场逼走自己,於是简短招呼道:「那,两位如果还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尽量向店员询问。我就不打搅你们了,这区都欢迎试坐。有需要请随时让我们为您服务。」

    女店员说完双颊微红走开,齐槐丰表情别扭瞪着吕恒说:「她看我们两个的样子怪怪的。」

    「怎样怪怪的?我们有做什麽吗?」吕恒伸手轻轻掐椅子上那青年紧实的脸颊,笑得相当愉快。动作是亲昵的,眼神充满十足电力。

    「气氛吧。她觉得我们是一对?」

    「那很好啊,哪里怪了。我们的相处模式又没变,只除了比较亲密的那些事没做。」

    齐槐丰闻言深呼吸瘫靠在椅背上,大口吐气说:「我什麽都还没想好,整个状态很乱,坦白跟你说,之前被生活追着跑,过了八年单身的日子,早就习惯一个人了。」齐槐丰以为寂寞是不会习惯的,应该说他已经习惯思念吕恒,没想到那个人突然冒出来,反而令人乱了方寸。

    店里的音乐是轻柔的法语歌曲,温暖的女声好像在低喃情话,微黄的灯光更加烘托出舒服惬意的气氛。在吕恒深情注视和浅笑下,齐槐丰感到气氛很煽情,吕恒丝毫没有被打击,他说:「没关系,我等你再一次习惯我。」

    齐槐丰困惑仰望他说:「可是我真的没心理准备。」

    吕恒好笑道:「谁说谈恋爱还要心理准备?你以为这种事跟怀孕一样还能算日子吗?」

    齐槐丰无语,他现在觉得人生充斥泛滥的删节号。

    这天是休假,吕恒邀他逛街选购家具,然後跑去看展览,中午就在外头解决午餐。他们挑了间义式餐酒馆,吕恒帮他倒柠檬水,歉然一笑说:「抱歉,拉着你跑一整天。」

    齐槐丰耸肩:「这又没什麽。反正有空。」

    「你八年来都是这样过?」

    「什麽意思?」

    「没跟女孩子或男人出去约会?」

    齐槐丰眯眼瞪他,撇嘴说:「你认为可能吗?」

    「没有不可能的事啊。假使过去那些年你遇到想认真交往的对象,却又跟我重逢……」

    「那样的话你就会死心?」

    吕恒摇头,他浅浅微笑说:「我要死心了,你会很伤心。我怎麽舍得你伤心。」

    「唉。」齐槐丰听得头皮发麻,他说:「你把话说得很软,但是态度却很强势。」

    「大概是我的思念很暴力,必须以暴制暴才能压下来。」

    「又来了。你不写都可惜,不对,当编剧吧。那些对白肉麻死我了。」

    「故意的。要是我不开玩笑,摆出火力全开的攻略的姿态,你会逃走啊。」吕恒又笑了。他目光宠溺的注视对面的男子,他说:「现在我只求你尽量别离开我的视线。光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齐槐丰喝了口水,傻眼吐槽道:「你这还不叫火力全开,那你火力全开是不是往我脸上贴符啊?」

    「哦,你扮殭屍一定很可爱。那就变成浣熊小跳跳了。」吕恒不厌其烦为心爱的人取肉麻当有趣的绰号,齐槐丰满脸黑线瞪着他,他乐此不疲笑着。

    忽地,齐槐丰想起什麽,他抿起浅笑反过来调侃:「你该不会已经在宿舍放针孔了吧?」

    「针孔?不错的主意,不过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齐槐丰凛然瞪眼:「该不会有什麽法术能像针孔一样偷窥吧?」

