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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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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星重生 作者:Ar18

    第35节

    当天夏炎破天荒回来得很早,韩竟正捧着电脑,把邮件里的图片下载下来。

    “上午那女孩子采访好像没什么经验,照片拍得还真不错,你来看看,要不要挑几张好的洗出来?”

    韩竟说过要帮夏炎照毕业照,可夏炎一直顾不上,专程抽时间照相更是不可能。这次趁着接受采访的机会,韩竟特意请那位记者多照了几张,都是夏炎的单人照,虽然背景单调了点,至少算是补了没照毕业照的遗憾。

    夏炎没看那照片,只是在韩竟身边坐下来,有些疲惫地拢了拢头发。

    “你不是一直不想出柜么?还说担心给我造成困扰,这通稿发出来,会困扰的人是你吧?要你做这些,我太过意不去了……”

    韩竟转过头来,认真看了夏炎一会,轻松地说道:“咱俩之间,哪还用得着说这些。”

    夏炎低头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谢谢。”

    韩竟望望天,又道:“这些也不用说的。”

    ————————

    信誉作为无形资产中极其重要的一项,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很多时候却能对企业的生存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自从韩竟那条天然广告打出去之后,星耀的经营竟然明显见到了起色,从单纯的勉强维持开始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

    当前国内市场瀚宇大幅扩张,星耀的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夏炎行事果断,砍了不少赚不到钱的小项目,只留下几个精品,另一方面则借助总公司在美国积累的关系,转而发展海外合作。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包括公司高层和社会公众,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是夏霖的决断。

    韩竟知道,夏炎这边玩得越大,对手就越按捺不住。因为不知道敌人会从哪下手,小斯的人已经将那家私立医院里里外外严密监控了几个月。那医院本就是周礼死党家的产业,方便他们动作,员工的底细也摸得比较清。

    谁也没想到的是,对手最后倒是用了最简单的方法——盗用他人通行权限,潜入医院直接动手。大概是因为之前的车祸出了岔子,这次必须确保夏霖不会再活过来。据小斯后来说,从那人出现在监控里,前后整个过程一共就45秒。如果不是他们兄弟都是个中好手,即便对方这么明目张胆地进来杀人,快成这样还真未必抓得住。

    总之最终有惊无险,活捉了那个杀手,假扮夏霖的女孩也没受什么伤。

    电视上常演那种一旦任务失败,为了保守秘密吞药自杀的桥段,其实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现实中道上人大多反而更加惜命,何况来的这位显然是真有两下子,大概也没料到自己会失手。只是这回偏偏撞上了陈家,也只能认栽。

    只要人还活着,开不开口可就由不得他了。而且这大数据的时代,很多事情本来也不用他开口。既然是干这行的,公安系统上肯定留有案底,是谁叫啥干过什么好事,请位系统内的朋友一查便知。

    这事韩竟本来没有告诉周礼,也不知他是从谁那得到了消息,直接就杀到夏炎家来,进门满眼血红,一把扯住韩竟的衣领子,嘶哑着嗓子咬牙切齿地低吼:“韩竟,是兄弟你就让我见他一面,我保证不杀了他——”

    韩竟面无表情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到冰箱拿了瓶矿泉水,直接顺着他头上浇下去。这会虽然是大夏天,这么一下子还是把周大少冻了个结实,缩着脖子连打了好几个哆嗦,再睁眼时那股戾气褪了不少,只剩下极深极深的落寞,鲜红的眼配上一脸水珠,倒像大哭过一场。

    “醒醒吧,你真去了还不知道谁杀谁呢,人家可是专业的。”韩竟递上毛巾,打了个手势请他进屋,又拿了拖把把地上的水擦干净。“何况,现在想要他死的可不只咱们的人……”

    周礼怔怔地接了毛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慢慢朝屋里走去。夏炎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周礼过来正好翻完了,便把那几页纸交到他手上。

    “小斯托人查的,现在公安上网的跟他有关的案子。我们都小瞧了那个人,这么看来,他身上的人命债还真不少。”

    夏炎深吸了口气,双手在额头上轻揉了揉,“可惜这都算不上是证据,现在人是被我们抓住了,就是没办法证明幕后跟那个人有关系。”

    周礼草草翻了翻,见有水滴到纸页上,才想起来擦头发,“这里有几个人原本就跟瀚宇有业务往来吧,估计是被灭口了。我回去查查他们公司,看能不能挖出别的黑料来……”

    夏炎点点头,没再说话。

    那晚夏炎又在夏霖病床前跪了一夜,一直轻轻捧着她的手贴在额头,就如祈祷一般。

    因为担心再出变故,小斯的人仍是严密监控着医院。夏霖病房的隔壁就被临时改作监控室兼休息室,韩竟也在那守了一宿。

    天蒙蒙亮的时候,夏炎极慢极慢地从夏霖病房里退出来。他站在门口望着夏霖安宁的睡颜,又依依不舍地停留了一会,才终于关上了病房的门,动作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姐姐休息。

    韩竟跟小斯都没睡,就连忙去给夏炎开门。夏炎进到屋里,只是倚着门框站着,疲惫地说:“给他点钱,问问他想要多少。”

    这话没头没尾,韩竟跟小斯一时都没听懂。夏炎沉默一会,又道:“不管他开没开口,这次出了这种事,道上已经容不下他了吧,那个人也不会放过他的。给他些钱送他去国外,问问他要多少,不太离谱的话,我这里会尽量满足。”

    夏炎大半张脸沉在阴影里,漆黑的眸子冷得就如一潭死水。

    “另外……跟医生说拔管吧。”他张了张口,无声地长叹了口气,缓慢而痛苦地蹲下身,双手环住膝盖,淡淡说道。

    “怪我这弟弟不争气,让她人都去了,还要为我操心这么久……”

    第192章 葬礼

    对外公布夏霖因病情恶化去世,并没有如夏炎所想象的,引起那么大的逆风。大概舆论的风头早已经过去,稳健的经营政策也让多数股东重拾了对星耀的信心。而几个月以来夏炎踏实果敢的行事作风,也确确实实地在公司内部赢得了一些人望。

    夏炎仍是一位董事一位董事地拜访过去,可喜的是这一次阻力比之前更小了许多。最终董事会高票决议通过,短期之内仍由夏炎代行执行总裁职务。

    夏家是从清朝一脉相承的大家族,祖籍在江苏扬州。虽然几代之前举家移民美国,现在已经没有人住在老家了,但扬州一带仍留有夏家的祠堂和祖坟,宗族之中有人去世,都是将遗骨带回国内,入祖坟安葬。

