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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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成渣攻的腿部挂件 作者:吃饭饭饭

    第5节

    桓凛的脸色突然变了,整个人怔在那里,身上透出一股莫名而浓重的悲伤来。

    陆青桐感觉到殿中的气氛陡然变了,他想要说话,却在看到皇帝的脸色时,那些话全部梗在了喉咙口。

    “臣告退。”陆青桐说完,便立即退了出去。

    陆青桐站在大殿门口,阳光照在他身上,但是那冷意并未退却。

    他从未见过皇帝这般模样,他的脸已经扭曲了,就像是……就像是下一刻可能哭出来一般。

    陆青桐站在那里,突然听到身后的大殿中传来一声声压抑的嘶吼声,就如同野兽一般。

    第022章 夺尸

    心口处是密密麻麻地疼痛,桓凛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口处,闷闷地呼吸不过来。冰冷的密室中的那一幕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回荡中,虽然那张脸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是他却无比肯定,那个人就是他。

    他的身体已经冷硬,脸上即使变了妆,也掩饰不住那清灰的死气。

    他死了,真的死了。

    他的心突然变得空空荡荡起来,仿若缺了一块。

    当年,他从战场跑了回来,在皇宫中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是恨不得杀了他的。杀了他,再杀了自己,一切便干净了。

    后来他不择手段地想要踏上那九五之尊的地位,抛弃了原来的秉性,变得不再想自己,忍辱负重,机关算尽,为的不仅是要为父亲报仇,为无辜枉死的桓家军报仇,也是为了站到他的面前,让他悔悟,让他哀求自己。

    而现在,一切似乎变得没有意义了。他死了,没有人会再求他了。

    桓凛突然站起身,几乎跌跌撞撞地走到柜子前,打开了柜子,他伸出手却捞了一个空,这里本是存放那人寄来的书信的地方,如今却空荡荡的了。

    桓凛茫然地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些书信已经化作一片灰烬了。

    十八岁那一年,他离开建康北上,只有在战场上,将砍刀砍在敌人的脑袋上,鲜血喷了他一脸的时候,他才会暂且忘记他。他那般干净,那般漂亮,本来就不该用这些血腥事来玷辱他。每天晚上,他总会对着那月亮看上半天,仿若他白衣飘飘,便住在那月亮里。当他的第一封信送到他手里的时候,桓凛拿着那信半日,睡着的时候都不舍得放,他的脑海中回荡的总是他铺着纸认真写信的模样。他将那封信贴身放着,那信被他弄得皱了,他还失落了许久。没过几日,那人的下一封信又到了,他那失落的心,顿时雀跃起来。一日一日,他的人生有了希望。当他收到第一百封信的时候,桓凛终于决定回去看看他。

    他没有想到等待他的是那样的结局。

    他为何可以一直给他写着信,写着那些思念的话,而转眼便可以躺在另一个人的身下呢?

    谯国桓氏,本也是名门世家,却家道中落,被一众士族看不起。桓家是武将,那些士族们皆嘲讽他们为老兵。桓凛出生于这样的家族,早就知道人的面孔有千万种,欺骗和伪善是最常见的一种。

    他无法忍受欺骗,更无法忍受那个人的欺骗。

    自那时起,稍微与他亲近的人都发现他变了,他仿若戴上了面具,喜怒哀乐都不行于色。

    他本是最讨厌机关算尽、蝇营狗苟的人,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的人。

    桓凛靠坐在那里,仰面半躺着,冷硬的脸上,冰凉的液体滑落下来,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那块玉佩,仿若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混沌与茫然消失,谢盏突然醒了过来,与他第一次从玉佩中醒来时不同,当他睁开眼而没有看到身体时,便发现自己依旧还在玉佩里。

    冰凉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身上,谢盏看着桓凛的样子,突然吓了一跳。

    他的眼眶红红,黑发凌乱,眉宇之间带着痛苦与悲伤,与他上一次见时,少了狂傲之气,却多了戾气,而且仿若老了十几岁一般。

    很久很久以前,谢盏最见不得的便是他这般落魄的模样。十五岁那年,桓凛时常挨训,来到东郊别苑时,便耷拉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谢盏总是想尽办法去逗他乐,而桓凛也总会抓住机会,明明那般大的人,身体比他壮实许多,还像个孩子一般,向他撒着娇。

