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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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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笑 作者:银河店长

    第6节

    “那么,多谢。”那金丝框眼镜男确认过信息以后便稳步走上扶梯直接朝赵衍之的房间去了,听见楼下动静的赵衍之哪还能坐得住,他早就床上走下来,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刚要站起身,就看见自己的房门走进来一位他眼熟的人,那人站在赵衍之面前深深地一鞠躬:“你好,赵,老板,我们曾经见过。我是东田长官的副官,我叫,藤井慎太郎。”赵衍之看见这次东田真嗣并没有来,心里倒是有些放松,面前这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看起来颇有书卷气,文质彬彬,皮肤也很白,五官整体看起来都很清秀,尤其是鼻梁比普通人略高,看起来就是精英的模样,他的中文比东田真嗣要流利一些。

    “不知,藤井长官来所谓何事?”听了赵衍之的问话,藤井慎太郎微微一挑眉,笑着看着面前一副警戒状态的赵衍之道,“这次,是东田长官派我来将您带往伪满政府的,在那里有你们的皇帝,还有很多中华文化,我们长官,很喜欢。”

    “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呆上海。”赵衍之把头扭到一边去拿桌上的茶,想要轻啄一口,藤井慎太郎并没有皱眉,用轻松又不在意的话说:“伪满洲,有赵老板,一直想要找的人,我们东田长官已经把人安置好了,就等赵老板去了。”

    “我凭什么信你?”“赵老板一直以来想要找的人就是当年,你师父的儿子吧,算起来的话,你师父的儿子当年是在东北三省境内走失的,你师父去世前的遗愿就是让你找到他的儿子,并好好把他带回来,我想,赵老板,你,没忘吧?”

    赵衍之心头狠狠一颤,这男人说什么?居然找到了师父的儿子?他师父的儿子——小名叫小宝,大名陈礼焕,若是能找到现在应该比他小上两岁,当年师父捡到了他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养,但同时从来也没有放弃过找儿子的事情,一直到终老他都没有忘记,赵衍之本是想着来到上海后自己站稳了脚,拜托八爷和杜月笙大哥,看看能不能找寻他师父的儿子,也算是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

    见赵衍之神情凝重没说话,藤井慎太郎又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怀表——“赵老板,这是我们从你师父儿子手里取得的信物,你尽管可以拿去看,这是不是真的。”赵衍之再也绷不住,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藤井慎太郎面前夺过他手上的怀表。

    这怀表质地是铜的,上面印着葡萄等水果的浮雕,一个侧边的按钮一按开里面就是表盘了,这个怀表比赵衍之的还要旧些,看起来主人并没有好好的保养,师父当年和他说过,这怀表是他托一个朋友打造的,尤其是这怀表背面的侧边有一个小字,便是他师父的姓氏,陈,赵衍之顺着怀表摸那侧边的小字,果然摸到了一个陈字!没错!这的确是师父的怀表!师父一共两副怀表,一副怀表在他这里,另一副就在小宝的手上。而他的那副怀表已经赠与了叶轲,他面前这副就是小宝手上的怀表!他激动地抓紧了藤井慎太郎的手腕,“我们什么时候启程?我要去见小宝!他现在在哪儿!”

    藤井慎太郎笑着把赵衍之握着他手腕的手推开,“赵老板,今日便可启程。”“那,那等我安排一下!”“好的。”藤井慎太郎有礼地站着看见突然忙得团团转的赵衍之又不知道从何忙起,他在桌上翻找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藤井长官,劳烦你把楼下的那位妇人和小女孩喊来!”藤井慎太郎闻声点头便走出房间看向了楼下依旧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妇女儿童,林妈也不笨,拉着小灵就走上楼来。藤井慎太郎很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让她们进入房间,林妈有些颤抖,毕竟一个乡村妇女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少、少爷,这,这是怎么了?”一旁的小灵瘪着脸那苦巴巴的表情若是逗弄她一下,下一秒便能哭出声来。

    “林妈,小灵,我,可能要去伪满政府了,和这位藤井长官——”话还没说完,小灵“哇——”地一下就哭出来,林妈侧首看了看站在那里的藤井慎太郎,那男人温文尔雅地站在那里,微微点了点头,林妈哄着怀里在哭的小灵,急切地看着赵衍之,“什么时候走啊,少爷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那儿有我要找的人!林妈,小灵,这房子的租期也快到了,你们俩留在这里也不安全,这样,我写一封信你带给八爷,他会给你们安顿好的!若是有好地方你们就去帮人家打打杂,这么一年以来,谢谢你们对衍之的照料!”本来是握着林妈肩膀的赵衍之突然就跪下来,朝着林妈深深一拜,“哎呀,少爷啊你这是做什么!折煞我这老妇吗!”林妈赶紧去扶赵衍之起身,赵衍之又拜了两下,“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上海来。”本来还略激动的赵衍之此时此刻脸上却写满了落寞。

    第 42 章

    是个人都知道进了军统的刑讯室基本上是不可能完完整整地出来的,走进刑讯室傅怀秋微微皱了下眉,这刑讯室里充斥着腐烂和血腥的味道,刺鼻又难闻,傅怀秋慢慢走近那个人,那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他身上刚结痂的疤又被鞭子抽的鲜血淋漓,头发也被血污弄得凌乱不堪,脸上还有多处伤痕,这么冷的天,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鞭子抽成一条条布条,这人名叫林城,被柳畅东安排在军情处的眼线抓获,此人之前在国防部做事,兢兢业业为人忠厚老实,可是他行为让人起疑,一步步筛查才发现他原来是个□□。

    “说。谁派你来的。如果你好好说话,我或许可以绕你一条狗命。”傅怀秋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林城朝傅怀秋吐了一口口水,傅怀秋侧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方巾擦了擦刚才被吐上口水的地方。站在傅怀秋后面的几个士兵冲上来就踹了林城一脚,那林城被这几脚一踹又吐出一大口血来,“无可奉告,哈哈哈——”林城的岁数看起来不小,眉眼间能看见岁月的痕迹,保守估计的话应该有四十多岁,“呸,我被你们抓住算我的命,想从我这里套取情报!没门!”

    傅怀秋看见这厮情绪激动,想必是被审得狠了,他侧首对着身后几个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单独和这位林先生谈谈。”“这……傅组长……”“还不快下去!我还能被他吃了吗!”傅怀秋此时此刻显示出几分组长的气魄来,后面几个人默默地退出了刑讯室,傅怀秋看人已走,又走到门前把门锁上,转过身拉过一个椅子,他坐在椅子上,看见已经闭目养神的林城,在桌上敲起了摩斯码。

    林城突然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傅怀秋,那双眼睛里猛地就溢满了泪水,那几日来并未好好休息的双目里充满了血丝,疲累和不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激动和兴奋,“你……”林城刚要发声,傅怀秋就把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同志,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是雄鹰,你先别急,听我说,从你那儿截取的情报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好传达过去,平日里我们是不会见面的,今日能在这刑讯室里相见也是巧合,你截取的消息告诉我,我一定传达出去。”傅怀秋说的话很直白,摩斯码传达过去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

    林城作为一名□□地下党自然是听得懂这摩斯码的,他示意让傅怀秋走近他,傅怀秋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他被吊着的手腕颤颤巍巍地伸到傅怀秋面前,在他的手心点着摩斯码,两个人就这么静默地交流着,林城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进了刑讯室没想到还能碰见自己的同志,能把消息传达出去他也算是没有白白牺牲。

    “这次日本人的计划更为狠毒,他们要从上海登陆,企图建立第二个伪满政府,扬言要三个月灭亡中国,请同志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国民党政府已经开始外撤,安全起见,同志你也要尽早安排离开上海!”林城又颤颤巍巍含糊不清地低声对着傅怀秋说话,眼神诚恳又带着几分请求,傅怀秋见他这副模样也动了恻隐之心,“同志,我的妻子来上海寻我,由于身份特殊,身有任务,我一直没有去找她,若是你找到她,让她不要等我了,回去再找个人吧,我不是个好丈夫,她叫周龄云——她若是不信你,你便把我脖子上的这个坠子拿给她看,谢谢同志,请一定完成我的心愿——”话音刚落,林城一扭头猛地咬了舌,傅怀秋从他的脖子上拿出那个坠子,那玉坠原来是一只耳环挂在了链子上,傅怀秋拿到那一只耳环赶忙把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转身快速冲到门前打开门朝外吼:“快来人!”

    转眼间江洛舟与宋星禾也已经结为夫妻有一段日子了,而宋星禾的身体近日来也有些虚弱,两人那日新婚之夜并没有行夫妻之事,宋星禾自从那日更是每日卧床养病,江洛舟表面上照顾疼惜宋星禾让她好好休息,每日都称公务繁忙无法早日归家,吩咐房里的丫鬟要悉心照顾好夫人便匆匆离开,宋星禾也与他演戏,在江父江母面前表演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其实心里漾出的那一口血不停地在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宋星禾积郁成疾这一时半刻恐怕是无法好的,再加上她身子骨本身就弱,这一卧床便是半个月,江母对这个媳妇也着实是当做自家人的,每日都要来看望她,让人给她煎药熬汤,连平日里不怎么过问这些事情的江父都来看望宋星禾了两三次。

    今日天气倒是不错,艳阳高照,房屋里也流动着暖意。宋星禾已经有三日未见江洛舟,想到自己夫婿那般厌恶痛恨自己的表情,心中又是一滞。她从家中贴身带来的丫鬟名叫欢儿,欢儿看见自家小姐要下床于是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披风披在了宋星禾的身上,宋星禾抬头看见一脸关心的欢儿,眼眸中的温热险些夺眶而出,“小姐,你的病刚刚痊愈,别受冻了。”欢儿扶着宋星禾走下床,扶着她走到院子里。如今住在江家由于自身身体的缘故也迟迟未回家门,转眼已经到了四月,庭院中的西府海棠开的极好,层层叠叠地堆叠着,远看仿佛置身一片绯红云海中,粉嫩的花骨朵还未绽放,那微微露出些微笑脸的海棠像是水洗的胭脂连成一片,羞羞答答的地相互簇拥着。

    江洛舟刚踏入院门就看见了站在海棠树下的宋星禾,还未踏入这一片花树之中,光是站在这院门口,便恍若置身于铺锦流霞玉宇琼楼的仙境之中,宋星禾正低着头与身旁的欢儿呢喃细语,唇畔那抹与她平日里极不相称的艳丽笑容让江洛舟微微一愣,花在风中微微的颤动着像是姑娘扬起泛红的笑颜痴痴地笑着,平日里紧蹙着的柳叶眉弯成了月牙,殊不知你站在院中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院口看你1,那女子顾盼流连的风雅之姿着实迷人至极。

    披着一件水色披风站在那西府海棠树下,白皙的皮肤在一簇簇的绯红烟云的衬托之下几乎透明,江洛舟收回自己的眼神,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踏着大步便走了进来,宋星禾被这咳嗽声打断她与欢儿的对话,看见了踏步走进来的江洛舟福了福身子,江洛舟并没有伸手去搀扶宋星禾,本来还有几分血色的脸在看见江洛舟之后却煞白了,江洛舟也注意到了宋星禾的脸色突然就不好了起来,但这位少爷没有把原因归咎于自己,欢儿扶着宋星禾低着头没敢看这位姑爷,江洛舟扫视了一眼宋星禾又抬头看花,“院外冷,你身子骨弱,不要老在院外了,万一把病过给别人也不好。这几日我恐怕也回不了家,若是你想家,便回家呆几日。”说完这几句话江洛舟看也没看两人,转身就离开了,宋星禾有些站不稳幸好欢儿在身边搀扶着她,否则她可能便要倒下了,“小姐!!”

    “不要喊我小姐,被别人听了不好,还有,回家千万不要把我在江家的事情和父亲母亲说,他们会担心,欢儿我知道你最是体恤我——”“小姐!可是姑爷说这些话分明是让您难堪,欢儿不能眼看小姐受人欺负啊!——”“什么都别说欢儿,你答应我!”宋星禾拉住欢儿的手,被江洛舟这么一来打扰她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又波澜起伏起来,她猛地咳嗽了几声,“答应我什么都不乱说,欢儿!”欢儿从未见过自己小姐如此激动地维护一个人,欢儿含着泪看见面前虚弱得如同一张纸片的小姐猛地点点头,“小姐,我扶你进屋。”一边扶着小姐又一边用手给她顺气。

    翌日宋星禾收拾了些带着欢儿与江父江母作别朝着宋家去了。家中没什么人,母亲是在家的,父亲宋学文公务繁忙现在仍呆在重庆未归,大哥宋昱含近日也没在学校代课反而随同父亲去了重庆,家中只剩宋子瑜和母亲,子瑜爱玩,但因为宋母的管教严格也没出什么岔子,在学校里学习了她感兴趣的医护知识,从海外留学归来的宋子瑜对医学莫名的感兴趣。宋母看见自家女儿消瘦得如此厉害,她心里未免也狠狠一揪:“小禾,在江家过得还好吗,住的还习惯吗,寅恺对你好吗?”宋母拉着宋星禾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个没停,听见自己母亲的嘘寒问暖不由得落下泪来,她抽出帕子擦了擦自己脸颊边的泪水,看着母亲破涕而笑:“小禾很开心,寅恺对我很好,父亲母亲对我也像自己的女儿一样。”

    宋星禾不会带给他们江家任何麻烦,自己亲手摘下的苦果就让自己一个人尝吧,如果要下地狱的话,那么只要自己一个人下就可以了。毕竟她那么爱寅恺,即便寅恺不喜欢她,那又怎么样,即便为他牺牲一切,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宋星禾不认为自己这么做很傻,她甘愿就这么呆在江洛舟的身边。爱情这东西真是让人猜不透,宋星禾淡淡一笑,又想起了自己那日梦见江洛舟坐在她的床前,扶起她喂她喝药,温柔地为她理着脸颊旁的碎发,醒来后发现不过梦一场。低头抚摸着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宋星禾觉得自己好像又看见江洛舟微笑的脸了,寅恺,你我互相就这么纠缠折磨一辈子,是不是很傻。

    ——我是帅气的分割线——

    1这首诗本出自《断章》,原诗为: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西府海棠的花语和象征代表意义:单恋。

    苏东坡为之倾倒,“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又因“明皇秋八月,太液池有千叶白莲数枝盛开,帝与贵戚宴赏焉。左右皆叹羡久之,帝指贵妃示于左右曰:‘争如我解语花?’”

