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全职]知此意 作者:蓁蓁

    第2节

    谁也没能料到，在最后的团队赛中，霸图名不见经传的刺客选手季冷，舍命一击，刺杀一叶之秋得手。失去一叶之秋后的嘉世在霸图的强攻下很快溃不成军。霸图战队获得团队赛的胜利，积分险胜嘉世1分，逆转夺冠。

    当殷红的血花自战神身上绽放而出，一叶之秋的头像和名字变成灰色的那一刹那，解说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嘉世主场爆发出骇人的声浪，看台上的周泽楷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叶秋当然不是没有输过。毕竟他在联盟征战已有四个赛季，状态有起伏也再正常不过。竞技比赛中，能做到常胜已然不易，再苛刻的粉丝也不会奢求全胜。但叶秋输的比赛，都是无关紧要的常规赛，在失败即告淘汰的季后赛中，他每一次都能取得胜利。一叶之秋在玩家心目中的形象，从来都是不败的斗神。

    而如今，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神也是会败的。

    第二天有报纸将这夜称为“信仰崩塌之夜”。但周泽楷在那时的感受，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觉得热血沸腾，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战意，他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热爱荣耀，又有多么渴望赛场上的厮杀。然后周泽楷想，一直以来，叶秋都是那么不可一世的强大，如同天边高悬的星，每个人都能看到他发出的光，那光却触手不可及，照耀在身上也是冷的。无敌何尝不是一种寂寞呢？如果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竞技比赛的意义又在哪里？

    耳边全是轰鸣的人声，嘉世粉在号泣，霸图粉在欢庆，中立观众在惊呼……周泽楷什么都听不清，但就在那一刻，他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要进入职业圈。成为足以和叶秋并肩的职业选手。然后在面对面的战斗中，击败他。

    ——这是周泽楷作为一个曾长期追随叶秋脚步的荣耀玩家，能献给叶秋的，最大的敬意。

    虽然地处国际大都市s市，但轮回战队在联盟中，非但排不进豪门行列，连强队都称不上，一直属于最平庸的那一档次。

    从一开始，轮回的建队思路便是以神枪手角色为核心，连队徽设计都是一颗子弹穿透sasara几个字母。首任队长在网游中虽非顶尖大神，也算得是佼佼者。只可惜年龄偏大，状态早早下滑，第一赛季结束就退役了。

    第二赛季轮回将王牌角色一枪穿云交给新秀张益玮。职业选手的合同惯例三年一签，第四赛季结束，张益玮的合同便到期了。在他担任队长的这三年里，战队的成绩十分稳定，每个赛季都维持在11至15名之间的位置。从不至于陷入保级泥沼，也绝无希望获得季后赛资格。

    老板挺满意，毕竟轮回在网游中并无根基，起步便已落后，这个成绩算不得差，至少没有降级之虞。因此轮回俱乐部这年夏季转会窗的计划非常简单：和张益玮续约，并从训练营提拔几名年轻队员，补充板凳深度。

    方针既定，操作起来就容易得多。俱乐部早早开启了与张益玮的续约谈判，也为周泽楷等几位训练营拔尖的适龄队员提供了职业合同。

    这本该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夏休期。然而大风起于青萍之末，轮回的部署被一条消息彻底打乱：昭华俱乐部向轮回俱乐部提出针对周泽楷的交易申请。开出的报价金额，在前几个赛季没有神级选手进入自由市场的情况下，可称天价。

    轮回经理知道周泽楷是训练营的顶尖苗子，他的角色职业与队长张益玮相同，年纪却小好几岁，培养来接班张益玮再适合不过，却没想到周泽楷居然墙里开花香到了墙外，连其他战队都伸来了橄榄枝。昭华既然肯为周泽楷开出这样的报价，当然不会是买回去坐板凳，必定会给他主力位置，这恰是轮回目前无法给予周泽楷的。而轮回战队本身实力有限，根本没有让周泽楷留下坐几年板凳的吸引力。

    更让经理震惊的是，了解之下，他发现周泽楷竟根本没签过训练营合同。这样一来，如果周泽楷自己愿意去昭华，那么轮回根本无法主张对他的所有权，顶多只能援引青训条款，从昭华获取一笔教育补偿金。

