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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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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徐来 作者:五军

    第9节

    第三卷:无畏

    第34章

    齐叶不理解梁晋为什么恨隋玉兰到了宁愿花钱也不要她好过的地步。

    其实梁晋也说不出。

    隋玉兰的品行虽然极品,但还远不到雇人去折腾她的地步。

    她不想和有病的丈夫同患难,选择离婚,这事情本来就稀松平常。她不喜欢这个儿子,因为这儿子耽误了她的离婚。她贪财,她想享受,她知道儿子出息后有意巴结,她看梁晋有钱,想着贪一点占一点。

    这些事情一件件的分开看实在常见,然而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这些小极品小自私累积下来,给人的痛苦未必比烧杀抢掠少多少。

    如今受这痛苦的是徐青枫,梁晋在一旁感同身受,相加之下恨意更浓。

    可是徐青枫问他:“我要放弃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俩人站在破败的枯树老屋旁,老房的院子里每隔几步就是经年累积的垃圾。和煦的春风从村头吹过来,一路上杨柳依依花红柳绿,到了这院子里,却颓然的翻出了一阵死猫死老鼠的腐尸臭味。

    徐青枫无端端地打了个冷战。

    梁晋却笑着抬眼看他,答应道:“好。”

    徐青枫有一瞬间的迟愣。

    梁晋抽回了汗湿的那只手,用另一只轻轻抓住徐青枫的手腕,然后从外衣的口袋里抽出两张手帕纸,一点一点的给他擦拭手心。他这样做的时候神情十分专注,徐青枫欲言又止,却听他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还这样给你擦过脚。”

    那年冬天,徐青枫只有一双单鞋勉强过冬,下雪下雨天鞋子两三天都干不了,后来梁晋和他换鞋穿,在学校外面的大石头上,恶声恶气的让徐青枫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纸给他一点一点的擦干净脚,再让徐青枫穿上自己的羊毛靴子。

    徐青枫当然记得。少年的心思往往脆弱敏感,当时他以为梁晋是嫌弃自己脚脏。为此还很别扭,然而回家后还是仔仔细细的把脚洗了一遍,拿着大剪子把指甲都剪平了,又用剪刀背刮了脚后跟。只是第二天穿上脏鞋子,白白的脚丫子还是黑了。

    梁晋笑着说:“那时候你是不好意思吧?我其实也不好意思。那时候就是怕鞋子脏了,阿姨再看出来。我那时不擅表达,动手给你擦脚的时候才有点害臊。可是又怕你反悔,就硬着头皮给你擦了。”

    徐青枫目光柔和下来,嘴唇动了动。

    梁晋却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其实我这个人,又笨又懒,胆小怕事,还心气高,脸皮薄。可但凡事情和你有关系,这些就都做不得数了。我能硬着头皮给你擦脚,也能为了给你买礼物凌晨坐火车到另一个城市,一路狂奔不歇,就为了能当天赶回来不让你察觉。我还能不顾我爸那些老友的阻拦和怒骂,坚持把股份给你,能在你要分手的时候装疯卖傻赖着不走……”

    梁晋低声问:“青枫,你说,我还有什么不能为你做的呢……她的东西你不想要咱就不要了,你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是陪着你的。”

    徐青枫心里有些难受,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梁晋的神情却十分平淡。他的眼神清澈,像是一场电闪雷鸣的春雨过后,空余下的一汪清水。

    梁晋问他:“说好今天出来玩的,还要继续吗?”

    “……”徐青枫看着他,过了会道:“继续。”

    —

    徐青枫和梁晋的手机钱包都扔在了家里,俩人身上再无他物,于是牵着手弃车步行,从徐家村的这头一路沿着街道、小路、田埂往前边走边看。

    春天的郊区显然比城市有生趣的多,草长莺飞,流云疾走。他们都是从小在这长大的孩子,徐青枫是土生土长,梁晋虽是半道移植过来,对田地里的东西却也不陌生。

    田地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架高压线塔,大大的铁三角横在田地里,下面是冒绿的麦苗。徐青枫指着塔桥问:“这个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在这比赛爬过架子。”

    梁晋眯着眼看了看,笑着说:“记得。我每次爬三四层就不敢了,总怕掉下来。倒是你每次都能爬好高。”

    徐青枫笑着点头:“可是后来上了初中,胆子反而没有小时候大了,爬几层就下来,好在赢你是没问题。”

    “嗯,”梁晋说:“你还亲过我。”

    徐青枫:“……”

    梁晋好笑的看着他:“就知道你忘了,那次你赢了,觉得老赢又没奖励,没意思,所以非闹着惩罚我。”

    徐青枫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然而梁晋不说他还真想不起来。

    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性激素分泌旺盛的时候,他初三那阵子天天脑子里装满了荷尔蒙,看见个稍微裸露的明星海报都激动。更何况梁晋当时已经退去了婴儿肥,鲜眉亮目的很招人喜欢。

    不仅是他,班上其他几个男生也喜欢拿梁晋开玩笑,只是其他人都是护着梁晋,顶多张口喊声“媳妇儿”闹玩,真下手占便宜的……

    徐青枫问:“就我亲你了?”

