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流云 作者:葛蕉

    第5节

    “不过别担心，”何泓嘉抬起秦栋的下巴，笑道，“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的，放心吧……”秦栋忍不住用手狠狠地捏了下他的脸颊：“瞧你得意的！”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魏家小公子的满月宴自然是隆重而奢华的，甚至比当初魏凌睿和刘悦菡的婚礼更加热闹。除了与魏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政名流，甚至连冯家和何家的主要亲戚都来了。要知道，当初魏凌睿结婚的时候，冯家根本没人过来，何家也只是十分敷衍地派了何泓嘉一个小辈出席。不过，这次倒没见着刘家什么人。

    秦栋和何泓嘉一到，就被女佣带到楼上的会客厅。冯老太太的精神很好，刚和冯爱琳跳完一段舞。“老太太，您跳的真好，”冯爱琳笑嘻嘻道，“我都有点跟不上了。”“小丫头，”冯芳琼点了点她的额，笑道，“嘴越来越甜了，把我这个老太婆哄得晕头转向的……”

    她转身看到何泓嘉和秦栋，立刻招手，笑道：“快进来，你们看谁来了……”秦栋怔了下，他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她看起来很年轻，让人看不出真实年龄，保养得相当好，很漂亮而且十分贵气，有点像冯芳琼又有点像……何泓嘉……果然，他很快就听到何泓嘉用略带撒娇的声音喊了一声：“妈～”

    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秦栋有些无语。魏雯欣走到他们面前，呆呆地看着何泓嘉，声音立刻就哽咽了：“小嘉，我可怜的宝贝，你受苦了。唉，都怪老头子，他怎么这么狠……”

    秦栋这才发现，其实很多东西是可以遗传的……

    “你就是婶婶？”秦栋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低下头，发现旁边站着一个女童，她的表情很苦恼，死劲地盯着秦栋，小声道，“不对，你是男孩子……”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捂住了。“唔……”何泓嘉把她抱到一边，笑眯眯道，“乔乔，到一边去玩儿，我们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可以插嘴。”何乔乔用眼睛狠狠瞪他，仿佛在看一个坏人。

    魏雯欣认真地打量着秦栋，这种眼光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过了许久突然听她开口道：“小秦……”语气很亲昵，像是在唤小孩子。

    小秦，这是在叫我么？虽然，这么喊，也没什么问题。

    秦栋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伯母好！”

    魏雯欣听他这么叫，十分高兴，微笑道：“什么时候有空到家里来坐坐，大家一起吃顿饭，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妈，你说什么呢？”何泓嘉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朝她直使眼色，小声道，“你忘了老头啦……”

    “别怕他，”魏雯欣拍了拍何泓嘉的肩膀，“老头子口是心非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前阵子还在背地里偷偷向你哥打听小秦呢……”

    “……”秦栋和何泓嘉同时无语。

    又听魏雯欣说道：“唉，小嘉这孩子又笨又懒又贪玩，小秦，以后，你能好好管着他，我们就放心了。”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婆婆对儿媳妇说的。

    “真是亲妈，”何泓嘉腹诽，“有这么编排亲生儿子的么？”

    “你放心吧，阿栋说什么我都听，”何泓嘉赶紧把母亲拉到一遍，跟她耳语一通，笑话，在这么让她说下去，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光辉形象就全崩了。

    魏雯欣敲了下何泓嘉的额头，这才去哄还在一旁装哭的何乔乔。

    第五十四章

    何泓嘉刚把母亲弄走，一转身就看到冯爱琳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秦栋身边，一直在那儿问东问西，秦栋对她态度也蛮好的，两个人聊的……似乎挺开心。何泓嘉暗暗有些不爽，赶紧过去，就听见冯爱琳说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兜风么？”秦栋一脸茫然：“什么时候？”“就是上次啦，”冯爱琳笑眯眯道，“下周有没有时间？”“没有，”何泓嘉抢着答，“阿栋很忙的，以后每天都没空……”冯爱琳侧了何泓嘉一眼：“我又没问你！”何泓嘉笑了笑，似乎挺得意：“不信你问阿栋……”

    这时，保姆抱着一个婴儿走了进来。冯芳琼脸上露出十分欢喜的表情，笑眯眯道：“我的心肝小宝贝，快过来，让我抱抱。”保姆把婴儿小心翼翼地交给冯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小少爷刚吃过奶，还睡着呢……”冯芳琼抱着孩子，笑着对一旁的魏雯欣讲：“这孩子一吃饱就睡，也不哭不闹的，特别让人省心，不像你小时候，整天哭，只让你爸一个人抱，离了一会儿都不行……”魏雯欣又听到母亲提自己小时候的事，忍不住笑了：“妈，您怎么又提这事儿呀，还在这么多孩子面前说，让我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冯芳琼说道，“谁都是从小孩子长大的，哎，你瞧，小宝贝的眼睛多漂亮，跟他曾祖父简直一模一样，还有嘴巴……”魏雯欣笑着应道：“是是是，瞧您高兴的……”“他可真小，”何乔乔小声道，“比我的洋娃娃还要小。”四世同堂，难怪冯老太太如此开心。只是，满月宴上没看到孩子的父母，魏凌睿和刘悦菡一直都没有出现。