    经理感觉十分棘手，他将接到报价一事通报了各个部门，宣布召开会议征求意见。

    会议上，青训部门、公会部门和宣传部门都力主留下周泽楷。青训部门是周泽楷的发掘者；公会部门长期在神之领域与周泽楷合作，对他的能力再清楚不过；宣传部门则是希望借鉴苏沐橙的成功先例，挖掘周泽楷的商业潜质——联盟还从未有过个人形象如此出众的男性选手呢。

    随后技战术部门提出：将战队由目前的单核改造为双核，设计一套能令双神枪共存的战术。这本应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却遭到了战队队长张益玮的坚决反对。张益玮本来就嫌俱乐部开出的年薪偏低，尚未签下续约合同，现在还得和一个新秀组双核？绝不可能。

    眼看就要陷入僵局，这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方明华，第四赛季出道的选手，目前已是轮回战队的主力治疗。但即使如此，并非战队队长的他，也根本没有参会资格。

    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中，方明华走到会议桌前，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听说了今天的会议主题，觉得必须前来表达一下我的想法。作为轮回训练营出身的治疗，我和主力队员以及训练营队员都有过多次合作。在我看来，目前周泽楷的技术水平、战略头脑和团队意识，都是俱乐部最顶尖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之相比。而他还如此年轻，更潜藏着极大的商业价值。我认为周泽楷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大大提升战队实力的绝对天才型选手，值得俱乐部以任何代价留下他，并在今后十年都以他为基石建队。如果轮回放走了周泽楷，在未来的十年里，今天在座的人，都必将为这个错误的决定后悔不已。”

    这番掷地有声的激烈言辞震撼了所有人，张益玮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来袭前的天空，会场一篇哗然，根本无法继续讨论。经理只得宣布散会，明天再议。

    他示意方明华单独留下来，向他仔细询问了周泽楷的各种情况，最后说：“你也未免太莽撞了吧，你觉得张队会如何看待你今天这番言论？”

    方明华平静地回答：“我怕一旦作出决定，就难以更改了。至于张队的看法，我并不在意。俱乐部不留下周泽楷的话，我必定会随他一起转会离开。如果连外人都能发现周泽楷的巨大价值，轮回自己却有眼无珠，我对俱乐部的将来也没有什么信心，无谓再浪费时间。”

    最终，在阅读了长达上百页的翔实报告后，轮回老板做出了俱乐部历史上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放弃续约张益玮，直接与周泽楷签下主力选手合同，由他接手一枪穿云的账号卡。

    原本因为周泽楷年纪太小，性格又腼腆，管理层考虑过由方明华先担任队长一年，待周泽楷打出成绩后再扶正。但方明华坚决拒绝了：“如果王牌成员没有队长身份，对树立威信会有影响。既然早晚都要给他，晚不如早。”

    在轮回俱乐部天翻地覆之际，处于风暴中心的周泽楷对此却一无所知。他在决赛之夜下定进军荣耀职业圈的决心，而作为一个未成年人，他必须征得父母同意，才能办理退学手续、签订职业合同。

    周泽楷的父母都是成功商务人士，一年里在国外的时间倒比国内多。他确认父母无法赶回国内，便直接买了机票，前往国外面见父亲。

    周泽楷对荣耀游戏的爱好，父亲多少有所了解，但对于他高中未读完就退学做职业选手的选择，却没有心理准备。周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话少，但称得上是言出必行，因为父母经常不在身边，早习惯了自己做决定。他再三确认周泽楷是已然下定决心，而非一时心血来潮之后，便同意了。