    “不然呢?”梁晋问:“还能有谁?”

    徐青枫嘴角翘了翘,问他:“我怎么亲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塔桥下面。梁晋停下脚步,拉着徐青枫的衣领,让他微微低头。

    俩人亲了个嘴。

    又很快的分开,只是彼此的手还是交握着,眼神也胶着在一起,移不开分毫。

    田间的小路这些年也没变,路边还是一样的野花野草,长在路边上、水渠里。小风裹着的泥土气味里依旧有麦苗的清新。

    梁晋看着徐青枫说:“我知道你想什么,现在担心什么。”

    徐青枫:“……”

    他今天的意图的确有些明显,他也觉得自己自私,也知道梁晋将来难免会为了他的决定伤心痛苦,甚至他在来之前就准备好了满腹的说辞。

    可是现在被梁晋戳破,徐青枫满腔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清风徐徐吹过,梁晋的声音不大,却格外认真。他抬起手一点点的把徐青枫的衣领抹平,手指在衣角上停了下道:“其实这些年,我们能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徐青枫顿了下,道:“我也是。”

    梁晋:“我那么早就遇到了你,和你做同学,后来又住一起。我们从小就没分开过,我们学习都很顺利,同学都很友好,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没有讨厌我,我们关系亲密却总能得到别人的祝福,没有被老师警告,没有遭家长拆散,也没有朋友非议。我们的日子平平淡淡,却一直都很甜蜜顺遂……我很知足。”

    “……”徐青枫继续道:“……我也是。”

    “可是……”梁晋抬眼看着他,又过了很久后,才道:“我刚知道你生病的时候,去求神拜佛,早上赶了头柱香……后来你恶化了那次,我又在家里摆了一个佛龛,合十祷告。再后来你在重症监护室,迟迟不能醒来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在暂住的宾馆日日向西跪拜,求老天爷放你一马……我当时诚惶诚恐,后来才意识到,万一老天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的幸运,这一关存货不够了,过不去怎么办?”

    他的喉咙上下滚了滚,又沉默许久后,说出了考虑很久的话:“我想,假如真到了那一天,过不去了。我一定不要为难你。我不能为了我的‘心安’,让你遭罪受折磨。你到时候选择往前走,还是往后退,我都愿意……愿意支持你。”

    他看着徐青枫,眼神缱绻,语气微微有些低沉:“假如你怕我哀思过重,我便多交朋友,让你放心;假如你担心我不能照顾好自己,那我便请个钟点工,一劳永逸。”

    “我有那么多的美好回忆,这二十年的点点滴滴,一个吻,一个眼神,一次争执吵架,我都记得,实在想你了,我就拿出来想想,也不算是一无所有……”

    那天徐青枫久久不能平静。

    梁晋最后的话,简单却又态度鲜明。他说:“我只希望你快乐,从此生活不要被一个‘死’字填满。”

    徐青枫心神大震,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这是一场病,一场让他饱受折磨,预后差却又危险重重的重病。他从患病初期到现在,心潮几次起起伏伏。他知道自己有太多过于在乎的东西,比如脸面,比如和隋玉兰之间的纠葛。

    别人往下活,总是有盼头的。有亲情,友情,爱情……而他孑然一身,只有梁晋一人。

    可是梁晋也要被他拖累的不成样子了。

    徐青枫带着梁晋回徐家村,看以前的小学,重走当年的小路,除了和梁晋解释他和隋玉兰的关系之外,的确是想重温下当年岁月,和自己告别。

    可是他没想到,梁晋看出来了。

    梁晋看出了他的自私,却又原谅了他的自私。

    徐青枫忍不住问:梁晋能为了我,改变他的所有底线。我呢?我能做到吗?

    然而他思索良久,答案却依旧是——不能。

    梁晋的改变和包容是无限度的,而他,却有太多的限制条件。

    第35章

    依旧是夜行在沙漠里。

    徐青枫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终于开始了腹透,他一周要去医院两三次,刚开始是住院,然而住院并不方便,病房管理有各种要求,东西不全,梁晋还要日复一日的陪床。

    陪床的床垫很硬,床又小,梁晋要蜷着睡才行。徐青枫看着梁晋一天天瘦下去,心疼的想要他回家去住,可是不等开口自己只能闭了嘴——他只有梁晋一个亲人,而梁晋又何尝不是。这会儿他住院,梁晋即便被他赶回家里了,心里也必然是放心不下的。

    徐青枫难以避免的再次纠结起来。

    有天他照镜子,抬头的时候可能没找好角度,竟然从自己微凹下去的腮帮子上看出了一点形销骨立的意思,他微微迟愣,从镜子里观察一旁的梁晋。

    梁晋从镜子里抬头看他,一向嫩到出水的皮肤上竟然干皱起来,甚至微微有些细褶。

    梁晋稍稍一愣,笑着问他:“怎么了?”

