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就不告诉你 作者:木米花

    第4节

    “……快的话，也许一周吧。”

    “嗯，那说好，就一周。”在唐雨看不见的地方抹了把脸，靳成睿才将头抬起。不知不觉间，唐雨的存在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中，甫一听他要离开，心里慌乱得不行，也幸好唐雨只是去去就回，一周的时间，也不算长。

    唐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接下来一整晚时间都悄悄地偷看靳成睿，靳成睿被看得无奈又好笑，然而每每他转过头去，那家伙就偏过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让他想说两句调笑他都不能。

    计划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唐雨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像来时那样提了个小旅行包，带上护照和机票，飞回了马六甲。

    靳成睿从唐雨离开的那一天就开始倒数，但才过了两天，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一样，连睡眠质量都差了不少，半夜转身旁边空了一块，总会让他惊醒。

    以前一年才能看见唐雨一两次的日子也这么过来了，但这次却让他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看着日历上的日子，距离唐雨离开才过了两天，靳成睿已经有种时间已过去两年的感觉，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靳成睿每天唯一盼望的，就是唐雨在睡觉前打来的电话，说说他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事，脑袋里想象着唐雨说话时的手舞足蹈，让他能在梦里与他继续相见。

    到了第三天，靳成睿开始坐立不安，时间还没过半，每天短短的十几分钟通话根本解不了他难熬的相思，无论自己在电话里再怎么明着暗着说他很想念唐雨，唐雨硬是没说一句要提前回来的话，只有在电话结束的时候，小声回了一句“我也是”。

    但这样的撩拨无疑让靳成睿更难熬，就像被人用羽毛在心脏瘙痒似的，听得到，见不得。于是，靳成睿用半分钟的时间思考并下了决定，然后花了一天时间，将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全部完成，当天晚上就搭上了飞机，再次飞向那个记忆中美好的地方。

    ☆、触及真相

    凌晨时分，靳成睿下了飞机，从机场坐上早已租好的车，一路马不停蹄地开往马六甲，在天还没亮之前，凭着记忆找到了唐雨的家。

    直到站在唐雨家门口，靳成睿才稍微冷静下来，看着紧闭的房门，他苦笑着抹了一把脸。

    本想着给唐雨一个惊喜，结果却变成给自己挖了个坑。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靳成睿扭动了门把，听到门锁“喀”地一声，他的心也跟着快了一拍。

    门后一片寂静，在这环境下，靳成睿心脏的擂动更加明显，他轻轻把门掩上，在门关脱下了鞋子，踮着脚向唐雨的房间走。

    房间里不如大厅一片漆黑，靳成睿看到床头那儿还点了盏小夜灯，心想唐雨平常也没这个习惯，想必是累狠了才忘了关，于是笑着走过去，伸手帮他关掉。

    怎料小夜灯“啪”地一声关掉的同时，唐雨瞬间被惊醒，一副戒备的神情弹坐起来瞪向来人。靳成睿从没见过唐雨这个样子，显然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久久无法消化眼前的状况。

    唐雨率先反应过来，他伸手将灯重新打开，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戒备已经卸下，只剩下一脸惊讶的表情，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靳成睿在那一刻满肚子都是疑问，刚刚唐雨的戒备不是假的，而且自己仅仅是关掉一盏小夜灯，竟让他从沉睡中瞬间醒过来，而开灯的一霎，唐雨脸上的表情竟一秒内换了个遍，这样的唐雨，竟让他有片刻的陌生。

    他按下满肚子疑虑，清了清喉咙，“想你想得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唐雨看着似乎还在探究靳成睿脸上的神情，听到他这话也没有太大的反应，靳成睿往床上一坐，将呆呆的他一把捞进自己怀里，“我吵醒你了吗？”

    唐雨在他怀中一僵，想了一下，道：“我还以为进贼了呢。”