    何泓嘉也挺好奇，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小小的，很可爱，便问：“他有没有取名字啊？”“有啊，”冯爱琳答道，“他叫炘炘，是你舅舅取的名字。”冯芳琼接过话头，笑着说：“你舅舅还说，今年春节要回来看看他的小孙子呢！”何泓嘉有些惊讶，舅舅当年因为魏凌睿妈妈的事情，去了国外，这么多年都很少回来，与外婆的关系一直很僵。大概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原因，他跟继母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怪不得冯老太太这么高兴呢！

    秦栋静静地看着眼前欢快的场景，一直没有说话。他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只是略微带着一丝淡淡的担忧，他的父母……不过有冯老太太在，这个孩子以后应该会幸福吧？

    一个女佣走到秦栋面前，轻声道，“秦先生，我家少爷有请。”

    秦栋愣了下，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见魏凌睿。何泓嘉立刻警觉起来：“他找阿栋有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女佣说道，“少爷说是很要紧的事儿，希望可以和秦先生当面说……”“哦，”何泓嘉想了想，说道，“我跟他一起去！”女佣露出为难之色：“少爷说只想见秦先生一个人，表少爷，您……”

    秦栋按了下何泓嘉的肩膀：“我去去就来，在这里等我。”“阿栋！”何泓嘉唤了秦栋一声，却见他已经跟着女佣离开了。何泓嘉突然很想抽烟，下意识掏了下口袋，这才想起自从上次做完手术，他已经答应秦栋戒烟了。

    女佣把秦栋带到魏凌睿书房门口，说道：“秦先生，请进！”秦栋点头，推开了房门。只见魏凌睿穿的十分随意，一点也不像准备出席宴会的样子，靠坐在沙发上，看到秦栋进来，微笑着说：“阿栋，我们好久没见了！”秦栋看着他，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魏凌睿笑了笑：“你见到那个孩子了吧？很可爱，对不对？连我都有点喜欢他了……”秦栋张了张口，许久才道：“恭喜……”“呵呵，”魏凌睿轻轻笑了起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秦栋觉得疑惑：“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魏凌睿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这孩子是你的……”

    秦栋呆住了，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你说什么？”魏凌睿的样子并不像在开玩笑，可是……

    “你不信？”魏凌睿认真地看着他，脸上似乎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之色，“我从来没有碰过刘悦菡……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呵呵，连那□□都知道，所以她设计你，怀了你的孩子，然后要挟我。阿栋，你知道么？如果这孩子真是我的，我根本不会让她生下来，可他是你的，我不能……”

    魏凌睿闭上眼，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只要碰到跟你有关的事，我就会方寸大乱，明知是陷阱，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你知道我为了得到这个孩子，给了那□□多少钱？我还放过了刘振霖，这意味着我所有的苦心经营就这么毁了。可是，我不后悔，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秦栋静静地看着魏凌睿，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他坐牢的时候，魏凌睿去看他，哭着对他说：“阿栋，我不去京城读书了，要留在这里，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要跟你永远在一起……”这些话，他几乎已经快忘记了，可今天的一幕却让他重新记起，多么相似啊！呵呵……

    “阿栋，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在生我气，”魏凌睿起身，走到秦栋身边，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低声恳求道，“对不起，我错了，阿栋，你能不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原谅我……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已经和刘悦菡离婚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把炘炘当成自己的孩子，对他像对你一样好……”

    “碰——”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钝响。两人俱是一惊。秦栋走过去，看到何泓嘉用手抓着窗棂，这么高，也不知道怎么爬上来的，在这儿呆了多久。何泓嘉见秦栋发现自己了，讪讪道：“刚才不小心踩空了，不好意思啊！”秦栋挺无语的，伸手把他拉了上来。魏凌睿冷冷地看着何泓嘉，语气里满是嘲讽：“小嘉，你要想进来，敲门就可以了，何必爬窗呢？这么危险，万一摔着了，奶奶又要心疼了。”

    何泓嘉笑了笑：“巧了，我就喜欢爬窗，不喜欢敲门。”魏凌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每到关键时候，何泓嘉总会出来捣乱。如果没有他，自己和阿栋根本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阿栋，”魏凌睿拉住秦栋的手，“你看到没？何泓嘉根本就是故意的，他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我……”

    “我为啥要报复你？”何泓嘉觉得很好笑，这被害妄想症简直晚期了，再说我要真报复你，用得着这么做吗？

    魏凌睿似乎没听到何泓嘉的话，甚至已经无视了他的存在，凑过去想要吻秦栋，却被秦栋躲开了。魏凌睿并不沮丧，他紧紧地抓住秦栋的胳膊，在他耳边小声道：“阿栋，你要何泓嘉，还是要亲生儿子？”

    秦栋怔住了：“你在要挟我？”“没有，”魏凌睿显得有些焦虑，“只是，如果你非要跟何泓嘉在一起，我是绝对不会把孩子给你的，我信不过他。”