    徐青枫看他一眼,又忍不住扭过头,把梁晋拉到跟前,轻轻摸了下他的下巴后坚定道:“没什么,我想回家了。咱出院吧。”

    梁晋眨了眨眼,顺从地说好。

    他们跟医生下了保证,又买了各种药,终于回到了积尘很久的家。

    徐青枫坐在沙发上,看着梁晋挽着袖子,先把透析液和各种药小心仔细地分开包装,放在冰箱里存着。又折身回来,拿着小方毛巾擦拭家里的各处角落,最后再弯着腰把地板拖到一点灰尘都没有。

    透析的事情也是梁晋帮他,每次换完药梁晋都会出一身汗,徐青枫知道,那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紧张的。

    好在透析也的确有效果。徐青枫一度食欲不振,所谓的不振并不是吃三碗饭还是两碗饭的问题,而是他真的吃不下。后来透析后他逐渐能咽下东西,有天梁晋陪着他吃午饭,吃完后梁晋边洗碗边哼歌,徐青枫好笑的在一边帮他,忍不住问:“怎么这么高兴?”

    “高兴啊!”梁晋笑开,眼底有三五缕的轻褶:“你今天吃了两碗米饭呢。”

    徐青枫:“……”

    又有时候,俩人一起出门买菜。路上他放慢脚步,梁晋在他的一旁,轻轻碰着他的指尖,等没人的时候俩人手指自然而默契的勾在一起,等到了菜市场再悄悄的松开。

    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体验,梁建军活着的时候家里一直有保姆。后来俩人一起住,辞了保姆后工作又太忙,也多数是从超市买一堆放冰箱里。

    梁晋指着摊上的西红柿说:“你看,西红柿要挑这种,看起来有白点点的,这种有沙。而且屁股这不能太硬,屁股硬的都是催熟的,不好吃。”

    徐青枫点头。

    梁晋又说:“这个摊主的西红柿好吃,但是别的菜都比那家的贵,咱去那家买点豆芽吧。”

    他以前都是吃超市里的有机蔬菜,西红柿都是打包好,四个一盒,要二十元。何时需要他去看是不是沙瓤,又何曾在乎过一分一毛的钱了。

    徐青枫跟着他往前走,去更靠里的摊位上买东西,忍不住说:“贵点就贵点,何必在乎这点钱?”

    梁晋却总是笑他,手下挑拣菜叶的动作不停,言语却又颇多算计:“钱要花在刀刃上,谁还嫌多么。咱吃一样的菜当然要选最实惠的,要讲究性价比。”

    徐青枫无奈,又不忍反驳他。

    反驳什么呢?公司虽然照常运营,但他的精力的确大不如以前了。更何况他已经提前把权利一点点下放到各处,现在公司内部稳定,他尚还能保证一句“不必在乎这点钱”,倘若长此以往,谁能保证高层之中不会有人动心思?

    病一天,病一个月,病一年,时间短,又或者是情况愈来愈好,那都好说。可是只要稍微有一点差池,他徐青枫迟早都会变成被人架空在病房里的旧老总。

    到时候梁晋的日子,恐怕更难。

    梁晋看的明白,接受的也很坦然,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徐青枫就是高兴不起来。

    现在的每时每刻都像是偷来的,刚得知病况的时候他的表现未必比普通人豁达多少,甚至因为他的经历和那些隐约的欲望野心,使得他在生死病老这件事上格外的惊慌失措。

    那时候甚至还没有预见这“透析”的一天,那时候他仅仅是想了下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场景,就已经难以忍受。

    那时候还“悲观”的以为以后要带病延年三四十年,又想着那该是多么难过的场景。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如此意外又迅速——他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就过上了天天插着管子换药的日子。

    他外表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然而他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一切。他离家不能太远,怕耽误换药。他再也不能出去谈合作,一场酒谈一件事。他没有健康的身体,需要梁晋的照顾,需要后者计算俩人的开支早点为将来做打算,甚至和梁晋少有的性生活都要战战兢兢,后者全程都提心吊胆怕他出事。

    活着未必是一种恩赐。

    这样的日子里,每一个被爱人珍惜爱护的时刻,都应该是幸福甜蜜感到满足的。可是这甜蜜毕竟经不住细想,一想,便像是掺了玻璃渣,一口糖,一口血。

    徐青枫不止一次的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值得,放弃这次换肾的机会对不对,可是隋玉兰就像是一道长不上的伤疤,不揭的时候还能忍,一旦动手触碰,他便感觉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徐青枫自然没有想到,隋玉兰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她和追债公司的人几次耍横,耍无赖,大喊大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所凭不过是自己真没钱。追债公司也是公司,也是要挣钱的,既然自己没钱,他们敲不出东西来自然慢慢也就懒了,不找她麻烦了。

    可是她料错了,追债公司的人哪有什么善茬可言?以前她耍泼撒赖的对象都是老实人,大家没有精力也没那个心思和她没完没了的掰扯,吃了亏也就认了。而今追债的人专门干这个,哪里还横不过她?