    因此海棠雅号“解语花”。

    第 43 章

    想要一个人懂得珍惜,那只能让他失而复得,赵衍之坐在去往伪满洲的火车之上,看着身边像是走马灯闪过的风景心里如此残酷地想着,他摩挲着手中的怀表,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个人,他不知道现在叶轲有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心急,有些时候赵衍之觉得自己的心也是可以狠得下来的,即便要用尽全身力气去忘掉一个人也在所不惜,他赵衍之从来不会做谁的替代品,他如今也不在意叶轲当年对他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了,既然他能头也不回地离开上海,他也能把叶轲忘得干干净净。藤井慎太郎依旧戴着金丝框眼镜手中拿着一本中文书细细地读着,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就这么面对面地坐着,赵衍之看着火车走过的风景,才发现心中一片荒芜,空了一大片。

    上海方面,今日便是叶轲赶赴前线的日子,他穿着军装面上强打着精神,没什么人来和他告别,宋子瑜偷偷从家跑来跟着他这位“姐夫”来送别叶轲。近来心情也不怎么好的江洛舟拍了拍叶轲的肩膀,“回来,我们不醉不归!”叶轲也拽过江洛舟紧紧地和他拥抱了一下,“等我回来灌你酒!”江洛舟哈哈大笑,又举起拳头往叶轲的胸膛上一锤:“你还灌我酒?谁喝一瓶就倒了?”

    宋子瑜也看着叶轲微笑起来,叶轲看着宋子瑜也点了点头,面对这个对他一直有好感的女人他始终不能给什么。两人还在继续说些什么,远方突然开来一辆黑色汽车,汽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径直走到叶轲的面前,与他的手相握:“叶军长,一路顺风!”“谢谢怀秋。”叶轲朝着傅怀秋点头,傅怀秋的心突然猛地一跳,叶轲在众人面前直呼他的名字,另外两个人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叶轲看着来送他的三个人心里热烘烘地,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最想见到的人此刻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他看见面前这三人居然想起了赵衍之。事到如今自己也要离开上海,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渐行渐远的两人会在什么时候遇到,谁都不知道。

    叶轲今晚在上海郊区附近的一家宾馆留宿,明日便搭乘火车去往山东。他坐在床上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只怀表,这怀表还在他的身边,送赠他怀表的人却给自己弄丢了。叶轲后悔了,他突觉自己做这么多事情都是无用的。或许当时能找到赵衍之是巧合,一开始他的私心的的确确是由于他长得像怀秋,然而当他真正看见怀秋的那一刻他又觉得什么都变味了,原来在他心里的那个人还是赵衍之,不知是什么原因傅怀秋的位置就被那个叫赵衍之的人替代了,他知道赵衍之是不喜欢男人的,同样的,自己对别的男人也没有任何兴趣,只有他一个人能让他心动罢了。

    他还在怀念抱着赵衍之时的温度,他身上淡淡的气味,常年练功那柔韧的身姿倒在他的怀中是怎样的触觉,赵衍之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喃他霆予的声音,这一切已经远离他。想念赵衍之的一切,从一开始的拒绝但最后的两情相悦,叶轲不知赵衍之付出了多大的勇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爱赵衍之有多深,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玩玩,时至今日他再也无法抵赖他对赵衍之的情感,不得不承认赵衍之真的很难追,叶轲低低笑出声,自己也谈过几次恋爱,没见过比赵衍之更难啃的骨头,等他追到手又失去了。

    他也确实对怀秋存了一些愧疚的心思,本来当时对着赵衍之,只是想着对一个长得和怀秋相似的人好一些,从而弥补自己的良心不足,可谁料到自己竟把这份愧疚当成了爱慕,他现在不可遏制地想念赵衍之,才发现他对傅怀秋的感情不过是兄弟手足之情,可偏偏怀秋也误会了他对他的情感,叶轲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里是一片乱麻,自己做的这些混账事还是要自己来买单。

    叶轲从床边站起来,恨恨地锤了墙面,他低着头灯光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眼泪已经流满了他整张脸,他从不喜欢哭,自从那年离开戏班,他再也没有流过泪,他自己曾经许诺过再也不会流一滴泪,可今天是再也绷不住了,叶轲不喜欢这么脆弱的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自己也应该振作起来,到了山东之后与军队会合,国家危亡之际又怎能老是挂念儿女私情呢,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的叶轲点了一根烟,站在阳台上抽到了半夜,朦胧的月光从蝉翼般透明的云里透了过来,月光的一抹清辉让叶轲闻到了那年树下的桂花香——

    像行驶在云海中的一叶孤舟,天边的弯月在浮云中时隐时现,傅怀秋趁着月色上了山走向慈云禅寺,这几日上海和平日一样,可傅怀秋一直认为这是政府粉饰太平的一种手段,得知计划的他要把这消息传达出去,这是同志用血泪换来的机密,不能在他手里断送。他来到寺庙前敲响了门,等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位小沙弥来给傅怀秋开了门与他行了合十礼,“不知施主所谓何事。”“在下雄鹰有要事求见明瑞住持,请把这句话传给住持,多谢。”小沙弥合上了门,匆匆离去,又等了些许片刻,小沙弥领着傅怀秋进了寺门来到明瑞住持的房间。

    只见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端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听见开门的声音,睁开了双眼,看见傅怀秋,让小沙弥退下,傅怀秋也与明瑞住持行礼,把纸条递给了他,“明瑞大师,这件事情务必要传达,切记切记,还有件事情,林城同志已经光荣牺牲了,我现在在组织里倒还好,还未被起疑,明瑞大师若是见到我的接头人让他一切小心。”明瑞大师看了看手中的纸条,看完便把纸条点燃烧成灰烬,“雄鹰你多保重,这些话我会给你带到,你自己也小心行事。”傅怀秋点点头与明瑞拜别便下了山。

    傅怀秋近日为了完成林城的遗愿一直在调查他妻子的下落,有那么一两个条件符合的,他准备次日抽空去看看,此事也算是为了完成同志的心愿。他现在每日都谨慎的做事情,柳畅东还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傅怀秋不知因为那一次他的审讯,柳畅东已经开始对他抱有警惕。傅怀秋抚摸着脖颈上挂着的玉佩,心情又平静了一些,师哥离开了上海,那么自己做什么事情也没关系了,他一直是把师哥当做哥哥来看的,不过自从他看见赵衍之之后他的心却乱了,原来师哥对他不仅仅是兄弟的情感,傅怀秋你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师哥啊,他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那其中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他是不会喜欢师哥的,师哥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他怎么会喜欢叶轲这种人,当年因为他的离开,戏班被迫离开北平,叶季霖的雷霆手段不是不知道的,他几乎是把他们赶出去了,也就在离开北平的路途上,父亲不堪重负终于病倒,再加上舟车劳顿,那一次睡下之后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若说不恨叶轲,傅怀秋是不会承认的,他之所以会加入共产地下党,更是为了打击国民党做出自己的一丝微薄的贡献,他不会喜欢叶轲,也不会对叶轲手下留情,这个人再也不是自己的师哥了,人心难测这么多年他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花天酒地包养戏子,这个男人他根本不认识。

    两人还未相认之时傅怀秋还可以装作友好,其实相认之后与之前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甚至更疏远,两个人再也走不回曾经,叶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把他夹在胳肢窝下的那个笑声爽朗的少年,他也不是那个贪吃爱玩的小娃娃,什么都变了,即使你不承认,傅怀秋,你也变了。

    第 44 章

    这段时间正好在招兵,江铎也没有事先回家报告便去报了名,沈雁名还想要劝解他,可是他发现江铎这个人一旦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更改的,既然是好兄弟,他也陪着去报名玩玩。这段时间江铎没能再看见宋昱含,自己也不好冲去宋家问,只好自己默默地在家等,这么一等就是两个月,他本来就想要参军,父亲一直阻拦才会让他拖到现在,现在学校里根本没有上课的气氛,回家的回家,留样的留洋,搞革命的早就离开这里。

    报完名体完检的江铎和沈雁名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一家咖啡店,沈雁名看着咖啡杯,抬头双眼认真地望着江铎:“我就要去英国留学了。”江铎还在低头看着报纸,翻页的手停顿了一下:“很好啊,我给你践行。”沈雁名两手交叠放在颈脖后向后倒在沙发上,“子泽,你不出国留学吗,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我有想见的人,我想等他。”

    “宋昱含吗?”

    “……”

    江铎抬起头看着沈雁名,两只眼睛沉得吓人,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好像藏着一个深渊让人看不到底,“不是。”沈雁名不以为意地翘起了二郎腿,“你怎么这么紧张?”“我没有。”沈雁名也不再追问,转而拿起桌上的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你喜欢他是不是?”江铎抓着报纸的手指节由于用力有些泛白,沈雁名靠在沙发上看着已经不再与他对视的江铎,“你们,是不可能的。”

    宋星禾已经梳洗完毕正准备上床休息,她的房门却突然被一股猛烈的力量给撞开了,她惊魂未定地望向门口,只见江洛舟气冲冲地从屋外走进来,身上还携着春夜里的几丝寒意。他径直冲向宋星禾,欢儿正准备阻拦这位姑爷,还未走到跟前就被江洛舟狠狠地推倒在了桌边,额头撞到了桌角晕倒在了地上,宋星禾正要冲过去去扶倒在地上的欢儿就被江洛舟握住了肩膀。

    “你这个女人究竟有多恶毒?嗯?”

    “你先放开我——欢儿被你推得撞到桌角晕过去了!”宋星禾现在被江洛舟钳制住了根本无法动,她拼命地挣脱着,江洛舟的手劲大得吓人,“你回趟娘家就是去告状的吗?宋星禾我还真是被你骗过去了!我以为你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没想到你给我玩这手?”宋星禾的下巴被江洛舟的大手捏住,疼得她眼泪夺眶而出,她一边猛力摇头,一边用两只手握住江洛舟的手腕试图移开他的手:“咳咳——寅恺你放开,你放开,事情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你不顾一切要嫁给我,好,我娶了,你进江家门以来我江家可有亏待你?是,我承认!你宋家家大业大,你宋家比我江家更有权势!你以为你就可以只手遮天在江家耀武扬威了?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存这样的心思!你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你不满意是不是?好,我江洛舟满足你!”

    江洛舟猛地松开捏住宋星禾下巴的手,又立刻用力地扼住了宋星禾的颈脖,江洛舟满脸笑意地看着几乎呼吸不上来的宋星禾,脸慢慢地贴近她姣好的面容:“你不是希望喜欢你吗,你不是希望我对你温柔吗,我告诉你,我江洛舟这辈子,对什么人都会轻声细语,温柔相待!唯独对你,宋星禾!不会好言相待!”

    “你母亲近来传话给我母亲,若是她家女儿在江家受了什么委屈绝不会善罢甘休,哈哈,好大的口气,宋星禾,我休了你,你说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

    宋星禾的脸涨得通红慢慢转白,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反而让江洛舟心生厌恶,他立刻松手,终于能呼吸到空气的宋星禾站不住,贴着身后的墙滑下蹲了下来,她猛烈的咳嗽着,差点没喘过气的她还有些惊魂未定,江洛舟像是俯视蝼蚁一般望着蹲着的宋星禾,“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还未反应过来江洛舟早就甩了袖子走出了房间,大开的房门吹进来的阵阵冷风才让宋星禾清醒了过来,江洛舟已经走了,她几乎是爬到了欢儿的身边,看见欢儿依旧昏迷未醒,她抱着欢儿不由得哭泣起来,脸上刚流下的泪还未干,心中大悲的宋星禾的喉里又泛起了一股腥甜,她极力克制地咽了下去,大吼着:“来人啊——快来人——”

    江父江母很是担心近来宋星禾的身体情况,这刚下病榻回了趟娘家,又惹上了风寒,这媳妇是自家求亲来的,这孩子身体却频频出现问题,问她什么话她都只是微笑着摇头,让二老着实难办。

    “跪下——”江父江源对着江洛舟喝声道,“星禾病的那么重你不知道是不是?成了婚近来是越来越不像话!整日夜不归宿!你去哪儿了你说!”

    “孩儿近来公务繁忙……”

    “放屁!你以为我不查我就不知道吗?你们警署最近哪有什么事情!你天天和局长去夜上海我会不知道?”江源脖子上的青筋爆了出来,平日里不怎么发脾气的他也怒火中烧,这个儿子实在是太不像话,若再不出言管教,只怕星禾受了委屈,宋家的权势他江家自然是得罪不起,更重要的是,星禾是个好姑娘,不能白白被这个小子欺负了去。

    “老爷,老爷消消气,寅恺他也不是故意的——”

    “你不许说话!就你整天护着这个逆子,他现在才变成这样!我让你跪下!”

    江洛舟还是拗不过自家父亲,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二老面前,江母不忍看儿子跪下连忙冲上去扶江洛舟,出言劝导江源道:“老爷,男儿膝下有黄金啊!寅恺快起来!”“我没做错,你们让我娶,我娶了,人现在生病我也让人每天都去送药,父亲既然要罚我,那便罚吧。”江洛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江源心头的这把火烧得更旺,“好!好!好!你给我去祠堂里跪着!对着江家的列祖列宗好好悔过!”江洛舟二话没说,推开扶在自己胳膊上母亲的手,立刻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冲向了祠堂——

    江铎刚进家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什么话也没说,就对着坐在大堂里的父亲母亲行了个礼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江源喊住了他:“站住!”江铎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怒气,暗道不好,是不是哥哥做错了什么事情要拿我出气?江铎转过身低眉顺眼地做出一副乖模样,“不知父亲喊我何事?”