    何泓嘉只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这招儿可真狠，魏凌睿真的很了解秦栋，知道他的每一个死穴，知道他对姑姑的死耿耿于怀，知道他喜欢孩子，知道他心软，所以一次又一次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要挟他，可这个混蛋又何尝真正了解过秦栋呢？

    何泓嘉突然听到秦栋叫他名字，这才回过神来。

    秦栋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门口，淡淡地说：“走吧！”

    何泓嘉一惊，赶紧跟上去，喊道：“阿栋，等下我！”

    魏凌睿脸色变得十分惨白，他茫然地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死死地捏着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丝丝鲜血从细小的伤口里冒出来，一点也不疼，真正疼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触不到，也医不好。

    秦栋感觉脑子里空白一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离开这里，其他的一点儿都不愿想，今天这一幕实在是太荒诞了。何泓嘉立刻跟了出来，叫了司机，送他们回去。甚至没来得及跟冯老太太道别。这个时候，宴会才刚刚开始。

    在回去的路上，秦栋显得很沉默，何泓嘉跟他说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甚至不知道那人在说些什么。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刚进门，何泓嘉突然把他摁到墙上，发疯似的吻他。秦栋一惊，想要推开他，却被何泓嘉用力压住肩膀，动弹不得。

    秦栋有些无奈：“放手！”

    何泓嘉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俯下身去解他的皮带。“够了，”秦栋叹了口气，“我有点累……”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秦栋shifang过后，顺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脑子里空荡荡的，许久才听到何泓嘉的声音。他说：“对不起……”秦栋怔了下，抬手抚摸着何泓嘉的背，低声道：“好点没？”何泓嘉点下头，又重复道：“对不起……”他见秦栋没什么表情，脸色有些慌张，小声道：“我会帮你把孩子要回来的。”

    秦栋叹了口气：“你觉得我是因为你才放弃那个孩子的么？”何泓嘉一脸“难道不是”的懵圈表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秦栋顿了下，“我只是觉得，也许，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抚养一个孩子……”“怎么会？”何泓嘉一惊，“难道……”他看到秦栋就这么安静地靠墙坐着，平静地脸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分外冰凉。何泓嘉不由地抬起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轻声道：“阿栋，你是魏凌睿的表哥，不是他爸，你只比他大几个月，他变成这样，是他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秦栋怔住了，静静地看着何泓嘉，这家伙有时候倒是聪明地让人生气，这种感觉真不爽。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秦栋横了何泓嘉一眼，一脸淡然地说，“只是担心某些人，连鱼也养不活，怎么照顾小孩子呢？”“冤枉啊，”何泓嘉十分委屈，“小嘉们那是因为想你才抑郁了，我也没办法啊！”秦栋敲了下他的头：“就你借口多。”何泓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阿栋，我觉得不管怎样，还是赶快把孩子要过来才行，魏凌睿现在的状况，我怕他……”秦栋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何泓嘉怕他担心，立刻闭嘴，没有再说下去。

    第五十五章

    喧闹的宴会终于曲终人散。冯芳琼向保姆嘱咐了一番，这才回去休息。魏炘在曾祖母的怀里睡了一整天，这时才刚刚醒来，精神好得不得了，在摇篮里挥动着两只小手，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保姆手里的小猫玩偶，咿咿呀呀地叫着。却不像有的小孩那样伸手去抢，就这么认真又可怜地盯着对方，这种眼神换了谁都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只好心甘情愿地把手里的东西奉上。

    卧室的门突然开了，保姆抬头，看到是魏凌睿。他的精神似乎不太好，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保姆小声道： “少……少爷……”魏凌睿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出去。”“是，”她也知道魏家的这位新主人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所以不敢再多说什么，将玩偶放在摇篮边上，担忧地看了一眼孩子，缓缓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孩子看见是他，握着两只小拳头，呀呀地喊着，好像很开心。魏凌睿走到摇篮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婴儿，他长得可真像刘悦菡。魏凌睿想起离婚那天，刘悦菡颤抖着在协议书上签了字，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见魏炘，彻底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她签完之后脱力地靠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魏凌睿心里浮过一丝莫名的快意，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从此以后他都不会让孩子再见那婊子一面，可是……这孩子是刘悦菡生的，这点无论如何也抹不去，都说男孩像妈妈，他的身上流着刘悦菡的血，脸上有着刘悦菡的影子。真让人厌恶……

    其实，魏炘也很像秦栋。魏凌睿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眼前的婴孩是他最喜欢的男人和最恶心的女人生的，多么讽刺啊！

    “你真可爱！”魏凌睿俯下身子，坐在摇篮边上，呆呆地望着孩子，喃喃道，“那么多人喜欢你，连老太婆都喜欢得不得了，可是……你爸爸不要你，他宁愿要何泓嘉那个废物，也不愿要你这个亲生儿子，呵呵，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

    孩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咧开嘴开心地笑了：“咯咯……”一股无名怒火瞬间从心底直窜上来，魏凌睿觉得十分讨厌，这种笑声像回音一样在四面八方回荡，他感觉头很疼，疼得要炸开了。渐渐地，这笑声中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抽泣，是谁？不……停下，魏凌睿脸色变得像纸一样苍白，可怕的幻觉又来了。