    头两天的时候还是吓唬她一下让她去筹钱,后来隋玉兰不在乎这个了,追债的人自然也开始对策升级。最狠的一次是清明节那天,她一出门就在拐角处被人拽住了。对方是她眼熟的追债人,只是这次对方没吓唬她,也没和她说话,而是直接把她抓车上拉走,最后车子一番颠簸,她被扔到了一个破仓库里。

    郊外的废弃仓库,四处是破铜烂铁,腐臭的垃圾堆,铁棍铁床。她被绑着手,周围四五个大汉不怀好意的盯着她。

    隋玉兰顿时就慌了。

    这也是齐叶当初不想让梁晋找这些人的原因,但凡追债总和暴力威胁非法监禁扯不开关系。万一他们弄大发了,稍微出点事,梁晋都难免会受到波及。后来梁晋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于是多花了钱。

    多花钱一是怕他们不好好干活,二是怕他们中间有地方做的过了火,真闹出了事。

    那天隋玉兰被像是只小鸡一样被人抓着拖过来又扔过去,衣服几次在她凄厉的尖叫声中堪堪保住,等最后被人再次拖上车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是崩溃的。

    人自然是没出什么事,那些人装装样子,原样拉走又原样把她丢下的车。

    可是她却真的吓坏了。她在一个小路的路口被人丢下来,前面不远处就是熙熙攘攘的医院大门,叫卖茶蛋的烤肠的煎饼果子的人都在,卖水果的卖花篮的,摆摊算命取名字的,给家属朋友出来买东西的,进进出出开车的。

    人很多。

    可是她却腿软到爬不起来。她心里隐隐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却也担心着那些人的下一次报复。这次她终于丢盔卸甲,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给梁晋打电话。

    她只有梁晋的号码,是当初梁晋给他们垫付医药费的时候,留给她丈夫的。

    隋玉兰并不算彻底的后悔,因为她此时想的并不是“我错了,不该以怨报德”而是“原来这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的梁晋”这次接通了。

    隋玉兰抖着声问:“你……你好,梁梁……梁先生……”

    她还想继续自我介绍,那边已经微微不耐烦的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隋玉兰咽了一口唾沫,抬头看了看这处胡同,忽然四肢僵硬了起来——这是徐青枫当初救她小儿子的那个地方!

    她吓的一个哆嗦,忽然想起了梁晋上次那句阴测测的威胁——她孩子的命,她的腿,他都要替徐青枫拿回去!

    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侥幸,隋玉兰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嚎啕大哭道:“求求你——我求你,求你饶我们一命吧——”

    那边没有回声。

    隋玉兰哭出来之后三魂七魄的才像是慢慢回来一般,她趴在地上,嘶哑着边哭边求道:“那钱我还!我们还……你容我一阵子行不行……我怕死了,求求你先饶了我行不行,他们今天差点就……就……就把我……”她顿了顿,终于难以启齿,嚎哭起来:“……我还怎么活啊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翻来覆去就是求梁晋饶她一命。

    “……”电话那头一片静寂,一直等她哭完了,才有隐隐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那头的人问她:“隋玉兰,你说什么?”

    第36章

    隋玉兰并不能准确区分徐青枫和梁晋的声音,确切地说,这俩人她都不熟。然而对面的人这么问,她顿时觉察出有一点不一样来。

    她试探性地问:“梁先生?”

    对方没有回答。

    她这下没了把握,再想低声乞求两句,那边索性把电话挂了。

    徐青枫独自坐在客厅的躺椅上,半天没有动作。他右手边是梁晋给他细心兑好的温水,身上盖的是梁晋出门前特意拿出来的羊毛毯子。甚至连手机都是梁晋看他的手机坏了,怕他无聊把自己的塞给他,让他玩游戏的。

    哪知道就这么巧,隋玉兰打了这么一个再清楚不过的电话。

    徐青枫知道,这必定是真的。但是面对隋玉兰的乞求,他拿着手机嗫喏半晌,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梁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这两天公司积压的事情有些多,而他原本也不擅长这些,只能在萧秘书和一位副总的协助下勉力维持。今天在例行会议上被运营总监面带讥讽地问了几个十分刁钻的问题,梁晋当场黑脸,然而顾忌着场面,最后只能忍气吞声到了会议结束。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风亚集团最窝囊的一位老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路上郁郁寡欢的憋着。萧秘书也有些看不过去,一边开车一边安慰道:“梁总,您也别太跟杜总监一般见识了,他那人就那样,插根狗尾巴就能上天,这些年了一直不知道改,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

    萧秘书从梁建军开始就在秘书这位置上干着,算是三朝元老,论资排辈的话徐青枫都要靠后。梁晋听出了他话里劝慰的意思——杜安这人尖酸刻薄的程度和他的工作能力成正比,更何况梁晋是真的不擅长管理,此刻这样的骄兵只能安抚,不能逆着来。

    梁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捏了捏鼻梁,闷闷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萧秘书有些不忍,梁晋先前的日子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梁建军和徐青枫都是把这个小梁总捧在手心里的,以前别说受气,有人暗地里翻个白眼,那俩都恨不得给过滤成青的。梁晋原来也不是没有愁苦烦恼,但在萧秘书眼里多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思。

    可是现在,梁晋的确是被架在火上烤的。

    萧秘书看梁晋闭着眼,顿了顿,默默的叹了口气,转而说道:“隋玉兰的丈夫又联系我了。他的意思还是那个,想要每次凑够一笔钱都先存我这,他说怕放家里被隋玉兰扣下了。”

    梁晋当初没算看错,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的确心存感激,之后也联系过萧秘书。然而那阵子梁晋忙的心力交瘁,萧秘书并没有告诉他,后来再告诉他的时候,才知道梁晋找人去找隋玉兰要账了。

    梁晋唔了一声,叹口气问他:“他有没有提隋玉兰的事情?”