    “砰——”只见一个信件被江源狠狠地拍在桌上,江源此刻心里无奈至极,本以为大儿子不听话也就罢了,没想到现在这个小儿子也开始犯上作乱,这好大哥带的头,真真是让人力不从心,“这录取信都寄到家里来了!江铎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许去参军!你怎么就是这么不听话呢!”江铎听到“录取信”三个字眼前一亮,可是随着父亲一声声地否定,心突然冷了下来。

    “我要做什么事是我的事,我的人生我要自己做主!”

    江铎仰起了头与江源对视,这个小儿子他自小是没怎么给予他疼爱,是自己的错误,可是参军这件事是他绝不容许的,他坐到现在的位子就是为了手上能攥着一些特权,没想到这一个两个儿子都是倔驴,什么都不听自己的,江源恨得一下把放在桌上的茶杯一下砸向江铎,江铎在那里站得笔直动也不动,江母听闻动静赶紧又从厢房赶了过来,“怎么了?子泽,你做什么事情惹得你爹生气了?老爷,你快消消气!”江母给江源顺气,又是给江铎递眼神,“快给你爹赔礼认错啊!傻孩子怎么还愣在那儿!”江铎的木讷急的江母团团转,她又急忙跑到江铎身边拉住江铎的手,“子泽啊!你别不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逆子!都是逆子!你大哥已经跪在祠堂了!我江家的脸都给你们丢光了!我说向东你非要向西是不是!!”一来两个儿子的事情让江源有些晕眩,他前段时间去医院检查过,他的血压本来就比普通人的正常值要高些,这两个兔崽子今日倒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起给他气受!

    “你给我滚回房间面壁思过去!不许出门!”江铎仍旧站在原地一动没动,那坚定的眼神让江源呼吸一窒,这小子的眼神倒是极像了母亲,气血上涌江源突然站的不稳向后倒去,江母连忙放开握着江铎的手,去扶住要倒下的江源,招呼着江铎:“快来扶你爹啊!人呢,快去喊大夫来啊!”江源似乎只是晕了过去猛地又睁开了眼睛一把推开江铎,“我不要你扶我!”江铎愣在一旁江母又拉住他的手去扶江父,一阵推搡江源还是晕了过去,江铎瞄见了桌上那封录取信,悄悄了收到了口袋中,自己又回到了房间里关禁闭。

    是夜,染了风寒的宋星禾醒了,床头的灯还亮着,欢儿趴在她的床前睡着了呼吸的很平稳,宋星禾从床上轻轻地起身生怕打扰了欢儿,不过欢儿睡得极轻已经感受到了宋星禾的起身,她揉了揉眼睛,立刻从沙发上拿来一件外套给宋星禾披上,“小姐,你醒了,饿吗,要不要去厨房弄点吃的?”“不用了,欢儿你的头还疼吗?”欢儿摇了摇头,笑着从桌上倒了一杯热水给宋星禾,“昨日江夫人喊了大夫来给我看过吃了几副药就好了,小姐,你还好些了吗?”“说了多少次,不要喊我小姐,给别人听见不好。”宋星禾接过欢儿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欢儿吐了个舌做了个鬼脸,“知道啦小姐,以后人前就喊大少奶奶,私底下你还是我的小姐!”“就你嘴甜!”

    嘻嘻闹闹了一阵,宋星禾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还在忙活个不停的欢儿说:“大少爷呢?”“大少爷啊现在被老爷罚着……”一不小心就把要保守的秘密说漏口了!欢儿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宋星禾已经听见了,她盯着欢儿又问了一遍:“你说,大少爷被老爷罚了?”

    第 45 章

    不顾欢儿的阻拦,宋星禾披了件衣服拿着一件大衣就出了房门奔向祠堂,她还是放不下江洛舟,即便这个男人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的噩梦,可是她还是喜欢他,从小就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他几句重话就不爱了呢。

    “小禾,你的腿还好吗,你走不动我背你吧——”江洛舟二话不说就蹲在了宋星禾的面前,回首看着一脸犹豫不决的宋星禾笑道,“我身体好着呢!背着你上山也没事,不然误了大伙的兴致!”江洛舟带着一群小伙伴上山掏鸟窝,宋星禾也跟着出来玩不料爬了一半的山还未看见山顶就先把脚扭了,她怕自己成了累赘准备找个地方坐着等他们下山了再一起走。

    “我不能把你放这儿啊,等会儿我们下山还不定从这儿过呢,别犹豫了快上来吧!”江洛舟还信心十足地朝宋星禾眨了眨眼睛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彼时江洛舟也不过是一个纤细少年背着宋星禾走了一路的山路。宋星禾知道江洛舟肯定是不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但她依旧记得那一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她靠在江洛舟的后背感受他有力坚实的臂膀,贴着他的后背感受他的温暖,似乎那里就是整个宇宙,她靠在那里听见他均匀的呼吸起伏,安宁平静。

    小心翼翼地推开祠堂的门,月光透了过来,屋内的蜡烛点着,光线昏暗看的不是很清楚,江洛舟本是跪着的,不过夜深他已经靠在祠堂两边的柱子上,蒲团被他垫在身下。不知是冷还是为了寻求一丝安全感,江洛舟蜷曲着身子靠在那里,宋星禾轻手轻脚地走近江洛舟,她蹲了下来看见面前这个男人。他端正有几分棱角的五官在烛光之下倒显得柔和,他的唇轻抿双眉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安宁,感应到宋星禾的目光,江洛舟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宋星禾也有些惊慌,她把带来的大衣轻轻地盖在了江洛舟的身上,看他双眉渐渐抚平,宋星禾也安然地离开了。

    天蒙蒙亮江洛舟便醒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今天睡得倒是很好,他睁开眼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大衣,就是他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盖的,他不在意的拿起大衣,走出祠堂回到房间。他这几天没有回家睡,他和宋星禾也没有同房,两个人还是“相敬如宾”,他嘲讽一笑自己,娶了老婆还和以前一样,娶了也是白娶,收拾收拾穿好制服江洛舟就出了家门,今日他还得要去巡捕房上班。

    那件大衣就被他丢在了房里,除了送衣服的人,其他人都不知这件大衣的来历。宋星禾得知江洛舟去上班,知晓他没生病心里也算是落下一大块石头,欢儿伺候宋星禾梳洗,嘴里还在嘟囔着:“小姐你对大少爷那么好,他也不知道,什么都不说,小姐你又是——”“行了欢儿,这是我愿意做的事情,你不必多言,今日天气还不错,你去给我置办几匹布料,我想给父亲母亲还有寅恺做几件衣裳,你的眼光还行,这事情就交给你做了!”

    “好的小姐。”欢儿拧干了毛巾给宋星禾擦脸,心里却暗叹我家小姐人品样貌哪样不比江洛舟那个纨绔子弟要好啊,真是委屈了自家小姐,服侍好了宋星禾,欢儿拿了银子便要去布料店去看样料再回来问尺寸订做衣裳了。

    今天倒是过得极快,一眨眼便到了晚上,用完了餐食的宋星禾呆在房里拿了一本书静静地看着,这书不过才看了半个时辰就听见门外有了动静,她放下书站起身推开房门正要走出院外,就被欢儿拦住了去路,“小姐,您还是别出去了,外面风大——”

    “小水仙!快给爹娘请安!以后你便是我的侧房二奶奶了!”江洛舟的声音很大很洪亮好像就是说给别人听的一样,江源还未来得及回话,江母便冲着江洛舟吼道:“你带一个舞女回家丢不丢人?星禾才进家门多久?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逆子!你给我滚出江家大门!”江源一脚踢到了江洛舟的小腿骨上,江洛舟本身喝了点酒有些微醺被江父这一踢反而清醒了不少,他也不恼怒,慢慢地侧过脸来朝着小水仙,双颊酡红满目□□地挑起小水仙的下巴,看着小水仙那泫然若泣的模样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爹娘有些热情你不要不好意思,以后你就是我家的人了!”

    宋星禾披着一件大衣就走出房门,不顾欢儿的阻拦便跑向声音的来源处,欢儿气急地红了双眼,她一跺脚也紧跟着宋星禾跑了出去,看见的不是别的,正是看见江洛舟软玉娇香在怀,当着众人的面吻上了那小水仙的双唇,正当着众人的面,宋星禾愣愣地站在门口只觉四肢百骸冻彻心扉,江洛舟感应到了宋星禾的目光,离开那小水仙的双唇两眼发光地看着宋星禾,展露一丝笑容,又看了看四周院落里跪着的下人,和一动不动面色铁青的两位长辈,挥手抱着小水仙踏出家门——

    “滚!你给我滚!我江家没有你这样的孽子!!最好永远也别回来!!滚!——”

    欢儿没有及时扶住快要跌倒的宋星禾,就看见那纤细瘦弱的女子如同纸片一般倒在了门框边,眼泪肆意地滴落在衣裳之上,江父和江母也相对无言,欢儿紧紧地握住了自家小姐冰冷的双手,一边呵气给宋星禾取暖一边搓揉着自家小姐的双手,看见小姐面无表情地流着泪她吓得不停地呼喊着自家小姐,宋星禾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倒坐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流泪,全院里的下人都跪着不敢出声,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里又多了几分肃杀的寒意。

    刚踏下火车赵衍之就被这伪满洲的寒冷所震慑,他站在站台惶惶不知该做何事,藤井慎太郎也跟在他身后走下了火车,他用生涩的中文笑对着赵衍之道:“赵君,请——”赵衍之收起恍然的神色打理好了精神跟着一票日本军走到了火车站外登上了车。

    不久便到达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是一座公馆,不知是谁的住处,看起来气派十分。赵衍之神色戒备地看着这座公馆,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踏入这个陌生地方的意思,藤井慎太郎也和颜悦色地看着赵衍之,站在门口扶了扶他金丝框的眼镜,谦和有礼地看着赵衍之,“赵君,这便是你的住处,你,师父的儿子还要过几天才能抵达新京(伪满洲国首府,今吉林长春),你的住处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这里,非常安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为了能见到小宝他也不得不忍耐日本人的摆布,赵衍之还有一件事未告知日本人,他师父多年前的财产遗嘱都在他的手上,若是看见了小宝定是要物归原主的,这些年他不曾动这些东西。

    藤井慎太郎领着赵衍之往这座公馆里走去,走到正房藤井慎太郎反而停止住了脚步站在了房门口,转过身来看着跟在他身后的赵衍之,带着他特有的笑容,“那么,赵君,这里便是你的房间,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过几日便安排你和陈先生见面。”赵衍之也冷淡敷衍地点了点头拿着行李便走进了房里,他推门而入打量着这间屋子的陈设,简单大方,他也没有多想,收拾收拾行李就安心呆了下来。

    时间过了数十日之久,赵衍之住在这里发现丝毫没有人和他提起面见小宝的事情,藤井慎太郎也没再来过,此时此刻赵衍之才反应到原来自己是被幽禁在此处了,他扯起嘴角嘲讽地笑了,他在这座公馆里倒是自由的很,不过公馆门外每日都会守着几个士兵,公馆里也有不少的丫鬟小厮,他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时时被监视着。赵衍之这几日急的团团转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旁敲侧击地问那些丫鬟,“藤井长官什么时候再来?”那丫鬟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赵衍之也是闲闷,不过他却没有浪费时间,每日仍旧早起练功吊嗓。

    东田真嗣刚踏入公馆那一瞬间就听见了从后院传来的悦耳唱腔,赵衍之是出了名的角儿如今被关在这儿倒也有几分金屋藏娇的味道,东田真嗣走到了后院,止步不前看着那背对他吊嗓的赵衍之,嘴角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赵衍之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转身回眸瞧见了那东田真嗣,这一双锐利且具有侵略性的双目里蕴藏着他看不见的深渊,黝黑的皮肤衬托着俊挺非凡的身量,他就那么直挑挑地站在那里。赵衍之远远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与他打招呼的意思,东田真嗣倒反而鼓起了掌,慢慢地踱步走向了赵衍之,“唱得好!”赵衍之点了点头,看向那双眼,回应道:“东田长官,什么时候安排我与小宝见面?”“衍之,你不必如此着急——”赵衍之听见东田真嗣如此称呼自己心下一冷,扬眉看着东田真嗣退后了两步,“东田长官,既然不安排我与小宝见面的话,那么还请容许衍之好好休息吧。”刚准备回身走开的赵衍之一下就被东田真嗣一手拉住,那东田真嗣的手有力地揽住了赵衍之,两人贴得极近,东田真嗣俯身靠在赵衍之的耳边道:“衍之,你现在已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赵衍之奋力挣脱东田真嗣的禁锢,他猛地一踹给了东田真嗣的腿,又重重地给了他的下巴一拳,东田真嗣被赵衍之的拳头打得侧过了头,唇边溢出了一丝血,东田真嗣反而没有恼怒,笑着擦了擦唇边的血,还没说话,赵衍之便冷冷地站在这里。

    “东田长官能引我见小宝在下自然是感谢的,但若是存了这份心思,我想长官还是死心吧,我赵衍之不会委身任何人。”赵衍之双目冷冷地盯着东田真嗣,“还有,什么时候安排我见小宝??东田长官,我抵达新京已有十日之久,可从未听见小宝的音讯。”

    “若是,带你,见了你师父的儿子,你便能安心呆在这里了是吗?”东田真嗣恢复平日里冷漠的神色,看着面前这个“不识好歹”的贫贱戏子,耐心被磨了几分,他又走近了赵衍之,两只手迅速地放在了赵衍之的两侧腰间,将他整个人猛地朝自己怀中一带,扯起一丝残酷又嗜血的微笑,“那我,就让你死心。”