    靳成睿明显听出这是他欲盖弥彰的回答，但此时并不是深究的好时机，于是顺着他的话笑了笑，“谁让你睡觉都不锁门，我刚刚门一推就进来了，幸好进来的是我，真要进贼了我看你怎么办。”

    唐雨悄悄抬头看靳成睿，见他好像没有怀疑，总算松了口气。他后知后觉地想到靳成睿刚才的话，脸一红，把头往靳成睿胸前一埋，声音闷闷地道：“这里治安很好的。”

    “哼。”靳成睿不置可否，“好了时间还早，再躺一下吧。”说着躺倒在床上，拍了拍他的头，哄他继续睡。

    靳成睿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手一直在唐雨背后顺着，动作很温柔，但脸上的表情却很阴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出原因。

    靳成睿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唐雨就揉着眼睛坐了起来。靳成睿拉着他的手捏了捏，“怎么不睡久一点？”

    唐雨摇了摇头笑笑说：“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先再睡一下，我去帮你买个早餐回来。”说完不等靳成睿回答，迅速下地走出房间。

    靳成睿看着他的背影皱眉，昨天晚上后半夜，虽然唐雨在他怀里看着睡得很沉，但那呼吸就像是被可以调整过一样，每一下都仿佛用秒表掐出来一样准，甚至在他醒来前的一瞬间，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过，平时没留意这些细节，现在仔细观察，这当中的意味，竟让靳成睿不寒而栗。

    唐雨在装睡，这是为什么？

    靳成睿不敢深思这段日子以来，唐雨是否夜夜都如此，从第一夜两人在这个房间相拥而眠开始，到昨天晚上，那么多个夜晚，那家伙真正睡着的，又有多少晚？

    靳成睿回想起曾经在唐雨脸上看到的黑眼圈，原以为只是因为唐雨常躲在家里皮肤变白了，于是原本不易察觉的黑眼圈才渐渐明显起来，然而如今看来，那根本就是因为唐雨无法入眠而导致的。

    还有昨天晚上关灯的一刹，唐雨表现出来的戒备，似乎都在宣告着唐雨有多缺乏安全感，靳成睿从来没有一刻像是现下那般，那么渴望知道唐雨的背景和成长经历，但这些东西，经过昨晚他不经意的窥探，还能好好地从青年口中得知吗？

    靳成睿懊恼地抓了把头发，暗暗计划着该怎么套出想知道的东西。

    从浴室洗漱出来，靳成睿自旅行包中取出一套休闲服换上，唐雨还没回来，他还有时间在房子里走走，试图从唐雨家里获得些什么信息。

    一开始靳成睿听到唐雨说要回来处理一些剩下没处理完的事情，还暗自期待他会不会将这房子也处理掉，但如今看见这里的一切和上次离开时没有太大差别，就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但此刻，靳成睿倒有点庆幸唐雨没将所有东西都打包收起来。

    唐雨的家只是很普通的一室一厅，整个家单调乏味，到处都是画具和他的作品，枯燥得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

    上次靳成睿踏足这里的时候，看到部分唐雨的画作，直到看到其中一幅，将之要过来之后，就没再看下去。这次回来，唐雨将部分的东西整理出来，现在靳成睿有了更多的时间，便开始从头看起。

    唐雨将他的作品分别放在几本巨大的画册里，靳成睿翻开最表面的一本，和之前看到的一样，青年大多数的作品都是关于马六甲的每一处，这里满载着他的回忆，每一分每一寸看着都那么美好。

