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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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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一色 作者:禅狐

    第7节

    「符咒无用,刀剑无用,你是什麽妖怪?」

    「问得好。立马让你晓得。」赤琏掐住他肩颈,一手扳过他的头露出颈子,张口现出尖锐长牙咬进桂元洛体内。

    「啊啊啊──师、师父……」

    赤琏咬了他一口就将他推开,用尾指揩着唇间的血,舔舐道:「尝起来也是个有点道行的小子。往後你就和我一样不惧刀枪,甚至可以长生不老。呵呵呵呵。」

    桂元洛躺在草地里,杂草掩蔽夜空,他知道赤琏走了,但她开心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宛如诅咒。他摸着颈侧,被咬的牙洞很快癒合,剩下触感粗糙的疤,一瞬间他明白怎麽回事,赤琏不是妖怪,而是殭屍。

    她那种样子根本不是来赔罪,是特地来加诸痛苦到桂元洛身上,将他变成同类。桂元洛还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他用力掐虎口和几个穴道让自己清醒、振作,不久听见月湛清呼唤自己。

    「桂圆,你在那里?桂圆?」

    沈笑第一个发现桂元洛,他在草丛外喊月湛清:「你师弟在这儿。」他一喊月湛清就赶忙从山坡上跑下来。

    桂元洛一手摸到破烂熄灭的灯笼,抓着它起身说:「我没事。」

    「别撒谎。」沈笑眯眼说他。

    「你们不是说丹天教都去了中界山?」

    「湛清讲的,我没讲。」沈笑很快会意过来,问:「谁来过?」

    「赤琏。」

    「她来做什麽?」

    「不知道。」桂元洛侧对着人讲话,不想被看清表情,他严肃说道:「也不一定是她,可能是擅於变化的妖怪也不一定。」有些妖怪擅长洞悉人心中恐惧的样貌,藉以骚扰人们。

    沈笑显然没接受这讲法,但也没追问,只道:「像她这样厉害的妖道,有办法能日行千里也不奇怪。你没事就好,免得湛清担心。」

    月湛清已经跑来把桂元洛的头扳来扳去,两手抓来抓去的关心:「摔下来?伤了哪儿没有?腰伤呢,腰痛不痛?男人呐,腰很重要,会不会伤到肾?」

    桂元洛紧张的挥开月湛清,说:「我的腰早就好了。只是一时不慎踩到湿土才滑下来。」

    「噢。」月湛清睁大眼觑他,扁嘴抱怨:「这麽凶干什麽。我是关心你嘛。你瞧,灯笼都坏了。」

    「客栈老板人很好,不会计较这个。」沈笑边说边打量桂元洛,後者心虚往後退一步,绕过月湛清说要回客栈。

    沈笑的目光跟上桂元洛,随即被月湛清扳过脸问:「做什麽那样看我师弟。你要是对他乱动心思,我会杀了你。」

    「杀了我?」沈笑竟开心笑出声。

    「你怀疑麽。」

    「不,你为了桂圆童子而扬言要杀我,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你是个这麽疼师弟的人。莫非你心里喜欢过他?」

    月湛清表情复杂的觑着沈笑,不是另有隐情的那种复杂,而是好像吞到大便那样窘迫难堪的表示:「就算轮回一百遍我也不可能喜欢他。你别说笑。」

    月湛清走了几步,停下来说:「我只是和他很熟,感情很要好,他比师父还关心我高不高兴,关心我将来娶妻生子,希望我一生幸福。嗯,就好像我跟他真的是亲生兄弟。所以我很自然也关心他,爱护他。」

    沈笑望着月湛清的背影,想起桂元洛不久才聊到的事,释然淡笑。「他对你有几分真心,你也就回应他多少,是不。」

    月湛清微微转头,沈笑看不见他脸上浮现了有点腼腆的笑。

    相较於这头两人气氛悠闲,桂元洛匆匆回到客栈,他在站房外迟疑不决,若将赤琏的事告诉师父,等於把自己被殭屍咬的事全盘托出,他不敢想像师父会有什麽反应。当年师父和赤琏已经在一起,只因师伯他们说赤琏非人就赶尽杀绝,如今他只不过是师父一个徒弟,就算师父多少偏宠他,也不容许门下有妖异出现。

    「门外是元洛麽。怎麽杵在外头?」

    桂元洛下意识摸了摸颈侧,将身上尘土草屑拍掉後推门入室。白道尘盘腿打坐,他踱到师父旁边靠边的位置,放下长发遮掩脖子。

    白道尘睁开眼转头看他,问:「你师兄呢?」

    「他和沈笑在外头……散步。」

    「散步?」白道尘尾音微扬,似乎不以为然,又道:「你打算睡了?」

    桂元洛同样盘坐,摇头回答:「还没有。徒儿有疑问想请教师父。」

    「说吧。」

    「沈公子说世间的事没办法全都分得这麽清楚,包括正与邪。但师伯当年却对赤琏赶尽杀绝,师父那时是怎麽想的?」

    白道尘望着他,而後变换姿态,侧卧撑颊睐着这小徒弟,说:「别提那沈公子,你怎麽想?」

    桂元洛低头应道:「有人除恶驱邪是为了得道成仙,有人是视为己任。徒儿跟着师父多年,帮人解决不少疑难,对师父做的事从来没有怀疑。只是不解师父是怎样看待赤琏,她对师父一片情深,只因为她不是人就该被这麽对待,师父对她没有舍不得麽。」

    「人妖殊途。」白道尘眼神冷了几分。「不管她是什麽,待在人间迟早要招来祸患。如果她因我而留在人间,我就该让她死心离开。既是冤孽,尽早了结也无不好。」

    桂元洛听出一身冷汗,手心都是汗。白道尘看他一眼,轻叹道:「你很在意赤琏是麽。我和她早已形同陌路,倘若她危害人间,你对她也不必有所顾忌,只管出手便是。面对妖邪,不必慌乱茫然,也不去执着就是。」