    第 46 章

    近日来傅怀秋走访了上海各处很有可能是有林城家属的地方,可惜这些人都与林城无关,而今日这家是最后一个线索,若还不是,可能又要再费一番周折,他抬头走近了这家戏院,他穿着便装带着一顶鸭舌帽遮了他大半张脸,从戏院门口走出来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子,“不知先生所为何事,今日戏院无场。”“不知此处可有名为周龄云的女士?”那面容清秀的男子凝神细想了一会儿,舒开眉目,打量着面前这位神秘人士,笑道:“正有此人,请先生稍等片刻。”

    杜寒君走到戏院后门高声喊道:“林妈在吗!有人找你!”林妈从厨房里擦了擦手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看见了杜寒君微微一点头,“杜先生,不知何人找我?”杜寒君摇了摇头,“我也不识得。”林妈跑到了戏院门口,可是门口空无一人,她还特意走到了门口四处张望,可路边也并没有什么站着等候的人。杜寒君也走到了林妈身边,林妈一脸疑惑地看着杜寒君,“杜先生,你说的那人,在哪里?”杜寒君也一脸奇怪地四处看了看,此人的确不见了。

    林妈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她住在距离戏院不远的公寓楼中,八爷对林妈和小灵也算是仁厚,不仅给了她们住处还能让她留在戏院打一份工,能够靠自己的双手生存,走在漆黑的路上,路灯闪闪烁烁的样子让人有些胆战心惊。

    林妈低头走着往公寓楼去的路上,突然身后出现一人影,还未等她大叫那人便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拉入一个小巷之中,“周女士,你不必惊慌,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托你丈夫之约而来。”那领子很高的男子戴着一顶帽子,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他压低了声音捂住了林妈的嘴,“经过多方的打听,我已确定你就是祖籍山西的周龄云女士,再加上听见那戏院里的人都称呼你为林妈,我便确认了你的身份,这是你丈夫托我交给你的信物——”说完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耳坠,那耳环安静地躺在那男子的手中,林妈结果那耳坠就捂住嘴低声地痛哭起来,“周女士,你的丈夫林城已经去世,后事我们已经给他安排妥当,以后你便当做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让我转告你,让你不要等他了,回去再找个人吧,我不是个好丈夫,让你好好生活。周女士,节哀顺变。”那男子说完这段话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巷口,林妈却蹲在巷口哭的不能自已,她在上海这么久就是为了能找到自己的丈夫——

    而现在就这么一个耳坠不声不响地交给他,那个说过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就离开了,撒手人寰什么都不管,林妈低声地咒骂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泣声,这个耳坠是她当年嫁给林城时,林城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林城曾经在离家之时把这个玉坠挂在了自己的颈脖之处,还开玩笑似的和她说:“若是以后有人把这玉坠带给她,就是告诉她,你解放了,可以再找个人嫁了。”这一走就是十年,从未联系过,像是断了音讯,她宁愿这个男人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也不愿意听见他已经死去的消息,她现在断了这唯一支撑她的念想,整个人崩溃了般的失声大哭,整个街上回荡着一个女人痛哭的声音,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便匆匆离去。即使走了很远还是能听见那女子痛哭的声音,傅怀秋拉紧了衣服又绕着街区走了几圈才匆匆地走回了家,心中不禁悲苦了几分。

    叶轲抵达山东已经有数日,他统领的第12集团军已经收编为第5集团军内,带着手下的人来到了山东过几日辗转,最终的目的地是天津,而如今在天津军区的司令长官是中国国民革命军陆军一级上将,第五路军集团总司令,中国国民党内“桂系”首领——李宗仁,叶轲也得知此人名声许久,非常仰慕与敬佩这位长官,而他叶家也属“桂系”军,此番调遣估计是老爷子的面子,此次沈凌飞也在这队伍之中,他正在天津军区担任军职,前几日已经书信于他,让他抵达天津之后就与他联络,几日的风雨兼程风餐露宿,叶轲的胡子也来不及刮,整个人看起来沧桑也平添了几分男人味,他混在军中抽着烟与手下的兵开着玩笑,似乎也已经忘却在上海的悲伤情绪。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抵达天津没出半个月就遇见了熟悉的人——宋子瑜,他本来还准备去办事就被那娇俏的女声喊住了,“霆予!”叶轲一回首就看见了头上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护士服,笑靥如花地跑向了他,还未回过神来的叶轲就被她挽住了胳膊,在军区忙于公务的叶轲没空打理自己,没想到还能被她一眼认出,这娇生惯养的宋子瑜大小姐居然会赶赴前线,震惊之余又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说:“好好照顾自己。”留宋子瑜站在原地看见他的背影,叶轲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会说,他自然没有自恋到认为宋子瑜是为了自己来的,宋子瑜对他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也根本不会许诺给她什么,他不喜欢她是一回事,他也不想耽误这个姑娘。

    赵衍之被东田真嗣带到了郊外,这里荒无人烟,东田真嗣手下带了三个兵,赵衍之依旧没说什么话,他倒是要看看东田真嗣要耍什么花招,跟着东田真嗣的身后走到了一处山丘之下,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座墓碑,赵衍之突然停滞了脚步,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东田真嗣听见身后没了声响,转过头看着赵衍之,“衍之,怎么不走了?”“你带我来这儿,你是什么意思?”“带你见,陈先生——”赵衍之冲上去就势就要给东田真嗣一拳,东田真嗣躲闪的自然,一手也抓住了赵衍之挥向他的拳头,“赵衍之,我希望,你冷静一点。”赵衍之被他握着的拳头颤颤发抖,整个人浑身被气得发抖,东田真嗣看见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了红色,东田真嗣装作没看见他的表情,“这里,便是,当年我们占领,东北三省时,留下的,当地人的,乱葬岗,你师父的儿子,就在其中——”

    “啊——东田真嗣!!我杀了你!!”赵衍之此刻再也挂不住,他猛烈地出拳不顾章法地朝东田真嗣的身上招呼过去,站在赵衍之身后的那三个日本兵冲了上来按住了赵衍之,东田真嗣依旧冷冷淡淡地站在那里,看着赵衍之仿佛在看一头牲畜,“我,对你,很尊敬,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几个日本兵叽里咕噜地对着东田真嗣说了几句,听那语气是要将赵衍之杀之而后快,不过东田真嗣喝止怒骂了他们,仍旧看着赵衍之,赵衍之拼命地反抗,可他根本拗不过三个人的力量,其中一个日本兵猛地踹了他的后腿,他一下磕跪在了地上,地上的石子扎得赵衍之生疼,赵衍之低哼一声,但昂着头看着东田真嗣,两眼充满了血丝,一副抵死不成的模样,东田真嗣倒是被他这表情逗笑了,“你,这表情,倒有些像中国人了。”

    “你别忘了,东田真嗣,你身上可是有一半中国人的血——”

    “啪——”

    东田真嗣冲上去就狠狠地给了赵衍之一巴掌,赫然能看见那留在赵衍之脸上的红色手掌印,“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东田真嗣怒发冲冠的看着赵衍之,赵衍之笑了起来又猛烈地咳嗽,“终于不装了是吧?你很耻于你身上一半的中国血统吗?哈哈哈可笑。”

    不再理会赵衍之说的话,对着身后几个日本兵说道:“彼を引き延ばして、と私の後で、歩いて。(把他拉起来,跟在我后面,走。)”“は,長官。(是,长官)。”赵衍之又被三个日本兵拉了起来,站直了身体,他双手被剪于身后,被押着往前走,悲从中来的赵衍之居然放声大笑起来,东田真嗣转头看向赵衍之,赵衍之丝毫不在意他被东田真嗣打出红掌印的那半张脸,嘲笑道:“我赵衍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哈哈哈,居然会上你的当,我他妈也是疯了!”

    东田真嗣继续带着他们朝山上走,赵衍之此时心也凉了大半,得知小宝的去世的消息,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地被那三个日本兵摆布着朝前走着,走到了一座墓碑前,上面赫然写着“陈礼焕之墓”几个大字,在这样的乱葬岗里能有这么几个字的墓碑也是寥寥可数,赵衍之抑制不住悲痛的情感流出了眼泪,他远赴千里为了见小宝,见是见到了,没想到见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座碑。“赵衍之,留你在这里和你弟弟,好好,叙叙旧。”东田真嗣转过身做了个手势示意让那三个日本兵放开手,其中一个日本兵还推了赵衍之一把,他身体朝前一倾,重心不稳又跪倒在了地上,他握紧双拳看着面前这座墓碑,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 47 章

    上海还是那样的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没有什么能摧毁他。

    半个月前,宋子瑜未和父母说一声,只留下只留下一纸书信跟随护士们上前线去了,而且去的地方就是叶轲去的天津军区,宋子文愣愣地看着这封书信,与宋昱含两人相对无言,宋母更是坐在一旁默默地流眼泪,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宋昱含前些时候去了北京开会,才刚刚落脚就得知家中幺妹已经奔赴前线,去的地方一下就能明了这丫头的意图。宋家即使权势滔天但势力范围也是有限,怎么样也伸不到天津,只能祈求宋子瑜一切安好。

    这个月沈雁名就要启程去美国了,临走之前他拍了拍江铎的肩膀,挥挥手作别,也没有让任何人相送就一个人坐上自家的车驶离了市区去往机场,江铎站在原地无法忘怀沈雁名的离别前的最后一个眼神,那双眼睛里似乎在传达着让他不要做傻事,不要轻易爱上不该爱上的人。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又怎么能是人能控制的呢。

    望着渐行渐远的汽车,江铎心中一片凄然,他不敢和宋昱含说任何不该说的话,只怪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若是对这位喜爱自己的兄长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吧,不过他即将进入上海军区做一名士兵,在军队历练应该会好一些吧,江铎这么自以为是的想着。殊不知江源已经在家中气的直跺脚,江铎执意参军,江洛舟日日眠花宿柳不归家已有五日之久,江源也实在忍无可忍,于是派人去夜上海将江洛舟揪了回来,江洛舟仍旧一副恹恹的模样看着江源,俩父子这算是正式进入了冷战,他曾经把小水仙那个舞女带回家的事情也就再也没有人过问,宋星禾乖乖的待在家中,油盐不进,整日木讷的在房中,欢儿想要回去通报夫人,没想到却被江夫人拦住了,只是喊大夫来看,但宋星禾毫无好转的迹象。

    叶季霖仍旧驻守在上海军区,家中一切照旧运转着,叶轲走后那赵衍之也不知所踪,本来想要彻底铲除赵衍之的叶季霖也没有再去追究这件事。

    东田英树仍旧在在虹口、沪西的越界筑路地区驻军,祁家几位长辈、东田夫人和东田爱仍旧留在上海,表面上相安无事的各股实力,黑潮之下危机四伏,暗涌不断。

    另一边在伪满洲国的新京,赵衍之被囚禁于一座华丽的牢笼之中,本来他还可以在这个公馆范围之中活动,现在只能静静地呆在那间屋子里,出门上个茅厕都要被三四个人盯着,赵衍之的脸还有些肿,那天几乎是被东田真嗣的那几个兵架回来的,已经过去了三日,这三日赵衍之滴水未进,送来的三餐也原封不动地被端了出去,他就像一座雕像坐在屋内,手里握着小宝唯一的遗物,也是师父唯一的遗物——怀表,手中摩挲着怀表,赵衍之生生把要流下来的泪憋了回去,这世间唯一能和他相依为命的人已经不在,只见过师父手中小宝的照片,还未相聚便已别离。

    “砰——”房间的门一下被猛烈地推开,东田真嗣站在门口,阳光从外面照进来,逆着光的他根本无法让人看清他的表情,他看着满脸凄苦又丝毫不屈不服的赵衍之,慢慢地道来:“送来的,饭菜,你为何不吃?”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赵衍之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仍旧是低头摩挲着手中的怀表,东田真嗣见赵衍之丝毫没有反应,一下大刀阔步地走到了赵衍之面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抢过赵衍之手中的怀表用力朝地面一掷——“你干什么!!”赵衍之一时气急地站起身,怒目圆瞪地朝着东田真嗣吼道,东田真嗣拧着双眉,一把又伸出右手扼住了赵衍之的颈脖,一下赵衍之就被他捏的说不出话来,看见赵衍之不停咳嗽,面色渐渐变红的东田真嗣扯出一丝嗜血的笑容,手上的力道不仅没放松,反而愈加收紧:“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为何不吃饭菜?”“咳咳——你,你放开——”赵衍之两只手也紧紧地抓住东田真嗣掐着他颈脖的手,东田真嗣只是慢慢地放松力道,那只手还是放在赵衍之的颈脖之上,赵衍之这才喘过气来,涨红的脸才渐渐恢复常色,他抬起头看着东田真嗣,又看了看桌上刚刚不知什么时候上的满桌子菜,“没胃口。”东田真嗣放开握着赵衍之颈脖的手,站的稍远了一些负手而立,看着满桌子的菜,又示意站在房内一圈的下人们出去,这才转眼看向赵衍之:“我陪你吃,坐下。”

    赵衍之刚想回一句,更没胃口,突然才想起如今不是在上海,而是在他的地界新京,自然是不能放松了警惕,也不能口出狂言,他还不想那么快死,他点点头,心想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想我陪你玩我就好好做戏,他蹲下身捡起被东田真嗣摔成两半的怀表,手握成圈包住放入了口袋之中。

    菜色不错有荤有素,这里的伙食对于赵衍之来说过于奢侈,他坐在凳子上,东田真嗣也落座了。两人相对着坐,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彼此的动作,东田真嗣倒是可能有几分饿了,端起碗便开始自顾自地吃起来,赵衍之自然也顺着他,拿起碗筷毫不在意地吃起饭来,两个人什么都没说,真正打到了孔老夫子所说的,食不言,寝不语。

    正当赵衍之吃完饭放下碗筷准备问东田真嗣还有何贵干时,东田真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赵衍之侧身的那个座位,东田真嗣伸出手触到了赵衍之被他打肿的那半张脸,一被触碰赵衍之就疼得侧过头去,东田真嗣也不说话,一下强硬地伸出手捏住赵衍之的下巴,强行地让他整张脸对着他,赵衍之抬眼看着东田真嗣面上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东田真嗣此时倒是不恼,他摆放在桌上的膏药赵衍之还未注意,他顺势就用另一只手蘸着药膏,似乎是用他最小最温柔的力气将那膏药轻轻地抹匀在赵衍之的脸上,赵衍之疼的几欲侧首都被东田真嗣扭了过来,“你别动,这肿久了会留下印子,我给你抹的这药不会留痕迹,这几天,我会陪你吃饭,上药。”赵衍之一听头都大了,他抿紧嘴唇也不说话,这巴掌是你给的,我挨了,这回又来装好人给我上药,这人是不是有病?日本人脑子是不是都不太好?