    夏霖是女性,膝下又无子女,按例是不能入族谱的。但这件事上夏炎态度尤其强硬。夏韬死后他就是这一代唯一的嫡子,如今重权在握,展现的手腕又让人刮目相看。要说分家的人原来还拿他当个不顶用的小包子,现在这会心里就多少都多了些忌惮,不愿明着与他作对,所以到最后也就妥协了。

    公司这边走不开人,将遗体运到扬州再入殓也不现实。权衡之下,葬礼还是定在帝都举行。仪式的规格并不隆重,甚至以夏家的身家来说,还有些过于简洁朴素的味道。只是按夏炎的意思,全程都依了最严格的中国传统葬俗规制。夏炎身为弟弟,本来不用戴孝,但他仍破格为姐姐戴了重孝。

    中国老话讲白发人不送黑发人,按葬俗传统,长辈是不能出席小辈葬礼的。夏耀荣本想尽量申请回来一趟,尽管涉及刑案,得到出境许可的机会非常渺茫。夏炎与他通电话的时候,便是拿这规矩挡了回去,只叫他一心处理好眼前的事,把官司赢下来,就算是姐姐本人,也不会愿意看到父亲为了自己来回奔波。

    可这样一来,夏霖葬礼上的遗属,其实就只剩了夏炎一个人。

    夏霖本人是很单纯的商人,私人作风相当低调,只有在接手星耀这半年,才接触了一点影视圈,个人的交际仍是集中在商业这个圈子里。葬礼当天到场的大概有200多人,大多是国际知名的富豪,或是合作企业的老总亲自前来,还有一些不在国内的,甚至专门抽空排出来帝都的行程。夏炎身披麻衣跪在灵堂一侧,向每一位上前致哀的人极尽郑重地叩拜还礼。

    在场都是商界大佬,像韩竟周礼这样的小辈就排不上号了。韩竟只是以合作艺人的身份前来参加,他跟陈曦站在很后面的地方,几乎看不见跪在灵堂最前面的那人的身影。让周礼意外的是周东越竟然也来了,脸上挂着他一贯的平淡,也看不出是真的来哀悼的,还是来耀武扬威的。周礼本就不是跟他一道前来,最后还是跟韩竟他们站在了一起。

    仪式进行得很慢,人群中一片肃穆寂静,只能隐隐听到灵堂前面传来低声的交谈。离得太远,韩竟还能从中辨认夏炎彬彬有礼的嗓音,但听不清对话的内容。

    直到过了大半,前面的人渐渐稀疏起来,韩竟才在几排身影之间,又看见夏炎的样子。青年跪在那里,神色平静而凝重,并没有哭过的痕迹,对来宾的问候都礼貌地应答周全。他的腰背一丝不苟挺得笔直,从葬礼开始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仍没有一点怠慢。

    韩竟远远地望着夏炎看了一会,直到陈曦在底下拽了拽他的袖子,才转过视线,去看正在夏霖遗像之前敬礼的人,心里猛地就是“咯噔”一声。

    夏奕!

    虽然那人正背对着他,但仅从那背影也足以认出来,就是夏奕绝不会错。等到他行完了礼,转过身来面对遗属,韩竟就远远看到了那张脸,上面挂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和悲伤。

    他怎么还有脸来?!——韩竟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迈步就想往前走,结果被周礼掐着手腕死死拉住。周礼手劲使得那么大,好像直要将他腕骨捏碎。

    一声痛哼被韩竟咬碎在喉咙里,他红着眼狠狠回过头来,就见周礼微低着头,抬眼看他的眼神无比凶狠,全身都因为压抑不住的愤怒而不停发抖。

    “韩竟——”周礼呼吸有些粗重,牙齿因为剧烈的颤抖不停撞在一起,让他的口齿含混不清。

    “韩竟……今天这场合,你要是敢填一点乱,惹一点事,让她走得不体面……我要你命——”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人僵持了一会,周礼才极慢极慢地松开拉着韩竟的手。韩竟整个小臂都疼得发木,呲着牙吸了口凉气,抬手轻轻揉着,又转头去看夏炎。夏炎只是跟面对所有人时一样,对着夏奕深深拜下去,感谢他的到来。

    “小炎……”韩竟的距离已经能够大致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他听见夏奕略显艰难地开口,语气沉重,“最近这么多事,辛苦你了……我想对你说,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我跟夏家关系怎样,我永远都是你哥……你要是累了,撑不住了,就到哥这来,啊?”

    这话无耻的程度让韩竟几乎把牙齿咬碎。周礼的手又搭在他手臂上,大约是怕他做蠢事。他拍了拍周礼手背,转头就见周礼死死盯着夏奕,像要把他盯出血来,显然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冲动,没有冲上去揍那家伙两拳。

    然而远处的夏炎却神色如常,甚至还浅淡地微笑了一下。

    “感谢关心,我很好,”

    他平静地答道,停顿了一会,又补了一句:“而且,以后还会更好的。”

    那时夏炎抬头直视着夏奕的眼睛,眼神显得无比明亮坦荡。

    韩竟看着那双眼中温暖的色调,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半晌他才低下头,只觉眼眶一阵阵发热。

    葬礼在肃穆的秩序中继续着,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韩竟。他走上前去,把手中的白菊放到夏霖灵位前,退后两步深鞠一躬,接着转过来,也对夏炎鞠躬行礼。他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只道:“请节哀。”

    夏炎沉默地还了礼,只对他微微笑了笑。

    致哀结束后有工作人员引导嘉宾到丧宴入席。后面剩下的人不多了,韩竟就站在灵堂门口,打算等夏炎一会。他看见周礼站在夏霖灵位前停留了许久,才终于转过身来向夏炎行礼。从头到尾他紧抿着嘴唇一句话都没有说,往外走的时候深深低着头,抹了两下眼睛。

    再后面相隔几位竟有位戴墨镜的盲人,一路被人搀扶着上前哀悼。扶人那个看起来眼熟得很,等他们转过来,韩竟一眼就认出——

    ……不是小斯么?

    他皱眉忖了忖,眼睛仍不动声色地盯着小斯身边那人,用只有陈曦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让他来的?不怕撞上夏奕?”