    以前谢盏十分欢喜他这般模样。

    此时的谢盏,那种心疼的感觉仿佛完全不会产生了。他只是木着脸看着他,思索着在他沉睡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努力的想了想,却完全是一片空。

    他有预感,他本是要一直沉睡下去的,那种冰凉的东西唤醒了他。

    那似乎是桓凛的眼泪。

    谢盏再仔细看他的时候,桓凛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是眼光暗沉沉的,看起来尤为恐怖,谢盏看着,也不由得想要离他远一些。

    他已经不是人了,却依旧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青桐,进来。”他听到桓凛嘶哑的声音响起。

    陆青桐连忙进了大殿,殿门从身后关上。

    “青桐,你跟着朕身边多少年了?”帝皇坐在椅子上,指腹敲击着扶手,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陆青桐不敢懈怠,连忙驱逐那些胡思乱想,立即道:“九年了。”

    “九年了,你是我桓家旧部,五年前那件事,旧部死的死,伤的伤,待朕登上皇位时,竟不剩几个了。”皇帝低声道,“谯国桓氏,任我们在战场上如何出生入死,却始终不曾入那些士族们的眼,吾父也得凭公主夫婿的身份立足于世家之中。朕厌恶士族,如今却仍要仰士族的鼻息。然而如今朕坐在这皇位之上,北有秦虎视眈眈,朝内各方势力争夺,士族强,皇权弱,朕虽心有余,却力不足。”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这话说起来便太过于沉重了,陆青桐垂着脑袋,目光也暗淡了下去。

    “臣誓死效忠陛下。”陆青桐坚定道。

    皇帝从身上拿出一块赤金色的令牌,将它递给了陆青桐:“桓家并非无人了,也并非只会百般忍让。要收复北地,必先平定内乱,青桐,让他们回来助你。将这几个月里大牢里发生的事彻底查清,有关人等,朕绝对不会放过。另外,盯紧宋砚。”

    当说到‘宋砚’两个字时,皇帝几乎咬牙切齿,带着明显的愤怒与恨意。

    谢盏也听出来了。

    陆青桐的注意力很快被那块令牌吸引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块赤金色的令牌的意味比他这大内统领不知道重了多少分,这是皇帝的信任,这是皇帝的许诺,来日封侯拜相也指日可待了。皇帝武将出生,征战多年,羽翼也并未被完全被折断,这赤金军便是一支精锐部队,一直驻守在北地,对皇帝对桓家忠心耿耿,若是有了这些人相助,皇帝在建康也不会受到多方掣肘,许多事做起来也简单许多。

    陆青桐接过了令牌,表了忠心后,便退了下去。

    当他走到大殿外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些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皇帝下定决心用尽全力对付宋砚呢?

    陆青桐离去后,桓凛心中总觉得缺了什么,片刻后,他突然站起身,转身便往外走去。

    皇帝突然到的时候,宋砚正在泼墨作画,黑发散落下来,自有一番放荡不羁。

    皇帝直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看到画中人的时候,瞳孔不禁瑟缩了一下,语气淡淡道:“宋卿真雅兴。”

    “陛下觉得我画的如何?”

    皇帝根本不想看他画的人,直接道:“朕与钦天监的人商讨过了,尊夫人乃是我大楚的福星,只封号太过于潦草了,当入太庙。”

    宋砚突然笑了:“他入了太庙,皇后娘娘该置于何地?”

    “她若死了,太庙里自有位置!”

    宋砚突然看向他,桓凛淡淡回视。

    “陛下若是真有此意,他尸首尚在,那我便以火化之,断了他与活世羁绊,安心在太庙中受供奉。”

    桓凛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神色莫名地盯着宋砚,不像愤怒,而是彻骨的冰冷。

    过了一会儿,桓凛才道:“罢了,此事稍后再议。”

    桓凛说完便转身离去,宋砚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转冷,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陛下!”侍卫突然叫了一声。

    桓凛恍然回神,看着他。

    “陛下,你的手受伤了。”

    桓凛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手上多了许多伤痕,竟是毫无知觉。

    谢盏看着他手上完全是由劲道导致的伤口,青青紫紫的一片,十分恐怖。

    他更加茫然了。

    宋砚的妻子是何人?桓凛为何执意要她入太庙?听起来倒像是桓凛想要将她的尸首留在身边一般,而宋砚以毁灭尸首成功地威胁了他。

    为何宋砚妻子的尸首对桓凛这般重要?