    「有也不能用,任何法术都很耗法力,人的躯壳一般很难蓄积那种纯粹的力量,必须借法,借了得还,你晓得吗?虽然吕家人的体质较为特异──」

    「好啦,不要聊这个,你会没完没了的。」齐槐丰喊停,问他说:「下午你有别的事吗?」

    「怎样?你想约我做什麽?」

    「我们去看电影。最近有出电影很有意思,我等上映等很久了。」

    吕恒笑得眉眼弯弯,答应说:「可以啊。今天一整天我都是你的。」

    「你正常点讲话,我不想再接收到服务生的白眼。」齐槐丰表情抽了下,耳根悄悄红了。

    他们去看了一场娱乐性十足的商业爽片,结束时开车离开影城经过夜市,吕恒说:「以前你挺喜欢逛夜市。」

    「现在也喜欢啊。可是我脚不方便。」

    「想吃什麽?我去给你买?」

    「不用麻烦啦。」

    吕恒伸手轻揉齐槐丰的耳垂,指腹搓呀搓的低吟:「一点都不麻烦。你不知道给你做这些事我会有多高兴……」

    「臭、臭豆腐。」齐槐丰拉开骚扰耳朵的手,板着脸说:「帮我买臭豆腐。麻烦你了。」

    「综合,蒜头辣椒都要,口味没变对吧?」

    齐槐丰用力点头,然後头就一直压低,但仍藏不住已经泛红的耳朵脖子。吕恒找到车位停好车就去执行甜蜜任务,车门一关,齐槐丰立刻抬头深呼吸,又双手摀住脸低喊:「天啊我到底在干什麽啦!」

    仅仅是被吕恒碰了耳朵,还有在车内的狭隘空间,气氛煽情得令他无法负荷,又无处可躲。他低骂:「吕恒你这尾电鳗。小心被烤来吃!」

    最後臭豆腐是两个人在宿舍嗑掉的,从那晚吕恒如救世主般出现在齐槐丰的旧租屋处开始,吕恒的表现一直还算规矩,就是爱开玩笑或稍微吃点豆腐,但就如吕恒自己所讲,他们两个的相处基本上跟以前交往没有太大差别,这就成了齐槐丰最大的矛盾。

    吃完臭豆腐,齐槐丰故意拿牙线在吕恒面前剔牙,吕恒根本不在意这种事,他又在吕恒面前抠脚,吕恒竟还关心他说:「你脚痒吗?还是脚酸不酸?我帮你弄热水泡脚?」

    齐槐丰心虚得快哭出来,在吕恒圣光笼罩下完败。他挫败,垂头丧气道:「嗳,你到底喜欢我什麽,这我真的不懂啊。以前年纪轻不懂事,谈个小情小爱都觉得那就是全世界。现在我变得有点现实,看待一些事也变得不那麽天真浪漫,所以你这样对我,我有点不安啊。像我这样跛了一脚又没战斗力还老是扯後腿的男人,还有点小肚子,哪一点好啊?你是被过去影响还是因为同情?我虽然不怎样,可是也他妈的会挑剔,你要是敢同情我,我也是会不爽啊。」

    「你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但是不好回答。」吕恒想了下回说:「就算我现在讲了,你恐怕也不能接受。等有天你心理能接受我了,就算我什麽都不讲你也会明白的。」

    「你是指我练成他心通的那天吗?」齐槐丰黑着脸吐槽他。

    齐槐丰虽然身为一个男人,但也渴望被关怀爱护,他知道吕恒向来心思细腻,能给他所想要的,但他希望在这段关系中是对等而互相交流的,并不想要一味接受对方的温暖及照顾。

    「吕恒,我觉得心理不平衡。」

    「唉。」吕恒凝望他的眼神难得有了一丝挫折。他说:「真希望你明白,不是非要变成另一个人才代表关系对等,或者是状态平衡。有时,只是两个人有一样的心情就能在一起了。」

    齐槐丰似懂非懂的看向吕恒,吕恒把碗盘放在洗碗槽里,走来跟他说:「明天再洗盘子吧。你早点休息,夜深了。」

    齐槐丰洗澡完摸了会儿电脑,到了睡觉时间,但他没有睡意,再阳台发现邱先生在一楼菜圃,於是下来跟邱先生闲聊。邱先生跟他聊起邱梓送他的种籽,讲得很兴起,然後发现他好像听得有点心不在焉,於是换话题说:「对了。之前吕恒常跟我提你的事情。」

    齐槐丰眯眼,尴尬道:「他到底都跟你讲我什麽?」

    「太多了,很难说清楚。不过感觉就像我刚才在跟你介绍我种的作物一样,比那个样子更热切、更投入、更专注吧。虽然之前你们分开了,可是每次听他谈到你,我都觉得你们根本没有分开过。我知道我一个局外人不方便多管闲事,但你让我讲几句吧。」邱复生朝他友善微笑,双手插腰望着星空说:「我觉得你们两个天生一对。但如果真的不行,请你们好聚好散吧。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接受吕恒,这虽然是你的自由,但请你务必做到让他死心。否则,你晓得他有多执着吧。」