    等周泽楷在终于抽出时间的父亲陪伴下飞回s市，办理完退学手续，准备着手签订职业合同时，他们发现，轮回战队已经备好王牌角色的账号卡，虚队长之位以待了。

    直到这时，周父才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他的儿子究竟已经成长得如何优秀。

    这一年夏季转会期的主题是传承。在第四赛季新秀们的强势冲击下，他们的不少前辈失去了主力位置，赛季结束后便迎来了一波退役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霸图战队夺冠的头号功臣季冷，原本考虑到他做出的重大贡献，俱乐部为他提供了一份养老合同，但季冷认为自己状态不再，不愿成为战队的负累，坚持拒绝了。霸图没有从其他战队寻求知名刺客选手转会，而是从训练营提拔了一名新秀周光义接手季冷的角色。下赛季新秀们成色如何，能否复制第四赛季的辉煌，成为了玩家们热衷讨论的话题。

    在一片新老交替的大趋势中，轮回队长张益玮转会的消息就显得颇为突兀了。张益玮正处于职业选手的黄金年龄，状态也相当不错。虽未封神，第一神枪手的地位还是非常稳固的。轮回以神枪手为核心建队，却放弃和最好的神枪手选手续约，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这一转会若是发生在豪门战队，很可能会引爆论坛。但轮回实力太过中庸，无论是志在季后赛的战队还是志在保级的战队，都不会把它当成竞争对手，因此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只在粉丝内部引发了不少猜测。

    没有人能预想到，本赛季的最强新秀的确是姓周，但却不是赛季开始前备受关注的那一位。

    轮回俱乐部的这个夏休期，比以往要来得忙碌一些。战队方面，虽然周泽楷是直接接手张益玮的角色，但毕竟风格、打法都有不同，阵容需要重新磨合。技术部忙于新银装的研发，公会则为如何在霸气雄图和嘉王朝掀起的席卷整个荣耀网游的战火中保全自身而焦头烂额。

    再就是宣传部，虽然早已红着眼睛，恨不得立刻挖掘出周泽楷那张脸所蕴含的巨大商业价值，但大家当然也都明白，在竞技比赛里，实力才是重中之重，相貌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绝不能喧宾夺主。如果在打出成绩之前过分强调长相，相当于给自己扣上花瓶的帽子，且再难摘下。因此在宣传部负责人吴焱的计划中，大规模的推广宣传要放在赛季中期以后，前期的工作重点是周泽楷的形象打造。

    吴焱此前并没有与周泽楷直接接触过，对他的认识仅仅停留在表面。不知彼所造成的后果就是，才刚进行到第一步，面对媒体的公关培训课程时，他就差点被整崩溃了。

    吴焱给周泽楷模拟了一场记者招待会，想看看他在应对媒体方面的能力。第一个问题十分常规：“恭喜你以新秀身份成为轮回战队的队长和核心，这在联盟中也是为数不多的创举，请问你对此有何想法呢？”

    周泽楷思考了将近半分钟。吴焱很是欣慰，现在年轻人这么稳重的不多了。他最怕的就是选手讲话之前不过脑子，轻易掉入记者挖的陷阱。

    然后周泽楷回答：“还好吧。”

    吴焱满脸期待地看着周泽楷，周泽楷只是盯着话筒看，侧脸真是非常之赏心悦目……整整一分钟过去，吴焱才意识到，他的回答已然结束，没有下文了。

    “…………就这样？”

    周泽楷点头。

    等等这不对吧！什么叫还好！也太应付了吧！所以说你那半分钟在思考什么！

    吴焱只觉槽多无口。他缓了一会儿，才问出第二个问题：“你觉得和前任队长张益玮相比，你的优势在哪里？”

    这次周泽楷思考了一分钟，回答：“不知道呀。”

    吴焱泪流满面。他的声音颤抖着：“别想太多，说出你的真实想法就可以。”

    周泽楷终于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特别真诚，他说：“没想法。”

    吴焱一败涂地，再起不能，只好哭着拉来方明华当外援。

    方明华听他说了前因后果，哈哈大笑着评论：“这样不是很好吗？”

    “……请问好在哪里？”

    “话少，出错的可能性就小啊，记者也拿不住什么把柄。”

    理倒是这个理，但他话少得也太过分了呀……吴焱挣扎着问：“这样的回答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吗？你觉得，观众听了会怎么想？”

    方明华成竹在胸：“男性观众的关注焦点在场上，只要技术够好就足以让他们成为脑残粉了。至于女性观众，这可是个看脸的世界，还需要担心小周？而且你不觉得小周这样很可爱吗？可爱就是正义嘛。”