    那中年人多半时间都在家里干农活以及到处筹钱,隋玉兰在医院陪儿子。但是两口子至少一两周会见一次,梁晋找人寻隋玉兰的麻烦,中年人不会不知道。

    除非隋玉兰咬死了不说,只是很显然,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萧秘书摇了摇头:“他没说,但是我试探了一下,他看起来像是知道的样子。”他顿了顿,又道:“大概他也觉得自己的妻子做的有些过分,这样以怨报德的事情,放谁身上都是不能轻易原谅的。更何况认真论起来,他们还欠徐总一条人命呢。”

    梁晋睁开眼睛,有些木然的看了看窗外。车子开到淮南路上的时候,他突然说道:“等等,在前面万象城那停车等我一下吧。”

    “好的。”

    “我去给青枫买个手机。”梁晋解释了一下,等车子平稳停下后,顿了顿又说:“我给你一个号码,你跟他们谈一下,就说……”

    萧秘书疑惑的看着他。

    梁晋停顿了一下,道:“就说,让他们先不用管隋玉兰了。”

    “好的。”萧秘书问:“……那个钱呢?”

    “再说吧。”梁晋疲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梁晋使劲搓了搓脸,径直朝着一楼的一家专卖店走去。萧秘书看他走远,半天心绪复杂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晋并不适合在这个老总的位置上。

    无它,他太善良。

    这个人被迫临时挑起了重担,他也在努力的改造自己,不无迫切的学习着如何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然而到底不一样。

    比如,徐青枫不会像他一样,坐在副驾驶上。

    梁晋还是过于考虑别人的感受,他这二十年接受的教育和观念都像是童话书一样完美无瑕,这个社会对他来说太复杂,不撞到头破血流,他根本不会真的痛下狠手。

    对隋玉兰的报复算是超出了梁晋认知和承受力的一件事,萧秘书起初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有次在办公室,他因为忘记了家门钥匙折返回去,看到梁晋在他的秘书室里翻看一个蓝色的文件夹。萧秘书当时微微迟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梁晋的手猛的一下砸在他的办公桌上,随后整个人嚎哭了起来。

    公司的所有人都走了,举目之处一片黑暗,只有小小的秘书办公室里,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双手插在头发里,蹲在地上大哭,像个绝望的孩子。萧秘书立刻止步,看了那个文件夹一眼,默默的走开了。

    那是他的文件夹,他自然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内容——徐青枫咨询过的全部病情案例,以及换肾的注意事项。

    徐青枫做决定的时候必然也是为难的,然而一如七年前他在商场上的那些手段,纵然又不忍,谁也更改不了他的主意。

    这是徐青枫的强势。

    而梁晋也一如多年来的表现,唯徐青枫是从。

    这是梁晋的软弱。

    谁更痛苦,一目了然。

    梁晋拿着一个小袋子和一个大的塑料兜回来的时候萧秘书已经回神,大的塑料兜是超市的,里面装了很多生活用品,小袋子是手机。萧秘书帮他把东西放进后座,梁晋放下东西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扭过头问萧秘书:“今天是不是清明节?”

    萧秘书点头:“是的。”

    “我忘了去看爸爸了。”梁晋顿了顿,有些歉意地说:“明天是周六吧,可能要再辛苦你一趟,过来接我去下墓地吧。我这两天眼有点花,不敢开车。”

    “好的。”萧秘书连忙问:“我需要几点过来?”

    “九点吧。”梁晋说:“我早点去陪陪他。”

    梁晋心里存了事,只觉得一天什么都不顺当。到了家门口他才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几下之后,熟练地挤出一个轻松的笑来。然而打开门,他才发现屋里竟然是黑的。

    徐青枫躺在客厅的躺椅上,像是睡着了。窗户外面隐约有灯光透进来,给屋里的东西都勾出一个简单的剪影来。梁晋心里一软,轻手轻脚的换了鞋,把白天的负面情绪又收了收之后,才轻轻的走了过去。

    徐青枫像是睡着的样子,只是姿势有些奇怪,他手边的玻璃杯内还盛满了水,毯子也方方正正的盖着,跟梁晋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梁晋拿着新买的手机,弯下腰刚要喊声徐青枫,目光就被一个微微亮着的东西拉住了。

    那是他今天走的时候,给徐青枫留下的自己那个手机。而此刻手机的屏幕是亮着的,上面显示的是通话记录,最上面的一个名字是隋玉兰。

    梁晋呼吸一窒,猛的就停住了。

    “你回来了。”一声嘶哑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梁晋被这冷不丁的出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很快被徐青枫抓住了手腕。徐青枫的手指冰凉,室内的温度并不低,更何况他穿的不少,身上还盖着毯子。梁晋心里一沉,随即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猛的抽开手腕,往后连连退了两步。