    魏炘依然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盯着他，咯咯地笑着，那双眼睛……充满了怨毒和嘲讽。魏凌睿害怕极了，随手拿起小圆桌上的水果刀，想要把那双可怕的眼睛剜下来。他颤抖着抓着小刀，缓缓划过孩子柔嫩的脸颊。魏炘并不知道眼前即将来临的危险，以为又有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高兴得手舞足蹈。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魏凌睿这才稍稍缓过神来。水果刀划开苍白的手指，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在孩子的脸上。魏凌睿痛苦地摇着头：“不，他是阿栋的孩子，我不能伤害他……”

    “那又怎样，反正他也不会原谅你了。”耳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住口！”魏凌睿恨恨道，“我和他变成这样，全部都是因为你！”

    那个声音冷冷地笑了，语气里满是嘲讽：“你可推的真干净，说的好像我不是你一样……”

    “别再说了，”魏凌睿痛苦地闭上眼睛，“求你了……”

    “哈哈……”刺耳的笑声传入耳中，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熟悉的，有陌生的，一阵一阵，尖利的，喧闹的，摆脱不了，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的一切，像个滑稽的小丑，所有的动作都会引来一阵嘲笑。

    尖利的疼痛将魏凌睿从幻觉中唤醒，手腕上又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头，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玻璃瓶，他的全身都在发抖，吃力地将瓶中的药片尽数倒进嘴里，苦涩的味道渐渐在口中弥散开来，终于……

    晚上，秦栋做了很多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梦，醒来时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天已经大亮，身边的床铺空荡荡的，何泓嘉竟然比他先起床，这不科学。秦栋看了下床头的闹钟，八点半。他不由得捏了捏额头，为毛这么累？竟然睡过头了。

    这时，门开了。何泓嘉轻轻走了进来，看样子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秦栋从床上坐起，正打算换衣服。何泓嘉突然走到他跟前，俯身轻轻抱了抱他，又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小声道：“别动！”这家伙搞什么鬼，秦栋好奇地看着他，然而并没有说话。何泓嘉满意地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脸：“真乖！”随后去解秦栋睡衣的扣子。

    秦栋表面仍然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施为。因为他想知道何泓嘉到底想整什么幺蛾子。他这么认真，并不像欲求不满的样子啊！何泓嘉把秦栋的睡衣完全脱下来，盯着他□□的上身专注看了好一会儿，秦栋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就在他决定义正言辞地告诉何泓嘉我们不约的时候，突然看到何泓嘉转身从衣柜里挑了件衣服，然后拉起秦栋的胳膊，套进袖子里。

    这是在帮我穿衣服？秦栋默默地想，自己好像暂时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吧？

    何泓嘉帮他系好扣子，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劳动成果，似乎很满意，又开始去脱秦栋的睡裤。

    “等等……”秦栋按住他的手，“解释，不然不配合了！”

    何泓嘉十分严肃地说：“我在练习……”

    “练习？”秦栋一脸茫然。

    “练习……怎么照顾小孩子，”何泓嘉顿了顿，举例道，“比如怎么穿衣、洗澡，还有喂奶……”

    “喂奶……”秦栋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何泓嘉平坦的胸部。

    “咳……”何泓嘉轻咳了一声，立刻解释，“用奶瓶喂……”

    为毛要解释？气氛突然异乎寻常地诡异。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了。

    熟悉的铃声突然响起，终于打破了眼前沉默的气氛。何泓嘉掏出手机，按了接听。是冯爱琳打来的，何泓嘉跟她寒暄了几句，也不知冯爱琳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挂掉电话，何泓嘉呆呆地看着秦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秦栋忍不住问：“怎么了？”

    何泓嘉踌躇了一下，低声道：“魏凌睿昨晚服用了过量的镇定剂，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秦栋一惊：“什么？”

    “阿栋，你别慌啊！”何泓嘉急忙握住他的手，“他已经被送到医院了，现在还在抢救……”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么？秦栋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在逆流，混着冰碴，溶着岩浆。第几次了？不，这次跟从前不同。他大概是真的……如果他真的……秦栋缓缓阖上了眼睛。

    何泓嘉把秦栋环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你要是担心，我们去医院看看他吧……”

    “不必了，”秦栋面无表情道，“现在也只有医生能救他……”

    “好，不去就不去，”何泓嘉用哄孩子的口吻轻轻道，“乖，咱们来继续练习……”

    虽然这么决定了，可是在魏凌睿脱离危险的第二日，他们还是去了医院。

    何泓嘉因为上次的手术，需要复查，秦栋就陪他一起去了，没想到正是魏凌睿治疗的那间医院。

    秦栋瞅了何泓嘉一眼：“你是故意的吧？”

    “巧合啦！”何泓嘉笑眯眯道，“你想去看他就去吧，我要去做检查，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秦栋诧异地看着何泓嘉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货今天有种迷之自信。