    齐槐丰仰视身旁高大男人的侧影和笑容,不知怎的感觉晚风微凉,背脊有点发冷。令他发冷的,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所有与吕恒相关的他都有点怯怕,因为他就是这样患得患失,他无法原谅伤吕恒心的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该怎麽办?那种眼睁睁的看对方伤心痛苦,自己却只是因为旁徨就在一旁观望的感觉,真的很渣啊。他认为吕恒值得更好的,可是他无法想像吕恒跟别人好。

    「我。」齐槐丰吞咽口水,涩声问:「我到底该怎麽做,真的只是像以前那样跟他在一起,万一又错了怎麽办?我只剩自己一个,所以我怎样也就算了。可是我不敢拉他到局里一起赌。」

    邱复生像是听腻他的说词,也不太喜欢他这种态度,抿嘴轻叹道:「小齐,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傻。非要把简单的东西搞得那麽复杂。」

    「嗯,我太钻牛角尖。抱歉。」

    「算啦。就连你这样他也还是拼命说你可爱,我真不懂你有什麽好犹豫。不过有过阴影的人小心翼翼是难免的啦。别想太多。我也不觉得吕恒是包容你,他根本就接受你这样子了。啊,很晚了,我上楼去了。晚安。」

    邱复生没想到自己临阵脱逃的话,反倒加强了齐槐丰的怨力,齐槐丰被他的话打击而想着:「连邱先生都受不了我,吕恒到底怎麽受得了我啊?」

    每个人都会有恐惧,但不是每一种恐惧都需要克服。人本来就是这样,毫无恐惧的真的就是勇者吗?那样的话,勇者是人吗?

    齐槐丰与自己对话,他不是不相信吕恒,而是不相信自己。不过他好像慢慢找到感觉去处理自己的问题,这也多亏了邱复生这局外人的提醒。

    虽然高中那时,罗咸端给了他一个憧憬和一场美梦,但吕恒才是照亮他生命的人,是他所需要的光亮,而这需要随情愫滋长变成了想要,发自内容的想要吕恒。

    凌晨四点,齐槐丰严重失眠,他带着浓重困意在床上低喃:「吕恒,不要难过。我会这样也是因为……」

    因为爱着你啊。

    「吕恒……」

    他知道他完全能拒绝吕恒再次走进自己的人生,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他们谁少了谁都还是能够活得下去,日子照过。然而他也终於想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人不管是否在身边都不影响生活,只是心里的感情跟思念会如影随形一辈子。与其孤独面对黯淡无光的未来,何不就这样在一起。

    他喜欢吕恒,喜欢得不想再逃避。

    ***

    自从吕恒担任凤生堂的顾问以後,周老板明显变得清闲不少,成天就想往附近某间中医诊所跑。凤生堂的大事或决策一律去问吕恒,因为他是顾问,亦是幕後老板,虽然後面的原因没有证实过,但是大家都从周歌岸的态度取得共识和默契。

    吕恒英俊、能干、可靠,又风趣,是继风骚周老板和某驻店年轻监定师之後最受欢迎的镇店美男子,至於齐槐丰则直接被当作吉祥物看待。

    吃饭时间,某店小姐说:「定期来打扫的清洁人员都说吕先生好帅好想倒贴他。我叫他别跟我抢啊。而且我近水楼台呢。」

    另一个同事也抢话道:「拜托,说到倒贴吕先生我可是领第一号号码牌的。」

    「不要这样闹,吕先生跟小齐都没讲话,你们吵什麽啊。」一位约聘的监定师喊完却说:「况且吕先生喜欢男的,吕先生考虑也是先考虑我这个魅力大叔啦。」

    「什麽魅力大叔啊你个欧吉桑。」

    大家欢乐的吵起来,齐槐丰坐在吕恒斜对面,挟菜时用余光偷瞅,吕恒只是淡淡的微笑带过,不随他们起哄。然後隔壁绑马尾的女同事倏地转头跟他说:「嗳,阿丰,你如果不要吕先生了记得通知我,我马上去抢。」