    确定这是可爱吗哪里可爱了我便是感觉不到啊！吴焱内心咆哮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你不惜得罪前队长、赌上自己的前程也要留下周泽楷，真的是因为他的实力够强吗？该不会其实你只是一个死颜控吧！

    方明华不知道自己的信誉度正在遭遇严重的怀疑，他接着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非强求小周变成一个口舌如簧的人也太不现实了。而且荣耀选手的卖点本来也不是能说会道。相比拒绝露面的叶秋和废话连篇的黄少天，我觉得记者还是会比较喜欢小周这款的。正好场上的强势和场下的腼腆也很反差萌，挺好的。”

    吴焱忧心忡忡：“这样能行吗？”

    “没问题的，放心吧。”方明华的目光落在周泽楷脸上，笑起来：“有些人天生就是命运的宠儿。”

    所有人都会爱他。

    第五赛季是周泽楷之年。这一观点甚至不必等到多年以后回顾历史，在当时就已普遍为人们所接受。

    轮回的赛季首战是坐镇主场迎来一支季后赛级别的强队，对手硬实力远超轮回，而轮回却刚刚将核心由第一神枪手张益玮更换为不满18岁的新秀周泽楷。赛前，本地报纸悲观地写道：“这是一个艰难的开端，是我们为未来领军人物的成长必须付出的学费。”

    诚然，连轮回自己都做好了交几年学费，着眼未来的打算，然而，周泽楷却以超出所有人预期的强势表现，在擂台赛完成一挑二壮举，随即又在团队赛中以一己之力强行打开局面，打得对手措手不及，以8比2的比分收获一场大胜。轮回战队素来遇强则弱，基本都是靠打弱队拿分，这是有史以来头一次在强队身上拿下如此大的比分。

    虽然这场比赛并没有被选为直播场次，但赛后的记者招待会却是惯例会经过剪辑在电视上播出的。周泽楷足以与华丽技术相配的英俊容貌又引发一轮惊叹，连他的超简短回答都立时被赞为高手气质，与众不同。轮回随队记者激动地写下：“尽管年纪尚轻，但周泽楷的技术完全不输给前任队长张益玮。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他的带领下，轮回战队将会掀起一场席卷s市的风暴，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

    而之后的事实证明，这番言论还是过于保守了。周泽楷的技术岂止是“不输给张益玮”的程度，几轮比赛过后，连电竞周刊都刊登评论指出，轮回新队长以其强势的表现，迅速而又彻底地洗刷了前任队长的痕迹。周泽楷毫无疑问是荣耀联赛有史以来关注度最高的新秀。如果说第四赛季是百花齐放，那么第五赛季就是周泽楷一枝独秀了。

    在周泽楷的带领下，轮回俱乐部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势头。打完第一轮，年票就被一抢而空。上座率一场高过一场，粉丝的场外应援声势越来越浩大。联盟官网提供的轮回比赛视频下载次数逼近往年的季后赛水平。宣传部的传真机简直没有一秒钟空闲时间，不停吐出新的广告合作意向。

    就像论坛上某个评论所说的那样：“他有如此的技术，本不必有如此的美貌。他有如此的美貌，本不必有如此的技术。”

    方明华预言过的那个未来实现得很快，每个人都爱他。

    就连记者都不能幸免，尽管他们每次试图撬开周泽楷嘴的尝试都以彻底失败告终。轮回宣传部被周泽楷折磨过后，最终给他量身定制了一套放弃治疗的方案：凡是能用“嗯”“哦”“啊”单字回答的，一律用单字回答；回答不了的，一律套用万能模板；如果模板不足以应对，就看着记者笑。

    如此一来，周泽楷赛后采访的风格一律是“对今天的比赛有什么看法？”“很不错。”“怎么看待今天的对手？”“大家都很努力。”“第一次来某市比赛的心情怎么样？”“很高兴。”更丧心病狂的是，哪怕总是同样的回答，他都还要在开口前思考一番，记者们难免提着心以为这次要有什么不一样的答案了，然后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一场采访下来，记者个个都想哭。