    陈曦抱着双臂,也是一脸严肃,“在外面看夏奕的车走了才让他进来的,小斯跟他铐在一起,衣服底下麻醉枪盯着,要是敢乱来,就直接说悲伤过度晕过去了。”

    她沉默了一会,无声地轻叹了口气,“他说想来跟夏少说声谢谢。本来按规矩,他这次失手,无论如何都没得混了。也是夏少心眼太好,还愿意给他留条后路。”

    韩竟点点头,想来这人说的大体不是假话。夏炎并没见过他,只是看到小斯时稍微有些意外。韩竟远远望着他跟对方相互行礼,一切平静地进行着,从头到尾没什么差错。

    等到追悼仪式正式结束,夏炎已经跪了近两个小时。他不让人扶,自己慢慢站起来,还远远地朝韩竟他们笑了笑,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韩竟想过去看看他,刚迈了两步,灵堂外就又进来两个人。

    那两人一色黑西装黑领带戴着白花,显然是为葬礼特意选了合适的衣服,看样子倒不像是来闹场的。俩人一前一后到夏霖灵位前鞠了躬,又转过来对夏炎也行了一礼。

    “夏炎先生,很抱歉我们迟到了,请您节哀。”

    夏炎已经起来了,便没再跪下去,只是鞠躬还礼。

    俩人显然不光是为了参加葬礼才走这一趟。就见为首的人伸手与夏炎握了握,“我是夏霖女士的代理律师francis woo。今天前来,是希望在此宣读夏霖女士的遗嘱。”

    这时另一个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为首那人。那人一边翻着,一边继续说道:“正式的律师函已经邮寄送达相关诸位。夏霖女士生前明确表示,如遭遇意外身亡,允许我在授权范围之内便宜行事,尽快向继承人传达遗产继承方案。所以我和我的助理在得知夏女士的噩耗之后,就尽快从美国赶来,今天凌晨才刚下飞机。如果今天这个场合让您感到不便,我们可以改期再行宣读。”

    夏炎摇摇头,“二位辛苦了,没有什么不方便。只是我接下来还要主持家姐丧宴,不能让客人久等,关于遗产厘定和划分的细节,恐怕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能否请吴律师先宣读正文,其他涉及财产的核定和过户事宜,今天之后我们再具体商讨?”

    “当然可以,我这边可以配合您的时间。”那位吴律师找出一份文件拿在手中,又把文件夹还给助理,对夏炎笑了笑。

    像夏霖这样的手握巨额财富的人,如果对自己的财产继承完全没有做出安排,一旦意外身亡,情况会变得非常麻烦。所以年轻时就早早立下遗嘱也并不少见。

    这是夏家的家务事,韩竟不便参与。他朝夏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在宴会厅等他,结果转身要走时,却被那位吴律师叫住了。

    “是韩竟先生吧?请您留步。这份遗嘱的宣读需要您在场。”

    韩竟有些不明所以,回头去看那位吴律师,对方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他心里疑惑,仍是听从了安排,叫陈曦周礼他们先去宴会厅。

    等灵堂里没了外人,吴律师又向夏霖的灵位浅浅鞠了一躬,才拿起那份文件,正式开始宣读。

    “我受夏霖女士生前委托,为其遗嘱执行人。夏霖女士的遗嘱正本为英文。中文副本由美国驻华大使馆公正机关公正,与英文正本核对无误。以下宣读中文副本。”

    吴律师抬头看了看夏炎,又看了看韩竟,稍微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读下去。

    “遗嘱。我,华夏国际集团公司常务董事、首席执行官夏霖,现立遗嘱如下:本人死后,名下全部财产——包括但不限于现金、股权、债权、信托、不动产、知识产权,具体以附件1财产目录为准——均遗赠予瑞德文化传媒公司签约艺人韩竟。”

    律师的话说到这里,韩竟跟夏炎两人都愣住了。他停下来,好像特意给他们一点时间来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把手中的文件拿低了些,又抬起视线在两人脸上徘徊了两圈。

    足有半分钟的时间,偌大的灵堂里只能听到电灯微弱的嘶嘶声。而后吴律师再次开口,继续读道:“——立遗嘱人,夏霖。时间,2016年3月4日。”

    韩竟张了张口,吸了两口气,最终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律师对他的惊讶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把手中的文件交到夏炎手上。

    “遗嘱是夏霖女士在神智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签署的,正副本均有夏霖女士签名捺印,且经过公证,可以保证真实有效。夏女士生前没有结婚,也无子女,按照法定继承顺序,第一顺位继承人是她的父亲夏耀荣先生。我在来中国之前已经当面拜访过夏先生,他表示承认遗嘱效力,并放弃继承权。您是第二顺位继承人,如果您对遗嘱真实性和内容存有异议,可以通过法律程序提起诉讼。”

    夏炎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份文件,静静看了许久,轻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我姐的签名,没有什么好异议的。”他苍白地微笑了一下,把那份文件还给吴律师,并从名片夹中抽出一张名片递上去,“星耀目前是我在打理,如果财产过户方面有需要,我会全力配合。”

    吴律师接了名片,点头道:“那么今天我就不多打扰您了,再次请您节哀。”

    两位律师走后,灵堂里又恢复了一片沉默。夏炎低着头,转过身去背对韩竟,慢慢抬起手紧捂住嘴唇。韩竟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过去,想把手搭在夏炎肩膀上。

    然而韩竟的手还没碰到,一身白衣的青年就又一次对着姐姐的灵位跪了下去。他一手撑着地,头埋得那么深,好半天才从喉间漏出几声悲恸到了极点的呜咽。

    韩竟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中。他望着夏炎看了一会,又茫然抬起视线。

    灵堂正中摆放着黑纱装饰的夏霖的遗像,清冷知性的女人唇角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显得那么疏离,又那么美。

    3月4日。

    他记得那个日子。

    夏炎跟小瑾的婚礼定在3月6日。那之前两天的早上,他曾试着打过夏炎在中国的号码。那时夏霖接起来,对他说夏炎很不好,希望他以后不要再与夏炎联系。再之前,他因为自己的软弱怯懦,执意要与夏炎分手。夏炎扯着他的领子对他吼——韩竟你不能这样,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姐不要我了……

    韩竟打电话的时候,应该正是美国时间的前一天傍晚。也许夏霖那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场婚礼的凶险。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第二天立下遗嘱,将全部财产遗赠给韩竟的呢?

    夏炎一哭出声来就再也止不住了。姐姐去世时他没哭过,整场葬礼上没掉过一滴泪,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放肆地嚎啕大哭。

    “姐……姐,你不……生我的气了吗……我真的能跟他在一起吗……”

    夏炎抬起头来,向夏霖的灵位膝行了两步,似乎想离姐姐更近一点。他望着夏霖的遗像看了一会,又深深低下头去,声音因为哭泣断断续续。

    “姐……你这样小炎不明白啊……你告诉小炎好不好?……姐,你说句话……”

    照片里的人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

    那天之后,韩竟和夏炎一句话都没再说。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夏霖留下的巨额的财产,还有那财产上附着的地位和权力。他很清楚,这些东西即便是第二辈子活到现在,仅靠他自己的打拼,仍然没有机会企及。

    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却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拒绝。夏霖留下这样的遗嘱,到底是想让他怎么做?又想让夏炎如何回应呢?