    第023章 仇人

    宋府。

    宋府是皇帝敕令新建的,奢华程度不亚于乌衣巷的谢府和王府,里面的东西却新了许多。皇帝建的府,里面的东西却是由宋砚自己装扮的,装得倒像一个道观,清清冷冷的。

    府里的下人都知宋大人爱好与众不同,但是近日的表现却着实在有些耸人听闻。

    府里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一个夫人,而且还是个死人。主子的房间里堆满了冰,而主子居然住在那冰冷的比建康城的冬日还寒冷许多的地方,与那死人同睡共寝。

    “大人也许并不是疯了。或许大人对那位夫人,真的是一片真心呢?”

    “有一次我无意瞥见过一眼,大人在替夫人画眉,虽然是个死人,但是那脸,真是国色天香。”

    何锦里面穿着白色裙子,外面披着黑色披风,在近侍的陪护下进了宋府,听到的便是下人们的议论纷纷。

    何锦的脸色顿时变了。

    近侍连忙扶住了差点摔倒的何锦:“娘娘,您没事吧?”

    何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本宫去正厅等宋大人,你去让人通报。”

    夏日已经来了,何锦坐在这大殿中,却觉得自己脑袋上萦绕着一层阴气,仿若那死人带来的。

    何锦心中焦急,面上却未露半分,心中算着时间,当看到外面的白色身影时,何锦还是松了一口气。以往她要见宋砚,无论宋砚在做什么,都是一刻钟内来到她面前的。

    今日也不例外。

    或许是兄长多虑了,或许是那些下人嘴杂。

    “我在宫中呆的久了气闷,可有扰着宋二哥?”

    宋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柔和了许多:“无碍。”

    “听闻宋二哥得了个有趣的东西,我想看看,不知宋二哥舍不舍得?”

    何锦的话中带着试探,若是宋砚真对那人不一般,自然是不会让人去看得,而若和他往日得的新鲜玩意一般,他是很乐意与她分享的。

    何锦笑靥如花、满眼期待地盯着宋砚,而衣袖下的手却紧张地握紧了。

    宋砚似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好。”

    何锦本来有些冰冷的眼尾也染上了笑意,顿时风情万种。

    何锦终究没有再见到那个人。她不想再见到他了,那杯鸩酒是她送到他面前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卑微的死去,她本以为自己赢了。她成了皇后,成了与他比肩之人,而他却在牢中卑微死去。胜得太过容易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她开始失宠,那人的死因差点暴露,而此时本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宋砚似乎也站到了他那一边。不过此时,她已经确定了,她确实没那么背。

    她不过试探,又怎么真得想要看到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走到一半,她便找了一个借口回头。

    “宋二哥,当年你特地将这个赠与我,可是有什么含义吗?”何锦问道,手中放着一块五彩的石头。

    那是她从抽屉里翻了许久才翻出来的,如今却刻意地挂在了脖子上。

    宋砚看着那石头,眼神温柔了许多:“这是她喜欢的。”

    “阿姐的东西呀。”何锦像个小姑娘一般,脸上露出一个干净的笑,“阿姐的东西我定要好好藏着。”

    她知道那个人,那是宋砚心中的一块净地。她不认识她,他却喜欢她唤她阿姐。何勇总觉得宋砚喜欢她,因为她与他故去的妻子生得像,何锦却总觉得并非这般,他看着她,眼神中从未有过欲念,似乎只是宠溺,犹如长辈对着小辈的宠溺和关爱。

    “阿锦,你该要个孩子了。”宋砚似不经意道。

    何锦的笑更加浓了:“都听宋二哥的。”

    何锦自宋府归来时,那困扰在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心情已经舒畅了许多。

    好事连绵。何锦刚走进宫门,便有人说皇帝召她用膳。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召见过她了,就如同忘记了她这个皇后一般。