    「这就是师父一直教诲的。」桂元洛垂眸,语气略带嘲讽:「遇鬼心慌,痴业未消。遇妖便收,嗔心过重。以鬼谋利,贪念作祟。」

    白道尘越发觉得桂元洛样子古怪,伸手碰他握紧的拳,讶道:「你的手很冰冷。」

    「外头风吹的。」桂元洛立刻抽走手,扯过旁边叠好的棉被盖住自己。

    「元洛,自从离开芜阳镇之後你一日比一日还怪。」白道尘揪住棉被子一角想拉开,无奈桂元洛把自己闷住,他薄怒斥道:「再这麽闹别扭,为师真要生气了。你有事从不瞒着,为什麽宁可自己心烦也不肯找为师说。」

    「不要理我。」

    「放肆。」白道尘这下真的动怒,左手并起食指中指打在右掌心,右手反掌做出和左手同样的手势,两手剑指画开,桂元洛的棉被自动裂成两半,棉絮乱飞。他揪住惶惑的桂元洛衣襟,严肃瞪着他说:「这是你对为师的态度?」

    「放开我。」桂元洛挣扎起来,白道尘恼道:「看来平日将你惯坏了。」

    白道尘不由分说把人压制在木板上,心烦想着这孩子长这麽大还没闹到要由他出手教训,一时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桂元洛仍扭动身躯挣扎,气愤道:「看来你腰伤确实好了不少。」

    讲完又抓起破烂的棉被施法将桂元洛裹起来,以指画界,把徒弟圈禁在角落窄小封印里,此咒术名为画地为牢,牢里能接收外界传来的各种声音和碰触,但牢内被禁锢者则无法逃脱,连声音和法术都传不出去。

    「给我反省一晚。」白道尘讲完月湛清及沈笑刚好回来,月湛清睁大眼捞住一团飞絮,疑问:「师父,师弟做错什麽事?」

    「忤逆。」白道尘简短回答,冷眼扫过那些棉絮。月湛清不忍心的说:「那条被子破成这样,师弟夜里会盖不暖的。」

    「那是他应当的惩罚。」白道尘说完躺卧下来,抬眸觑了眼还在封印里捶拳头的桂元洛,心道:「你以为这样为师不心疼麽。」

    心疼如此,但还是狠下心来闭眼不看。

    月湛清不敢多讲什麽,他知道师父疼师弟,这种惩罚对以前他自己受过的都还轻很多,便跟着倒头大睡。沈笑则躺在通铺另一侧,有白道尘在的情况,他对月湛清没有什麽逾矩的言行,只要知道月湛清在身边就好。

    不知何故,沈笑发现月湛清在身边时,会忘却关於自己的事,比如成仙、杀妖降魔,取而代之都是月湛清。

    室里一片寂静,接着传出月湛清的轻鼾,沈笑闭着眼但没有睡着,他悄悄撑起上身望向另一个角落,白道尘还躺着没有动静,但没瞅见桂元洛的身影。

    咦,画地为牢虽不是什麽厉害的术法,也不算容易破解的封印,只有施术者能解开,那小子怎麽可能跑出来?

    想到这里,沈笑脑海浮现赤琏的事,用不足以惊动室内二人的身法轻盈从窗口跃下,从坡上他看到满地是破烂的棉被残骸及白絮,远望有一抹浅白身影,是桂元洛。

    沈笑当即追上,桂元洛慢下脚步,他一手拍到对方肩膀,桂元洛转身就露出尖长森然的白牙威吓,他只是愣了下,并不害怕,笑着说:「果然是这样。有种东西几乎不受这类术法限制,就是殭屍。」

    桂元洛并无伤人的意思,只是想吓跑沈笑,他看沈笑居然不以为意,垮着肩丧气道:「你说得对,师父是个恐怖的人。」

    「怎麽,怕你师父收了你?」

    「不会的,他不会。」桂元洛慌忙摇头,替白道尘辨解。

    「既然不会,你逃什麽?」

    「我……我怕他伤心。」

    沈笑轻轻点头,却勾起唇角笑说:「你其实是怕他无动於衷才是。」

    桂元洛板着臭脸,再度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个沈笑。这种看穿之後更要揭穿的作风,委实恶劣。

    「呵呵,我不会多嘴告诉白道尘的,为免他们担忧,你还是乖乖回去先待着,冷静想想该怎麽办才好。」

    「为什麽帮我?」

    沈笑歛起笑颜说:「我不是想帮你,只是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清贫道士,如果知道最疼爱的弟子是殭屍,会有什麽感人的事发生呢。别急着发火,你想想,这不失为一个试探的好机会,倘若白道尘因而对月湛清好,那就表示他不过是这种人,只要能继承悬恒派衣钵,谁都好,你不也能趁早死心?」

    桂元洛倒抽口气,指着他咬牙骂道:「别乱讲,我不像你跟师兄那样!」

    沈笑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似在微笑,他没再说什麽,回头看不便循原路回去,只好爬坡。桂元洛不愿对沈笑承认自己对师父的心思,但就这麽离开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於是摸摸鼻子回去假装被封印。

    然而回去的时候,白道尘正和沈笑对峙,桂元洛一走进室里就知道自己没好脸色看,沈笑语气轻松的解释:「我看那封印实在太窄小,他这麽过一夜铁定全身酸疼不利赶路,所以擅自解了封印。」

    白道尘沉声说:「画地为牢只有施术者能解。你学的什麽秘术,竟能破解?」

    「不便透露。」

    月湛清抹了抹脸,尴尬缓颊道:「你们别吵,反正师弟回来就好。」

    「我不走了。师父息怒。」

    「哼。」白道尘走上前掴了他一掌,被打的脸颊不久就红肿,看得月湛清脸跟着痛。沈笑则若无其事回到通铺打呵欠,盖好棉被睡他自己的,啥事都不交代。

    「我想此行不便再与沈公子一路。」白道尘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呃,师父,如果就这样分道扬镳,人家会说悬恒派忘恩负义。」月湛清跳出来替沈笑讲话,沈笑毫无反应继续睡,白道尘顿了下又说:「湛清与沈公子之约就以除夕为期。」