    韩竟想着这些问题,大脑中反复回想着他与夏霖数得过来的几次见面。他还记得金鸡奖大名单引起轩然大波的时候,夏霖不过半天就杀到了他家大门口。他记得夏霖对夏炎那溢于言表的浓浓宠溺,他记得夏霖的每一句话。

    夏霖说,你不可能懂得夏炎对我意味着什么,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

    这样一位用生命爱护着弟弟的姐姐,现在却永远地离开了。她离开了,把她的一切,都留给了韩竟。

    坦率地说,没有一个人不想要这些东西。地位、权力、财富,韩竟两生两世在娱乐圈沉浮,所图的,也不过就是这些。

    如今这一切他都得到了,以一种毫不费力的方式,轻轻松松地得到了。

    可他却只觉得沉重。好沉重。

    好沉重……

    他最初怀着玩笑一般的心态,把自己卷进夏家的纷争里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曾想过,这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最终的结果会让他如此难过。

    整整一夜辗转反侧。韩竟甚至想像夏炎那样问问夏霖,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做我不明白啊。可是思绪乱得很,身体已经很累,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想,这下夏霖连个托梦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与不好,日子还得继续过。

    夏霖遗嘱的内容过了几天才传到分家的人耳朵里,确实闹出一些波澜,但都被夏炎一力压了下去。夏霖第一顺序继承人夏耀荣都还在世,人家表示承认遗嘱放弃继承,把遗产都给韩竟,这些不知在第几顺序之后的远近亲戚,哪还有扑腾的份儿?

    夏炎倒没废那么多唇舌。分家好几个人专程来中国找上门,他约了吴律师,把遗嘱原文跟公证书给对方一一看了,只说:“家姐做出这种安排,有什么深意我也不明白。可是这份遗嘱这么写就是这么写了,她的遗愿,无论懂不懂,我会替她完成。”

    他眯了眯眼,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自己叫堂哥表姐的几位中年人,还有比他小不了几岁的表侄子。

    “你们对遗嘱有异议,大可以去走法律程序。不过,我只有一句话放在这里,这是我姐最后一个愿望,如果谁妨碍她,让她的愿望实现不了,就是跟我作对。要不要给自己树一个敌人,你们自己决定。”

    这一句话说得平淡无比,却震得在场几个人后背都是一阵发凉。

    夏霖最宠夏炎,这事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连八卦小报都能八个一清二楚。如今这平日最受宠的弟弟也半个子儿没拿到,人家都没说什么,他们还怎么置喙?

    而且,不说别的,他那气势端起来也太吓人了,让人哪还敢胡搅蛮缠啊?

    ——虽然夏霖的深意还是不明白,经过这件事,夏炎作为家主继承人,在夏家的权威倒是终于立住了。

    韩竟接受夏霖遗赠的事,舆论上也翻了几朵小浪花。那可不是几百几千块钱,非亲非故的,那么大笔的财产说送就送,不少有所居心的人就开始吹风,怀疑夏霖跟韩竟有不正当的关系。夏炎开了记者会,特别严厉地抨击回去,措辞严谨克制,但也非常不留情面。

    他本来在公关口做了安排,盯着网上的舆论,不过这风吹得也不是有太多人买账。夏霖一生品行端正,与她交往过的人都了解。人家有钱爱给谁就给谁,你管是因为什么?死者为大,人都没了还暗搓搓揣度他人阴私,不怕损阴德么?

    不少商业大佬都主动发声,表示对夏霖的赞许和惋惜。还不用夏炎多说,那几个黑子就自觉闭嘴消失了。

    涉及的手续太过复杂,各项财产的过户更名整整办理了将近一个月。一夜之间韩竟手中星耀和华夏总公司的股份甚至比夏炎还多得多了,只是董事身份不能直接继承,要依据公司章程重新任命,所以在董事会还没有他的位置。

    韩竟说过几次想把股份转让给夏炎,夏炎坚决不干,甚至因为这事险些跟韩竟黑脸。他终于也就没再提起。

    是啊,夏霖要是想给夏炎东西,还用得着经过他韩竟么?

    第193章 官子

    从葬礼那天见过夏奕之后,好像有意要给夏炎些颜色看看似的,瀚宇也开始高调发展海外市场。几个夏炎势在必得的合作,都因为夏奕的插手变得为难起来。瀚宇甚至得到了国际顶级投资公司shearan ≈ s的垂青,媒体曝出两位公司老总共同出席商务酒会,席间姿态格外亲切友好。坊间都传瀚宇这次要来个大动作,瀚宇股价也一路大涨。

    另一边夏炎的处境就更艰难了些,本来在国内市场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现在在海外刚刚打开一点局面,又差点被直接掐死。夏炎一个半月里往美国飞了六趟,每周在家的时间还不够好好睡上一觉。他身上刚刚养得挂了点肉,这回又急剧地消瘦下去,整个人憔悴得一塌糊涂。韩竟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却是真的无能为力。

    葬礼上那个夏炎不认识的人,走的时候也留下了一些遗产。之前小斯他们动了什么手段,韩竟是不知道的,只知道这位确实是个汉子,到最后愣是没开口。小斯拿给他们的所有资料,都是系统内的朋友帮忙查的。

    一个人做过哪些见不得光的事,能查到的永远比查不到的少得多。大概这次他本来也没抱希望自己还能活下去,结果听说仇家公子不仅不要他的命,还同意给他一笔钱让他出国养老,就良心发现把自己这些年为夏奕做的事都交代了。

    做这档生意的向来最忌讳留下记录,交涉都是面谈,交易都是现金,再大的款子不会过银行,明面上没有任何痕迹。那人给韩竟的录音里,原原本本坦白了夏奕身上背的所有人命债,其中有不少都是小斯没查到的。可用夏炎的话说,这都算不上是证据。既没有交易记录,也没有联络记录,有人跳出来说夏奕雇凶杀人又怎样呢?无凭无据,恐怕还会被反咬一口诽谤。

    何况夏炎答应了放那人走,现在也不可能再出尔反尔,再让他回来作证。

    那录音小斯拿来给韩竟,说实话韩竟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只想既然送到他这里,还是先听听内容再说。结果他刚听了一句,就觉得心脏被重重地揍了一拳,疼得他眼前猛一阵发黑。

    录音里交代的第一笔生意,是08年的早春,他在帝都一家医院里,杀死了一位身患重病的中年人。他用了一种药,能够引起心率衰竭,但在人体中会在几小时之内被分解,尸检中查不出痕迹。