    东田真嗣看赵衍之眼波流动内心更是柔软了几分,哪还知赵衍之在想着说他的坏话,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东田真嗣也不知自己脸上带上了一丝极浅的笑容,赵衍之看着东田真嗣莫名其妙的笑容心里却想起来另一个人——

    “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成叔已经吩咐人在熬药了,一会儿喝了药再睡吧。”叶轲全然没看见他的表情,专心一意地吹着舀在勺子的药。

    “我不想喝。”

    “这个药喝完了就吃蜜饯,好不好?”

    “叶轲,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

    回忆之中,两个人没有甜蜜的相拥,他端着药碗愣愣地看着叶轲摔门而出,依旧是苦涩又嘲讽的笑容,他与叶轲的回忆,不是吵架就是互放狠话,或许他们两个人真的不适合在一起,连朋友都做不了,怎么做恋人,如果算一下八字,不止是不合,应该是相克。

    东田真嗣收起药膏本身还想与赵衍之说几句话,不过看见赵衍之早已经神游,他什么也不说便离开了房间,赵衍之从口袋里掏出这个已经摔成两半的怀表,有钟表的那面也已经被东田真嗣摔得破裂,指针永远停在了刚才的那个时刻动也不动,赵衍之又想起了他送给叶轲的那个怀表,在成都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感觉自己的心口最重要的一块像是被人挖空,风也无情地窜来窜去,胸口那块空洞汩汩的鲜血也无情地流淌着,直至流尽,他也仿佛那钟表无法动弹,终是忍不住,悲从中来,闭上眼,一行清泪划过脸颊。

    “谁让你跟我接吻不专心?我给你喝水你还敢看别人,嗯?”

    “怎么样,你伤到没有?”

    他焦虑的神色担心的语气就在耳边,人却已经离他千万里,下一次见面谈何容易,每一次的告别都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赵衍之握紧怀表,心越来越疼,快要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已经渐渐包围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撑多久,他毕竟也是一个人被囚禁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得出去,东田真嗣又是如此喜怒无常之人,他的命就像是悬在风中的一根线岌岌可危,说不定哪日风挂的大些,他这根线便崩断了,他讲怀表怀抱于胸口低低念着“霆予,霆予——”你可知我在这牢笼之中,你可知我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霆予你我还能再相见吗……

    “叶长官!往回撤啊!”

    砰——一声炸弹又在那个士兵的身上炸开,从日本人军队的方向扔来的地雷猝不及防地炸在了那个士兵的身上,那个孩子才不过19岁,近日来一直在叶轲身边做事,叶轲带着他的一部分兵活生生地看见自己的战友在面前牺牲还来不及悲痛就要赶紧往战壕之中撤退,近来日本人有挑起事端的意思,不停地进攻着,如今兵力不足也无法进攻,为今之计只有往回撤守住,叶轲大声地朝后吼着:“别愣着!!!回撤啊!!”炮弹无情,子弹无情,更不会因为你几声叫喊声便停下炮轰的步伐,叶轲一路带着士兵回撤,一边往营地发回讯号——

    “长官!!!”

    叶轲一下被身后的一枚手榴弹炸的趴下身来,那手榴弹距离他很近险些命中他的左腿,他咬咬牙,又撑起上身,对着身边喊他的国民党军吼道:“不要管我!继续走!!!”不得不承认他们被日本人打得很是狼狈,叶轲狠狠地捶了下地迅速地站起身来朝回跑,这个时候后方突然出现了支援!沈凌飞带着一部分炮兵和步兵把战线向前推进,叶轲低着身子跑到沈凌飞的身边:“凌飞,你怎么来了?”“前线不够我得来支援啊!”“好兄弟!”叶轲脸上挂了不少彩,不过都是小伤,他不在意什么,沈凌飞和他并肩作战终是把这一波进攻给压了下来,若不是沈凌飞的重炮装甲来得及时,叶轲也说不准今日会变成什么样——

    回到营地给各个伤员包扎伤口,叶轲跟个没事人儿似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兄弟双眉拧成一团,宋子瑜也忙来忙去的像个小蜜蜂,她是护士班里的班花,任哪个小士兵看见她都走不动路,不过此时也没人在乎这些了,叶轲看见宋子瑜还能好好地做工作,除了辛苦点其他也没什么,就放心了,他一身血污根本看不出哪里受伤哪里是他的伤痕,突然怀中有个东西刚硬地抵着他的胸口,他从怀中一掏——是衍之送他的怀表!

    他摸着那个丝毫没有染上他身上血污的怀表一下便伤感了了起来,他用自己黢黑的手指抚着怀表心里酸涩十分,不知衍之在上海过得还好吗?他还会想我吗?叶轲念起赵衍之起来回忆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就在他握着怀表之时,外面又炸成了锅吵的一塌糊涂,叶轲连忙把怀表放入怀中,大步走出医疗站。

    第 48 章

    1937年8月14日,当地国民党驻军第九集团军在总司令张治中的指挥下,指挥87、88师等部开始总攻,中国国民党空军也到上海协同作战,并于8月13日奉令向日本驻沪海军陆战队虹口基地发起围攻,试图赶敌下海1。作为新兵从未参战的江铎也紧张了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钢枪却迟迟不敢迈出脚步,炮火漫天,此时此刻的上海更是慌乱一片,大部分的市民没有被遣散出境反而是留在了前线,这也大大增加了军队的危机感,前方是战场,后方就是老百姓,江铎不过才入伍3个月有余,现在却和战友并肩作战了。

    “江铎,一会儿你在我后面掩护,我们大部队就往前挺进。”江铎收到前面战友发来的指示点了点头,他在战区已经与家中断了联系,还不知父母亲如何,大哥嫂子如何,但他也顾不上许多,紧跟着战友弓着身子向前冲去,从未见过如此真实而又残酷的场面,江铎紧握着枪的手微微发颤,不过他仍旧跟着部队往前冲着,到达战壕,各个单位都部署了起来,江铎年轻资质又浅负责通讯这一块儿,他也帮着战友们有条不紊地给枪上膛拖着弹药箱。低头拖着弹药箱的江铎没有看清前方一下就撞到了蹲在地上的一个不明物体,他还未着眼就低声地说:“对不起!”

    那人突然半蹲起来拉住了江铎的袖子,在炮轰之声下那狂吼显得有些怒气:“你怎么会在这儿!”江铎此时才将目光转移到那人的面上,“昱……昱含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年纪这么轻你来这里做什么?江伯父知道吗!你这是胡闹!”一阵狂怒的咆哮都被战火之声冲散,江铎只是从未看见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宋昱含,他默默地摇摇头,又拖着弹药箱往前走,宋昱含刚要把他扯回来,便听见一个人大吼道:“趴下!!”说时迟那时快,宋昱含几乎是本能地握着江铎的双肩向地上倒去,江铎的背上是宋昱含有力的双手,江铎也没动,宋昱含站起身来也拉起了他,宋昱含怔怔地看着江铎,这小子还真是软硬不吃,刀枪不入,而江铎像是无动于衷地回头还朝着宋昱含淡淡一笑,宋昱含感觉此时此刻自己要气炸了。

    宋昱含心情有些不好,他想尽快联系上江伯父,这毕竟也是一家人,子泽还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怎么能上战场打仗,打仗不是儿戏,他这次参加战役已经是紧急战备情况,他这么个半大孩子怎么还能在这儿添乱,万一出了状况怎么和江伯父交代。坐在一旁的宋昱含抽起了烟,那烟雾中有些让人看不清他那张略显清俊的面目,江铎此时闲下功夫来,这会儿日军停止了炮轰登岸的步伐,几个军长师长也在讨论战略部署,他就这么坐到了宋昱含的身边,宋昱含一侧头便看见了江铎。

    “走,跟我的车回家去,你不许呆在这儿!”宋昱含立马抓住了江铎的手腕,提起来变要走,没想到江铎的手劲比宋昱含还要大,他另一只手伸了上来覆在了宋昱含的手腕上,双眸中有着一种不可置疑的信念。“昱含哥,你不要把我送回去,你听我说好吗?”宋昱含微微一愣,他嘴里还叼着烟,还没等他答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比他高出半头的江铎已经站了起来,“我不想回去那个家,我已经受够了,我想在这里为国家做贡献,昱含哥……算是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回去好吗,我保证不会添乱,我入伍已经三个月,基本的事情我都是懂的,我不会乱来的。”

    宋昱含看见江铎那哀求的神情不由得又软了几分,那孩子的一双手还拉着他的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取下烟夹在手指中,“那……江伯父知道你来吗?”江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宋昱含皱眉看着江铎不敢看他的脸,以及躲闪的眼神,他不由得又加大力度握紧了他的手腕,江铎抬起头,直直地望进宋昱含的双眼之中,“我爹原是不愿我来参军,把我锁在家里,那天趁我爹出门赴宴,家中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我便爬后院的墙逃出来的。”“好小子啊你,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挺乖居然还会翻墙,哈哈哈。”宋昱含抽出被江铎握着的手,反而揽住了江铎的肩膀,江铎一时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弯下些身来被宋昱含揽住,江铎不由得被宋昱含的笑颜吸引。

    昱含哥,真的很帅啊。

    他见过文质彬彬的他,也见过一身军装爽朗笑容的他,这辈子或许只是一眼却再也无法忘怀了吧,这件事只要他一个人悄悄地享受知晓便好,他望着宋昱含的笑容心里从未有过的愉快弥散开来,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一见钟情的人也不容易吧。

    江铎被宋昱含带着去吃饭,两人面对着坐,宋昱含时常夹菜给江铎,回应宋昱含的常常是那灿烂的笑容,其实江铎这个人不怎么喜欢笑,可是看见宋昱含的时候他总是很喜欢展露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就想笑了,只要宋昱含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很开心了呢,宋昱含根本不会知道他对他的想法,这样也好,这样他才能一直和昱含哥在一起,他来参军根本没想到会遇到宋昱含,在这里又相遇果然还是缘分呢。

    “吵什么吵!?”大步跨出医疗站的叶轲浑身戾气地看着在争吵的两个士兵,那两人立马不作声,稍息立正地站好了,对着叶轲行礼,“长官好!”叶轲慢悠悠地踱步走到两个人的面前,“你们两个人吵什么?”“我……”“不是……”

    叶轲双眉紧皱,一字一顿地低声说:“一个,一个,说。”站在左侧的那个士兵谨小慎微地抬头看了一眼面上风云不定的叶长官,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叶长官,其实……”“大点声!”在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叶轲大吼一声,“说话能不能大点声,是不是爷们儿,说!”

    “叶长官,我们在讨论上海快要沦陷的……”

    “砰——”

    士兵被叶轲一脚踹翻在地,“你他妈再胡说!”还未等那小兵爬起来,叶轲就从腰侧掏出了一把枪,拔枪上膛拉开保险一气呵成,枪口直指着那小兵,“叶——叶长官,饶命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放屁!老子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哪个□□造的谣给我滚出来!”

    沈凌飞听见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也坐不住地冲出了营帐,便看见这么一副画面,叶轲拿着枪指着一个小兵,那神情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兵给毙了,他走上前去,拉住叶轲暴出青筋的右手,“什么事,这么大动静?”“有人生事造谣,这种人最是扰乱军心,不能留!”叶轲语气坚决强硬,沈凌飞扫视了那跪在地上的兵,道:“说话!你说了什么让叶长官如此生气!”“我……”那小兵哪还敢再说一个字,于是什么都没说,沈凌飞叹了一口气,“你也别生气了,现在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还不至于动枪,有话好好说。”在沈凌飞的一番劝解下,叶轲终是放下了枪让那兵滚一边去了,沈凌飞事后才了解到原来是那小兵在传上海沦陷的事情,也难怪叶轲会勃然大怒,那里毕竟有一个他牵挂的人啊。

    而在另一边,远在东北伪满洲的新京,赵衍之今日仍是呆在房中半步未出,他不知道东田真嗣还要幽禁他多久,他整日都要来这里给他上药,和他一起吃饭,几乎没什么事情能阻碍他来这儿,不过已经过了五日,没见东田真嗣的身影,赵衍之也未觉奇怪,他恨不得东田真嗣突然暴毙了才好。不过院子里那些下人的嘴可少不了闲言碎语,都是自己的同胞却在为日本人做事,想来也是生活所迫,赵衍之什么也没说就坐在屋里低头看书。

    “你知道吗?”

    “啥事啊。”

    “那个东田长官啊,去上海了?”

    “去上海干嘛?”

    “我哪知道去上海干嘛啊!”

    “怪不得这几日啊,都不来这赵公子的屋了!”

    “哎哟你是没见过赵公子,我就没见过比他还美的男人!”

    “真的吗,我还没见过呢,给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好奇啊!”