    何锦坐下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怪异了,皇帝不用膳,只是看着她。

    “陛下,为何不用膳?”何锦问道。

    “朕已经用过了。”皇帝道。

    何锦那喜悦一扫而空。

    皇帝将一本名册放到了她的面前:“王苛家的二姑娘,谢何的侄女,还有庾家的三姑娘,郗家的姑娘,朕看着都甚为合意。四妃之位都空着,也是时候该填补填补了,皇后,你去安排吧。”

    何锦那画着淡妆的脸突然白了,整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拿起那名册,翻开的动作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皇后未用膳便匆匆离去,背影看起来颇为失魂落魄。

    李得清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暗地腾起一股舒爽感,那素来嚣张跋扈的皇后兄妹,竟也有这般日子。

    “李得清,你可会弹《凤求凰》?”皇帝突然问道。

    李得清那老身板不禁颤抖了一下,连忙跪了下去:“奴婢浅陋,不识这些高雅的东西。”

    皇帝不再问他,李得清终于松了一口气。

    桓凛竟然想听《凤求凰》。

    他想到了许多年前,桓凛从战场上归来,有一次在他府中做客。那时,他们已经陌生如斯了。他在弹琴,桓凛走了过去,伸出手在那琴弦上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刚刚弹得是什么曲子?”桓凛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谢盏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凤求凰》,司马相如写个卓文君的。”

    “挺好听的。”桓凛道。

    谢盏的手从琴弦上缩了回来,没有再说话。

    谢盏本来是有很多话想问的,想问他在北地过得如何,想问他可曾想过他,想问他战胜归来为何不找他,想问他为何突然定了亲,想问他可是真心喜欢那姑娘。然而到头来,谢盏却一句话都没有问出来。

    若是问了,他与那怨妇又有何区别?谢盏的骄傲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

    谢盏又弹了一遍《凤求凰》,桓凛听得津津有味。

    谢盏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他送他的曲谱,他弹着替他送行的曲子,他都忘记了。

    谢盏看着这些,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了。

    桓凛和宋砚开始针锋相对。他本以为桓凛是喜欢这女子的,只是碍于宋砚的强势,于是有些生厌,此时看起来,竟像是完全没有感情。

    谢盏转头去看他,又见桓凛与刚刚完全不一样了。

    桓凛手中依旧紧紧地握着那玉佩,眼神中悲伤与恨意轮换过。

    “阿盏,我会替你报仇的。”

    所以在他沉睡的这段日子里,桓凛已经知道他死了?他既然已经死了,魂魄为何还在这玉佩里?不应该是去投胎吗?

    谢盏隐隐觉得这种被束缚的日子是无穷无尽的。

    桓凛说要替他报仇,在他刚刚死去,灵魂游荡,看着何家兄妹嚣张跋扈,他的死如同蝼蚁一般时,他是想要报仇的。

    而这个时候,已经无所谓了。

    他的仇,若是说被害死的仇,由桓凛来报,也有些可笑了。

    桓凛又何尝不是他的仇人?

    第024章 自己

    桓凛的行为越来越怪异了,怪异到谢盏完全看不懂他在做什么。

    他口口声声说要替他报仇,而一开始不是桓凛想要杀了他吗?

    太极殿中,特意选了两位能歌善舞的女子来弹奏《凤求凰》,桓凛听完却又勃然大怒,将那些女子全都赶了出去。

    早朝结束后,桓凛独自留下了谢俊。皇帝问得不是国事,竟是谢家的家事。

    “谢公仍在会稽山阴?”桓凛问道。

    “建康的天气太过于寒凉,父亲退隐后便一直居于会稽,但是前段时间,四郎病了,父亲便回来了。”谢俊道。

    “谢四病了?”桓凛问道。

    谢家四郎虽不是谢家最聪慧的儿子,却是谢家最疼爱的儿子。谢盏是三郎,但是却不过比谢家四郎大几个时辰罢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谢何对原配发妻的愧疚愈深,对谢四郎有多么好,对他这个三郎就有多么冷漠。谢盏是不喜欢四郎的,那个和他有几分相像的弟弟,因为家人的疼爱,性格嚣张跋扈。有一段时间,那嚣张跋扈的弟弟总喜欢欺侮他,他受了许多欺负,而最后被送出谢府的却是他。