    “阿栋见到魏凌睿没事了，就不会再想他的事了，”何泓嘉一边走一边念叨，暗搓搓得意起来，我简直是计划通。

    当护士推开魏凌睿病房的门时，虽然有心里准备，秦栋还是愣了一下。魏凌睿穿着宽松的病服，呆呆地坐在床上。脸色憔悴极了，下眼脸泛着淡淡的青色，脸颊上有几道细细的伤痕，手腕好像也受了伤，被厚厚的纱布裹着。现在的他哪还有半点从前那种熠熠夺人的神采，只不过是个苍白羸弱的病人罢了。

    他见秦栋进来，并没有多惊讶，而是冲他淡淡一笑：“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秦栋看着他，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有多难过的。”

    “是啊，”魏凌睿自嘲地笑了笑，“我在你的眼里，早连一个路人都不如了，那你又何必来看我呢？”

    秦栋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魏凌睿低下头，不想让秦栋看见他的表情，喃喃道：“七岁，我失去了妈妈；十七岁，我得到了你；二十七岁……呵呵，我还没到二十七岁，就已经失去你了。我不知道我能活到多少岁，但我知道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幸福总是短暂的，痛苦却是漫长的。早知如此，我宁愿在十七岁那年死去，或者更早，跟妈妈一起死在那场大火里就好了……”

    秦栋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才道：“你还在恨我。”

    “我没有，”魏凌睿抬起头，他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只是害怕，怕你像妈妈那样，突然不见了。或者跟别的女人结婚，再也不理我。没想到，这两样，都没有发生，可我们却……”

    秦栋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话，以前他从未听魏凌睿说过，原来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一阵叩门声轻轻传来，随后门被推开，是何泓嘉。他带了一支花束，淡粉的康乃馨，散发出清幽的香味。他把花插在窗台的花瓶里，微笑地看着魏凌睿：“表哥，现在感觉怎样，身体好些了没？”

    魏凌睿没有回他话，脸色冷得吓人。

    何泓嘉倒也不在意，转身走到了秦栋身边。

    秦栋问了句：“不是说要去检查么？”

    何泓嘉讪讪道：“我想等你跟我一块儿去。”

    ……

    耳畔顷刻间响起尖利嘈杂的笑声。之后，何泓嘉又跟秦栋说了什么，魏凌睿一点儿也听不见了。只知道这个人，何泓嘉，整天在秦栋面前装傻卖蠢，在其他人面前装模作样，真是恶心透了。把秦栋骗得团团转，甚至连舅舅的死都不追究了。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讨厌何泓嘉。以前最多是瞧不上间或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嫉妒。没错，是嫉妒。

    何泓嘉这种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别人奋斗一辈子的，他招下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要什么有什么，还不满足，非要把秦栋也从自己身边抢走。

    是啊，我原本就只有阿栋了。魏凌睿垂下眼，唇角浮过一丝冷笑，可是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与其这样……

    魏凌睿伸出手，将藏在枕头下的□□缓缓抽了出来。

    不知何泓嘉说了些什么，秦栋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他从来没有这么对我笑过。那个声音又来了，从他心底疯狂地叫嚣着，杀死何泓嘉。没错，杀了他就好了。魏凌睿颤栗着举起枪，对准了何泓嘉的胸口，扣动扳机。

    “砰——”

    第五十六章

    何泓嘉闷哼一声，缓缓倒了下去。

    秦栋呆住了，心口好像被一块巨石狠狠击中，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什么都听不到，死一样的沉寂。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头昏沉沉的。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何泓嘉的脸，终于，所有对我好的人，都死了……秦栋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泪水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脸上忽然传来温柔的触感。秦栋睁开眼，看到何泓嘉用手轻轻描摹着他的面孔，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最后小心地帮他擦去眼泪，哽咽着说：“阿栋，你别哭啊，我没事……”

    何泓嘉还没说完，肚子上就挨了秦栋重重的一拳，痛得大叫：“好疼，这次真的要死啦！”

    “活该！”秦栋冷冷道，“骗子不得好死！”

    “冤枉啊！我真的中弹了！”何泓嘉一脸委屈，摊开手掌，是一颗橡皮子弹，“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胸口疼的不得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还没死，就看见你哭了……”

    “闭嘴！”秦栋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魏凌睿。

    魏凌睿脸色惨白，眼睛里透出死灰般绝望。他丢掉□□，失神地望着秦栋，周围的气氛安静地令人窒息。许久他才张开嘴，低声道：“你们走吧，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魏凌睿没有再说下去，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既不肯平静地了断，更不愿微笑着祝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秦栋也不知该说写什么，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再……见……”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何泓嘉急忙跟了出去，偌大的房间再次归于沉寂。

    直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清晰地，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

    魏凌睿抬起头，看到了冯芳琼。

    她慢慢走到他床边，缓缓坐下，轻声道：“医生说，你不可以情绪激动，否则会影响治疗。”

    “呵呵，”魏凌睿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您这么关心我……”

    “当然，”冯芳琼似乎没听到他语气里的嘲讽，认真地说，“我是你的奶奶，你最亲近的人。”