    徐青枫没再说话。手机的灯光隐约照出了他眼底的压制的愤怒和失望。

    梁晋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了。他身上甚至还带着室外清寒的空气,这几天天气骤然降温,他走的的急,外套也没有穿。徐青枫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刮过,最后看到他微微佝起的肩膀时,顿了顿,半晌转开了头。

    所有的话化成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愤怒吗?愤怒。失望吗?当然也失望。

    梁晋以前从来没有瞒过他什么,也没有骗过他什么,徐青枫看到的是个温和快乐不改的梁晋,便以为他和从前一样善良无害,懵懂不知。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徐青枫都已经不是以前的徐青枫了。而梁晋终究开始承担家里大部分的压力,开始去着手处理那些以前看都看不懂的文件,开始忍着脾气去看人脸色。

    他哪来的资格,去要求梁晋无条件的接受这些操蛋的现实而不心存怨愤?

    他没有,更何况,再深究的话,这些又何尝不是因他而起。

    徐青枫一下子就软了气势。

    他这一下午脑子都浑浑噩噩,隋玉兰凄厉的哭求声和梁晋低眉垂目说“你要怎样都可以”的样子交缠轮番轰炸着他。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这件事。

    “梁晋,”徐青枫叹了口气,先打破了沉默:“以后别管她了好不好,不要再和那些人打交道了,可以吗。”

    他的口气中不自觉的带了一点乞求的意味,梁晋大约没料到他高高举起的怒气最后这么软塌塌的落下来,整个人都茫然的怔在了原地。等他回味过徐青枫语气里的妥协时,身子才迟缓的稍稍一僵。

    徐青枫没有察觉,看他不说话,顿了顿,软着口气说:“算我求你。”

    梁晋:“……”

    “不是,你为什么……求我?”梁晋出乎意料的冷静了下来,平声问道。他一直习惯了在徐青枫面前温良恭顺,今天处在黑暗里,不知道被什么刺到了,突然有些别扭的执拗。

    徐青枫没想到他这么问,顿了顿,没答出来。

    “这件事我不是本来就有错吗?”梁晋顿了下,替他说道:“即便是陌生人,我这样的手段也欠妥。更何况隋玉兰毕竟和你有血缘之亲,再不济也养育了几年,纵然你对他心有不忿,也轮不到我来置喙。更何况是这样见不得光的下流手段。”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徐青枫直觉不好,皱了皱眉打断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徐青枫拧了拧眉,发现自己被问住了。

    梁晋顿了顿,似乎知道他无话可说,最后疲惫道:“对不起。”

    徐青枫:“……”

    他们俩亲密至此,何时说过什么敬语和谦词,徐青枫一肚子话没说出来反而被梁晋抢白了一顿,拧着眉也不想说话了。

    梁静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他的手指动了动,心里想要去拉住徐青枫的手示个弱,在勾搭精心给他挑选的手机时,胸口却又陡然被一口气堵住,迟迟发不出来。

    手机的屏幕渐渐暗了下去,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也越来越暗,从客厅的一角一寸寸的消失,等只剩下阳台微亮的时候,徐青枫听到梁晋叹了口气,轻声问他:“我能,去齐叶家里住一晚吗?”

    “……好。”

    梁晋沉默半晌,果真走了。他临走之前还把电饭锅定好了时间,并把徐青枫晚上要吃的药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徐青枫几次张口想要留住他,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梁晋自从他出院后拒绝了不少次的朋友邀约,今天俩人闹了不愉快,这么别别扭扭,反倒不如让他去找齐叶散散心。

    他想到这里,才注意到梁晋的手机没有拿。徐青枫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要给他送过去,然而他下午在躺椅上坐了太久,站起的一瞬间,一股剧痛从腹部袭来,像是有把巨手在他肠子里乱搅一般,他晃了晃,整个人朝下栽了下去。

    第37章

    徐青枫不是第一次肠痉挛,然而这次的格外剧烈,以致于他没能够到近在咫尺的止疼药,在地上缩了缩,立时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遭已经漆黑成了一片,他是被疼醒的,只是痛感比刚开始轻了很多。徐青枫挣扎着摸过止痛药的瓶子,倒到手心里一把,用右手摸了摸,最后只留下几个,又把其他的给塞了回去。

    服下药的时候他已经疼的身上满身是汗,人却又冷的直打颤。等痛感稍轻之后,徐青枫才撑着茶几慢慢站了起来。

    梁晋的手机还在他兜里,他按亮了屏幕,看了下时间:12:36分。

    他隐约记得梁晋出门的时候十点多,这会儿想和梁晋说两句话,却只能打到齐叶手机上。他自然没有那么没数,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不由的又有些后悔起晚上的事情来。

    梁晋最近的压力肯定是很大的,他为了不让徐青枫操心,公司的事情极少提起。徐青枫有意无意的也想培养他独当一面,于是也就任由了事态的发展,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横加干涉。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今天梁晋的反常,恐怕一半是和徐青枫的“我求你”置气,一半是最近压力太重给逼的。