    但哪怕是这么毫无爆点的回答，只要配上周泽楷的照片，照样足够让报纸卖到脱销，根本用不着刻意去挑口水。以至于有人感叹，采访周泽楷只需要派摄影记者就可以了。所以说这个看脸的世界，实在是太残酷了。

    11月24日是周泽楷的18岁生日。在他17岁的最后一天，轮回坐镇主场，迎来了嘉世战队。

    此战前嘉世排名第三，轮回排名第六——相比轮回的大幅跃进，嘉世却是首次退出了前二。在第四赛季憾失总冠军后，嘉世经历了一番大换血，老将退役，新人上位，全新阵容经过近半赛季的磨合，也未能达到从前的流畅。另一方面，叶秋也在显而易见地改变打法，他很少再像从前一样单枪匹马强行破阵，而是逐步向指挥角色转换，依靠战术取胜的场次倒比依靠技术的多。引得玩家们纷纷猜测，叶秋是因为年龄增长力不从心先铺退路，还是受上赛季总决赛的影响，决定更加依赖团队呢？

    赛前两队例行握手，周泽楷一出现在场上，体育馆里就响起了整齐的“周队生日快乐！”的喊声，看台上数量惊人的妹子举着各种横幅、灯牌，热情洋溢地提前给周泽楷庆祝起了生日。嘉世队员纵然见识过苏沐橙的人气，也不免被这种声势吓一跳。再看那边的小帅哥，脸红成了番茄色，只低头盯着脚尖发呆。苏女神也就罢了，一众单身宅男简直要生出“烧死他！”的心思。

    这场比赛周泽楷选择了出战个人赛。虽然是怀抱着击败叶秋的远大理想进入职业圈，最佳新秀对决第一人的话题也被媒体炒得火热，但周泽楷对两人目前的实力差距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如今轮回形势大好，有望争夺季后赛门票，最佳选择自然是求稳妥，尽可能地拿下能拿的每一分。

    轮回精锐尽出，在个人赛全取三分。擂台赛叶秋作为嘉世的第二顺位终结了比赛。团队赛中，嘉世采用了兑子交换、强杀对手王牌的战术，但团队执行力尚有漏洞，差点被周泽楷反杀成功。然而轮回队员能为周泽楷提供的助力也很有限，最终叶秋为队友补漏成功，嘉世强杀一枪穿云，取得了团队赛的胜利。

    这是周泽楷第一次在赛场上直面叶秋。最大的感受便是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在视频里看到的强，跟面对面的直观感受，程度可谓天差地别。他对一叶之秋的关注由来已久，远在进入职业圈之前，因此叶秋的战术思路，他也能摸得七七八八。但问题在于，哪怕你清清楚楚地知道叶秋下一步要做什么，你仍然无法阻止，无法抵抗，只能被卷入他的节奏。这就是斗神气魄，霸道到完全不讲理的程度。

    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周泽楷被问到的第一个问题照例是：“很遗憾未能用一场胜利来庆祝成年，周队怎样看待今天的比赛呢？”

    周泽楷回答：“很棒。”

    记者继续照本宣科：“第一次和斗神一叶之秋交手，周队感想如何？”问完才反应过来，诶，等等，刚刚周泽楷说了什么来着？好像不是一贯的套路？

    周泽楷已经在回答问题了：“很强。”

    天啦这是要下红雨了吗，周泽楷的回答竟然不是“大家都很优秀”。虽然这次只说了两个字，但信息量显然要大得多啊！记者体会到一阵中奖般的眩晕感，赶紧追问：“对于未来和叶秋的对话，有什么样的期望呢？”

    周泽楷回答：“会赢。”

    这个答案在他心里盘旋太久。因此终于说出口的时候，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一月初，联盟照例停赛一周，举办全明星周末。周泽楷作为赛季最亮眼新秀，毫无悬念地入选了全明星阵容，最终排位第十。