    那晚除了沈笑谁都没睡好,可以说根本没睡着。月湛清没想到白道尘竟会对师弟这麽凶,师弟脾气也太倔,嘴上道歉,但眼睛还瞪着师父,不知道那两人怎麽闹成这样。

    诡异的是这桂圆童子那晚之後不再亲近他这个师兄,也不跟师父多讲一句话,那样子不像是还在闹脾气,而是打算将自己孤立起来。白道尘铁了心不再惯坏桂元洛,赶路的几日里对桂元洛的表情就像对月湛清一样严肃淡漠,不苟言笑。

    为了赶在除夕前抵达中界山,他们连住宿的旅费都省下,累了车上睡,钱则拿去买御寒的鞋、帽,还纷纷换上月湛清缝制的新衣。这天傍晚,月湛清抓了沈笑帮忙烤野味,白道尘坐在不远的溪石上沉思,桂元洛则拿串了一尾烤好的鱼坐在车後头发呆。

    月湛清小声抱怨:「我快闷疯了。快给我女人跟酒。」

    沈笑拍了他後脑一下,冷声说:「别在我耳边乱嚷这些,欠揍。」

    「都是你害的,没事把师弟放出来做什麽,看他们两个闹得多僵。」

    沈笑没解释,笑得神秘,他忽然岔开话题聊到:「湛清,我想你师父对桂圆是爱之深,责之切。」

    「吭?」

    「就像我要是也这麽爱你,你又伤我心,我自然会难受得由爱生恨。」

    月湛清嗤笑,摇头摆手道:「讲得这麽简单,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明明一个人也没爱过。」

    「一定要爱过才懂麽?」

    「可能不一定,不一定可能。有时恨只是不甘愿,不见得是爱。」

    沈笑轻哼,拿出一小袋盐撒在山鼠肉上,随口问他:「敢问阁下对此有何见解?」

    月湛清轻浮笑着聊开,说道:「这个爱嘛,就好比烤肉。你看着火侯和肉,怀疑它熟没熟的时候,其他它正在变熟。」

    沈笑挑眉表示:「继续讲,愿闻其详。」

    「呐,每个人去吃这块肉的时机都不同,但肉一进口你就知道它熟不熟。熟或不熟,一吃就知道,不就是好比感情,有或没有,发生与否,自己心里明白。」

    「万一它烤焦了?」

    月湛清指着他点头回应:「没错,就怕它焦了。不管这人是自欺欺人也好,迟钝也好,时机一旦晚,肉焦了,也挽回不了。但你至少明白它熟过。这就是为什麽很多人错过真心相待的爱,可心里晓得彼此曾真心付出过,只是过去就过去了。」

    「嗯……似乎有点道理。」

    「所以说,没有任何付出是理所当然,感情是需要珍惜、经营的,情爱正因为不是恒常不变,才要花心力去经营。要我说嘛,爱是很多相处片段积累起来,而不是一旦发生就不会改变。可惜太多人一厢情愿的以为有天长地久,真是欠个呸。」

    「看你这麽剖析,你很懂嘛。心里爱过谁麽?」

    「不知道。没有。这是我观察来的。」

    「我开始觉得,为什麽你和我成仙之路有关。」沈笑发现越和月湛清相处,生活越有意思,哪怕只是一段沉默的眼神交流,或是片刻斗嘴,都很有趣。

    说来,沈笑决定成仙本就是因为对世间毫无眷恋,然而,他近来常想待在月湛清身边,光是有这男人存在,心里就感到满足。

    思及此,沈笑斜睐月湛清,露出有些危险而迷人的笑。

    月湛清这个人令沈笑内心动摇,好像一个秆秤摆荡不定,一会儿觉得此人轻浮,一会儿又觉得月湛清的言语和神情,好像在心头多了点份量。

    「怎样,觉得我厉害是不。」月湛清得意笑着。

    沈笑泼他冷水道:「是挺贴切,但比喻成烤肉很煞风景。」

    「那……」月湛清仰首望天,忖道:「那说成是天跟海也一样。如果我爱你,我就是这片天,你就是那片海,我跟你本质就不相同,可是常常有某些时刻,我望着你就彷佛你望着我一样,湛蓝美好。」

    沈笑迷惑重覆道:「你望着我,就像我望着你?」

    「是啊。这叫海天一色。」

    「哈哈哈哈,你乱讲。」沈笑大笑。「海天一色哪能这麽用。」

    「怎麽不能这样用。」月湛清突然较真起来,讲道:「这意思就是我爱你,像你爱我这样,虽然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但我们两情相悦,不就像海天一色麽。心意互通,自然什麽都明白了。」

    沈笑慢慢收起开玩笑的嘴脸,若有所思瞅着月湛清,後者心里一慌急忙提醒:「我这只是比喻。」

    「我知道。要不你师父早就闻讯而至,把剑架在我颈子。」

    月湛清这才意识到师父和师弟都在附近,涩然牵动嘴角。

    第14章 拾参

    中界山位於大陆中心,实为千百座山峰的统称,据传群岳一体是支撑天地的柱石之一。中界山每一处起伏和山水都与星斗流云相对应,不同层天则有无数浮岛,岛上传说有仙人或灵兽修炼。

    修炼越精纯者,所在之处越邈远,至山中及山下则多是量如蚁虫的妖魔鬼怪,因而中界山对凡人而言实为险地。

    每个修行者或精怪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互不侵扰,好比中界山里的花精姐妹定居的花坞,梅桃李三位花精所属的花树在此季节盛开,繁花如屏。她们靠地灵之气修炼成精,并继续守护此地,然而有日天降红雨,腥风过林,所有花树顷刻间凋敝,随血雨而降的是许多穿红衣的道姑。

    她们是丹天教的人,领头的女人叫谢菱,其师妹叫莲禾登,以她二人为首率众和三只花精打了起来。起初她们占不到便宜,就这样战至日暮,後来谢菱让教众退下,收起手上双刀,徒手比画喊道:「起!」

    土底下蹦出约莫二十多个道士,他们全都面无血色,唇甲发黑。梅精见状提醒道:「小心这些道士,这是她们的法体。」

    谢菱冷笑,和师妹联手役使道士屍体,死人不怕伤不怕死,无论花精出招再狠仍然奋力扑上前攻击,李花精一时不慎被两名道士咬住手脚,惨叫了声,谢菱瞅准时机抽刀砍去,断李精四肢,眨眼将李精砍回原形。