    徐青枫想的清楚,忍不住更后悔起自己的举动来。这会儿痛感慢慢轻了很多,愧疚和心疼顿时在胸腔里闹了个沸沸扬扬。

    他拿着手机终究没忍住,给齐叶发了条信息:“梁晋睡了吗?我是徐青枫。”

    信息发出去后他慢慢走了一步,忍不住停下又发了一条道:“今天是我惹到他了,明天早上我过去接他,你们早上吃什么,我给你们带过去。”

    徐青枫发完信息便把手机的闹钟调出来,设置了05:30的闹钟,犹豫了一下,又往前提前了半个小时。设好闹钟后他才闻到自己身上刚刚出汗后的馊味,想到明天去接梁晋,徐青枫按了按腹部,匆匆从卧室拿出睡衣进了浴室。

    手机就是在他刚洗了一半的时候响起的。

    徐青枫正冲着头发,听到声音后诧异的裹了条浴巾去接电话。来电人是齐叶,徐青枫心里悄么声的高兴出花来,一想就知道是梁晋,梁晋肯定也想他了。

    他裹了裹浴巾,未开口先温柔的笑了笑,低声问:“梁晋?”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徐青枫愣了一下,看了看手机上赫然是齐叶的名字,咳了一下又道:“你好,齐叶吗?”

    “是我,”齐叶缓缓抽了一口冷气,问道:“徐青枫,你的短信是什么意思?梁晋他不是回去了吗?”

    梁晋晚上的时候冲到了齐叶家里,闷闷不乐的不说话。然而没过多久却又忍不住担心徐青枫,又闹着要回去。当时齐叶拦他不住,一直目送他的车子开出小区才回来。他们俩都没有问问对方是否安全到家的习惯,这会儿徐青枫的信息一到,齐叶顿时就惊了。

    他原本是睡着的,迷迷糊糊中看了眼手机本来打算继续睡,然而三秒钟之后他的大脑猛的一惊,齐叶几乎瞬间一个激灵,整个人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连忙给徐青枫打电话确认是什么意思,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又强自镇定的告诉自己可能徐青枫发错了,可能信息延迟了,可能……

    电话接通的时候,齐叶就知道没有可能了。梁晋并没有到家。

    徐青枫那边传来一声巨响,齐叶不知道是被什么吓的,心脏砰砰直跳。

    随后传来的是明显颤抖到呼吸不问的一系列问话,徐青枫尽量冷静的吩咐道:“齐叶!我现在开车沿快速路往你那边走,你问秦时他们,我问大学同学和公司同事,看梁晋有没有去他们那。不管谁有消息第一时间一定通知!……”

    齐叶几乎毫不犹豫的从床上翻下来,边慌乱地套衣服边喊:“好!!!你稳住!我走高架桥那条路,保持联系!梁晋带钥匙了没?带钥匙了吗?带了的话你留个字条再出来!!听见了吗?没带钥匙的话你就在家等着!!”

    他套上裤子,再穿衬衣的时候用力太猛,衣服撕拉一下,被扯开了一个口子。一种不祥的感觉席卷了齐叶,他顿了顿,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齐叶咬咬牙,不知道安慰徐青枫还是安慰自己,只是不停的重复道:“梁晋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和梁晋熟悉的人几乎在十分钟之内都接到了电话,然而答案无一例外,都是否定的。萧秘书是最早接到电话的人之一,他二话不说的穿上衣服就往梁晋家里赶,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然而等他开车到了半道的时候,就接到了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

    “萧先生吗?”

    萧秘书愣了下问:“哪位?”

    “我是齐叶。”齐叶在那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量平稳的口气说道,“梁晋找到了,你……你来一下医院可以吗。他在抢救……”

    梁晋一个小时之前被推进了抢救室。

    而这次和半年之前他心急之下撞到柱子的程度并不一样。这次是他在拐弯的时候,因距离一辆大货车太近而被挤到了路边,车毁人翻。

    梁晋身上什么都没有带,没有手机,没有钱包。唯一庆幸的是货车司机没有跑路,他从后视镜看到事故后连忙停车,随后打了120,留下跟车的人看着货车等交警来,自己跟着到了医院。

    前后的手续和钱都是他办的,他也想通知梁晋的家人,然而没有办法找到,梁晋又被送进了急救室,他只能先在外面等着。齐叶沿路开车去找梁晋的时候,远远的看见那辆挤变形的了高尔夫,几乎当时就腿软了。

    他最后找到医院时,接到通知的徐青枫也赶过来了。然而齐叶一看,顿时就后悔了自己这个愚蠢的做法——他已经很久没去梁晋家里,自然不知道徐青枫如今枯瘦如柴的病重模样。

    徐青枫直挺挺的杵在急救室的门口,有护士路过看他碍事推他一下,他竟然也全程没有反应,目光发直的趔趄一下,继续戳在那。

    齐叶忽然就想起,今晚梁晋去他家里时难过的样子。

    梁晋说:“我不该无理取闹,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就被我呛了一顿。”

    齐叶当时安慰了他两句,无非是说当初我就跟你说了,隋玉兰跟徐青枫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你非不听,现在人当儿子的管管,这也实在正常不过啊。