    靳成睿随手翻了翻，这本画册的作品，大多是他上次看到的那些，于是他便放下，想了想，抽出最下面的一本。

    这本画册比上面几本的外壳要老旧得多，靳成睿翻开第一页，里面的作品较之前一本明显稚嫩不止一丁点，显然这是刚开始画画不久时的作品。

    作品的内容依然是马六甲的景色，蓝天白云红墙绿树，颜色依然鲜艳，但不知怎的，靳成睿就是觉得画面上缺了点什么，让整个作品看上去十分孤单。

    带着这种疑问，靳成睿翻开了下面一页。那是古城门上的风景，与自己记忆中一样辽阔，远处可见的马六甲海峡，被周围郁郁葱葱的大树环抱着，碧海蓝天，美不胜收。

    但这次，靳成睿总算发现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突然，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靳成睿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忙将画册归位，并拿出第一本画册，翻开至后面的其中一页，认真地端详起来。

    几秒后，唐雨推门而入，看见靳成睿坐在那堆画册旁边，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三步并两步走到靳成睿身侧，在目光触及靳成睿手中的画册时，似乎松了口气。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压在下面的几本画册，对靳成睿说：“你起来很久了吗？刚刚买早餐的店人太多，都排队到马路边上了，你在看什么？”

    靳成睿暗自观察唐雨的反应，面上轻松道：“刚起来不久，我才刚坐下翻开第一本，你就回来了。”说着他将手往旁边的画册一指，“这些都你画的？看起来量好多，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啊？”

    唐雨不自然地笑了笑，“这没啥，比我画得多的人多去了，”他将靳成睿手上的画册拿过来放下，“好了别说我了，被你看到我都不好意思了，快过来吃早饭。”

    说完便站起，伸手拉了拉靳成睿。靳成睿顺着他的意走到餐桌旁，但腹中的狐疑更深了。

    唐雨吃完早饭后便打算出门，可过程中他看了那堆画册两眼，靳成睿料想他肯定是担心自己之后又会去翻看，便好心地开口，“等一下我要见一个客户，你今天会去哪儿？要我送你吗？”

    闻言唐雨双眼亮了起来，他忙摇头，“不用不用，我骑自行车就可以了，你有工作要忙就先去忙吧，下午大概几点回来？我看着时间回来给你开门。”

    “应该挺晚的，但我会回来吃晚饭，你不用太着急。”

    唐雨这下是彻底放了心，收拾了一下东西，和靳成睿一同出了门。靳成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冷了下来。

    如果一开始的猜测只是自己多疑，但这个早上唐雨的反应，则让他确信，唐雨真的藏了什么秘密，而且还是不愿让自己知晓的秘密。

    画中的变化他早已看出，接下来，就靠自己的这双腿，去青年画中曾出现过的地方，将他意欲隐瞒的东西，一个个翻出来。

    ☆、坦白真相

    靳成睿不太确定唐雨会到哪里去，他想了想，去了一家两人以前常去的饭馆。

    时间还没到正午，饭馆的客人并不多，靳成睿来过几次，老板对他也有印象，一进门就笑着迎了上来，“先生你好，一位吗？好像好久没见到你了，今天小雨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我也好久没见着他了。”

    靳成睿笑着点头，坐下后才回答老板的话，“嗯，今天就我一个，小雨说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今天可能没空过来。”

    店老板闻言挑了挑眉，“这可新鲜了，我认识那家伙那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呢。”

    靳成睿一听，心跳骤然加快，他忍住继续追问的冲动，点了一壶茶和几样小吃，等老板将东西都端上来后，开口截停了他，“老板，如果有空的话，介意坐下聊聊吗？”

    老板看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讶异，但也没拒绝靳成睿的邀约，顺势就坐了下来。

    靳成睿在肚子里将想问的话都捋一遍，抬手为老板斟了杯茶，状似不经意地问：“老板认识小雨很久了吗？”

    这里的人大多自来熟，老板看见靳成睿为他倒茶，也不客气，端起来一口喝下，才缓缓道：“算着都十多年咯。”

    靳成睿眼皮一跳，“这么早啊，那不就是从他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是啊，现在想想，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年咯，那孩子总算是个好的了，要是放在别家，那肯定长不成他那么好的性子。”