    「妹妹!」梅精和桃精恸哭喊叫,她们联手布展枝叶掩蔽天空和四周,不让敌人有逃脱的可能,树枝疯狂刺杀敌人,那些人也非省油的灯,以火术迎击。

    从来没有这麽多道士上山围剿她们,花精被杀得措手不及,最後仅剩梅精被擒。莲禾登用浸泡过黑狗血并缠满符纸的绳网套住梅精来到谢菱面前,谢菱两手插腰俯视梅精问:「妖精,你们所守的气穴在何处?」

    梅精这才恍然大悟,这帮人要找的是她们赖以修炼的灵气来源,那是个风水宝穴,汇聚灵气的所在有一口低平的井,她们盖了一座小庙保护古井,庙则被她们用结界隔绝,外人看不见、找不到。

    「说话呀。」谢菱没什麽耐性,拿刀锋在梅精脸上画过一刀。站在一旁的莲禾登吓一跳,但仍噤声不语,只觉得师姐近年来越来越暴戾,自从师父传授师姐如何制造并操控死屍之後,师姐的性情越来越冰冷。

    梅精想起死去的妹妹开始哭起来,眼泪和血一起流,接着抽了口凉气,因为她一只手臂被谢菱劈断,落地变成树枝。但梅精道行算得上高深,仅是断臂不足以造成残疾,手臂很快又生长出来,却是伴随疼痛,谢菱就这样反覆凌虐梅精,直到梅精开始恍惚,这才服软带他们到小庙去。

    「穴眼就在庙里……」梅精被两名道姑架着,没力气自己站立。

    「庙?」谢菱很快了然道:「我懂了。你们施术把庙藏起来是不。」

    「就在那棵烧焦的树木旁。」梅精看着被他们用法术烧掉的树木哭着说。

    莲禾登走近焦黑的树木,回头对师姐说:「我感觉到这边气场特别,看来是这里没错。」

    梅精惨叫一声,死在谢菱快刀之下,莲禾登惊叫了声,问:「师姐怎麽把她杀了?」

    失去梅精的法力,庙很快出现在她们眼前,谢菱笑道:「杀了她,庙自然出现。穴眼就在里头,把它破坏了。」

    莲禾登有点闷,但仍照师姐的话做,没想到庙门紧闭,她们怎样用力都推不开门。谢菱走上前拍拍莲禾登的肩说:「你退下。让他们来吧。」

    「他们」指的是刚才斗法过後还没损坏的法体,谢菱随手指了一名道士上前,用身体冲撞庙门,一具不够再加一具,轮番上前,不到盏茶时间就把身躯撞得稀烂,骨头从关节岔出。情况惨得莲禾登别开视线不想看。

    谢菱则看庙本身防壁松动,出刀劈砍大门,小庙登时被毁,冲撞的两、三具法体同样屍首分离,古井立现,并很快就毁在谢菱刀下。风水灵气失去汇聚点,强烈逸散,一道肉眼不见的白光直冲天际。

    「好了,又毁了一处灵穴。呵呵呵。」谢菱笑了笑,下令:「这片区域踏得差不多,回去向师父覆命。」

    「是,师姐。」莲禾登跟在师姐身後跑了几步,小声请教:「师姐,师父为什麽要破坏那麽多精怪的居所?」

    「我不清楚,反正是师父交代的,我就会去做。不过我知道中界山有很多奇妙的风水,衍生许多精怪和灵物,他们相辅相成,是成为中界山这座支柱的基础。一旦失去过半,这支柱便会动摇,模糊了人与异界的界限。」谢菱边走边说:「正因有中界山存在,南方一直是人类的天下。而北方则是妖魔的世界,天上地下更难以触及。可是我同样好奇,没有了中界山,世界是否会重现混沌,很有趣不是麽?」

    莲禾登眨了眨眼,眼睛因思绪飞转而游移,好像一下子想明白了什麽,低呼:「师父她要重现混沌?那不是天下大乱?」

    「乱?」谢菱摸摸师妹脸颊,轻柔低语:「我的师妹,你认为现在还不算乱麽?我们做的只不过是很多人也希望的事。为什麽妖异只能待在北方,为什麽神仙高高在上,为什麽有生离死别这些不得不接受的事。」

    「师姐……」

    「这儿不会被散失的灵气冲到。走吧。」谢菱说完将刀射飞,一跃而上,其他教众同样驭剑飞行,剑星如雨。

    一脚踏上焦土,英气俊朗的青年弯腰抓了把土放在鼻尖嗅,回头朝白衣胜雪的男人喊道:「师父,这里也是。有人用道术火攻树林,土的味道杂得很,死屍味道很浓。看来是有人在驱灭山中的精怪。」

    白道尘心里有数,这多半是丹天教干的好事,他指示道:「看来附近妖魔鬼怪全跑光,暂时不会出现,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天继续往山上走,直到抵达第一座界碑,了了沈公子成仙的宿愿。」

    月湛清看向沈笑,平静应道:「是,师父。」

    一路上桂元洛没什麽说话,每次吃饭都自己躲远远,整个人变得鬼鬼祟祟又阴沉,这不光是看在月湛清眼里,白道尘也知道,但就是不晓得该从何管起。

    白道尘这个人一向不会找人谈论心事,即便是最疼爱的弟子变成这样,他也没想过要找谁谈,就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观望。他发现自己原来不是那麽了解桂元洛这孩子,从小桂元洛就以他的喜好为喜好。他爱穿浅白的衣衫,朴质的打扮,桂元洛就跟着这麽穿,好像巴不得变成他一样。

    这晚他们找到一间破旧小庙,四人借地避风挡雨,入山前白马被放生,沈笑改抓了一只山猪怪拉车。山猪道行浅,还不会变化,怕被宰来吃只能乖乖拉车。沈笑和月湛清另外猎了獐子,一部分喂饱山猪怪,部分烤来做晚餐。