    门外的几个老嬷嬷说话还真是不避讳,什么都让赵衍之给听见了,他也正是每日从这些谈话中得出一些有的没的的“情报“。去上海?赵衍之细细思量想来也没什么原因能让东田真嗣回上海的啊,他现在搞什么鬼,把他从上海骗到新京来,结果自己又回了上海。赵衍之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通东田真嗣这个人的古怪行为,只好继续看着手上的书。

    深夜,东田真嗣身披大衣,一个人从外门携着一股寒冷的气息走进来,他冷若冰霜的冷峻面目此刻更是像结了一层冰,他站在赵衍之的门外可并没有走进去,屋里灯火如豆映照着赵衍之一人孤单的身影,他低着头的身影映照在窗上,站在门外的东田真嗣似乎都能想象着,自己看见他那纤细白皙的后颈。他握紧双拳,犹豫再三,还是什么都没做,又深深地望了那身影两眼,转身又走了。

    第 49 章

    刚从外地辗转回到新京的东田真嗣回到自己的公馆,大厅的电话就急不可耐地响了起来,他大步走到电话的面前,还未来得及脱去大衣,就接通了电话。他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不过那人的声音让他感到熟悉,“东田君,近来可好?”“请问阁下是?”“东田君,竟然记不得鄙人了吗,我是泽野拓真啊。”居然是泽野拓真,东田真嗣抓着话筒的手不由得捏紧了几分,此人与他素来不合,不仅仅是两人的关系,整个东田家族和泽野家都十分不对劲,两家既是政敌,也是生意上的对头,两家关系达到冰点的事件应该是今年泽野家的长男涉嫌贿赂卖官之事,被东田英树了掌握证据拉下了马,使得泽野家挫败,而此时此刻泽野拓真打电话给他,意味不明。

    “不知泽野君此时致电有何指教?”

    “啊,没什么,只是想要告诉东田君,太君已经派遣我带领第八军团抵达上海。”电话话筒那头略微停顿了几秒钟,泽野拓真便接着讲了下去,“那么就不打扰东田君的休息了,有机会在上海见。”

    东田真嗣挂了电话之后仍觉得有些怪异,他立刻又把电话打给了身在上海的中井龙之介,此人赵衍之应该也是会有几分眼熟的,中井龙之介驻扎在上海,也曾经随同东田真嗣与藤井慎太郎去探望过赵衍之,就是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黝黑男子,中井龙之介与东田真嗣在军校相识,两人是同届的同学,关系很是要好。打了电话给中井龙之介,把大概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那头的中井龙之介也是许久没回话,东田真嗣以为是电话线断了,接连着又喂喂了几声,中井龙之介咳嗽了两声,低声地对着东田真嗣道:“真嗣君,我认为你有必要来上海一趟,毕竟东田叔叔和伯母都在上海,当然令妹也并未回国,你不如来看一看,好做下一步安排和打算。”

    “现在我们与上海国民军处于胶着,此刻我方形势略显颓势,若你能与慎太郎一起增援助力更是我们所希望的,这一场与上海的战役,太君很是看重,我认为我们值得一搏。”东田真嗣听了中井龙之介的一番话点了点头,毕竟他身在新京,上海那里的情况他的确不清楚,心中有了打算的东田真嗣正准备嘱咐下人收拾行李,藤井慎太郎未等通报就大步跨了进来:“长官!有要事!他们天津派了一部分部队打过来了!”

    “什么!”东田真嗣立马放下电话,立刻就随着藤井慎太郎往外面冲,还未歇整片刻就又提刀上阵。前些日子东田真嗣并未像下人传话那样去了上海,只是去了一趟邻近新京的大连,那里也有他们驻守的和培养的军队,人称“关东军”。东田真嗣在军中威望很高,也立了一些不小的战功,再加上家族背景显赫,自然遭受不少人的红眼,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去大连调遣了一部分的兵壮大南下的队伍,可这还未来得及南下,这天津方面的部队就已经攻过来了,从河北还增援了不少的兵力,这次攻打来势汹汹,东田真嗣也没多少把握。

    而另一边,沈凌飞与叶轲正是这次攻打新京的主力,这一路已经从河北承德打到了这里,兵力损失严重,伤亡惨重,他们也是听从了上级长官的命令,这回带兵往东北打着实不容易,气温越来越低,也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更为大的地方,叶轲往新京奔赴一路风餐露宿,可最让他头疼倒不是这些辛劳,只是面前这个人让他实在头疼,“霆予,吃些红薯,刚烤的!味道好极了!”“霆予,你冷不冷啊?”“霆予……”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宋家三小姐——宋子瑜,叶轲也不好拒绝,什么都接着,可是他心里实在是烦闷得很,宋子瑜对他的热情不是一天两天,这姑娘也固执的认为只要自己坚持下来,叶轲也会回心转意,两个人,一个不表态不拒绝,一个固执己见埋头苦干,才造就了如今好像是叶长官带着自家媳妇行军打仗的壮观场面。

    沈凌飞有眼力见的不靠近他俩,所以大家伙也都起哄似的离他们两个人格外的远,叶轲即便发现了也不作声,他若是开了腔更是上了这群家伙的当,还指不定怎么调侃他。夜深人静,宋子瑜回去休息了,叶轲也终于清静了,他掏出一根烟,坐在篝火堆边点起了一根烟,轻轻地吐出一口烟,在忽明忽灭的火光之下,他的侧脸沧桑了几分,半个月来不休不眠地赶路程等支援,原本光洁的下巴和唇边都长出了青色的胡渣,他也懒得收拾。叶轲一侧首就看见沈凌飞坐到他身侧,双手伸向篝火旁取暖,一边瞧着叶轲:“你这烟瘾是越来越大了,一天不抽个五六根你是不是浑身不对劲啊?”“滚,我抽几根烟你还要调侃?”叶轲佯装发怒朝着沈凌飞的方向虚空一踢,“估计明天小日本就要跟我们干上了,养精蓄锐,好好休息,明天又是一场硬仗啊!”叶轲眯着眼又吸了一口烟,沈凌飞看他这幅老烟袋的模样摇头笑了笑,又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们都会平安地回去的。”叶轲笑而不语,又上下扫视沈凌飞了一眼,“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恶心!别打扰我抽烟!”

    这几日与宋昱含的朝夕相处,更是让江铎兴奋不已,但打仗终归是打仗,不能像平日那样嘻嘻闹闹,不过宋昱含却时常来看望江铎,江铎与普通的士兵住在一起,宋昱含算是半个长官,每次来看望江铎之时为了避嫌,都在大家休息的时候,宋昱含才会在不起眼的地方朝着江铎招招手,关心他吃饱穿暖没有,仿佛就是他哥哥一般,江铎又想到了他那什么都不争气的大哥,又叹了一口气。

    日本人的攻势丝毫不减弱,初期看来,国民军也丝毫没让日本人占上一点便宜,不过连连出战也让这些年轻的士兵们都有些疲累,几番激烈的战况之下,国民军方面也损失了不少兵力,但始终未见南京方面增援,也让这些年轻人灰心了几分,但日军却不断地在增加兵力,不仅是陆军,海军空军方面也直直地向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逼近。

    宋昱含今日给江铎带了一个苹果,虽然很不起眼,在平时来看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在此时此刻看来,已经是莫大的礼物了,江铎惊喜地接过苹果,小心翼翼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张口就要吃,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眼看着宋昱含:“昱含哥……你吃吗?”宋昱含摇摇头,笑着道:“我吃过了,你吃吧,特意带给你的。”江铎听完此话心满意足地吃起了苹果,他满足地笑了,宋昱含看着他的笑容,心中也喜悦了几分,这边苹果才吃了一半,外面就响起了炮火之声,宋昱含立刻摇了摇手,就朝着长官的位置跑去,江铎咽下这口苹果,就把一半的苹果塞进了口袋里。随着集合的哨声吹响,他们这些年轻的士兵集结在一起,长官没空说什么大道理,连忙部署好各个部队,这回江铎也跟着上了战场,宋昱含就在他的前方,布置好了阵型,所有的士兵倾巢出动。

    这次是日军主动攻击,作为守方来说的确很是困难,在炮火之中向前冲的步兵需要的不仅仅是胆量,更是对于战场熟悉老道的经验,江铎专心一意的跟在宋昱含所带领的部队附近,他们躲在掩体之后连射着对面的敌军,不料敌军火力冲击实在太强,不怕死勇猛的战士拿起了机关枪对着对面连扫起来,旁边的人不停地补充弹药,这才将就着压制了日军的火力,眼尖的一个老兵吼道:“趴下!”

    “哄——”一枚手榴弹从对面扔了过来,幸好还未有伤亡人员,那长官对着后面的士兵大声地吼道:“冲啊!!”端着枪的国民军们往前冲着,此时此刻为自己身为一个党国军人而骄傲,坦克装甲车也在前方为步兵们拓宽着道路,兵线一直往前方推进,就在大伙儿以为情况好转甚至扭转的当口,令大部队始料不及的是日军的空军正在朝陆地投掷导弹!

    “撤!撤退!快回撤!!”

    空袭的确是部队始料未及的,那名长官的声音还未散去,一颗导弹就在坦克上炸开,荡开的冲击波震得周围的兵还未来得及逃窜,就被炸得趴在了地上,“快!!快走啊!!”那名口吐鲜血的士兵还不忘朝战友吼着,他的双腿已经被炮弹炸的不知所踪,血肉模糊一片,但他仍然忍耐着剧痛朝着还未往回撤的战友散播着消息,他脸上沾满了黝黑的油渍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退!快走!!”宋昱含带着一部分兵拼命地往战壕赶着,江铎仍旧就在他身后跑,宋昱含断后跑在队伍的最后,日军此时又占领了先机,像是绝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拿着□□不停地扫射着四处逃窜的国民党军。

    第 50 章

    “走啊!!”

    “哄——”

    就在宋昱含奔跑的时候,跑在他身后默默守护他的——江铎,被后面的炮弹爆炸后震动的余波,震得向前倾倒,这一刻宋昱含也被他压在身底,没有丝毫犹豫的前方士兵们也继续向前跑,若是不向后方跑把讯息传给司令部无法得以增援,通讯兵也已身死战场,现在只有他们这一支小队再往回撤,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很空旷,并不适合躲避,必须立刻跑到掩体和战壕附近,才好遮盖好自己的行踪。天上的飞机轰炸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宋昱含拉了一把江铎,两人继续往前跑着,那些从空中投掷到地面的导弹相继地爆炸,很多年轻鲜活的生命也因此陨落,日军轰炸的不仅仅是战区,那些飞机更是向前飞去,上海市区的市民还未疏散,什么准备都没做的市民犹如被关在笼中,往哪儿逃都是死路一条。

    有一些建筑直接被导弹炸得顷刻倒下,还未从楼中逃出来的市民都在这一片地狱之中丧生,亲属们尖叫哭喊着,这一刻他们仿佛孤苦无助的孩子,骨肉分离不过一瞬间,大批的人群涌出街道向外跑,可是这像被渔网网住的人群哪是那么好疏散的,人群拥挤在一块儿更是难以逃脱这些飞影流弹的攻击。

    在一众部队就快要抵达战壕之时,江铎将自己头上的钢盔迅速地拿下,他将钢盔戴到了宋昱含的头上,“你——子泽你要做什么!”宋昱含已经跳入了战壕之中,只见江铎给自己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宋昱含从未看见江铎这么灿烂的笑容。只见他就势拿起了两个手榴弹,什么也没说,转头就朝着刚刚跑来的方向冲了过去——我不能让还在前线的弟兄们就这么白白牺牲,不能因为我是江家的儿子我就贪生怕死,江铎这么想着,一边吼着朝前方冲去。

    “快回来!!!子泽!!江铎!我喊你你听见没有!!”宋昱含连滚带爬地又从战壕里跑出来,他冲到江铎的身后,可是距离像有一万米那么远,他怎么都赶不上江铎的步伐,江铎在远处找了个掩体,他拉开手榴弹的保险,猛力地朝对面投掷,和还在一线的战友肩并肩作战,他端起了枪朝着对面狙击,沾满污渍的脸上一双眼睛里充满了一种震慑人心的光彩,宋昱含还在后面追赶着,他举起枪也跑到江铎的身边,对着对面射击着,“你不要命了吗江铎?!!”江铎现在没空侧头看现在宋昱含的表情,不然他一定会很讶异这位文质彬彬的宋家大少爷,此时双目圆瞪地看着他,颈脖处的青筋暴起的模样看起来凶神恶煞,“你说你不给我添乱?这叫什么?”