    靳成睿一听，暗叹自己运气好，来第一家就碰到个熟人。他暗自揣摩老板的话，又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话语，“嗯，确实是这样，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也是没想到。”

    老板一听，深深叹了口气，“但那家伙也是个命苦的，别看他老是嘻嘻哈哈的，心里面都不知搁了多少东西，”他抬手想为自己续杯茶，靳成睿见状马上伸手为他服务，“你们这些做朋友的，也要常开导开导他，虽然他看着乐观，但毕竟伤过就是伤过，再怎么乐观，我看他心里还是有点什么的。”

    靳成睿闻言眉头一皱，但马上又恢复原本的样子。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

    “你说他忙工作去了，他现在在做什么？那家伙还真是见外，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了，居然不告诉我他找到工作了，下次你跟他一起来，我可要念念他。”

    靳成睿笑笑，“他也没和我说，保密得跟什么似的，不过我猜跟画画有关的吧，看他家堆满了画，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老板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才好过一点，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是，那孩子最爱就是画画了，以前他还帮我们这小店画了张呢，”他伸手往墙上一指，“就那张，那小子把我画得可俊了。”

    “是啊，”靳成睿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笑说：“他家里的画，几乎都是跟马六甲有关的，我就猜他肯定也有画过你这儿的。”

    老板听了大笑起来，心情看着很好，“他呀，最爱就是画画了，说是以前一个亲戚的叔叔教他的，那人我也认识，也是马六甲的人，但可惜了。”

    “可惜？”靳成睿心里狂跳，有种快要触到真相的感觉。

    “是啊，就是他那个叔叔呗。”老板叹了口气，靳成睿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却没想到老板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难得来这边一趟，咱不说这些，来，喝茶喝茶。”

    靳成睿还想问些什么，无奈这时正好有路人进来，老板谢了他的茶，转身就去招呼新客人了。

    靳成睿不甘心即将碰触到的真相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流走，于是他在这里等着老板，可是东西吃完，茶也换过一壶又一壶，老板却是越来越忙，无奈之下，他只能暂且告辞，准备前往下一家。

    这一天，靳成睿走过许多家唐雨常去的店，那些地方大多数人都认得他，从与他们的对话中，靳成睿逐渐拼凑出关于唐雨这些年的成长，然而无论靳成睿怎么旁敲侧击，最终都得不到他想要的回答，甚至那个最初听到的“亲戚的叔叔”，也再没有人提及到。

    看着时间不早了，靳成睿只能暂且放弃，回到家时，唐雨已经在家做饭。靳成睿在心里叹了口气，天还没暗下来那家伙就回家了，到底是有多怕自己去翻看他的东西。

    “你回来了，洗个脸准备能吃饭了。”唐雨边做饭边朝靳成睿说。

    靳成睿走到厨房，亲了亲他的脸，“今天去哪儿了？”

    唐雨动作一顿，眼睛继续看着锅里的菜，笑着回答，“不是说了吗，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说起来，你都没告诉过我你的事情呢，你的工作，你的家人朋友，我都没有好好了解过你。”

    这话说完，唐雨彻底沉默了，他熄了火，转过身，“你看到了是吧？”

    靳成睿脸上的调笑褪去，认真回看他，“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吗？”

    唐雨和他对视几秒，突然苦笑了一下，那一刻靳成睿甚至觉得自己眼前的他，是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那种阳光的感觉褪去，只剩下围绕在他身边的冷意，似乎要将自己和周边的一切隔绝开来。

    但时至今日，靳成睿不会让他就此逃离，他伸手抓住唐雨的，让他和自己对视。“不能告诉我，是因为你还不相信我？”

    唐雨僵了一下，撇开了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

    靳成睿叹了口气，将他拉过来抱进怀里，“你知道我今天去哪了吗？”

    唐雨不解，靳成睿继续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我今天早上确实是看了你的画册。”