    他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个人原本看起来已经命不久矣,而且也不是什么大老板,面相斯斯文文的,不知哪里挡了别人的路。但因为只是没听说过的无名小卒,那人的名字他倒是不记得了。

    韩竟把录音里男人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反复听了三遍,全身都止不住地发抖。胸腔里脉动的剧烈疼痛甚至让他一阵阵反胃,他冲到洗手间吐干净胃里的东西,而后顺着流理台滑坐到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08年他19岁,已经在私金矿上干了一年半的苦力。也是08年,他被逼到绝路上,为了钱去拍了那张不入流的碟片。

    那年春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医院是同一家,时间也正对得上。他还记得那天他带着大笔的钱赶回来,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病房,和一片洁白平整的床单。

    父亲死于心率衰竭。

    久病之下,父亲许多脏器机能都不好。他跟顾宵从没怀疑过,那有可能是场谋杀。

    可是为什么是他的父亲呢?他明明那么慈祥,那么正直,那么与世无争,就只是一心安安静静地做学问而已啊。

    ……他能去害谁?

    韩竟的手指下意识地一下一下使劲抓着地面,被地砖的缝隙磨劈了指甲,疼得钻心都恍然不觉,倒是低着头痴痴地笑了起来。

    原来从那么多年以前,他,他们,就已经是夏奕掌心肆意玩弄的蝼蚁。

    不是跟这次一模一样的戏码么?他是有多迟钝,竟然到有人明明白白跟他说了,才总算反应过来?他是有多无能,才让夏奕一而再再而三地得逞?他到底还要让夏奕从他身边抢走多少重要的人?

    不会有下次了,不会有下次了,再也没有下次了……

    他就那么坐在洗手间冰凉的地砖上,仰头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电灯,看得眼睛酸涩不已,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却仍较着劲不肯放开视线。许久之后,他拿出手机,按下那个刻在他那么久远的记忆上、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号码。

    等待音只响了一声,对面的人便接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清亮:“韩竟,有事吗?”

    有将近五分钟的时间,韩竟没说一个字,甚至没发出一点声音。他就那么死死看着刺眼的灯光,流着泪,听着手机里传出的电流的嘶嘶声。对面的人体贴到骨子里,并没挂断,也没催促,只是无比耐心地等他开口。

    良久良久以后,他才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似的,短促地吸了口气。

    “顾宵……我今天,知道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对面的人也被韩竟的情绪所感染,轻柔地问道:“韩竟,你在哭吗?”

    韩竟好像这才反应过来,猛地闭上眼睛,抬手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泪,坐得更直了一点。

    “你……知不知道,爸是怎么死的?”

    对面的人沉默了,好半天才沉声答道:“是我的错……我太软弱了,那个时候是,现在也是,一直都是……”

    “当然是你的错!”韩竟发狠似的站起身来,对着话筒大声吼道,“——你为什么瞒着我?我就那么让你信不过?你还跟夏奕上床,你怎么能——”

    韩竟的话就只是毫无逻辑的迁怒而已,他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顾宵的错。对面的人也并没反驳,一直等到韩竟喊够了,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才开口慢慢地说道:“……可是我能怎么做呢?我承认我没骨气,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想活下去啊……连夏霖那样的人,都——韩竟,你说,我还能怎么做呢?”

    韩竟闭了闭眼,“我要他死……我要他失去一切,在所有人的唾骂中去死——你只帮我这一次,我保证你不会出事。顾宵,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你知道现在的我能做到。”

    对面的人又沉默了一会,终于慎重地答道:“好,我答应你。”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韩竟,我说过的,我什么都不要。我没对你说谎……所以,这次以后,你能原谅我吗……”

    “——我原谅你。”韩竟甚至没等他说完就直接答道,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只要你帮我做这一件事,我们两不相欠。”

    对面的人愣住了,半晌才苦笑了一下,“那好,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韩竟握拳狠狠捶了一下墙面。他是直拳打过去,壁砖咔嚓一下裂了几道,裂缝之间碎屑不停落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打得太狠,手指挫了两根,手臂不停发抖,却像已经疼得麻木了。

    ————————

    韩竟得了夏霖巨额的遗产,无论是粉丝黑子小报记者等着看八卦,还是商界资本家们等着华夏的战略变动,总之,全国上下都在关注着他会如何反应。

    而韩竟也不负众望,很快就有了行动——财产过户之后他几乎连口气都没喘,火急火燎地抛了一大笔。什么夏霖在比佛利山庄的豪宅,在佛罗里达的私人海滩,在波尔多的酒庄,还有投资的马场滑雪场高尔夫球场,车也卖了两台。因为抛得太急对市场又不够熟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几乎每一笔都是亏本买卖,其中几笔估计还亏了很多。

    这个样子好像有事急需一大笔钱。果然韩竟拿到了钱,就果断将之前排得太满的通告和代言推掉了不少,只留了几个牌子太大不好得罪的。他现在可有钱了,违约金付得格外痛快,半点不心疼。

    所有人都在好奇韩竟这到底是拿钱要去干嘛,紧接着他就被狗仔拍到跟凯谊大公子周大少在老城区看房子。帝都现在一提到老城区四合院,那都是豪宅中的豪宅,狗仔勤勤恳恳跟着转了一天,这哥们儿看的院子就没5000万以下的。

    等天擦了黑,俩人又从一个8000多万的院子里出来,门口已经围了一圈记者。

    中介公司的副总陪着他们逛,见这架势连忙冲到前面赶人。韩竟叫住了他,朝堵着路的娱记礼貌友好地笑了笑。

    娱记可一点没客气,上来就对着韩竟周礼一顿拍,闪光灯的声音咔嚓咔嚓连成一片。

    “韩先生,网上传闻您得到夏霖董事的遗产之后,迅速变卖了其中一部分,请问这是真的么?您今天来这里看房子,是有意购买豪宅吗?您打算怎么处理这笔遗产呢?”娱记挤在一起,挣着抢着把录音笔往韩竟跟前捅,其中一个冲在最前面,高声问道。

    韩竟微笑着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你们别挤,我会说大声一点。你们听说的没错,夏霖姐留下来的遗产,我确实卖了一部分。我不像她拿的是美国护照,我从小就在中国长大,将来也不打算移居美国,房产我用不上,也顾不过来。经营上的事我并不懂,留在手中怕反而败了,不如尽早卖掉。不过华夏的股份我暂时不会动,因为现在出手好像很亏,我相信它以后还会大涨。至于买房子——我确实有这个打算,但今天只是看看,还要再考虑。”

    记者们见他这么配合,气氛也不知不觉松弛了不少。就听另一个记者又问:“网友都很好奇为什么夏霖董事会把遗产留给您,请问您跟她是什么关系呢?方便透露吗?”