    人是生来不公的,谢盏却忍不住想要怨。

    “入春以来就染了风寒,这一直好好坏坏的,前段日子突然严重了一些。”

    “朕去探望探望他吧。”

    桓凛骨子里其实是厌恶士族的。他给自己戴上了虚伪的面具,与士族子弟交好,但是却从来未曾踏过谢家大门一步。

    或许也有他的原因吧。谢盏虽不得宠,毕竟是谢氏子弟,无论是爱恨,桓凛都不愿进谢家。

    谢盏便跟着桓凛又回了谢家走一遭,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谢家了,自从他成了佞幸,谢家的大门便对他彻底关上了。

    乌衣巷中,谢家府邸,这么多年了,并未有太多的变化。

    谢家四郎躺在床上,看起来羸弱无比,早已没了当初飞扬跋扈的气势。

    他与谢盏的容貌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尤其是他躺在床上羸弱的模样。桓凛盯着他,目光竟有些失神。

    谢俊看到他的神色,表情微微变了:“陛下,那牢中的犯人您打算如何处置?“桓凛脸色沉了下去:“谢盏毕竟也是你的弟弟,你竟然这般盼着他死?”

    桓凛的话中带着不忿。皇帝在当朝首辅面前为前朝佞幸说话,怎么也不该是理智的君主该做的事。

    谢俊沉着脸不再说话,却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桓凛的目光,似乎生怕他多看了一眼一般。

    桓凛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桓凛离开了谢府,却并未立即回宫,而是去了谢盏离开谢家后开辟的府邸。

    那座府邸是元熙帝下令为他建的,建在秦淮河畔,拂堤杨柳,从选址到府邸风格,元熙帝显然都是用了心的。

    桓凛登基后,提倡节俭,许多旧臣的府邸都赏给了新臣,抑或充作他用,唯有谢盏的府邸,被查封了,弃置在那里,冷冷清清的,不过几月,便有了败落之势,像是几年不曾有人住过一般。

    桓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皱起的眉头显示了他的厌恶,他终究是没有踏进那座府邸一步。

    赤金军很快回到了建康,他们比任何亲卫军都更加厉害,不过两日时间,一份完整的记录便呈现到了桓凛的面前。

    他看到了谢盏被毒杀的完整过程。

    那一日,是封后的日子。他将凤冠霞帔加在那个女子的身上,而后,那女子便将毒酒送到了他的面前,以国后之名,杀了他。

    竟是这般久了,东去春来,整整四个月了。桓凛盯着他死去的日子,心中又像压了一个东西一般,透不过气来。

    四个月了。花开的又谢了,纵然他恨他,怨他,不愿再见他,但是却也不容他这般死去!

    桓凛的脸色青青白白的变,最后变作了惨白。

    这四个月的时间,何勇一直将他藏尸在安乐寺下,而现在,却又落到了宋砚的手中。

    桓凛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那翻腾的气血。

    他必须将他夺回来!就算他死了,也该留在自己身边!

    附带着的,还有一份关于宋砚的调查。他不是没有查过宋砚,但是最后落到他手里的,看似详尽,却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时他查到的便是,宋砚没有弱点。宋砚对何锦似乎很在意,但是却并不是弱点。

    而这份陆青桐交上来的册子,却完全不一样了,里面多了一个人的信息。

    那是个叫贺清岚的女子,宋砚的青梅竹马,却在成婚五年后突然病逝。宋砚恋慕发妻,曾在妻子墓前发下永不再娶的誓言。

    自那以后,宋砚的秉性便有些怪异起来了。他喜欢上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桓凛看着那女子的名讳,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天黑了,月光也不见一丝,整个建康城都笼罩在一层黑暗中。

    “大人,清岚院起火了!”