    语毕靳成睿感觉到唐雨身体僵硬，还微微有点想挣开他的怀抱。靳成睿把人揽得更紧，“私自翻看你的东西是我不对，但是两人相处最重要的，我以为是坦诚。”

    “我以前没有主动告诉你我在孤儿院长大，是我不好，但我也没有想过要隐瞒你这件事，关于我的一切，你想知道的，我通通都能告诉你。”靳成睿顿了一下，继续道：“今天早上，我翻开了你的画册，我猜你是不想让我看到最下面一本吧。我在看的时候曾经一度很疑惑，明明是一样的风景，但和前面的几本相比，竟能明显感觉到不同。”

    靳成睿说：“最后我发现了，那些画里面，没有人，没有房子，只有风景。”

    想到之后要说的话，靳成睿的心像被扎了一下，他忍住心疼的感觉，“今天一整天，我到我们曾经去过的餐馆都转了一遍，”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幸好这些年我总是找借口让你陪我，大部分餐厅的老板都认得我。”

    唐雨震了一下，自靳成睿胸前抬头与他对视。靳成睿看进他的双眼，表情十分认真，“大家都很想念你喔，他们一见到我，都问我小雨去哪儿了，怎么那么久没见着人，我和他们说你在忙工作的事情，大家都心疼你，让我要多关心你。”

    唐雨的眼瞬间就红了，靳成睿抬起手在他眼角抿了一下，“但是很遗憾，无论我怎么拐弯抹角想要打听你的事，大家都闭口不谈。”他对唐雨一笑，“你看，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你的。”

    唐雨听了他的话，眼泪禁不住开始往下掉。靳成睿轻轻地将他的头压到自己胸前，感受着眼泪沾湿了自己的衬衫，心脏也跟着被灼痛。

    两人维持这个动作过了好一阵子，靳成睿一直轻抚着唐雨的背，直到青年在他怀里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靳成睿刚想开口，就听到唐雨自他怀里传出闷闷的声音，而听清楚对方说话的内容时，靳成睿心脏猛地一击——

    “……对不起，我也是孤儿。”

    ☆、坦怀相待

    靳成睿猜过无数种可能，理所当然唐雨也是孤儿这种答案也考虑过，但当他真正地从唐雨口中听到这个答案时，无论如何心情多少也有点复杂。

    可令他不解的还有另外一个，“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唐雨没回答，但却像是卸下了伪装似的，说起自己的过往。

    和靳成睿不一样，唐雨在他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抛弃了。上小学前，他在福利院生活了好几年，看着身边的孩子一个个被领养接走，又一批批新的孩子被送进来，可他却从没被谁领走过。

    唐雨不解，年小的他在一次看见刚住进来不久的孩子被领走后，直接跑去问院长为什么没有人想要他。

    院长犹豫片刻，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你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位自称是你叔叔的人将你送进来，他说因为家里的原因无法抚养你长大，但在你念小学前，他们会找人把你接回去。”

    唐雨听了，只记住两件事：他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叔叔，很快这个叔叔就会将他接走。

    结果他开始不再羡慕那些被领养带走的孩子，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多少天，自己就能上小学，能看到那个叔叔，开始新的生活。

    结果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直到唐雨升上小学三年级，他依然没盼来那个叔叔的身影。

    他不止一次问过院长为什么，但每次院长只是一脸无奈又心疼的表情看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唐雨。

    “可是你上小学后，你的叔叔还没来，福利院不是应该将你分配给其他来申请领养的家庭吗？”靳成睿问。

    唐雨在他怀里点了下头，继续说：“一开始福利院是这么安排的，但我坚信我的叔叔只是迟到了，他终究会来，后来等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年纪已经大得许多家庭都不想收养了。”

    去福利院申请领养的人，大多都认为越小的孩子越好，从小养大的孩子，亲人之间的纽带比较深，像他那种年纪的，心里面早就生出一种自己是被领养回来的情绪，而当时的唐雨，已经到了开始质疑大人的年龄了。