    韩竟略垂下视线,抿了抿嘴唇,笑容变得有些悲伤,“夏霖姐……是我的贵人……”

    他这话表面上回答了记者的问题,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到底啥叫“贵人”?人家给你送了这么贵的一份儿大礼,当然是贵人,问题是还有没有别的意思呢。

    可是周围的人显然都被韩竟那个无比寂寞的眼神感染了,愣是没回过味儿来。一直等韩竟吸了口气,故作坚强地摆了摆手,才有人反应过来,讷讷地继续问道:“……韩先生,那您今天为什么跟周先生一起看房子呢?”

    周礼在圈子里还不算声名狼藉,但名声也绝对算不上好。本来哪有几个二世祖能像夏炎那么有正事啊,何况说周礼是帝都二世祖里的一哥都不过,玩儿的花样一般人想都想不到。了解深了还能知道这人确实有点料,要拿外人来看,那就是一个混吃啃老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主儿。虽说二代公子们聚会大多总爱带上几个小明星助助兴,可韩竟之前私人作风一直低调得一塌糊涂,从来没听说过还跟这圈子有联系。

    记者问得隐晦,可这言外之意韩竟哪可能不懂?他回头看了周礼一眼,眼神极其玩味,看得周礼投降似的摊了摊手。

    “咳……我跟他其实认识挺久了,这方面他比较了解,领我入个门儿。”韩竟手握成空拳挡住嘴,轻咳了两声。

    这么暧昧的说法大大勾起了娱记的兴趣。一伙人都还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不想韩竟摆了摆手,“今天天晚了,我后面还有事,就到这吧。辛苦各位一直在外面等我们。”

    他说完拉着周礼就走,中介陪同的人忙也上来帮忙挡开记者,总算让两人上车走了。

    结果当晚就又有人拍到,韩竟周礼跟四五个圈里排得上号的二代公子,带着几个当红嫩模出现在cbd一家顶级的私人会所。好么,嘴上说有事,倒是开party去了。

    照片里韩竟面带醉意,还跟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姿态亲密,又牵手又摸脸又搂腰的。尽管拍得不太清楚,还是在粉丝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夜之间那女人的资料被扒了个底朝天,模特出道,刚演过一部古装偶像剧的女三号,演技一般,仅凭着一张人见人爱的俏脸,也收获了不少人气。

    时到今日,虽然韩竟本人从来没回应过,不过关注他的人基本都默认一个说法,就是他之前失恋了。从那个有头没尾的表白,到紧接着几个月人间蒸发,一回来又没日没夜玩命接通告,怎么看怎么像是拿工作麻痹自己,想尽快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

    他这会儿这种反应,就像极了终于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推了通告不是多点时间陪女朋友嘛,买房子不是要跟女朋友一起住嘛。粉丝里面虽然有不少人觉得女人空有一张脸配不上他,但大部分还是祝福的态度,毕竟不想看他再消沉下去。

    然而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第二天晚上,狗仔又在另一家会所门口拍到了他——怀里搂着另一个嫩模。

    呃。

    一个月之内韩竟就被拍到了五次,次次身边的女伴都不一样。虽说这事男未婚女未嫁没什么可指摘的,而且也确实没证据证明韩竟跟其中任何一个是男女朋友关系,或者跟其中任何一个上了床,可你这天天出来玩夜夜出来玩,不是有点玩物丧志了么?

    粉丝们扼腕痛哭——自家男神被周大少带坏了。

    一个月之内,韩竟就把自己两年多积攒起来的好名声败了个干净。不少狗仔憋着一口气想挖些猛料,不雅照或者脚踩两条船或者第三者插足的决定证据之类的。在他们看来,韩竟这一阵显然是玩心大起,越界只是早晚的事。哪知紧锣密鼓严防死守跟了一个多月,愣是什么都没拍到,最多就是凌晨送女伴回家,连过夜都没有。

    可是一个月被拍到的就五次,没拍到的还不知道多少,说他跟这些女人一个都没上床——谁信啊?

    这种私生活上的花边儿,其实是舆论最喜闻乐见的。只要不闹出恶性的艳照或涉毒丑闻,在粉丝和代言商的眼里,对艺人对外形象的影响其实都是微乎其微,不如说更多影响的是韩竟在圈里人之间的风评。之前韩竟一直注意维护自己谨慎正派的形象,口碑始终很不错,老一辈影视人对他都赞许有加,合作的资方无论是片约还是代言,对他的人品也十分认可。这回他这么放开了胡闹,这些人碍于脸面谁也不会明着说他不是,不过心里有多少微词,那就不用说了。

    结果只有何朗实在忍不住打电话过来,“哥们,我说你最近玩得有点过火吧?悠着点啊。”

    韩竟在电话这头笑得有些无奈:“……哥,等过了这阵子,我请你喝酒。”

    何朗听这话也乐了,“别别,我这可都当爸爸的人了,玩不来你们年轻人那一套。”

    一通电话表面客气,实际上话已经说得很生硬。韩竟嘴上应承着,挂了电话,照旧夜夜出去鬼混。

    事情到这份儿上,该明白的也算都看明白了。他回答记者的话说得再好听有什么用,这分明就是个败家的主儿,不知道怎么花言巧语哄得夏霖高兴了把遗产留给他,翻脸就把产业卖了给自己买豪宅,花天酒地出去挥霍,毫无眼界只管享乐,指着他做出什么成绩根本是不可能的。

    要说夏霖这笔遗产,寻常百姓就是看个热闹,最棘手的是那些对手公司的决策者们。这些深居简出平常人根本见不着影的顶级富豪,虽然没人会公开表态,但暗里都紧紧盯着股权变动可能造成的华夏的战略调整。到这这帮人才总算松了口气——看来韩竟根本无意参与公司经营,也就不足为惧了。

    不过韩竟公开说过自己暂时不会卖股票,还明明白白说了不卖是他认为华夏的股票还会涨,这倒是潜移默化地也给股东吃了颗定心丸。韩竟现在的牌子正经已经够大了,多少人都喊着“信韩哥不挂科”呢,不管他有没有根据吧,这话说出来,竟然让华夏的股价真的涨了不少,也连带着让一直震荡不稳的星耀的股价也小幅涨了些。

    韩竟日日夜夜在外面勾三搭四,要说夏炎心里全无芥蒂,根本是不可能的。相识两年多,他一直信任韩竟的品行,可耐不住这短短一个月,现实一而再再而三地扇在他脸上。他看着网上隔三差五曝出来的照片,那上面的人明明就是韩竟,却跟他认识的韩竟一点也不像。那个人让他觉得很陌生,他看不懂,也无法笃定。

    而且,韩竟的转变未免太突然了。虽说姐姐将遗产留给韩竟,要怎么花这笔钱就是他自己的事。可葬礼才刚办完,他就迫不及待地拿她的钱去挥霍——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公开的羞辱,让夏炎觉得很难堪。

    非常难堪。

    他在忙碌的间隙,倏忽间想起最初跟韩竟在一起的时候。那时他觉得,哪怕韩竟只是跟他玩玩,只是想换个口味、图个新鲜,他也是愿意的。

    也许现在韩竟就是腻味他了,想换个口味了吧。

    ……可他还愿意么?还能心甘情愿地放手么?