    夜里,沈笑和月湛清自愿守马车和山猪,白道尘则和桂元洛到破庙,白道尘看桂元洛留意到自己目光,趁桂元洛闪躲前坐到靠门的地方,桂元洛只好缩回原位,他问:「玉鱼呢?」

    桂元洛瞅他一眼,从短袄里摸出和师父成双的那只玉鱼,白道尘藉碰触玉鱼的动作捞住桂元洛的手,轻抚他手指低叹:「瘦了许多呀。这几日怎麽没好好吃东西,清瘦不少。」

    桂元洛不知道该回答什麽,总不能照实告诉他自己现在是个以血维生的怪物,他鼻子发酸,转身背对白道尘。

    「还气为师?」

    「没有。是我不好,让师父操心。」

    「你……到底还是长大了,不想再让师父唠叨是不。往後为师不会再那样凡事约束你,你喜欢怎麽过就怎麽过吧。就算想自立门户,为师也不拦阻。」

    「不是师父想的那样。」桂元洛蓦地回头抱住白道尘,他枕着白道尘的肩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愁苦的模样,白道尘想挣开,他又紧紧抱住,哀求道:「师父,你抱抱我好麽?就像以前我小时候跟您撒娇那样。」

    白道尘苦笑,轻拍桂元洛的背说:「趁师兄不在这儿,你想跟为师撒娇呀。唉,你这孩子。」

    「师父,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白道尘心里高兴,却说:「等你遇见喜欢的人之後就不是啦。」

    桂元洛靠在他身上,师父看来温雅斯文,仅管不算年轻,但臂膀有力,正值年壮,桂元洛不只一次偷偷幻想他用这副身躯抱住自己,却不敢想像耳鬓厮磨,光是想得多一点,就够让他脸红半天。

    「师父,要是有朝一日,我爱上一个绝不能爱的人,那该怎麽办?」

    白道尘轻轻推开他,平静答道:「当断则断。既知是冤孽,便不该明知故犯,误人误己。」

    桂元洛涩然微笑,淡淡说:「徒儿实在羡慕师父,永远都能这麽沉着冷静。你有没有迷惘,後悔,执着,想要明知故犯的时候?」

    「没有。凡事想个通透,便不会有这些事。」白道尘替桂元洛将鬓发理顺,笑问:「这几日怎麽习惯把长发放下,学孩子在後头绑小髻,脖子怕冷是不。」

    「是呀。脖子护着不冷,身子就不冷。」

    白道尘认同的应了声,搂过桂元洛的肩说:「怕冷就跟师父挨近一些,你师兄不敢笑话的。」

    桂元洛低头,压抑住落泪的冲动,他红着脸点头在心爱的人身边,拼命记住此刻窃取的温柔。他知道师父不可能认同自己真正的想法,他无法想像师父知道他越来越多的秘密之後,会不会埋怨他,只知道这一刻很难得,他要好好记牢。

    马车上两人听着山猪怪响亮滑稽的鼾声,月湛清拢紧衣领,瞟了眼马车另一头坐着的沈笑,那男人穿得挺单薄,和在京城几乎没两样,忍不住问:「沈笑,这一路你不冷啊?」

    沈笑的注意力从夜色回到车里,车里没灯,但月湛清双眼灿烂,很容易就捕捉到其神情,他答道:「还好。这高度不是太冷。」

    「你在逞强。」月湛清冷笑了声,凑近抓沈笑的手探温度,没想到意外的温暖,他呆愣住,喃喃:「怎麽这麽暖。」

    「我不怕冷的。你的手好冰。」沈笑另一手摸上月湛清的颊,说:「脸也凉凉的。」

    沈笑讲完亲了月湛清的脸,接着又讲:「这样你的脸就会慢慢热了。」

    「呵。」月湛清笑出声,轻揑沈笑下巴两唇相接,只是浅尝即止。

    沈笑心里软塌,不管月湛清是一时意乱情迷或其他原因,光想到这是月湛清第一次主动去亲别人的嘴,他就欢喜得无法自抑。

    月湛清察觉沈笑眼神变得如狼似虎,有点紧张的出声:「喂,想什麽你。」

    「想……最好不再跟你分开。」

    「呵呵呵,你这个风流鬼,想拔我这颗花心萝卜。好啊,等我散播完我满腔的浪漫花心之後,自然倦鸟归巢,最後到你身边。」月湛清扳着手指瞎扯道:「我算算得花多久时间。嗯嗯,这样啊,差不多是下下下、再下下下辈子,哈哈哈哈。」

    「为什麽你不考虑是我?」沈笑握紧他的手问道。

    月湛清任由他攒紧手心,挑眉回答:「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找个人彼此栓牢,爱不是恒久的,你也明白不是?等情爱逝去……又有谁愿意多待。一定会有个人先离开,但我绝对不想当被留下的那个,却也不希望成了负心汉。倒不如先摊明白,春梦了无痕。」

    「沈笑。」月湛清忽然板起脸对他说:「你想成仙,我会真心祝福你,我对你不是没有半点情份的。我想这辈子我都会记得你,可你成仙後心里就再也没有我了。这样你难道还不懂麽。」

    「你甘愿为我变成被留下的那人。」沈笑神色黯下,说:「要是你愿意和我共度此生,我并不执着成仙。」

    月湛清眉头慢慢揪起,抓起沈笑的食指咬住,口齿含糊低骂:「你耍偶啊!」

    「难得有情人不是?」沈笑蹙眉却满脸笑意,显然不在意被咬伤。「湛清。」他唤他的口吻充满宠溺。

    月湛清把沈笑手指咬出瘀伤才松口,他看沈笑想起什麽似的歛起轻松笑容,正色道:「湛清,我有事要告诉你。」

    「讲。」

    晨曦透过断裂的窗棂和倾倒的庙门射入庙里,无声照亮桂元洛侧颜,自从变成殭屍之後他对光暗变得敏感,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一般殭屍肢体肌肉僵化,表皮腐烂发脓,凭本能吸血活动,毫无人性,须要吸收太阴光华才能逐渐拥有意识,否则无异於行屍走肉。但桂元洛知道赤琏不一样,被她咬的自己也成了异类,既不惧光,也拥有原本的意识,可是身体不断处於饥渴的状态,他对熟食一点反应也没有,满脑子只想汲取鲜血和新鲜肉与脏器,那些以前他必然不敢生食的东西突然变成食物,生理上并无障碍,但心里无法接受。