    院长曾经多次想毁了和唐雨“叔叔”之间的承诺，但唐雨比谁都乖，在院里经常帮其他人做事，也从不喊苦喊累，这么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院长真的希望他能盼来自己的亲人，与他们一家团聚。

    终于在唐雨升上四年级的时候，他的叔叔总算来了。

    唐雨还记得那一天放学回来，院长正和一个男人在谈话，看见他回来后，两人都停了下来，齐齐望向他。那一次的感觉很微妙，唐雨甚至马上就确认了这就是他的那个叔叔，本以为自己已经不抱希望，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唐雨还是止不住去期待。

    果不其然，那天下午男人离开后，院长将他带到自己面前，“小雨，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但如果你的叔叔回来找你，你还想跟他走吗？”

    院长还想说如果不愿意，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直到成年，可几乎是立即的，当她说完上面那番话，唐雨二话不说应了句，“想。”

    院长眼里有些迟疑，“可是小雨啊……”她顿了一下，“今天下午那个叔叔你也看到了吧？他就是你的叔叔，当年……就是那个人将你送来这里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

    “院长，我想跟我叔叔走。”唐雨的小脸皱成一团，一脸认真的表情，“你说他是我叔叔，他把我送来这里，就是说他应该会知道我爸爸妈妈的事情对吧？”

    院长听了他这番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见他眼中满是期待，她也不忍心告诉他大人的世界是多么复杂。

    没过多久，唐雨那个所谓的叔叔就将所有手续办妥，终于在他即将十岁的那一年，离开了福利院，开始了新的生活。

    唐雨的叔叔是个飞行员，总是在世界各个地方飞来飞去，以至于唐雨被他接走后，马上因为叔叔的关系离开了马六甲，到达下一个国家。

    虽然常常居无定所，但那段时间的唐雨是快乐的。叔叔的兴趣是画画，他教会了唐雨怎么作画，虽然从未和他说过关于他父母的事情，但唐雨暗自在心里将叔叔归类成“爸爸”，他的存在满足了唐雨想要一段亲情的渴望。

    可是好景不长，只和叔叔生活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在一次飞行任务中，唐雨的叔叔过世了。

    作为叔叔合法领养的孩子，唐雨本应继承叔叔遗留下来的东西，但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许多所谓的亲戚，在见到唐雨的那一刻，便指着他开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对着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倒个不停，也直到这个时候，唐雨才真正了解到，自己的父母，大概是怎么样的人。

    有人说他的妈妈跟人跑了，留下他这个孽种，有人说他父亲赌钱输光被砍死了，又有人说他父母发了财，丢下孩子就跑了……各种版本，各种言论，唐雨分不清哪一种才是真的，或者说他也不关心这里面的真真假假，因为在他心里面，父亲一席早已有人占据。

    法律最终将叔叔的大部分财产判给了唐雨，十二岁的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曾想到福利院，想起院长的脸，但虽然感谢那个曾经对待他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的女性，可他却没脸再次回去麻烦她，抑或说他不想看见院长脸上，对他曾经的选择表现出不认同。

    犹豫再三，唐雨最终还是回到了马六甲。

    他申请复学，学校则因为他没有监护人拒绝了他的申请，并且通知了有关的政府部门。唐雨面对那些人的时候，表现出非这个年龄该有的淡定，他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去福利院，也不接受领养，最后政府无奈，只能派出社工专门负责他的个案，最终唐雨得以成功复学。

    围绕在唐雨身边的人，都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叔叔的过世受到打击，从而一蹶不振，但唐雨总是嘻嘻哈哈的，和同学关系也处得好，还会帮助老师和其他同学，渐渐地，大家相信他真的放下了叔叔死亡的事实。想想也是，才相处了两年，估计也处不出什么特别的感情来。