    黑暗中,本来安静的府邸突然变得喧闹起来,宋砚披衣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不远处火光冲天,将整个宋府都照亮了。

    清岚院……他的脸色猛地变了,一向冷淡清净的脸上竟呈现出一丝慌乱的表情。

    宋砚看了身后一眼,关上门便披着衣迅速离去了。

    谢盏第一次当上了夜行侠。当然,真正的夜行侠不是他,而是桓凛,他只是夜行侠腰间的玉佩。

    当朝皇帝带着几个亲卫,穿着黑衣,蒙着面,爬岩走壁,如同偷窃一般,谢盏怎么看着都觉得有失体统。

    当然,他早已不是很久以前的殿中监了,礼仪廉耻都与他无关了。

    “走水了,走水了!”

    桓凛趴在墙上,那府邸里已经混乱成一片,许多人都朝着起火的地方跑去。桓凛看了一会儿,转身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桓凛跑进了一个院子,制服了几个守卫,又用蛮力打开了锁。那处房间是有些怪异的,地势低,四周都是水,而一进屋,一阵冷气便扑面而来。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感觉到桓凛再找些什么。

    突然,桓凛推了一下,地下突然多了一个口子,桓凛跳了下去,下面亮了起来,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谢盏也变得无比惊诧起来。

    这屋子的主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这里面居然全是冰,而正中出放着一冰棺,似乎有一个人躺在里面。

    谢盏看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当看第二眼的时候,谢盏突然僵住了。

    这不是自己吗?

    第025章 丢失

    他像是飘到了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尸首,那种感觉是十分奇妙的,尤其是自己还是穿着雪白的裙子,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女子。

    谢盏不是没有穿过女装,然而那些记忆并不美好。许多年前的某个夜里,灯光昏黄的太极殿中,元熙帝将一套素雅的女装递到他的面前,面上带着笑,眼中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

    谢盏回过神的时候,桓凛伸出手,手有些颤抖,抚上了棺中人的脸,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激动与痛苦。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有点像是对着珍贵的宝物一般。

    谢盏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十多年前的桓凛,那时的他,对着他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的。

    “阿盏,你终究还是我的了……”他低低地唤了一声,那声音很快消散在夜色里。他脸上疯狂的笑意一闪而逝,带着快慰与满足。

    桓凛回头看了一眼,迅速将棺中人抱了起来,背负在身上,转身变往外走去。

    谢盏看着自己毫无生气的脸,心中诸多疑惑。

    他的尸首为何在这里,而堂堂帝皇为何要潜入其中盗走他的身体?

    桓凛很快出了密道,火势小了许多,但依旧是嘈杂的一片。

    桓凛转身便跃上了墙,而在那一瞬间,他腰间的玉佩突然跌落了下来。夜太黑了,他的全部心神又在背上背着的人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仿若从未出现在这里一般。

    人与人的缘分本是这般,有时以为缘起,实则已经缘尽了。兜兜转转两次,谢盏醒来都是在桓凛的身边,而他没有想到他们的缘分竟是会在此时结束。

    谢盏感觉到那种极速的坠落之感,顿时有些头晕目眩。自他坠落在泥地之后,他的神志便变得有些模模糊糊起来。他似乎脱离了那玉佩,灵魂变得飘荡起来,他仿若来到皇宫之中,他从皇宫走了出来,走过乌衣巷,走过谢府门口,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便回到了东郊的别院之中。别院里空荡荡的,早就没人住了,他便坐在那里,痴痴地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痴儿!”一个空旷辽远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心中迷茫,却又下意识地想要追随那个声音。他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声音,或许只有这个声音的主人可以让他解脱。然而无论他怎么追,都摸不到那人的一片一角。

    “待有缘人。”又是那个空旷辽远的声音。

    谢盏被猛地扯回了那玉佩之中。

    他虽是灵魂附在那玉佩之上,却也感觉到外界的湿润与寒冷。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将他从地上捡了起来,将他身上的泥土擦去。他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宋砚。”他灵台顿时清明起来,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但是宋砚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谢盏庆幸起来,他害怕这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会落在宋砚的手里,不过如何也比跟着桓凛强一些。

    宋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谢盏不由得想起这人将那小少年生生打死时的模样,那少年那般惨,而宋砚却连眉头也没有眨一下。