    不过此时令桂元洛讶异的是白道尘还在熟睡,师父从来都是天亮前就醒来,今天却不同,而且睡在他身边没防备的模样令人难以置信。月湛清一脚跨进庙里朝桂元洛招手,桂元洛小心翼翼走开,跟着师兄到外头。

    「师兄?」

    月湛清带他走得稍远,把前一天汲水用的竹筒塞给他,绷着说:「快喝吧。」

    桂元洛一脸茫然失笑道:「干什麽,这什麽?」话刚问完他就闻到血腥味,饥渴已经不是肚子的事,而是全身的渴望,晨光里的他微微颤抖。

    「我听沈笑讲了。」月湛清很少用这麽沉重严肃的口吻说话。「别怕,我不会告诉师父。但他迟早要发现,刚才我让沈笑想办法让师父多梦,一时半刻他不会醒,但他会察觉古怪,所以我们套好话,就说中界山气场诡变,连带也影响了我们的作息。」

    桂元洛两手握着竹筒,咬牙问:「你觉得我是吸血的怪物麽。」

    「你是我师弟,不管变成怎样都是。我不能看你饿死,虽然你是饿不死,但你应该不想饿到失去理智乱咬人,到时让师父见你狂性大发可就糟了。」月湛清拍拍师弟的肩,告诉他:「放心,我会帮你收集兽血,不让你发狂的。中界山的野兽尝起来应该比一般平地还补,你别想得那麽糟,我们吃兽肉,你喝兽血,其实没什麽不好。」

    桂元洛仰首猛灌兽血,他从来没这麽饥饿过,饿到身体好像完全没有水份,这竹筒的血宛如甘霖,确实如师兄所言,味道很滋补,他忍不住伸舌舔乾净竹筒边缘的血迹,吸吮手指,就好像贪吃的婴孩。

    月湛清摸摸桂元洛的头,桂元洛忽然皱起脸扑到他身上抱着哭,因为害怕吵醒师父,所以哭声十分压抑,他拍拍师弟的背,手指勾到师弟长发,无奈哄道:「没事了。师兄在,没事的。」

    不知为什麽,月湛清心里又浮现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他嫌桂元洛浑身血污十分恶心,因此弃之不顾,没想到後来最关心他的是这个师弟,因为师弟的存在,他开始觉得自己有个能回去的地方。

    月湛清想,别人讲的家大概是像这样子。有人关怀自己,也有人约束自己,师父像他爹,师弟像他弟弟。换作以前的他,铁定撇清自己和桂元洛的关系,但他早就不是以前那样。

    「桂圆,你有何打算?」等师弟冷静下来後,月湛清问他。

    「还不晓得,现在只想能瞒多久是多久,我不敢让师父知道,怕他难过,失望。」桂元洛看了眼师兄,苦笑道:「我离不开他……宁可,宁可死在他剑下……」

    月湛清吓一跳,抓他肩膀低骂:「胡扯什麽,师父怎麽可能这样对你。你又不是乱咬人的那种丧屍,不会的。只要你不伤人,不发狂,像以前那样乖顺温和,师父不会收了你的。」

    桂元洛拢紧十指,对师兄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他不想再让师兄替自己承担什麽,於是点头应道:「顺其自然吧。既然来到什麽都可能遇见的中界山,凡事或许都有转机。」

    「对。」月湛清展笑,拍他肩说:「估计师父快醒了,你快回庙里看看。」

    桂元洛舔乾净嘴边,拿师兄给的清水漱洗掉血气再返回庙里,白道尘果然已经醒来,他赧颜朝师父说:「师父,你醒啦。」

    白道尘一针见血问他:「湛清跟沈公子都跟你聊什麽?」

    桂元洛心虚的顿下脚步,摇头回答:「没有,我去洗脸,顺道叫醒他们,没聊什麽。」

    「有人对为师施术。」白道尘直接问:「不是他们搞的鬼麽?」

    「徒儿去洗脸时看到沈公子还在睡。可能是这附近灵穴被点破,气场大乱所导致也不一定?」

    白道尘仍一脸狐疑,但没再追问,他不想桂元洛感到被责难或委屈,後来他到庙外看月湛清正在练习挥剑,清了清嗓,月湛清跑来问候,他顺势提到:「沈公子呢?」

    「他还在车上睡。师父,昨儿个猎得山獐子还有剩,我去给您取来。」

    「你吃吧。」白道尘从怀里摸出一颗白馒头,说:「为师想起之前买的馒头还没吃完。」

    月湛清睁大眼往後退一步,心道:「哇,你居然藏了一个白馒头?是嫌弃我不小心把獐子烤焦了是不,居然,居然啊。是在炫耀麽你。」

    由於接下来的路更为艰难,四人吃饱後将马车留在破庙,放了山猪怪,接着就各凭本事。沈笑带路走在最前头,他所谓的捷径并非山道,而是看似无尽的攀爬,遇到陡坡就徒手攀登或抓树根、拿剑取支力点。

    要问沈笑为什麽一副知道路的样子,他只会神秘一笑,答道:「我就是知道。」

    光是山况就已经令人皱眉,阴晴不定不说,不时有凶禽猛兽拦路。月湛清眺望远方,那几座山头距离没啥改变,倒是山岚比方才还深浓,也不清楚究竟走了多久,阳光出来时热得流汗,没了阳光又冷得打哆嗦。

    反观其他三人,桂元洛似乎是因为成了妖异,体力比以前还勇猛,脚力比月湛清稳健轻快,在他之前的则是白道尘,白道尘不愧是妖鬼的克星,至今不见气息紊乱,似乎连汗也没出多少。而最前头的沈笑简直是妖怪,不仅呼吸绵长平稳,瞧他在山间活动的样子根本就像走在自家後院一样。

    「见鬼了真是。」月湛清抹掉额面的汗骂了句,大腿开始发酸。沈笑似乎不打算休息,拼命直往山顶,月湛清尾音飘荡的喊道:「师父,就没有能飞跃的法术麽?」

    白道尘在前头冷淡回应:「难得能锻链体魄,跟上吧。」

    「唔呃嗯嗯嗯。」月湛清咬牙,嘀咕道:「该死,为什麽我是凡人,哼。中界山真不是人来的地方。」

    「师父,究竟我们上中界山做什麽?」问的人是桂元洛。

    「祭拜无极天尊。」白道尘拿出一块圆滑的应灵石说:「应灵石可用来收容迷途精怪,离中界山每百年则失灵,这块石头传了几代,也快没效了。为师想将此石供在天尊座前,另取其他应灵石来用。你我身上的玉鱼也是由应灵石里挖掘出来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