    “哈哈……”魏凌睿轻声笑了起来，“最亲近的人，你难道真不知道我做过什么？”

    冯芳琼没有回答，却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要用橡皮子弹？”

    魏凌睿一愣，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你想说什么？”

    “你怕他伤心，所以不愿杀死小嘉，对不对？”冯芳琼叹了口气，“所以，你还不算是无可救药……”

    魏凌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老太太，你可真偏心。当初，你明知道我是同性恋，却非要我跟刘悦菡结婚。现在轮到您的外孙，你不但不反对，还一百个支持。您可真是个好外婆……”

    冯芳琼静静地看着他，表情没有一丝波澜：“我让你结婚，只是希望为魏家留下一丝血脉。而且我并没有强迫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人生就是这样，一旦做了选择，就很难回头。如果非要强求，反而会错上加错……”

    “住口，我不想听你说教，”魏凌睿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语气里满是嘲讽，“你说你想为魏家留下一丝血脉，呵呵，那你可知道……”

    “我知道，”冯芳琼打断他的话，沉声道，“炘炘永远都是魏家的孩子，也只能是魏家的孩子。你既然选择了他，就请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么……”

    冯芳琼没有继续说下去，慢慢起身，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魏凌睿一惊，“你想说什么？”

    冯芳琼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魏凌睿躺倒在床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阿栋，你别生气啦，”何泓嘉快步追上秦栋，拉住他，十分恳切地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原谅我吧，求你了……”

    秦栋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何泓嘉认真想了想，说道：“不然你罚我吧，让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秦栋意味深长地望了何泓嘉一眼。

    “嗯嗯……”何泓嘉使劲儿点了点头，笑的非常暧昧，甚至带着一丝兴奋和期待，“什么都行……”

    两天后，何泓嘉终于把笔记本推到一边，重重地摊在椅子上。要死了……整整两天不眠不休，一直在弄这些乱七八糟的文案。他连连打着哈欠，感觉眼都快瞎了。原来阿栋罚的是这个，害我白期待了辣么久……

    秦栋推门走了进来，他拿了杯咖啡，放在何泓嘉面前的电脑桌上，问道：“写完了？”

    “嗯……”何泓嘉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累死了……”

    秦栋忍住笑，问道：“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何泓嘉端起咖啡猛灌了几口，这才稍微恢复一点生气，“你们公司为什么会积压了这么多文案？”

    秦栋答道：“这些本来都是赵菁做的，不过我觉得她最近太辛苦了，刚好公司有个去欧洲考察的机会，就派她过去了，顺便可以好好玩儿一下。”

    “好羡慕她啊，”何泓嘉嘴上说着羡慕，语气却酸溜溜的。

    “你也想去啊？”

    “不想，”何泓嘉兴致缺缺道，“欧洲我都呆腻了，留学的时候在那里呆了好几年。”

    秦栋瞅了他一眼，这个装x最多一分。然后翻了翻放在一边打印好的文件。

    “怎么样？”何泓嘉献宝似的看着他，一脸期待。

    秦栋淡淡道：“还可以……”

    “哈哈，”何泓嘉开心极了，得意洋洋道，“之前埋没了我这种人才，是不是觉得特可惜……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请我去做你秘书？”

    秦栋忍不住用文件敲了下他的头：“行了，还不赶紧去休息。”

    “看到你就不困了，”何泓嘉笑嘻嘻道，“秦总，你的新秘书工作这么努力，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秦栋想了想，说道：“美国，去不去？”

    何泓嘉有些意外：“啊？”

    “胜哥快要结婚了，他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婚礼，”秦栋说，“如果你想去，我不介意多带一个人。”

    “当然去，”何泓嘉连忙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唉……也不知道最近小宁有没有认真学习。”

    “……”秦栋有些无语。

    何泓嘉笑道，“当初他去美国读书，还是我推荐的，肯定得关心一下他……”

    秦栋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何泓嘉只好投降，低声道，“我怕他看见你，又开始有那种想法……”

    “胜哥说他学习很用功，还拿到了奖学金，而且现在已经交女朋友了。”

    何泓嘉不以为然道：“小宁鬼主意一向多，这次肯定又是骗他哥的。”

    你怎么这么了解？秦栋腹诽。

    “不过不用怕，”何泓嘉安慰道，“就小宁这样的，我可以打十个。”

    “……”这下秦栋彻底不知道该说啥了。

    何泓嘉最近这些天似乎很忙，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搞什么。秦栋倒也不怎么在意，何泓嘉虽然声称早就跟何家断绝关系了，可是很多事哪里是这么容易割断的。他不知道何泓嘉有没有继续在帮他哥做事，也不想过问，况且他本应该有自己的事业。

    某日傍晚，秦栋回家，难得看到何泓嘉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见到秦栋回来，他显得很神秘，笑吟吟道：“阿栋，你知道最近我在忙什么吗？”

    秦栋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好吧，”何泓嘉叹了口气，递给秦栋一叠厚厚的文件，“我跟魏凌睿联系了几次，他就是不肯把孩子还回来。不过，我现在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一切证据都准备妥当了，只要开庭，这个我们官司赢定了。”