    这样的人,只能用人面兽心这个词形容了。

    宋砚将玉佩上的泥土完全擦干净了,一直阴霾的脸上突然扯出了一个笑,然后很自然地将玉佩佩戴到自己的身上,那般自然,就像本来该属于他一般。

    外院中跪了一地宋府的护卫,皆是瑟瑟发抖,面如死灰。

    不过一夜,宋府便发生了两件大事。

    ——宋砚从不入住,在整个府中如禁地一般,也不准其他人进入的院子被烧了一半。

    ——宋砚最新得最喜爱的新鲜玩意,被盗了。

    宋砚很少发怒,但是一旦发怒,犯错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这两条任何一条都足以要了整个宋府的护卫的命。

    宋砚目光一扫,这些人抖得更加厉害了。

    宋砚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绕过了众人,走出了宋府。

    那外院跪着的众人不禁互相看了一眼,刚刚宋砚看他们的眼神没有杀意,除了死里逃生的庆幸感,他们还有一丝疑惑。

    宋砚本来明明是一副索命鬼的模样,为何转瞬便变了脸。

    难道是捡到钱了?

    宋砚走在繁华的大街上,谢盏一直在暗暗观察他。他这人气质卓绝秀雅,生着一张好脸,在这个以色为美的年代,这一路上引来了许多目光。

    谢盏以前出门时也时常是这样的遭遇,有时还会遇着有人送他一些瓜果。

    宋砚的脚步突然停在路边,那里一个不知哪家偷跑出来的富家的小公子正坐在那里,拿着一块石头砸着核桃。

    小孩砸地十分吃力。

    宋砚走了过去,取下了腰间的玉佩,递到了小孩的面前:“不如用这个?”

    小孩看着那玉佩,又看着自己手中的石头,或许是因为宋砚脸上的笑太过于优雅无害,小孩不禁伸手去拿那玉佩。

    宋砚的手突然收了回去,小孩摸了一个空,黑白分明的眼中渗出一些委屈。

    这般欺负一个孩子……

    谢盏看着那小孩,突然觉得眼神,然而他来不及深想,便被宋砚吓了一跳。

    宋砚直直地看着他,语气调笑道:“可是怕我扔了你?我不过开玩笑罢了。”

    谢盏:“……”

    谢盏的第一反应便是这真是个疯子,第二反应便是悚然一惊,难道宋砚真的看得到他?!

    第026章 生死

    “三郎!”花架下,女子手中捧着一卷诗书,笑靥如花地看着他。女子乌云发髻,嘴唇红颜饱满,眼眸若含着秋水,淡雅如仙,看得他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他刚想走近,那女子的容貌突然变了,黑发散落下来,用一根白色的丝带捆着,眉宇之间添了一抹英气,眼眸倒是相似,只是水汪汪的眼中似乎含着一层淡淡的轻愁。

    “三郎。”他歪着脑袋看着他,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声音比那女子低沉了许多。

    他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了,连忙走了过去,想要将他抱进怀里,却抱了一个空。

    司马焰睁开眼的时候,整个大殿里都是空荡荡的,他眼睛中尚且带着几分朦胧,先是看了自己的手一会儿,他手里确实抱着东西,却是一个冰冷的酒坛,他下意识地四处找去,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司马焰的心中空落落的,那短暂的喜悦一扫而空,果然都是梦。他明白的太晚了,爱的人都一个一个地离开了他。

    他扔开了酒坛,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推开门便往外走去。

    在谢盏的认知中,宋砚应该是那种外面看起来风华绝代、飘然若仙的佳公子,内里其实是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恶鬼。

    这种人比何勇那种外表看起来就阴险毒辣的人恐怖许多。

    然而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他便发现自己对宋砚的认知还是太浅了。

    宋砚用一串糖葫芦骗了那小孩,让他带他回了自己的家中。

    “颍川王府”四个字映入了眼帘,谢盏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十分眼熟的小孩,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这个小孩其实生得与他是有几分相似的,但是细细看,他其实不是像自己,而是像谢芝兰。这孩子的一张小脸上混杂了谢芝兰与元熙帝的许多特征。他的脑海中回想起许多年前,那个襁褓中朝着他伸出白嫩的手臂的小婴孩,他也伸出手去握住了他,那般小小的、肉嘟嘟的小家伙,让人不禁想要逗弄俩下。