    「祭天尊居然得跑这麽远……」月湛清光想就头大。

    他记得以前从典籍读到过,中界山的本身即是无极天尊的化身,天尊并无一定形象,而是代表着自然神灵,传说祂一万年为神,一万年为魔,因而或许也有宗派信奉无极魔尊。

    神也好,魔也罢,只是於先天五太等状态後,平衡天地阴阳的一股庞大之炁。说到无极天尊化作中界山成为天地支柱之一,其神形也影响着大陆,概略将三界六道画开分界。

    月湛清看着师弟超前的背影,想起宇宙间不啻是这三界六道的众生,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存在,比如眼前这个可怜的新生殭屍。由屍变等成因出现的殭屍,可以说是怨秽等阴煞之气驱使的东西,可是像赤琏和桂元洛这类殭屍还没经历过死就变成这样,想来也是悲哀。

    时辰未晚,天色却暗下,远方雷电逼迫。沈笑带着他们沿山壁狭径穿越瀑布下的山洞,洞壁嵌满许多特殊矿石,闪烁淡辉,约莫一柱香便看到前方光亮,没想到瀑布山洞里别有天地,里面有栋华美住宅,宛如宫殿。

    「哇啊。」月湛清感到新鲜有趣,发出赞叹。

    「这儿是个有缘者才知晓的地方,主人是这座瀑布和附近地域的水神。」沈笑展扇轻搧,走在花开遍地里介绍道:「外头骤雨,就带你们进来躲躲,不少修炼者也会来这里借住,无论他们是人是妖都不必大惊小怪,这儿主人的禁忌就是动武及斗法而已。」

    「了解。」月湛清多问:「主人美麽?」

    沈笑回头笑睇他,笑里藏刀的答:「美不美我是不清楚,没人看过,但水神性情不好捉摸,劝你别乱动心思。」

    「问问而已嘛。」

    外头并没看到什麽人走动,但是一进华宅,确实看见不少修道之人打扮的家伙,还有不少奇装异服、飞来跳去的妖精。有的像是常客,主动跑来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点头回应,一个仅有桂元洛腰际高度的女孩跑来牵他手,拉着他指走廊,他疑惑的看向沈笑,沈笑猜测:「她可能是想带你去空房。」

    女童点头抿笑,转身蹦蹦跳跳,当下露出兔子耳朵来,原来是只小兔子精。她一跑,旁边就冒出许多少男少女跟着她跳呀跳,大概是夥伴。

    兔子精带他们看的是间宽敞舒适的大房间,分作两个房间和中央共用的小厅,月湛清安慰的露出傻笑,门口就出现一阵骚动,几人和兔精跑出走廊察看,居然是赤琏和她十多名教众。

    「是赤琏。」一名坐在附近喝茶的道士唤道,看来在场不是只有悬恒派等人知道赤琏和丹天教。在场出现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赤琏的目光立刻捕捉到白道尘一行人,她环扫全场,最後盯着白道尘往屋里走。

    「妖道,这地方也能是你来的麽。」一名道姑指着她骂道。

    赤琏身旁的谢菱站出来,轻蔑回呛:「好大口气。你这等货色能来,我教的教主就不能来麽。再者,你们这种自诩正道之辈,只知对异类赶尽杀绝,嘴脸比起九流地痞更是恶心。」

    「你这臭嘴,看我封了你!」那名道姑一时气结,被身後同门拦下。

    赤琏姿态高傲,连看都不屑看旁人一眼,昂首吩咐道:「今日各自安歇,明日丑时一过就动身。」

    一等教众齐声应道:「是。」

    红袍道姑们三、四人为一群散开找地方休息,赤琏没再看白道尘等人,迳自上楼,谢菱跟随其後,莲禾登则在最後面带着好奇心张望环境,偏巧和月湛清对上眼。

    「你。」月湛清指着莲禾登走上前,板着脸说:「东西还我。」

    「什麽东西?」

    白道尘扬声问:「怎麽了?湛清。」

    莲禾登听说过白道尘的名声,刻意拉高嗓子说:「噢,那不是你跟我的定情物麽。」

    「定你个狗屁,那是我给我娘子的礼物。」

    「娘子?」月湛清身後三人异口同声质疑,逼得他回头乾笑。「这是有原因的,总之她抢了我的东西。」

    「你说有娘子是骗人的吧。要是真的这麽爱你娘子,你该在家乡和她卿卿我我,怎麽跑来这种地方。」莲禾登食指卷着过肩的小辫子,噙笑道:「分明是想让人家吃醋才胡诌的,真可爱。」

    月湛清脸色铁青,这疯婆子在扯什麽鬼话。无奈鬼话信的人远比想像还多,开始出现挞伐声音,指责白道尘不会教弟子,竟放纵弟子跟妖女往来。

    「师、师……」月湛清回头看,白道尘已经和桂元洛走进走廊,沈笑则冷眼旁观,带着戏谑的神情瞟着他和莲禾登,接着露出「你活该」的眼神调头走掉。

    「疯婆子。」月湛清转身要抽走莲禾登插在头上的红簪,岂料莲禾登闪过他的手钻进他胸前抱住,开心道:「好想你哦。没想到这麽快就见面了,嘻。」

    「嗳、喂喂你搞什麽男女授受不亲!」

    「害什麽臊嘛。」

    其他人纷纷看不过去,虽不能在这里斗法动武,但没说不能赶人,他们七嘴八舌开骂,挥舞拂尘和兵器排挤他们,连狗男女这麽通俗又无新意的词都冒出来。

    「都说是她自己贴上来的,你们不也看见了麽!」月湛清大吼,转身要走出华宅,莲禾登玩闹似的挂在他肩上,死活都要黏着他。

    两人终於稍微摆脱那些人的批判声浪和注目,来到水边落羽杉树下,莲禾登松手绕到月湛清面前笑问:「有人生气罗。」

    「你也是殭屍吧。」月湛清问。

    「……你。」莲禾登愣住。「我不是。」

    「鬼才信。丹天教恐怕全部的人都是殭屍,你也不例外。」

    「没有没有,我不是。只有我不是。」莲禾登的尾音渐弱,她忽然面色迷惘,自言自语道:「不知为何,师父她没咬我。其实我没特别想法,是不是殭屍都无所谓的,可师父说我喜欢享受美食,当了殭屍便只能吸血,太可怜。她说我不适合当殭屍,我也没特别想当。」