    这周没有比赛任务，选手们一般趁机休养生息，但于周泽楷反倒是加倍忙碌。赛季近半，有战绩打底，相貌加成，他现在人气爆棚，正是加大力度宣传推广的好时机。平日里顾及到要备战，俱乐部不会安排太多拍摄任务，好不容易等到停赛周，不抓紧时间拍广告拍写真更待何时。一直忙碌到周五中午，周泽楷才终于解脱出来，登上了前往b市的航班。

    对于广告宣传，周泽楷并不十分反感。他当然明白，广告收入意味着银装的提升与阵容的补强，这都是增强实力的重要途径。而且考虑到周泽楷的性格，轮回俱乐部给他选择的方案都是以角色出镜为主，个人出镜为辅。大部分情况下，他只需操纵一枪穿云完成一些高难度动作，然后拍几个特写就可以了。但即使如此，第一次遭遇如此密集的魔鬼行程，也还是令周泽楷心生疲倦，偶尔想想叶秋不用见记者不用拍广告，全部精力都只需放在荣耀上，难免有几分羡慕。

    在休息室候机时，周泽楷想起一件事，便拍拍旁边坐的方明华，打开手机邮箱给他看一封邮件。发件人是皇风战队，内容是通知周泽楷他提交的新秀挑战赛申请已获通过，将安排他第一个出场。

    方明华吃了一惊。周泽楷的性格他很了解，实在逃不过的场合也就罢了，但凡能有选择的，绝对不会去凑热闹出风头。新秀挑战赛采取自愿报名机制，不用向俱乐部报备。虽然有些俱乐部也会出于宣传需要强制新秀参加，但轮回考虑到周泽楷宣传任务繁重，而且如今的他早已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提高曝光率，便没有提出要求。没想到周泽楷居然自己提交了申请。

    方明华问：“小周报名参加新秀挑战赛，是有想挑战的对手？”

    周泽楷一扫先前疲倦欲睡的神情，眼睛亮亮的点头：“叶秋。”

    “秋神啊……”

    理智告诉方明华，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现在周泽楷对上叶秋，赢面实在太小。要是让宣传部知道了，八成又要苦口婆心地劝，新秀挑战赛要么就不参加，参加的话一定得精心挑选对手，最好以一场大胜提升自己在观众心目中的地位。

    方明华想说点什么，临出口又咽了回去，改成一句：“那，加油！”

    周泽楷认认真真地点头：“嗯。”

    看着他一脸跃跃欲试的开心，方明华想，管它什么胜负，什么宣传呢，都先扔一边吧。小周高兴就行了。

    全明星周末的第一个环节是开场秀，24位全明星选手按排名倒序，依次操纵自己的角色进行一段展示。这种场合自然以视觉效果酷炫为首要考虑，周泽楷选择展示的技术是押枪，以主持人的介绍作为背景音，一枪穿云在迅疾跑动中连续高速地射出子弹，精准无比地连成一排，直接射杀了目标。技术华丽，场面漂亮，引得主持人当场惊呼“射杀了我的狗眼”，一时场内掌声、笑声连连。

    开场秀过后便是新秀挑战赛。由于开场秀太过先声夺人，为防现场气氛落差过大，一般都会安排一位人气新秀首位登场，而压轴位置则留给本队新秀。今年主办方便选中周泽楷打头阵。

    主持人报出：“现在进行新秀挑战赛第一场，轮回战队周泽楷挑战嘉世战队叶秋。”立即再次点燃了全场气氛。最佳新秀挑战第一人，这一战可谓十分有噱头。

    周泽楷上得台来，场内尖叫声震耳欲聋，几乎可以媲美主队选手。主持人等到欢呼声稍小一些，才问：“小周挑选了秋神作为挑战对象，理由是什么呢？”

    周泽楷回答：“想赢。”

    这一回答立时又掀起了一波高潮。皇风在第一赛季总决赛败于嘉世之手，主场观众对叶秋的情绪可想而知。本赛季最强新秀指名挑战叶秋，还放了这样的狠话，大家当然喜闻乐见。

    这场比赛结束得很快。双方从一开始就展开了激烈的对攻。对周泽楷而言，正式比赛中要考虑胜负、得分、排名等诸多问题，面对一叶之秋难免束手束脚。能完全不计后果攻出去的机会，大约也就这一次了。而对叶秋而言，对手都选择强攻了，他难道还可能退缩吗？