    江铎一句话也不说,就在静静地射击着对面的日军,一线的人马呆在这里就快要支撑不下去,可后方也不见援兵,弹药箱也不足了,可是回去取弹药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随时随地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很容易就被击杀。就在他们这一队要溃不成军败走之时,后方居然又开来了一辆坦克,对着日军疯狂地开启火力压制,在不远处已经架起了炮,炮兵们已经在上弹,对面的气势一下就被削弱了,日军节节败退,此时此刻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啪——”

    宋昱含狠狠地踹了江铎一腿,“你今天这是什么行为?愚蠢!愚蠢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我们能跑回来有多少兄弟在后面为我们铺路?我们跑回来不是为了躲避是为了通讯给司令部给我们增强兵力!江铎,你这个样子我无法让你继续呆在这里,回去吧——”

    站在原地什么都不说的江铎突然抬头看着宋昱含,一字一顿异常认真地说道:“我并不认为回去有什么错,只不过我认为安全护送你回去之后,我就可以去一线战斗了。”“你——”宋昱含看着振振有词的少年人,心中的那把无名火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江铎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判断力,但今天的行为确实出乎他意料:“你什么意思?我还需要你保护吗?——”话说到一半宋昱含被江铎那近乎炙热又充满保护欲的眼神遏制住了,江铎依旧什么话都没说,两人长达十几秒钟的对视以外面冲进来的士兵所打断,“报告宋长官,军长让您前去开会。”“好,我马上来。”宋昱含又深深地看了江铎一眼,走出了营帐。

    抵达新京外郊的叶轲和沈凌飞两人部署之后就端上枪准备与对面厮杀一番,可是他们不知道东田真嗣正在下一盘棋,东田真嗣派遣侦察兵去刺探情况,他昨晚连夜开会与藤井慎太郎倒是商议了一个不错的计谋,他把赵衍之也带了出来,此刻赵衍之坐在东田真嗣身边,面无表情似乎马上他们要做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关。

    “你知道对面,要和我们,交战的人是谁吗,赵先生?”藤井慎太郎一脸玩味地看着赵衍之,赵衍之连头都没有转向他,淡淡地回了句:“没兴趣。”

    “我想你会有兴趣的。”

    东田真嗣又扭头看了赵衍之,他心中对赵衍之的情感可谓复杂,爱恨交织的感觉也着实让东田真嗣很纠结,他到现在没与赵衍之说一句话,赵衍之也没有摆出很愿意与他交谈的模样,但是他不愿意强迫赵衍之。东田真嗣听从了藤井慎太郎的意见,把赵衍之带了出来,他本是不知道赵衍之与叶轲的关系,但是藤井慎太郎早已把上海所有情报摸得一清二楚,这么大一个棋子在手怎能不用,但是交出赵衍之要挟叶轲是下下策,听到藤井慎太郎与他讲述叶轲与赵衍之的关系,说实在的,他内心仍是有几分妒忌,他倒是要瞧瞧,这个叫叶轲的男人,有多大的能耐。

    屋外已经开始交火,东田真嗣和藤井慎太郎坐镇在屋中,等着外面的士兵前来报告情况,说句实话,新京的兵力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不论如何这一波攻击怎么样也是要扛下来的,东田真嗣昨晚上也联系了新京附近的军队,若是那位铁血手腕的长官能赶来,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实在不行的话,就把赵衍之作为人质要挟叶轲。

    第 51 章

    被挤在人潮之中无法动弹的傅怀秋仍然镇定自若,带着手下的人维护秩序,自从将信物转交给林妈之后,两人便再无其他联系,可是傅怀秋留了一手,他暗中观察着林妈的一举一动从而得知赵衍之的下落,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赵衍之的那张脸,傅怀秋心里是说不出的膈应,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如今这场战役我方打的艰苦十分,傅怀秋丝毫未作动摇,他没有听从柳畅东的安排,选择留在了上海,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一种疯狂又让人难以理解的行径,但他清楚的明白,他留在上海只为再见叶轲一面,他们俩可以坐下来好好地清算过往的旧账。

    他自己对叶轲的心情总是复杂,不知道对着这个往日最亲的人应该摆出怎样的姿态,自己从未想过叶轲的身边居然有一个与自己相貌有七成相似的戏子,他一直把叶轲看作师哥,那叶轲呢,他对自己是怎样的一种情感,这个话题不仅是叶轲避而不谈的,更是如今让傅怀秋百味杂陈的心结。

    低头看着手上好像还带着一丝温度的玉佩,喧闹的人群已经在傅怀秋的眼前消失殆尽,烟消云散之中,他又看到那个翩翩少年站在他的面前,用他独有的温柔口吻唤着他的名字:“怀秋——”

    这几日上海的民众伤亡也很是惨重,毕竟半个月的战火纷乱,叱咤风云的人物们早已备好了后路离开了上海,只留下贫苦无辜的百姓留在这片废墟之中与日军“作战”,大街上的建筑纷纷因炮火的轰炸瘫倒在地,断壁残垣的景象很难让人回忆起灯红酒绿的夜上海。

    宋星禾仍坐在屋中,她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流露出一丝柔情。即使江洛舟恨她怨她甚至折磨她,可她始终没有后悔过自己嫁给他,她是那样的爱他,宋星禾知道,她这辈子不会再爱上任何人,除了江洛舟,她的心都不会托付给任何一个人。

    那晚夜色正浓,江洛舟身上没有胭脂水粉的气味更没有半点酒气,但就是那么打开了她的房门,月光似水洒在地上,他走到她的床前,坐在她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她,“为什么,星禾,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宋星禾睡眠本就极浅,她被江洛舟轻声啜泣的声音惊醒,她不曾见过江洛舟流泪,更不要说坐在她面前哭的如此委屈,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江洛舟在她的心目中是那样一个顶天立地,会背着她走崎岖蜿蜒的山路的男子。

    宋星禾坐起身抬起手轻轻地帮着江洛舟擦着泪,“因为……我爱你啊——”宋星禾说完这句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洛舟,江洛舟一直不知道宋星禾为什么会看上他,他从不知道,比起柔弱无趣的宋星禾,他还是更喜欢宋子瑜一些,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端庄的女子此时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她满是深情的双眸看着江洛舟,“还记得吗,以前小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山上玩,可是半路上我腿扭了不能走路,是你背着我一路走下去,我当时有多感动你知道吗,你身上流了很多汗可是没说一句累,后来我生病了躺在家里卧床不起,你还带了我最喜欢的蝴蝶酥给我吃,那个时候,你还会喊我星禾妹妹,你会带着我玩,牵着我的手——”

    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宋星禾丝毫不知自己的眼角已经流出了泪水,她刚要抬手拭去那泪,便被江洛舟紧紧地拥入怀中,“星禾妹妹,你怎么那么傻——”宋星禾听到这句话一下泪水便断了线般地往下掉,江洛舟又拉开与宋星禾的距离,用唇轻轻地浅啄着她脸上的泪水,两人距离越靠越近,宋星禾能感受到江洛舟身上那炙热的体温,一如当年少年背着她下山时,那滚烫也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躺在那人的怀中仿佛看见当年落山的晚霞,层叠的火烧云映衬着霞光,像是调皮的孩童在天边放了一把火。

    已经怀有身孕的宋星禾比之前圆润了些,皮肤也更白了,眉眼间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江洛舟仍旧很忙不怎么回家,自从那一晚之后宋星禾觉得已经满足了,以后就算是江洛舟再怎么冷落她,她也不会难过,腹中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已经是江洛舟给她的最好礼物。

    过几日江家也要离开上海,只不过江铎近来却迟迟未有消息,江父江母别提有多担惊受怕,虽说有宋昱含的照料可江铎年岁还小,指不定还闯出什么祸来,此时家中媳妇又有了身孕,这上海是不能呆了,可现在江铎还未归来,这让他们一家怎么好离开。

    踏进家门就看见坐在屋中刺绣的宋星禾,江洛舟进来拉住她的手,“眼睛这么看太伤神,你怎么不好好休息,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受宠若惊的宋星禾像是一只受惊的鹿,愣愣地看着江洛舟,任由他把自己搀扶着坐到软塌上,“你要好好休息,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上海,子泽他还不知道怎样——”

    “有哥哥在,子泽不会有事的。”

    “嗯。”江洛舟笑着抬起手把宋星禾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宋星禾长相其实很好,只不过平日里略施粉黛看起来有些清淡罢了,不过有了丈夫的呵护与关心,近来脸色也好了很多,“那随我去用餐吧,爸妈都在等我们。”

    宋星禾颔首,两人携手走出房门,这一对幸福得羡煞旁人,估计江洛舟自己也不会想到,宋星禾竟是与他如此相配的人,宋星禾也算是苦尽甘来罢。

    东田真嗣兵力尚且谈不上充足,但他带的兵的的确确是精锐,已经过来三天丝毫不减弱攻击的力度,赵衍之依旧吃喝睡像个没事人一样,东田真嗣看他如此悠闲的模样,终是开口了,“不知道叶轲有没有知难而退,毕竟已经三天。”东田真嗣没有注意到赵衍之端着茶杯的手轻微的颤抖,他立刻恢复常色,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淡然地对着东田真嗣道:“东田长官,在下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长官!!我们外面的兵扛不住了!对面带着装甲兵朝我们这里碾来了!”

    “什么?”慎太郎呢!”

    “藤井长官已经在准备离港的船!请长官趁此时赶紧离开此地!”

    东田真嗣恨恨地把桌上的茶杯砸向了地面,赵衍之自然是没听懂两人的对话,他仍旧朝着外面走着,可是心里暗暗地担心起了叶轲的安危。

    叶轲也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增援终于是如期到来了,他们能够打赢这场仗!势在必得!而此时此刻他却还不知道,东田真嗣手上还有一枚棋子,就在两军对峙之下,在远处的港口上,东田真嗣的声音传了过来:“叶轲,若是你想要赵衍之活命,你就让装甲,停止攻击!”沈凌飞听见赵衍之的名字眉间突突一跳,他瞬间就转眼看向了叶轲,叶轲咬紧了牙关,双手握拳地紧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长官!万万不可感情用事啊!”

    此时也正是能不能拿下这个港口的重要时刻,叶轲犹豫再三的模样实在让沈凌飞有些焦急,叶轲一声令下带着手底下的兵向前冲,沈凌飞刚要出言阻止已经看见叶轲迅速地骑上了身边的马,快速地冲向了港口,沈凌飞瞠目大喊:“长官!!小心埋伏!!!”叶轲此时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他骑着马便冲向了离港口不远的地方,日军兵力折损近九成,此时只剩下一部分卫兵守在一边,而东田真嗣已经上了船,他举着枪一脸阴鸷地盯着叶轲,叶轲近乎疯狂地看着那张侧脸——

    赵衍之并没有看他,他被东田真嗣扼住颈脖,太阳穴正顶着一把冰冷的枪,叶轲举起枪瞄准东田真嗣,朝着对岸吼道:“放开他!!”“叶长官,你就这么,对我说话吗?他的命,可是在我的手上!”

    “叶轲!!!你不要管我!!开枪啊!!!”

    叶轲一个翻身下马,身后的兵也已经赶了过来,赵衍之趁着东田真嗣不备一下挣脱开他的桎梏,还给了东田真嗣的腹部一下猛烈肘击,朝着叶轲大喊,叶轲险些没有忍住冲上去抱住赵衍之的冲动,他又瘦了脸上还有一些伤,如今被海风吹的像是一片飘拂的纸片,只需轻轻一碰便会陨落的模样,东田真嗣还未想到赵衍之能给他重重一击,他猛地也一脚踹在了赵衍之的小腿骨之上,赵衍之一下跪倒在甲板之上。叶轲看见赵衍之被踹倒在地,随即朝着那甲板吼道:“衍之!!!”东田真嗣一下就挥下手臂,日军立刻就朝着叶轲的部队开火了!

    枪林弹雨之间,叶轲也迅速地滚到一边躲在掩体之后对着船上的人开枪,可惜岸边还有一些日军,人少但火力实在霸道,叶轲不要命似的又扔了两个手榴弹过去,他刚想爬起来冲过去又被一阵弹炮的冲击波震荡地倒地,他的胸口像是炸裂开般的疼痛,港口的船已经开了出去,岸边的日军已经被消灭大半,港口已经攻下,可是他心里却无半分喜悦,他就那么呆愣地站在码头,看着仍旧在甲板上的赵衍之,那身影越来越小,在风中他被吹乱的发遮挡住了他的表情,但叶轲能看得见,他唇边那抹极浅极浅的笑容。

    “砰——”

    赵衍之一下又被东田真嗣打倒在地,东田真嗣不由分说地就蹲到赵衍之的面前,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他的颈脖,看着赵衍之痛苦的神色以及嘴角边的血迹,近乎嗜血的残酷从东田真嗣脸上显露了出来,“赵衍之,你们中国,有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过,叫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脸色渐渐变白的赵衍之仍旧是半闭着眼不去看东田真嗣,尽管他现在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东田真嗣一下松开了手,站起身转身命令士兵好好看着赵衍之,赵衍之就这么坐在甲板上猛烈地咳嗽,过了好一会儿子才喘上气来,他的喉头有一股子腥甜,他吐也吐不出来,难受的很,恐怕是又要咳出血,不过他今日总算是见着叶轲了,心情莫名地又好转了,不过叶轲瘦了,胡子也长出来不少,眉间还有他不曾见过的愁云,赵衍之这么想着倒是觉得心安,自己没给叶轲添麻烦,只不过那日日夜夜压抑住的思念,再见过他一面之后又疯狂地生长起来,赵衍之很想拥抱他,可是距离太远,他抱不到他。

    第 52 章

    夜色静谧中,海浪不断地拍打着船,躺在床上的赵衍之怎么样也睡不着,他现在还不知要往哪儿去,自从被东田真嗣软禁,他很久都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可今晚听着海浪起伏的波动,他的心又像一团麻,乱乱地被纠缠成了一团。他喉间仍是剧痛,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东田真嗣喂他的药里有问题,赵衍之悲凉地想着,在脑海里不断地回忆起叶轲的模样,可是不论怎么想仍是描摹不出他的整张脸,气急的赵衍之狠狠地用手掌拍打着床板。

    这间房只有一张床,地上还放着很多酒瓶,酒瓶的旁边还有一箱箱的木箱,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这艘船应该是用来运货的。黑漆漆一片的房间里只能听见自己平缓的呼吸声,赵衍之本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意的被囚禁,到现在他也无法泰然处之了。小腿骨处也还在隐隐作痛着,东田真嗣给他的那一脚很重,用了要把他腿踢折了的力气。

    赵衍之还是想不通东田真嗣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只是一介戏子,也不是重要的人物,在这社会上是卑贱得低到尘埃之中的底端人。正当赵衍之这么思索着迟迟得不到答案之时,房门猛地被撞开了,那人跌跌撞撞地走到赵衍之的面前,一下就拎住他的领子,强迫着两人对视,赵衍之看着面前的人,一句话都没说。东田真嗣双目充满了骇人的血丝,眼中毫不掩饰那□□的欲望。两人的距离极近,赵衍之都能感受到他炙热的鼻息,喘着粗气的东田真嗣慢慢地伏下头凑近赵衍之的颈脖,像是寻觅猎物的野兽,携带着不可估量的危险朝着赵衍之袭去。

    强忍着腿部的剧痛,赵衍之猛地用力攥成一个拳头砸向东田真嗣的肩部,他一个翻身下床强撑着站在房间里,东田真嗣不以为然地又抬起头看着赵衍之,两人像是达成了一股无言的默契,对峙僵持着,谁都不肯让一步,东田真嗣自嘲般地笑着,带着几分关心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出口,“你的腿,还好吗?”赵衍之简直不想再和东田真嗣再说一句话,他的喉咙疼得越发厉害,甚至一个字都发不出,他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东田真嗣,没料到这个男人不仅没有走开,反而又靠近了一步,“对不起,我今天……”

    “你闹够了没有!你有病吗?每次都这样有意思吗?”赵衍之终是忍不住地大吼出声,紧接着的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肺全都呕出的咳嗽,赵衍之看着东田真嗣的模样,心下不断地想要逃离,可他根本无处可逃。东田真嗣大步地跨向赵衍之,他双手捧住赵衍之的脸颊,以深情的目光端详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就吻上了赵衍之的双唇,赵衍之一下被东田真嗣攻略了双唇,他还未反应过来,那灵巧如蛇的柔软便进入了他的口腔,他不断地挣扎着,意想不到的是,他挣扎地越是厉害,东田真嗣吻得便越深,放开对唇的夹击,东田真嗣转而又将吻落在赵衍之的颈脖处,细碎的吻像是落下的雨细密地交织着,赵衍之咬着牙又是踹向了东田真嗣,不料他一个闪躲反而硬是把赵衍之压在了背后的墙上,似乎不想给他任何喘息机会的东田真嗣猛烈地撕扯着赵衍之的衣裳——

    “你给我放开!!放开!!”