    他想他该跟韩竟谈谈,但工作为先,也没放太多心思纠结这件事。两人还住在一个屋檐下面,只是一个忙于工作,一个忙于玩乐,都不怎么沾家门,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只有一个晚上,夏炎满身疲惫回到家里,正好撞上韩竟一身英气逼人的黑衬衣夹克衫,正要出门。

    韩竟本来就是衣架子一样的身板,肩宽腰窄大长腿,这会穿的又是修身短款的夹克,将他的身材完美地衬托出来。拉链并未拉起,露出里面衬衣下隐约浮现的肌肉线条,随意之中还透着一股极致的性感。

    夏炎一向对韩竟的身材没抵抗力,韩竟这身打扮让他只看一眼就是呼吸一热,连忙低下头去,半晌才窘迫地说道:“韩竟,你有时间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对面的人半天也没言语。夏炎等了一会,刚想抬头,就被对方揽着他的后颈往前一带。

    一瞬间他就被那个人的气息包围了,鼻息里全是淡淡的烟草的味道,皮革的味道,还有,韩竟的味道——跟他曾经熟悉的一模一样的味道。好半天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他的头正枕着韩竟火热坚实的胸膛,脑后按着他的是韩竟的手,霸道,有力,让他无法挣脱。

    “现在还不到时候,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听见韩竟低声这样说道,大概是香烟抽得太多,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一切都结束,我会自觉从你面前消失,永远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而后韩竟微微低下头,嘴唇碰上他的发丝。他分不清那是否是一个吻,或是只是一个无意义的习惯。

    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来,韩竟已经离开很久了。他的脸颊火烧火燎地烫,心脏剧烈地跳着,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那样稀薄,让他喘不过气来。

    身上留下的韩竟的体温,还那样清晰。

    从他出院,几个月以来,这是两人唯一一次算得上逾越的身体接触。

    明明他的身体还那么留恋着那个人的热度,那人却冷硬地说着,要从他面前永远消失。

    他想,也许是他的说法让韩竟误会了,以为他要说的话是对他失望了,想赶他走。

    又或者,韩竟一直以来只是在贯彻自己的承诺而已。他记得姐姐去世他提出分手时,韩竟对他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继续留你身边,不是以恋人的名义,等到我觉得合适的时候,我会自行离开。

    韩竟现在还留在这里,还在他的身边,只是因为那个合适的时候还没到吧。

    ……可是,他后悔了。

    他后悔了。他不想分手。

    夏炎就在门口慢慢蹲下,脸埋在手臂里,身体蜷成一团。

    他不想分手……

    第194章 官子2

    每年9月至10月之间举行的纽约电影节,是一年之内国际顶级影展的尾声。纽约电影节与欧洲三大电影节一样,着眼电影的艺术性,又因为对新影片的关注,吸引了大批新锐导演,也是各大制片公司挖掘人才的绝佳平台。

    这种场合夏炎当然不会错过,可时隔半年,立场已经完全不同。年初在柏林时,他还是踌躇满志的新人导演。如今再次参加这样的电影盛会,却只是为了争取与更多的制片公司的合作。人还在电影这一行,所做的事却与电影怎么拍本身没一点关系了。

    韩竟跟周礼恰巧都收到了邀请函,不过这会儿俩人谁的心思都没放正事上面,就只当去北美溜达一圈。电影节正式开幕之前,他俩已经在迈阿密冲了两个礼拜的浪,又坐游轮沿着东海岸从南一路玩到北,其间高调得不得了。

    走这么一趟俩人都晒黑了不少。韩竟皮肤本来是那种比较细腻柔和的小麦色,这回正经晒了一身古铜色,几张街拍里造型性感得男性荷尔蒙几乎喷出屏幕,让微博上又掀起了一股舔屏狂潮。

    再见夏炎是在纽约电影节开幕式之后的酒会上。夏炎在宴会厅外与韩竟匆匆照了一面,只是简单点了个头就擦身走了过去。倒是他带的助理认出这是韩竟,有些惊讶地红着脸打了招呼。

    夏炎身边几位助理韩竟都有印象。这女孩子名叫孟昱君,是唯一一个夏炎上任之后自己招上来的人,虽然毕业不久没太多经验,胜在做事尤其细致有条理,倒能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她是资历最浅的,所以这种出差跑腿的工作夏炎通常都是带着她。

    韩竟脚步只是稍一停顿,路过她身边时在她手臂上轻拍了拍,“……好好帮帮你们夏总。”

    这话说得女孩子猛地一愣,只觉得韩竟那语气格外沉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等她反应过来韩竟早走过去了,此时正与一位同样来自中国的女星微笑交谈着,一点看不出不愉快的痕迹。

    周礼是交际的行家,在场又都是圈里人,对他来说简直就像鱼回到了水里,一早丢下韩竟花枝招展去了。韩竟没有那么强的功利心,只端了一杯酒,站在一个靠边的位置,有人过来打招呼,便礼貌地交谈几句。

    大多数时候,他的视线都停留在夏炎的身上,远远看着他一直在跟一个看起来有日耳曼血统的高个子老外交谈着。那人身边起初围了一圈人,等夏炎开始说话便识趣地走开了。韩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见两个人神色都相当严肃。夏炎眉头微微蹙起,语速非常快,似乎在据理力争着什么。

    韩竟看到这里,夏炎的身影倒被另外一伙人挡住了。他稍微站直了身体,把手中空了的杯子交给一个路过的服务员,打算换个位置。结果步子还没迈出去,就有一杯新的香槟酒递到他的面前。

    他微一怔,抬头就见一双目若秋水的桃花眼,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茹姐?”韩竟喜出望外,忙接过杯子跟冯茹筱碰了一杯。俩人从《江湖》杀青一直没机会见面,没想是在这异国他乡又碰到了一起。

    冯茹筱一身黑蕾丝小礼服,长发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造型干净清爽,也不失一如既往的甜美。女神一开始还轻轻笑着,听了韩竟一声“茹姐”,竟然一下子红了眼睛。韩竟吓了一跳,又忙递手帕上去。

    两人想找个背人的地方聊聊,这么一躲就躲到了宴会厅外面。冯茹筱还是小女生见偶像的样子,两年多没见那么多话想说,一边倒一边不时抹眼泪,还笑自己妆都花了。

    韩竟话不多,一直微笑着,偶尔回应几句。说实话,他跟冯茹筱就是一部戏的缘分。不过他最近在圈里人之间风评有多差,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在这档口冯茹筱还能这么坦率地支持他,这让韩竟觉得尤其感动。

    等两杯酒喝完了,两人送了杯子到宴会厅门外的酒案上。冯茹筱一边用手往脸上扇了点风,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我得去补个妆,现在这样被拍到可糗死了。”

    韩竟点头,还没说话,就被对方搂住腰身,用力拥抱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现在想做的事是什么……为它放弃在演艺圈的前途,值得吗?”