    于是满屏幕只见飞速的技能交错，华丽的光影效果，双方的血条都在飞快下滑，一分钟内便分出了胜负。一枪穿云倒下，而一叶之秋还剩17生命。

    看台上掌声雷动。比起难以理解的战术交锋，这种纯粹的技术对攻更具观赏性，更能让观众满意。唯一遗憾的只是时间太短，让人意犹未尽。

    比完下台，周泽楷仍觉得整个人都在燃烧，兴奋感迟迟难以退去。叶秋依旧是不可一世的强大，他自己则在一天天变得更强。他和叶秋之间还有差距，而他有耐心来慢慢填平这鸿沟。

    比赛时全神贯注，现在一口气松懈下来，就难免三急上脑。周泽楷跟方明华打了声招呼，便趁第二位新秀上台，观众注意力集中到场上时，起身穿过选手专用通道，去了后台的洗手间。

    解决了个人问题出来，周泽楷看到走道前方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要来到这里，必须通过职业选手通道。也就意味着，这个人是职业选手。全明星赛要求所有选手都必须身着队服，但这个人穿的却不是任何一支战队的队服，而是一件普通的冬装外套，那他的身份只可能是——

    周泽楷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压迫着自己的喉咙，强烈的滞涩感。然而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吐出了那两个字：

    “叶秋……？”

    男人“嗯？”了一声，转过头来。

    周泽楷其实没怎么想象过叶秋的长相。容貌出众的人，往往反而不大会在意其他人的容貌。但玩网游的人难免有个通病，总习惯用角色的虚拟形象来幻想对方的真实容貌。以至于一直以来，周泽楷想到叶秋，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一叶之秋的样子。

    而如今他终于亲眼看见叶秋。和斗神的张扬锐气完全不同，叶秋本人有一种和光同尘的气质，明明独自一人远远站在那里，却毫无突兀之感。五官应当是英俊的，皮肤也是超出常人的白皙，组合起来却非常自然，毫无侵略性。就像你明知道他是立于荣耀最顶端的大神，但当他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却仍然很难将他和普通人区分开来。

    周泽楷想，其实叶秋是非常适合拍广告的，他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容易让观众产生认同心理——这显然是近期广告企划听太多造成的后遗症。

    叶秋也认出了叫住自己的正是刚刚的比赛对手。毕竟以周泽楷的曝光率，但凡关注荣耀的人，想不认识这张脸都难。他点点头：“哦，轮回的小周。”

    明明小他好几岁，身量却已差不多高的男生呆呆站在那里，不知陷入了什么样的思索，只静静地不说话。淡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也丝毫不能模糊他鲜明的轮廓。这样赏心悦目的一张脸，看过一次大约就再难忘记。

    叶秋打量了周泽楷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他问周泽楷：“你饿不饿？”

    直到和叶秋面对面地坐在低矮陈旧的木质餐桌两端，喝着滋味晦涩的茶水，等待老板上面时，周泽楷仍然感觉不太真实，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

    当然他确实挺饿。上午被摆弄着拍摄了几个小时，中午吃的飞机餐，晚上的盒饭不大合口味，也没吃多少，又打了一场激烈的对攻，消耗颇大。叶秋问他饿不饿的时候周泽楷本能地点了头，于是叶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出去吃点？”

    周泽楷也不知怎么的，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叶秋走了。

    此时此刻，他本应以轮回新队长、全明星选手的身份坐在场内——要是让五年前的周泽楷自己知道了，肯定会觉得特别玄幻。然而相比起来，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来得更加玄幻——他跟在过于熟门熟路的叶秋身后，没惊动任何人就溜出了皇风主场，又穿过几条七弯八拐迷宫一样的小巷子，找到一家门面相当不起眼、顾客也不多的牛肉面店。“他们家面条特别筋道，牛肉也很入味，是这附近最好吃的一家店啦。”叶秋这样介绍着，不知为何一脸自豪。他领着周泽楷进门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点了两份大碗的牛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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