    什么都没听见的东田真嗣仍旧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已经衣不蔽体的赵衍之握紧双拳,他不停地挣扎着,推搡着东田真嗣,可东田真嗣已经紧紧地禁锢住了他的手,将他的一只手举起,东田真嗣顺着赵衍之的腰线不停地往下深吻着,赵衍之腿伤未愈,而东田真嗣的另一只腿狠狠地压着他那只已经受了伤的腿,又疼又亲密的感受不停地刺激着他。

    赵衍之侧首之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滑下眼角,心里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救我,霆予,你救救我好不好——”可是赵衍之清楚地明白,在这大海之上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他。就在东田真嗣全然忘我地投入对赵衍之占有的行动之中,赵衍之看见了离他不远的木箱上摆放着三个酒瓶,他伸手差一点就能够到!

    正当赵衍之要垫脚伸手去拿着那酒瓶之时,东田真嗣趁其不备地侵略着,赵衍之无法抑制地发出了声音,东田真嗣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并没有发现赵衍之就要拿到酒瓶!赵衍之一下就够到了酒瓶,他咬紧牙关,手起刀落之间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将酒瓶砸向了东田真嗣的头顶!

    “砰!”

    酒瓶在落下的那一瞬间便炸成了碎片,东田真嗣猛地向后一退,他没想到赵衍之居然能下如此狠手。随即赵衍之又将周围的酒瓶都往他的方向砸去,地上满满一片碎玻璃渣。他盯着拿着残破酒瓶的赵衍之,那眼中是毋庸置疑的敌意,身上已经光裸着的赵衍之手中拿着半碎的酒瓶,东田真嗣突然觉得眼前一片血雾,由于酒瓶的声响落地很多士兵都赶了过来,可是看见长官和赵衍之在屋内的模样,谁都不敢再进一步。东田真嗣就这么看着赵衍之,他的最后一眼便是赵衍之那决然不妥协的神色,他仰天大笑不止,笑着笑着突然双目紧闭地朝后倒去,身后的士兵连忙跑上前来扶住长官,藤井慎太郎也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看见屋内一片狼藉,倒在士兵身上的东田真嗣的头上全是血,愤怒地冲向还站着的赵衍之,狠狠地对他说道:“长官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别想活着离开!”

    众人拥着东田真嗣丝毫未敢动弹,藤井慎太郎的怒火更旺,“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长官送回房间!喊长野来!”正朝外走着步子的藤井慎太郎又转头瞪了赵衍之一眼,此时赵衍之全身才卸了力,他贴着墙慢慢地倒坐在了地上,初秋之夜还有几分寒冷,已经没有衣物遮体的赵衍之冻得浑身发抖,他双手环抱自己,窝在两膝之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抖如筛糠的双肩羸弱不堪。

    “衍之!衍之!”

    叶轲猛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惊魂未定的他不停地喘着气。

    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赵衍之被日本人狠狠地抽打着,身上全是鞭印,血痕重的吓人,不停有鲜血朝外汩汩地流淌着,赵衍之就躺在地上,白衣之上全是血迹,可还是温柔地看着他,朝他伸手,求救般无辜的表情望着他、喊着他的名字,他从未见过那么脆弱的赵衍之,在他心目中,赵衍之是那样孤傲不屈,隐忍坚强。

    叶轲的身上全是汗,他握紧被子不知现在应该怎么办,赵衍之在日本人的手上,他要救他!他知道日本人肯定不会善待他。怎么办,我的衍之!衍之!我该怎么救你!

    叶轲站在窗前又点燃了一支烟,天空清碧如水,轻纱一般的月光洒落在窗前,忽明忽暗的烟头燃烧着只属于自己的寂寞,叶轲心里空得发慌,现在的局势他无法掌握,赵衍之不在上海,居然被日本人囚禁,他不知道个中缘由,只能将责任推卸到自己的头上,是不是自己害了赵衍之,内心愧疚难当,他熄灭烟头又点燃了一根烟,今夜无眠,只余下窗前无数只短小的烟头。

    战事吃紧,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已经到了9月,日军增援兵力10000余人围攻狮子林炮台,扩大和连接两个师团的登陆场,连续以军舰、飞机、坦克支援,向防守月浦、宝山的中国第98师发动猛烈进攻,驻守在宝山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昱含和江铎所在的部队,他们已经顶着日军的炮轰足足三日,已经接近穷山水尽的地步,宋昱含手下带的兵死伤惨重,已经只剩下十人,其他各队所剩的兵力也不多,大家都在负隅顽抗着,98师与日军反复白刃搏斗伤亡惨重,上部组织不得不下令让98师撤出阵地。

    2日,日军重兵转攻三官堂第6师阵地,并强渡泗塘河,第6师死守阵地,击退了想要进一步占据宝山的战略部署,3日至4日,日军连续向三官堂一带进犯。第六师十八旅奋勇阻击,歼敌不少,但该旅伤亡甚众,旅长翁国华和团长朱福星负伤。山穷水尽的旅团在这一个小村落里休息,宋昱含与江铎距离不远,两人却没有坐在一起,江铎盯着地上的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宋昱含和几位旅长讨论着下一步的部署,战争残酷而又来的猝不及防。

    就在5日的清晨,日军由吴淞、张华浜和沙龙口夹击宝山至三官堂阵地,第6师此时腹背受敌,周围的各村落都被烧毁,熊熊大火之中弹药炮轰着,江铎躲在一处掩体之后,端着枪目光如炬地看着前方,瞄准了一个日军就是一枪。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江铎可以称上是一个铁骨铮铮、真正的军人了,他不再惧怕上战场,取而代之的是对日军杀之而后快的痛恨,看见江铎和几位战友躲在掩体之后不停地朝着对面射击,宋昱含也一个滚地来到了江铎的身边,两人共同并肩作战。

    这些在战场的日子已经是江铎最美好的记忆了,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便宋昱含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心满意足,而就在此时,火药局守兵已经在与日军激烈地交战着,江铎猫着腰冲了进去,背着的手榴弹也派上了用处,他拉开□□,顺势朝着里面扔过去,一下弹药有了火引,炸得掀翻了屋顶,日军倒下一片,江铎又装满弹夹,在几名队友的掩护之下,对着日军不停地射击着。但就这么几个人的星星之火毫不见起色,我军伤亡人数在不断的扩大,日军的炮火接连不断地传送着,江铎见势不对,立马喊着战友回撤,可他依旧和几位战友守在那一堆看起来已经破败不堪的掩体之后。

    “砰——砰——”

    “不好!日军有埋伏!!”

    “走啊!!快走!!!”有几个士兵踩到了日军在地下埋着的地雷,轰地一声便被地雷炸得粉身碎骨,宋昱含跑着,带着兵不停地狙击对面,可惜双方实力悬殊得实在太大,不得不往回走,但此时此刻不得不留下一批士兵抵挡住日军的攻击火力,二十余人仍守在前方,江铎拿着□□加大火力冲击着对面的日军,周围的战友也随他一同轰炸着对面,誓要把最后一丝气力都用光的决绝,这一刻不再贪生怕死,为的是守护自己的国家!使命所在的职责!

    “子泽!!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快和我走!”宋昱含冲过来就要拉着江铎的手往外围跑,江铎一只手推开了宋昱含的手,他定定地看着宋昱含,就是这一眼,宋昱含永生也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里突然蕴含了他从未看见过的内容,江铎转而握住他的手,嘴角漾起一丝笑纹:“昱含哥,一路保重。”

    还未等宋昱含反应过来,江铎猛力地把宋昱含往外围一推,宋昱含被江铎大力地推倒在外围倒在地上,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投下一颗导弹在江铎他们掩体之处,那余波震荡地宋昱含更是往前飞了一些,他被震得吐出了一口血。

    “不!!!!!!!!!!!!”

    宋昱含绝望地大吼,他还未爬起身,便见掩体之后已经被导弹炸开了,血肉模糊一片,火光之间他根本找不到江铎的踪迹。

    第 53 章

    “子泽!!子泽!!”宋昱含强忍着剧痛,匍匐着向掩体之后爬去,而日军的炮轰从未停止,投下一颗导弹之后,对面的机关枪不停地扫射过来,宋昱含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他的脸上全是泥土,手指深深地抠入土中,一点一点地向前进,可是不论怎么往前爬,他距离那掩体仍有一万米那么远。

    躲在掩体之后的不止江铎一个人,至少有十几人的战壕掩体之后已经全无生还的迹象,宋昱含终于慢慢地能爬起来,他低着身子一路小跑过去,可是他伤势也很重,刚刚一阵弹片涌来,他的小腿避之不及已经受了伤,他全然不留意自己已经受伤的小腿,反而爬到那一片士兵之中寻找江铎。

    十几个士兵都已经炸作一团,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甚至有的连身子都炸得不知所踪,已经身经百战的宋昱含见了也无法镇定,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从未流泪的他,泪水已经不可抑制的流下,他现在心里很不好受,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即使生存的几率渺茫,他也要找到江铎。

    在一片寻觅之后,宋昱含终于找到了江铎,他“砰——”地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子泽!!!”

    江铎还尚存一息,可是已经完全无法讲话,他受的伤很重,几乎是在胸口这个部位被一块弹片贯穿,心口部位汩汩地流着血,宋昱含几乎不敢与江铎相认,他一下把江铎抱在怀中,“你不能死!不能死!你还年轻啊子泽!子泽!是哥哥对不起你!哥哥没有照顾好你!!”宋昱含将江铎的头放在自己的臂弯,抱着他大声恸哭,他的声音悲伤到了极点,沙哑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他完整的句子,江铎却微微笑着,他缓缓地抬手仅仅用他最后一丝气力,够到了宋昱含脸颊边划过的泪,“别哭——”江铎发不出声音,只能动嘴型,他看见宋昱含哭的如此难受,他的心口也像被一块大石重重地碾压着,喘不上气,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是无比的平静。

    “昱含哥——”江铎好不容易发出了一点声音,宋昱含抱着他,将耳朵轻轻地贴近他的唇,听他发出那极其低微的声音,可是自己的泪水还在不停地落下,抽搐不止,“你说,我听着。”“代我告诉爹娘,孩儿不孝,以后不能——”宋昱含立刻用食指抚上了江铎的双唇,“你不许说!不许胡说!你会活着!会活着回家!”“我会背你回去!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子泽,哥哥不会丢下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爹娘让他们,好好活下去,还有哥哥嫂子,让他们也好好的。”江铎说话的时候血便流的越快,现在的胸前已经看不出作战服的颜色,反而被鲜血染得发黑,宋昱含另一只手堵住那个不断流血的洞,可无论他怎么用力的按压,那里的血还是照旧地涌出来——

    “哥!哥”听我说,咳咳——”江铎看见宋昱含全然不在意他说的话,不由得用力发出声音,这不发声还好,这一用力胸口更痛,像是被铁椎狠狠地凿了进去,江铎猛烈地咳嗽,鲜血流淌的速度也加快了,“不,不,你不要用力,我听,我听!”宋昱含还是抱着江铎,两人距离靠的很近,江铎心里也极大的满足,他的侧脸贴着宋昱含的胸膛,听着宋昱含有力的心跳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都是值得的,“我太累了,我想睡了,昱含,照顾好自己……”“你不能睡!!子泽你不能睡!!你给我醒醒啊!!”

    宋昱含全然没有注意到,江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宋昱含痛苦地抱着江铎失声大哭,往事种种全部涌到他的面前,他低头看着江铎那安静祥和的侧脸,心中被千万支箭射穿,他抱着江铎像是一座雕像,动也不动,对面日军的炮火已经被我方的部队压制地无法向前推进,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子泽走了啊。

    “我不能,不能把你丢在这儿,子泽,子泽,哥哥带你回家!”宋昱含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强忍着腿伤,拉起江铎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步一蹒跚地朝着驻扎的军营走去,走在战场上,宋昱含悲悯地看着脚下的路,子泽,你还那么年轻,生命才刚刚开始,还未绽放便已逝去,你让我,你让我,如何交代!!你好狠的心,丢下父母就这么去了,子泽,你说你不给我添麻烦,可是现在呢,你不仅给我添了麻烦,还给我添了大麻烦,你怎么那么傻,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宋昱含又想起江铎在他面前曾经笑得那么开心,以后再也无法看见这么灿烂的笑容,心里揪得发疼。江铎长得很好看,每次浅笑时嘴角旁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他特别喜欢那个梨涡,他从未见过哪个男孩子的梨涡有他那么好看,江铎很聪明,不用太大力气就能把书念得很好,除了国文,宋昱含轻轻地笑了起来,子泽你这个闯祸精,说好要来我家呢,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上课,你一生气就走了,你怎么能这样让昱含哥做一个失信于人的伪君子呢?子泽,子泽,子泽,哥哥没保护好你啊,哥哥的错,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眼前的人又与记忆中的他相叠,他仿佛看见江铎拎着包懒懒地倚靠在校门口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宋昱含的心又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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