    「无所谓。我跟你是不可能的,你师父干了太多坏事,我们连朋友也当不成,甭提什麽让我娶你的事。」

    莲禾登对赤琏所做所为并非一无所知,听月湛清这麽讲也无法辩驳什麽,她揪住月湛清袖摆委屈道:「可我没害过你呀。我第一眼就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你让我怎麽办?」

    「时间一久,自然就会淡忘。」这是月湛清的真心话,他对她浅笑:「你根本不晓得我的为人。我很花心,我的喜欢很肤浅,喜新厌旧是常态,就算你美若天仙,我也能很快弃之如敝屣。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就是这张脸不是?」

    莲禾登又愣了,瞅着月湛清的俊容忖道:「你是生得好看,笑起来也讨人喜欢,我没见过像你这麽可爱的人。」

    「那就对啦。你看过,欣赏过,已经很值得,何必硬要跟我凑成一对,让我成天折磨你?」

    「怎会是折磨?」

    「我说小姑娘啊。」月湛清掐住她脸颊,轻浮笑道:「你喜欢我,比我喜欢你还多,我又偏偏是个用情不专的人,迟早把你折磨痛苦死。」

    说来很奇怪,依月湛清往日习性,和这小姑娘玩玩才是他会干的事,可是怎麽转了心性,苦口婆心开导起她了。

    「可我现在还是喜欢你。」

    月湛清失去耐性,开始动手脱衣服,莲禾登吓一跳问:「啊啊你干什麽?」

    「你喜欢我,应该也想让我上不是?」

    莲禾登瞪大双眼,惊呼:「这麽快?那、那你,你是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月湛清皱眉。「要我对你专情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要是想排解寂寞空虚,我随时可以帮忙。脱衣服吧,大哥我会让你欲仙欲死的,乖,还是想让我帮你?」

    「咦、呃,你,你……」

    月湛清脸上表情一点都不轻浮,他脱掉上衣,双手拉着裤带说:「我确实有了喜欢的人。你硬是要讨我喜欢,我也得试试你行不行,很公平不是?虽不能保证如你所愿,但直奔重点也是不错。」

    莲禾登浑身发抖,绷着身躯,双颊烫红。她感觉月湛清态度是认真的,正因如此,她觉得好像被狠狠羞辱。嘴上说有喜欢的人,却还是愿意抱她,这是施舍不是?

    「我恨你!」莲禾登摘下头上红簪朝地上扔,骂完他後扭头哭着跑远。

    月湛清拾起红簪,套回衣衫後慎重的收在袖里暗袋,苦笑自语道:「有什麽好内疚。我本来就是这种人。」

    或许是因为很少有人这麽认真的追求他,告诉他心里的喜欢。其实莲姑娘是个十分单纯,有着稚子之心的人,所以月湛清尽管不欠她什麽,仍觉得有点内疚。至於对沈笑这人,感觉就太过复杂,无法一语道尽。

    「就算你能为我放弃成仙,一旦我们有天感情淡了,你是不是会後悔为我留下。」

    第15章 拾肆

    飞鹰翱翔於天,在翅膀外缘每根羽翼都能巧妙掌握风的流动,他感到自己和这片无垠苍茫的天地几乎融为一体,又或许他才是这片天空,只是透过飞鹰的视野俯瞰千山万水。

    乍看宁和的景象,实际上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无论他是鹰也好,天空也好,海洋也一样,一旦存在之後,就得小心翼翼,戒慎恐惧的面对未知。

    他不再俯瞰,将眼光拉到高处,从云层穿射出万丈金光,耀眼夺目,更高远的地方有什麽东西在牵引他,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过是碎片,一点也不完全,一心一意只盼能回归最初的地方。

    「呃嗯。」沈笑睁开眼,前一刻的事物不过梦境,现实里的铁锈味飘过他鼻尖,令人心神一凛。

    沈笑起身披好外袍往房门看去,虽然肉眼看不穿门板,但有种直觉能让他知道外头走道有人留下血迹。就好像真正的老鹰,凡人肉眼看不见,牠却能看见囓齿类活动和排泄物留下的痕迹。

    几乎是本能反应,沈笑压低气息,无声且迅速来到门口蹲低,把门开出一道缝打量外头情况,对面该是白道尘和桂元洛休息的门房大敞,月湛清彻夜没回来,他想那家伙该不会又碰上什麽麻烦,身法如风闪到外头察看。

    大厅堆着一座小山,就是它飘出浓臭刺鼻的味道,山後出现一团光亮,是名红衣女子提着灯笼走出来,她满脸笑意向沈笑打招呼:「你就是沈学士之子,沈笑了吧。贫道叫作谢菱,我想你不必记得,因为你要死了。」

    灯笼照亮四周,堆成小山的是进驻这儿的住客,有的被吸乾血气,皮囊皱成一团,被挖出脏器的部位还散着肉屑,虫蝇聚集飞舞,场面血腥骇人。

    谢菱将灯笼丢高,亮出双刀要砍向沈笑,沈笑拿出腰间折扇挡格,扇柄不长,刀比剑宽,饶是他凝结气力,这扇子也支撑不久。沈笑挡了两三刀就回头奔,跑进走廊大喊:「出鞘!」

    此时无光可照明,只见走廊深处传来破空之声,是沈笑那把长剑飞来。沈笑一摸到剑就瞅准时机挑伤谢菱手背,还将指甲挑落,谢菱停下攻击,举起右手看着失去指甲的大姆指,冷笑道:「哼,我要剥了你的皮。」

    「且慢。」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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