    「你当他是什麽热门限定商品啊。」齐槐丰差点被饭菜噎住,同事们又开起玩笑,吵吵闹闹的,他盛了碗汤喝,小声嘀咕:「怎麽可能让给你们。他是我的啊。」

    说完齐槐丰朝斜对面的吕恒偷觑,吕恒的眼神焦灼而且露骨的直盯住他,就好像是听到他刚才小小声的喃喃自语了。

    「不会吧,耳朵这麽灵哦。」齐槐丰心里想着,低着头喝汤,害羞时的症状一一浮现。

    下午的时候,levi小姐来店里,一如既往找柜台两人闲聊几句,不久那个马尾女店员跑来跟齐槐丰说吕顾问找他,他就上楼到办公室去。一进去吕恒就请他先坐在一旁等,然後低头处理手边的事,等了十几分钟吕恒抬头跟他说:「嗯,你可以回柜台忙了。」

    齐槐丰疑道:「你不是有事找我?」

    「是啊。现在没事了。」

    齐槐丰把自己被找上来的时机前後推敲了下,他说:「你该不会是又在吃醋吧。」

    「听说那位叫levi很喜欢你。我希望客人不要跟员工有太深的交集,当然私下我是不干涉,可是工作时间还是要避免搞暧昧。」

    「吕先生,你这叫公器私用。」

    「可以这麽说。」吕恒笑得挺无赖。

    齐槐丰小声碎碎念:「我又不会跟levi有什麽发展。」

    吕恒说:「我知道你不会看中她,她未必对你也是认真的,不过,我就是忍不住会吃醋。要不然你稍微安抚我一下好了。」

    「什麽啊?」齐槐丰见他走出办公桌到自己面前,伸手轻推他说:「现在是上班时间。」

    「我知道。你抱我一下就好了,一下下就能安抚我的心情。」

    「吕恒。」齐槐丰双手被捉住手腕,他慌张道:「不要职场性骚扰啦。」嘴上这般警告,心里却只觉得吕恒在厚着脸皮撒娇,实在莫可奈何,最後还是松开双臂抱住吕恒。

    两个人搂抱在一块儿,齐槐丰压低了嗓子发牢骚:「我他妈的到底在干什麽鬼。」

    「安抚员工啊。」

    「那我也这样去安抚别的员工。」

    「不行,你是我专属的。」

    「你个幼稚爱吃醋的风流鬼。」齐槐丰脑袋有些晕,这对心脏太有负担了,他松手退开来,抹了抹脸躲着吕恒说:「我、我需要冷静一下,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呼,我会很快回应你的。所以你今天不用接我下班,我自己回去。那个、晚餐各自吃。」

    「槐丰。」

    他转身说:「现在情绪有些激动,我看到你就会失去冷静。你先让我喘口气啦。」

    吕恒看到他烧红的两只耳朵,忍住伸手去摸的冲动,浅笑道:「好。我等你。」

    事情就这麽说巧不巧的发生了。下班时齐槐丰遇到吕泰,他原是有点尴尬而又不及回避的,吕泰样子打扮变了不少,现在把脑袋两侧剃掉,理了很短的头发,显得很清爽,穿着一套合身西装,套着皮鞋,提一个笔电跟他打招呼说:「齐哥,好久不见啊。我在附近房产公司工作,听说你在这里做就过来找你,抱歉没有先跟你约,方不方便吃个饭聊?」

    吕泰还是笑得那麽阳光爽朗,不过气质多了些世故,说话也圆融不少,饭桌间聊天时没有上次见面时那种煞气与仇怨。只是齐槐丰还是很在意,心情不太明朗,吕泰看他这样就笑说:「唉呀,过去的就过去啦。我哥不是也还好好的嘛。该不会齐哥你还在记恨我打你的事?」

    「没有。」齐槐丰态度保留,想聊也不知该说些什麽,跟吕泰本来就不那麽熟,後来又闹得很难看,多少觉得有疙瘩。

    吕泰不以为意,跟他讲了不少工作趣事,还有他的前辈发生了什麽灵异故事,晚餐吃到甜点的时候,齐槐丰也很自然跟他有说有笑,这时吕恒拍大腿惊呼了声:「嗳呀,糟糕了。」

    「怎麽了?」

    「我跟人约好拿资料,可是等下还要带一组客人去另一区看房,时间上赶不及。被知道会被钉死,有个前辈看我不顺眼老是想找我麻烦。」

    「那怎麽办?」

    「完了,这时间公司那里没多余的人手帮我,而且我是菜鸟,肯定不理我的。等着被骂好了……被骂就算了还要扣钱咧。」

    「唔。」齐槐丰基於爱乌及屋的心理,加上他把吕泰当弟弟,觉得不该见死不救,他问:「只是拿资料的话,我有空可以帮你过去拿,但你要给我地址跟对方的姓名,到时我打你的电话请两边都确认一下,你觉得可行吗?啊,有了,你给我一张名片吧。」