    “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我不想去福利院，是怕丢脸，觉得我小孩子脾气，也以为我和叔叔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厚，很快就会忘记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亲戚……”唐雨梗咽，“可是，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爸爸啊！”

    靳成睿听得心疼不已，眼眶红了一圈。他抱紧唐雨，在他额上印下细碎亲吻。

    唐雨喘过一口气，继续道：“在那之后，我就开始画画，我用叔叔教我的方法，将自己眼中看到的东西，和心里面感受到的东西结合在一起，通过画画表达出来。”

    一开始唐雨只要拿出叔叔的照片看，老师就会很担心，怕他伤心，过来开导他。后来，唐雨为了不让老师过分担忧，便把叔叔的照片收起来，可是这样一来，每当他想到叔叔的时候，就没办法再看见叔叔的脸。

    唐雨开始画画，因为他发现每当他画画的时候，叔叔仿佛就在身边，告诉他哪里该怎么画，似乎有一种叔叔从未远去的感觉，而老师看到他画画后，也许是以为他有了新的寄托，逐渐不再干涉他的生活。

    这一刻，靳成睿终于知道自己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些画，为什么莫名让他有种孤单的感觉，因为唐雨在画下那些画的时候，心里是寂寞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甚至连缅怀自己唯一存在过的亲人，也要用这种方式，偷偷摸摸地进行。

    靳成睿抬起唐雨的脸，眼睛哭肿了，鼻子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他亲了亲他的鼻子，抚着他的脸认真道：“你还有亲人，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唐雨的泪说着又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可是，我只是在利用你啊！”他抽泣说：“我还想、还想利用你，奢望有朝一日，也许能拥有真正的父母……”

    靳成睿心痛如绞，却意外地没有一丝被利用的怒意，一心只想，若自己有个健全的家庭，那该多好。他敲了敲唐雨的头，“傻瓜，这不叫利用，这叫互相依靠。你看，我也没有家人，但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温暖，为什么我就不能还给你一个家，给你温暖呢？”

    唐雨哭到打嗝，扁着嘴巴像是小孩一样，“我、我……你是第一个，第一个在离开后，再次回来找我的……”他抬手用手背擦眼泪，“不要，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靳成睿听得心一阵阵抽疼，他细细吻着唐雨哭得通红的眼，将他的泪水吻干，像是承诺般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伴随着这个吻的，还有他的回答——

    “嗯，再也不离开。”

    ☆、end

    那天晚上，唐雨似是要将隐藏在心底十多年的感情一次过宣泄出来一样，抱着靳成睿哭了好久好久，抽噎着将自己的的过往全部说给靳成睿听。

    靳成睿摸着他的头，任他埋首在自己胸前哭，最后唐雨哭累了，伏在靳成睿身上沉沉睡去。

    许是哭久了，唐雨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明明是如此缺乏安全感的人，这回倒是从头到尾没有醒过。

    中途靳成睿想去倒杯水喝，无奈发现唐雨的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服不放，靳成睿无奈又好笑，只能忍住喉咙火辣的干涸，重新躺回到唐雨身边，轻拍着他的背陪他入睡。

    第二天唐雨从靳成睿怀里醒来，睁眼的一刻，靳成睿就笑了，“眼睛肿得跟包子似的。”

    唐雨一愣，呆呆地抬头，靳成睿亲了他一下，“早。”

    唐雨脸唰地一下红了，小声回了句，“早。”

    “饿了吗？”靳成睿说：“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东西了。”

    像是响应他的话一样，靳成睿刚说完，唐雨肚子就咕咕响了起来。靳成睿轻笑一声，看到唐雨连脖子都红了，头越扎越深，无奈地将他的头抬起，“别闷坏了我的宝贝。”

    靳成睿又亲了一下他额头，坐了起来，“快起床吧，厨房还有你昨天做的菜，我先去热一热，你洗个脸就出来。”