    梁晋听了半天,最终却摇了摇头,他说:“我不是生气他管这件事,我只是……”他顿了顿,像是在想着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齐叶认真的听着,梁晋说:“我只是,受不了他说求我。他真的是有乞求的意思,我当时有些懵,后来却……却忍不住心疼。齐叶,你不知道,原先的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我宁愿他骂我,也不想他求我。”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我想让他轻松一点快乐一点,可是我好笨,总是做不好。虽然我努力的在学习,在照顾他,可是可能他自己都没觉察到,我们俩都变了。我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候,他时常小心观察我的情绪,偶尔意见不合他也不敢吭声……他觉得这些都怪自己病了,于是下意识的小心翼翼,怕我抛下他。可是有时候他又巴不得我抛下他,他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梁晋反反复复,最后还是那句:“你不知道,他原来是个多骄傲的人。”

    齐叶当时以为是梁晋心思太细腻,于是无关痛痒地顺着安慰了两句。

    然而这会儿看着已经瘦骨嶙峋,脸颊深深凹下去的徐青枫,他才明白了梁晋那句控诉“我不明白,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齐叶拉不动挡着急救室门口的徐青枫,看他神情不对只能在这守着,然后请萧秘书过来帮忙处理各种手续。这原本不是萧秘书职责范围内的事情,齐叶只能赔了笑脸又连连道歉。好在后者处理这些事情算是轻车熟路。

    萧秘书扶着徐青枫,嘴里不停的说着各种吉利话,徐青枫的眼珠子终于慢慢转动了一下。萧秘书松了口气,就听他木然的说道:“萧伟。”

    萧伟是萧秘书的全名,他连忙答应了一声。

    徐青枫说:“谢谢你。”

    萧秘书:“徐总太客……”

    徐青枫却完全没听他讲,径直往下吩咐道:“如果结果不好,你记得把我俩葬一块。”他顿了顿,凹下去的脸颊鼓了鼓,认真道:“骨灰就放在一起,墓地挑个好的,朝南的,能晒到太阳。”

    “梁晋喜欢小动物,小猫小狗的放两个跟我们在一起,仓鼠就不要了,他对那东西过敏。”

    “我俩的照片……贴不贴都行,如果贴的话记得让我们脸对脸,这样四目相对,下辈子能一直记得。”

    “……”萧秘书一个冷战,这个话却说什么都不敢往下接了。

    徐青枫不哭不闹,也不多问,整个人安静的已经不像是个人了。齐叶着急的在急救室门口踱来踱去,时不时看他一眼,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徐青枫唯一的表情是梁晋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的时候,一圈儿的护士医生推车的推车,拿着东西的拿东西。他三步两步的抢过去,眼看到了手术车的旁边,却膝盖一软,顿时失去知觉,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医生护士都被吓了一跳,眼看着地上的这位面无血色,像是只有一口气吊着的愣鬼,唯独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凌厉异常。

    徐青枫不知道自己的骇人模样,他张了张口,想要喊梁晋一声。可是嘴巴已经张开,胸腔里一唱三叹的也颤出来一个前奏,然而在要喊出声的一刹那,他却惊恐的发现他不记得推车上那人的名字了。

    剩下的场景愈发的混乱,齐叶和萧秘书几乎是冲过来把他死死拖住。徐青枫这俩月变得精瘦,这会儿力气却大的吓人,被人卡住脖子抱住腰,偏偏梗着脖子朝着推车远去的直蹬腿。齐叶等人稍稍走远,转头的时候还没松口气,就脸色突变,几乎破了嗓子的大喊:“医生!救人!”

    第38章

    秦时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他原本正在大西北拍戏,接到消息后几乎立马请假往回奔,一路汽车飞机火车的连轴赶,到了医院也已经三天过去了。

    齐叶在医院里守着。

    梁晋在icu昏迷不醒,徐青枫在病房里被人严加看守。这两口子从小同食同寝,估计说什么也没料到,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大好年华,会再次同步——在这充斥着消毒味道的医院里,同生同死。

    齐叶孤零零的坐在长椅上,想起梁晋很早之前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算命的说我命里克人,你看我小时候就没了妈,现在又没了爸……我好害怕,怕会影响到徐青枫啊。

    齐叶以为他要整“爱他就要离开他”的戏码,于是问他,那你说怎么办?

    梁晋当时抿着嘴,想了想却说:“我也不知道。”

    后来又过了很久,有次齐叶看到了那个风靡一时的“我要死在你后面”的鸡汤文,拿去给梁晋看,边看边笑哈哈的吐槽那些信誓旦旦的人。他吐槽完突发奇想,问梁晋“假如你和徐青枫有一个后走的话,你选择谁?”

    梁晋道:“我。”

    齐叶鼓着腮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梁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说道:“我们俩从小一起到大,即便他不像我爱他那么爱我,但是也是有一些感情的。可是但凡有感情,一人离去的时候另一个肯定会伤心。所以我希望我走在他后面,我想把他的事情都打点好,他平时那么骄傲风光的一个人,最后的时候也要同样的骄傲风光。他如果有什么放不下,那他要求什么我就答应什么。”

    齐叶问:“然后呢?”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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