    「太感谢你了,齐哥!」

    於是齐槐丰就拿了吕泰的名片,根据名片背後写的地址骑车找过去。途中有点迷路,他拿了手机定位,找到一个小社区,那一带外围是眷村改建过的公寓,但更往里还有不少老房子,巷弄非常狭窄,有的只能车辆单行。

    他绕了十多分钟终於找到地址写的巷子,不知为何路灯虽然很亮,但光线似乎照不开周围的事物,灯下连一只飞虫也没有。骑车入巷时他看到巷头、巷尾各有一个约三楼高的巨人挡路,祂们身体半透明,腰部以上很模糊不清,但他直觉祂们在阻挡什麽。

    是在挡他吗?他不清楚,以前也有看过这种巨人,祂们的存在并不影响任何人,就像棵大树一样,曾在网路看过一些讨论,联想到祂们或许是地基主或当地的守护神之类的存在,又或许是久远以前这里的居民也不一定。

    齐槐丰放慢速度从祂们脚下通过,一越过以後车子立刻熄火,他感觉自己进到一个很不舒服的氛围里,无形有股压迫感,吸不到什麽氧气似的,一瞬间脑袋昏腾腾,他甩头打起精神把车停在路旁,拿名片找到一间两层楼的老屋。

    外墙及门柱是古早红砖、水泥砌成的,门牌斑驳不堪,隐约看出刻了李氏,墙不高能看到屋子上半部,门是退色的红漆木门,进去才是主屋的大门。阳台植物都枯死了,或剩下空盆,感觉不出有人住这儿。木门是虚掩的,齐槐丰迟疑了会儿才推开门进去,墙上只有爬墙虎的叶子饱满漂亮,感觉整栋屋子的气都被植物吸走一样。

    这屋子好像没安装门铃,连投信箱都收锈,他敲了敲门扬声喊:「不好意思有人在吗?我是来帮吕先生取资料的。请问屋主在吗?」

    他听到门里「喀」了一声,那扇门好像被风吸进去,门自己往里敞开一道缝,里面好像有光透出来,可是从外面看窗子却看不见灯光。他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先是往後退开一步,然後又捏着名片憋气喊:「不好意思,打搅了。」

    他硬着头皮踩上阶,推开门正要跨进门槛,抬起的那脚就定在半空,下一秒他缩脚往後急退,那是一种诡异的第六感,刚才的光源像是错觉,外头的光线也照不进屋里,室内被黑闇占据。

    尽管看不见东西,他还是觉得黑暗里有什麽人在那里,於是拿手机把之前无聊载的手电筒软体打开,强光打亮了眼前的景象,他抓紧手机和名片与悬吊於梁上的女人互瞪。女人的舌头伸得很长,地上都是她的排泄物,她身上被缠了一条条红绳跟符纸,许是空气流通了,风吹得她轻晃,绳索勒得横梁发出吱嘎的声音,彷佛她喉间的哀鸣。

    他吓得好像漏了两滴尿,往後跌坐在地又迅速爬起来往外冲,不远传来垃圾车的广播和音乐,附近是出来等垃圾车的太太们在闲聊。一见到齐槐丰冲出来路上都傻眼,而且下一刻他就晕倒在路面。

    停止聊天的居民都纷纷搁下或提着垃圾袋围过来关心。

    「年轻人,你醒醒啊。嗳,他晕倒啦,快叫救护车。」

    「唉哟,这是怎麽回事啦。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他从这屋子里冲出来?」

    「这屋子很多年没人住了啦,是怎麽进去的。」

    「是个英俊的先生耶。」

    「花痴哦,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啦!」

    她们几个各自拿出手机给帅哥拍照,嚷着要报警的那个也正在拍照,这时有个人打破她们的围观及讨论,是个相貌特别出众,又特别英俊挺拔的西装男。

    帅得像模特儿的男人穿过她们围起来的圈圈,把齐槐丰横抱起来说:「不好意思,我来接我朋友。他迷路找错地方了。」

    太太们都疑惑盯着他,问道:「这是你朋友?嗨哟、唉哟。」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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