    靳成睿说完就走了出去，留下足够的空间让唐雨好好地害羞一把，等菜差不多准备好，就见唐雨顶着肿肿的眼睛走了出来。

    “我来吧，你去洗漱。”唐雨走过来想接手，却被靳成睿一把抱进怀里，在他眼睛用力地吻了一下，“饿了就先吃。”说完放开了他，转身走进浴室。

    靳成睿再次走出客厅的时候，唐雨正乖巧地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食物，发呆。

    “怎么还不吃？”靳成睿坐下。

    唐雨像是突然醒过来一样，抿了抿唇，小声道：“等你。”

    靳成睿皱了一下眉，夹起一块肉塞进他嘴里，然后拉起他的手让他转过身来看他。“宝贝，”看见唐雨一副受惊的模样，靳成睿好气又好笑，“先嚼。”

    唐雨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靳成睿见他嘴巴动了起来，才继续说：“宝贝，你可以当我是你的爱人，或者是你的家人，无论哪一种，我都欣然接受，但是，”他突然严肃起来，“不管是在家人还是爱人面前，都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你明白吗？”

    唐雨愣愣地点了下头，靳成睿捏了捏他的手，“你可以用你最真实的一面面对我，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任意去做去说，从今以后，我们对彼此都不要再有隐瞒，可以吗？”

    唐雨抿唇，过了一阵，才点了点头，“我会学着去做。”

    “很乖。”靳成睿捏了捏他的脸，“那你现在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唐雨顿了一下，耳根泛红，小声说道：“想吃饭。”

    靳成睿闻言大笑，“不错不错，就是要这样，这是奖励。”说着凑上去吻了他一下，“肉的味道，”靳成睿笑，拍拍他的头，“好了，快吃吧，别饿坏我的宝贝。”

    唐雨很好地贯彻了他的话，自那天起，他逐渐放下心房，以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在靳成睿面前。

    但偶尔，还是很笨拙。

    “宝贝。”靳成睿拿着台历无奈又好笑地看向唐雨，“我很感谢你想在我生日的那天给我惊喜，”他叹了口气，“但你把惊喜都写在台历上了，你让我到时候还怎么表现出惊喜的样子？”

    “啊……”唐雨轻呼一声，旋即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我又搞砸了吗？”

    靳成睿把他拥进怀里，下巴抵住他的额头，“惊喜惊喜，要惊才能喜啊，你写下来，也应该藏起来不让我看才是。”

    “但你说不要隐瞒。”

    靳成睿在心里摇摇头，怎么就这么耿直这么招人疼。

    “对了，”唐雨突然说：“你的内裤穿了个洞，我检查了一下，居然好几条都穿洞了，我全部扔了，给你买了新的回来，等一下试试看合不合身。”

    靳成睿：……

    许久听不到回应，唐雨抬起头来看他，“到底听到没有……啊，还有，叶城和宋宁说下周一起吃饭，他们抱怨你太忙了，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

    唐雨还在不停地碎碎念，靳成睿微笑看他。虽然有点小笨拙，但唐雨确实在努力地学习，学习怎么坦诚，怎么爱人，以及怎么好好被爱。

    也许有一天，他们都能完全放下心里曾经的伤痛，不再依靠对方取暖，而是可以大声地将自己心底的情感说出口。

    靳成睿看着怀中絮絮叨叨的唐雨，心想，这一天，也许不会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阅读至终章的小天使们=3=

    这篇是我一时兴起想写的一篇，在旅游时受到很多人的帮忙，感触很深，所以写下了这么一篇……写法不是常写的风格，但自己的风格到底怎么样，还在慢慢摸索中（笑）不过写的时候还是很开心，像是两个不懂爱的孩子，最终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好好表达自己的感情，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找到适合自己写文的风格，好好表达脑袋里想表达的故事。

    最后，谨以此文感谢所有在旅游过程中帮助过我的人，希望大家都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找到属于自己的happy endg！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