    秦栋思索了一会儿，他虽然也想把孩子要回来，但并没考虑过用这种对簿公堂的方式。而且魏家是极其重视脸面的，恐怕也不愿意把这种事摆到台面上，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你外婆知道么？”秦栋忽然问道。

    “暂时不知道，”何泓嘉心不在焉地按着遥控器，“不过我想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同意的。就算她再喜欢炘炘，也不能抢我们的孩子呀！”

    这叫什么？世上只有外婆好么？秦栋默默地想。

    电视里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何泓嘉立刻摁下遥控器，换了下一个频道。

    这神一样的速度和反应。

    “等等……”秦栋缓缓道，“换回去。”

    “哦，”何泓嘉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换了回去。

    魏凌睿身着考究的银灰色西装，双腿交叠，优雅地坐在主持人对面的沙发上，微笑说：“也许吧，这是我最近才产生的想法。”

    漂亮的女主持显得很惊讶：“那么，魏先生，您能不能讲讲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成立这个基金会的原因呢？”

    “大概是我的孩子出生后吧，”魏凌睿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作为一个单亲父亲，我深深知道抚养孩子的辛苦与欢乐。”

    魏凌睿停顿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片刻才缓缓道：“我曾经也是个孤儿，这并非意味着只是失去父母的陪伴，随之而来的是更可怕的孤独和恐惧。不过，我有一个很好的哥哥，他给了我一个非常幸福的童年，如果没有他，或许我根本不会活到现在。可是，后来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惹他生气了，不知道怎样才能获得他的原谅。所以，我就想成立一个基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那些失去双亲或者单亲家庭的孩子，希望他们能够获得更多的温暖和关爱。我想，这么做，他也会高兴的……”

    女主持做傻白甜状：“您的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原谅你的。”

    魏凌睿笑了笑，没有说话，那笑容里隐隐些苦涩的味道。

    主持人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忙转移话题，笑着说：“魏先生，看来您一定非常非常爱您的孩子。”

    “我不知道，”魏凌睿脸上现过一丝恍然，“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更爱他，我希望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也想把这份祝福给所有的孩子……”

    何泓嘉实在看不下去了：“魏凌睿在搞什么鬼？竟然能大言不惭地说这些话，脸皮太厚了……”

    秦栋静静地说：“他说的是真的。”

    何泓嘉愣了下，看秦栋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怎么知道？”

    秦栋答道：“他说真话的时候，表情一般就是这样的。”

    “……”何泓嘉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好吧，就算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咱们也应该把孩子要回来。”

    “嗯，”秦栋点点头，“不过，我们要快点学会怎么照顾婴儿。”

    何泓嘉这才来了精神，赶紧道：“好啊，立刻开始，今天到……嗯，喂奶了……”

    “喂奶……”秦栋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用奶瓶喂，”何泓嘉补充了一句。

    为毛非要解释……

    两个人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第五十七章

    一个月后，飞机越过北极，在十多个小时内经历交替白昼之后，徐徐降落在坎昆机场的跑道上。

    距离陈胜新婚礼的日子还早，何泓嘉提议先到别的地方游玩，毕竟时间宝贵。虽然他内心想的是如何更晚更少碰到陈雁宁，然而秦栋竟然完全没有识破他的“诡计”，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便绕了一下，先到了坎昆，这座位于加勒比海岸的墨西哥小城。

    这个时间正值雨季，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天边挂起一道斑斓的彩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两人开车穿过漫无边际的森林，经过几个小时的行程终于到达了奇琴依查旧址。

    两人一下车，就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小伙子朝这边跑来，十分热情地说：“何先生，秦先生，您们终于来啦，欢迎欢迎！”秦栋纳闷地看了何泓嘉一眼。何泓嘉笑眯眯地解释道：“andy钟，墨西哥华裔，咱们的导游。”“叫我小钟就行啦，”andy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奇琴依查据说是玛雅人祭祀的遗址，有金字塔、观星台，大石柱……”小钟在那儿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秦栋听得很认真，何泓嘉却一个劲儿地用相机对着秦栋狂拍。

    “阿栋，再笑一下，”何泓嘉举着相机笑盈盈地对秦栋说道。

    可恶的拍照狗，秦栋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

    彻底边缘化的导游小钟同学对自己的业务水平产生了深深地怀疑。

    秦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小钟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恢复了一点生机。

    “andy钟，”何泓嘉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叫我小钟就行了，”andy钟默默地走了过去。

    何泓嘉大概是想让他帮忙拍照，把相机给了他，然后跑到秦栋身边，拉着他的手，十分亲昵地说：“阿栋，看镜头！”秦栋朝相机方向笑了笑，小钟手不由地抖了一下。

    “咔嚓！”这一刻定格成为永远。

    ……

    两个人十指相扣，背后是宏伟的梯形金字塔，仿佛穿越了时光，一切都变得沧桑又虚幻。秦栋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平静又温和，似乎快要溶进迷幻神秘的背景中去了。太美了，何泓嘉呆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再看自己，这是啥画风？面孔模糊，都已经失焦了。