    转眼已经四年了,那孩子也该有六岁了。

    谢盏看着眼前的孩子,他身上穿着布料不错,但是做工显然没用心,此时染上了很多泥土,那本来白嫩的小脸也变成了小黑猫。若不是他那一身衣着,几乎要以为是哪家的野孩子了。

    王府门口摆着一张长凳,长凳上躺了一个人正在睡觉,宋砚踹了一脚,那本来躺在长凳上睡觉的下人摔了下去。那人瞬间醒了,连忙站了起来,看了看宋砚,又看了看小孩,然后对着小孩一脸凶巴巴道:“祖宗,你跑哪去了?真是不省心的!下次再乱跑,就别回来吃饭了!”

    小孩瑟缩着脑袋,低着头,嘴却鼓了起来,倔着脾气不说话。

    本来是天潢贵胄,虽不得元熙帝太多关爱,却也是被许多人环绕着的小皇子,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谢盏的心中突然有些心酸。

    那下人看到宋砚,宋砚表情淡淡的,但是却透出一股隐隐的威压来,那人的嚣张跋扈顿时熄灭了一些,陪着笑道:“谢谢这位大人送小主子回来,府中不便留客,便请大人回去吧。”

    “若是我非要留下呢?”宋砚站在那里不动,似笑非笑道。

    那小孩不禁抬头看了宋砚一眼,不着痕迹地朝着他身边挪了挪。

    他显然很怕那个下人。

    那下人脸上的恶意又冒了出来:“这颍川王府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能进的!”

    宋砚一脚便踹开了王府的门。

    下人的脸色变了两变,然后站到了一旁,漠然看着,眼中明显在等待着宋砚自作自受。

    宋砚走了进去,那里面守着一队卫兵,见到宋砚迅速拦住了他。领头人认出了宋砚,恭敬道:“宋大人,您怎会在此处?”

    宋砚根本不理会他,径直往里走去。

    “宋大人,陛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颍川王府!”

    宋砚寻了一个地方坐下:“我便在这里等,你去禀报陛下,看他让不让我进去。”

    宋砚毕竟是朝中大司马,手上掌控中大楚一半以上的兵权,那人又岂敢轻易与他起了冲突,宋砚既然给了台阶下了,那人便连忙令人去禀报皇帝了。

    小孩没有离去,而是咬着糖葫芦,有意无意地在宋砚的身边玩着。

    禀报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在领头人耳边耳语了一番,让人便让到了一旁:“宋大人,请。”

    宋砚脸上的表情无任何变化,朝着里面走去。

    谢盏已经猜到了宋砚要去见谁了,上一次见到元熙帝时的那一幕依旧刻在谢盏的心里,谢盏下意识地不想见到他。

    然而有些事不是想与不想便能决定的。

    正殿中,凌乱一片,酒气冲天,元熙帝并不在那里。

    侧殿中,许多灰烬,有些东西被烧了,烟灰还未散去。

    宋砚是在后院见到元熙帝的。他坐在那里,黑发披散着,宽大的衣服显得他的身体单薄了许多,挡住了一半的脸,只隐约看到一些脸部的棱角,他手中拿着一根铁针,正在石头上刻着什么。

    宋砚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元熙帝浑然未觉,依旧一个字一个字地刻着,仿佛要将那个字刻在心中一般。

    “颍川王果然雅兴。”宋砚语气难掩嘲讽。

    元熙帝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显然认不出他是谁了。

    “难怪他肯让我来见你了,原来是傻了。”宋砚道。

    元熙帝眼中闪过一道光,放下了刻刀,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一股雍容和锐气。

    宋砚的目光落在他刻的字上,元熙帝反反复复刻的其实都是一个字。

    ——盏。

    谢家阿盏,谢盏。

    能令元熙帝这般念念不忘,即使癫狂了连亲子都顾不了了,还念着的人。

    满腹经纶,貌美若仙,琴棋书画,皆是所长,士族子弟,最后却成了皇帝的娈宠。

    他将他的尸首留在身边几日,觉得与他收集的那些奇珍异宝也无甚区别了。

    宋砚突然有些好奇那个人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人了。如何能让桓凛神魂颠倒?又如何能让司马焰念念不忘?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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