    那时韩竟好像觉得心脏被猛地撞了一下。他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他也问过自己,把艺人如生命一般重要的公众形象彻底打碎,在事业正当起飞的时候亲手葬送这一切,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被所有人误会,甚至不惜违背自己最后的原则——值得么?

    他的事业,他的前途,他的口碑和风评,这些是他曾经最最在乎的事啊。

    还有夏炎的信任……他从没见过夏炎用那种眼神看他,不解,失望,和极度的落寞。

    ……值得么?

    韩竟并没回答,只是抿紧了嘴唇,抬手轻轻回抱着冯茹筱。

    “谢谢……茹姐,谢谢你。”他这样说。

    冯茹筱告别了韩竟就去休息室补妆了。韩竟又拿了杯苹果汁,也没再回宴会厅里面去,只是站在门口,仍远远望着夏炎的身影。夏炎跟那个白金色头发的老外好像已经谈妥了,两人都恢复了舒展开朗的表情,继续说了几句,又愉快地笑着握了个手。

    他的视线始终追着青年的身影,低头抿了一口清甜的苹果汁,对停在酒案旁边的人轻声说道:“很耀眼,不是么?”

    那人似乎正在专心挑选着酒的种类,听见韩竟的话,就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干净,让人听不出蕴含了什么感情。

    “有件事你说错了……他从来都不是养熟了的金丝雀,也不是喜征好斗的猛禽。”韩竟沉默了一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慢慢地开口。

    “……要打比方的话,他倒有点像猫,那种被人扔掉的野猫。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上有九条命呢,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弄死。平时温顺乖巧得很,会贴着你的裤腿可怜巴巴地跟你要东西吃,可你要是危害到母猫的孩子,它也是会跟你拼命的……现在你把他逼到这条路上,就不怕被他挠一脸道子?”

    夏奕手下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韩竟,嘴角仍保持着标准的弧度,视线却极冷。韩竟回过身来望着他,也不介怀,抬了抬酒杯朝他致意。

    “还能笑出来就趁现在多笑笑吧……另外我劝你少喝点酒,俗话说饮酒伤身,不是没道理。”

    两人的对话有头没尾,毕竟到这时候,夏奕还完全看不出来瀚宇一路长红,自己哪里可能被挠一脸道子。

    可答案的揭晓比他想象得还快一些。

    东海岸夏令时正好跟中国有12小时时差,纽约的晚上就是中国的早上。开幕式的酒会开到近十二点,一伙人各自回去休息,等到一觉睡醒,国内市场就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星耀正式敲定了两部片子的国际合作,都是原本瀚宇有意向抢的。

    第二件是,瀚宇股价下午开盘一路狂跌,短短35分钟就已经跌停。

    如果说区区两个项目,以瀚宇的实力并不会放在眼里的话,股价就让人不得不在意了。公司正在扩张期,经营形势一片大好,连续几个季度持续盈利,近期还有投资注入,股价怎么涨都不奇怪,怎么可能会出现大幅下跌呢?

    夏奕当晚喝多了酒,第二天早上被助理的敲门声吵醒,头还疼得直发木。他挣扎着洗漱完了去看手机,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插上电源连着就是几十条信息的提示,他还来不及看,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夏奕明面上虽然不是瀚宇的董事长,实际上这家公司就是他在星耀时一手扶植起来的。董事会的几个当权派都是他的心腹,如今出了这种事,当然要先请示他。可是他这会人在美国,想管也是诸多不便。

    通常一个公司股价突然下跌,都是经营上恶性的负面消息造成的。瀚宇的人查了一夜,愣是没查到有什么负面的消息。结果第二天跳空低开,又是一个跌停。

    毫无预兆连续两天跌停板,股东就算本来还持观望态度,这会也不可能沉得住气了。谁也不知道这跌到什么时候是底,能早跑就少赔点钱。股市最怕的就是跟风抛售,一旦造成恐慌,基本不可能守得住。瀚宇大笔的钱砸下去连个水花都没起,第三天继续跌停。

    到这里才开始隐约见到负面消息的影子。网上疯传瀚宇高层舞弊严重,还为了扫除经营障碍,雇佣杀手害死了好几个对手公司的老总,而且说得煞有介事,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跟几起无头悬案也对得上。这条消息传播的方式相当隐秘,公共平台上始终见不到完整的版本,但讨论的人数无疑在急剧增多。瀚宇的公关能联系相关平台删除关键词,可第一这需要一段时间反应,第二查不到消息的源头,根本治标不治本。

    舆论只是推波助澜。股价大跌的背后显然有人操盘,而且深不见底。

    夏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夏炎,可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以夏炎的性格,能有魄力和胆量做出这种事来。他承认夏炎是有些能力,但扛起一家公司的经营是一码事,不择手段置对手于死地是另一码事。人只要有能力就可以做到第一点,却不是只有能力就可以做到第二点。

    还要够狠,够冷血。这些夏炎都不具备。

    他派人去查,果然查不到夏炎在背后有任何动作。何况星耀现在维持都不容易,根本也不可能还拿得出钱去操盘。

    夏奕想到才猛地想起一件事,让一贯波澜不惊的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夏霖那一大笔遗产,全留给了韩竟!

    ……可是怎么可能会是韩竟呢?他一个穷小子出身,一辈子都没见过几个钱,怎么可能做得出这么大的手笔?自从拿到了遗产不是一直忙着鬼混呢么?

    无论是不是韩竟,夏奕在纽约都呆不住了。他订第二天一早的机票回帝都。当晚瀚宇股票再次跌停,短短四天之内,缩水将近三分之二。

    第195章 官子3

    老话讲冤家路窄。夏奕回帝都的班机,跟韩竟正好是一班。

    第3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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