    好吧，虽然把我拍的略酱油，但是这张阿栋真心好看，何泓嘉端详着照片，似乎在琢磨什么。

    不久后来，他在x信朋友圈发了条状态：“ 我看到了诗和远方。”配了一张十指相扣的截图。刚发出去，立刻就收到几十个赞，大家纷纷留言“花式虐狗”，“单身狗受到成顿伤害”，“恭喜恭喜”，“我擦，情侣戒指”。没一会儿就收到一百多条羡慕祝福的留言，何泓嘉感觉非常满意。可是，在一片大好形势下，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宋○：“秀恩爱，xxx，后面三字请自行填空！”

    林越：“这样强行文艺真的好么？”

    何泓嘉：“呵呵，我喜欢……”

    xx：“这戒指真特别，在哪儿买的？”

    xxx：“+1，多少钱？”

    何泓嘉：“没地方买，定做的！！！”

    xx还不死心：“在哪儿定做的？谁设计的？”

    何泓嘉：“我……”

    宋○：“……”

    林越：“……”

    xx：“……”

    xxx：“……”

    │＋：“……”

    何树嘉……何泓嘉抓狂，不是早把他拉黑了，怎么又加进来了。

    结果最后所有人的话题全部都转移到了戒指的设计上，这些跳梁小丑的诡计终于得逞了。

    就在何泓嘉万分沮丧之际，突然看到一条这样的留言。

    方方：“小嘉加油，永远幸福！”

    eileen：“泓嘉哥哥，玩的开心，还有不要忘记给我带礼物！”

    琼花：“年轻真好，真好年轻。”

    果然还是女性比较善良，何泓嘉有点小感动。

    突然，朋友圈出现了更新提示的小红点。

    忍不住刷了一下。

    炘宝：“刚听爸爸讲完故事，本宝宝好困，睡觉啦，晚安，么么……”

    然后发一张魏炘打哈欠的照片。瞬间赢得了一百多个赞，留言全是“好萌”，“可爱死了”，“萌得打滚”，“母性大发”……

    这样强行晒娃真的好么？何泓嘉有些无语，这么频繁地晒娃有没有考虑过娃的感受呢？然而现在哪还有像他这么理智的人？刚才还在这边冷嘲热讽的跳梁小丑立刻一哄而上过去点赞。

    宋○：“可爱～”

    林越：“母性大发！！”

    你母性大发个什么鬼？

    │＋没说话，然而默默地点了赞。

    方方：“萌得心肝颤，好像ua一口～”

    eileen：“珍妮最喜欢炘宝了！”

    琼花：“心尖尖安安～”

    魏凌睿！！！！

    何泓嘉嘴角抽搐了一下。

    秦栋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何泓嘉叹了口气，见小钟朝这边挥手，默默道，“我去拿汽水……”

    秦栋刚才看见他在玩x信，所以掏出手机刷了一下。

    ……

    过了一会儿，何泓嘉回来了，手上拿了两瓶汽水，还有一个……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秦栋愣了下，这不是传说中的羽蛇神雕像么？跟上次在利马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就是小了一号。感情这个也是批量生产的？在哪儿都有……

    “羽蛇神，”何泓嘉把汽水递给他，笑着说，“据说是玛雅人信奉的神，然而只要100比索。”

    秦栋淡淡道：“上次去利马旅游时，魏凌睿买过一个，据说这种东西会给异族拥有者带来不幸。”

    “啊？”何泓嘉一惊，有点不太相信，“那后来呢？”

    “后来摔碎了。”

    何泓嘉手一抖，神差点又被摔到地上。他吓了一跳，赶紧道：“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等我回去了，把您好好供起来，一天三炷香……”

    秦栋觉得好笑：“你确定它喜欢？”

    “唉……”何泓嘉显得很苦恼，“这就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秦栋忍不住道：“你真信啊？”

    “不信，只是有点怕，”何泓嘉认真地说，“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了，不管是人，还是神，除了祝福，其他的我都不接受。”

    秦栋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给我。”

    何泓嘉把羽蛇神雕像递给了秦栋。只见他转过身，朝一个棕色皮肤小女孩走了过去。不知道秦栋跟那个小姑娘说了什么，她很高兴地收下了那尊雕像，并朝他频频点头感谢，微笑着跑开了。

    何泓嘉很惊讶：“你跟她说了什么？”

    秦栋解释道：“我问可以送她羽蛇神的雕像么？她说自己是这里的土著，接受神像会得到祝福的。”

    “男神……”此刻何泓嘉脑子里闪现的只有这两个字。

    手机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何泓嘉打开一看，全是x信的提醒。

    好友聊天全是清一色的“yoooooooooo！”

    好像错过了什么。

    何泓嘉再次点开朋友圈，只见刚才那条状态的下面有这么一条留言。

    qd：“还有天边的流云和你。”

    何泓嘉怔了怔，忽然觉得眼睛涩涩的。

    秦栋拍拍他的肩膀：“傻站在干嘛呢？走了！”

    “阿栋，我好爱你，”何泓嘉小声道。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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