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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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金手指与众不同/朝间速报 作者:云岁意

    第5节

    在同乡、同榜、同窗等利益团体中,共通的一点,往往是政‘治上的见解,偶尔还要加上学术争论。比如汉朝时儒家与道家的学术正统之争,除了互不相让的争论之外,利用政事打击不同意见者,也是常用的手段。

    后世儒家成为正统,但内部还有不同的对经典进行解释的流派,互相之间的争执,也是十分激烈和残酷的。

    在这些政见的互不相让中,他们最想得到的支持,就是皇帝的认可,这让他们能够占据主动的地位。尤其是个励精图治,手掌大权的皇帝,更是他们眼热的对象。

    在这个方面,元朔帝更加倾向于法家的学说,他喜欢用严格的高效的制度,来治理国家。谢承宸自己的政见,却还在形成当中,与元朔帝的立场并不完全相同。这也就给予了他的老师们动作的余地。

    送走了现任工部尚书的老师,谢承宸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些理论上的内容,都是出自那几本经典,但各人又有各自的理解,谢承宸受到这么多年的严格教育,面对这些从数万万人中脱颖而出的大儒学者,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这个国家里,从来不缺少天才。

    日子过得如此充实,谢承宸几乎没有时间去想他跟夏亦真之间的问题。

    但这也仅仅只是几乎而已。

    午夜梦回,谢承宸猛的从睡梦中醒来,感受着里衣上奇怪的触感,他忍不住红了脸颊。

    对于一个连男女之事都还很懵懂,周围甚至没有正常的能跟他讨论一番这种事情的乖宝宝,谢承宸必须得承认,双溪寺的那个夜晚,他受到了相当程度上的震撼。

    不管是那件事发生之前,发生的过程,还有最后激烈得让人尾椎发麻的感触,以及最后的最后,他顶着夏亦真的那一下……都足够的震撼人心,尤其是跟他一起做这件明显不符合道学模范要求的事情的人,想不留下深刻的印象都难。

    白天里,谢承宸还能用各种事情来让自己暂时忘记这回事,但在夜里,年轻的身体诚实的表露出了自己的需要,最后的结果,往往是谢承宸难耐的辗转反侧,最后勉强入睡。

    像今天这般弄脏衣物的事情,谢承宸还是第一次做。虽然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毕竟他也到了这个年纪了,但还是觉得脸上发热,很是羞愧。

    不仅为自己的举动,也因为出现在梦中的那个人。

    在殿外守着的宫女已经惊醒了过来,意识到伺候的主子已经醒来,还可能需要什么帮助,这个由徐太后精心挑选出来,样貌出身都已经算很不错的宫女,用还带着点沙哑的妩媚声音轻声道:“陛下?”语调婉转,还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柔媚。

    谢承宸却因为她这句话,飞快的收敛起了原本荡漾的心思,冷静下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让守夜的宫女,为他更换了床褥和里衣。

    虽然在殿内守夜的侍女只有两个,但在偏殿里值守的宫女,足足有五个,其中为首的,是在谢承宸还小的时候,由徐太后指派来守着谢承宸,不叫他学坏的大宫女,从谢承宸的保姆都出宫养老之后,她就是谢承宸身边,地位最高的宫女了,谢承宸一般也很给她面子。

    也就是这位蓉姑姑,才能在这样的时候,一脸纯然的欣慰,对谢承宸道:“陛下也长大了。太后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徐太后当然非常高兴,为此还特意把谢承宸叫到慈安宫里,母子私底下交流了一番。

    这种小孩子不能听的话题,原本最好还是由身边的成年男性来说比较好,但谢承宸的状态跟一般人不同。原因总结起来还是那么几个,他的叔叔伯伯们被他爹收拾得差不多,他爹走得早,身边比较亲近的男子,几乎全是内侍。

    考虑到谢承宸的自尊心,徐太后没有把夏亦真叫进宫来,而是自己上了。

    幸好徐太后没把引导谢承宸开窍的事情交给夏亦真,否则只怕谢承宸要被自己给害羞晕了,或者会导致另外一个不能用一万字来描述过程的结果……

    按道理这些事情,男孩子自己就自然而然的知道了,但谢承宸身体根子上就比较弱,根据太医的说法,不能太过频繁,好钢要用到刀刃上,才能增加一点点留下自己后代的可能,对将来也好,徐太后就干脆不让他知道那么多了,免得伤身。

    但现在谢承宸居然自己开了窍,还是得好好跟他说清楚的。

    被徐太后拿出来的秘藏,包括三本图文并茂的学习资料,两组面目表情十分细腻认真的铜铸人像,谢承宸脸上红得不行,徐太后一直含笑看他,倒是觉得十分有趣的模样:“这有什么的,你跟你弟弟,总不至于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谢承宸下意识的想起了在温泉池里的那朵金莲,再看看面前的那叠书,恨不得自己没有听见徐太后之前说了些什么,他对自家长辈的闺房之乐,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像是逃跑一般的,从徐太后的手底下跑了出来,谢承宸连谢承远都忘了看。被这回恰好没有睡午觉的谢承远给知道了,很是闹了两天的别扭。

    《朝闻速报》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故弄玄虚,两天来的报道,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看着文章里描述的吕广彦跟谢承宸表兄徐茂生两人的相处故事,谢承宸总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比如说现在已经去地方上上任的陈见明,跟申请休了考上进士之后每人都有的将近半年的假期,却跑过去给陈见明出谋划策,顺便喷人的江敏……

    谢承宸呵呵一笑,不至于这么巧合吧?

    与之前几篇报道不同的是,这天早上的这篇,总算描述了吕广彦跟父母妹妹同时相处的情况,四人同在一间屋子里,讨论的却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吕广彦来说不是。吕主事夫妇只是通知他一声,你妹妹要出嫁了,她是你妹妹,父母要多照顾她一些。

    因为家族地位不够,这个做兄长的也不够有出息,至今也没考出个进士来,这妹妹却与兄长不同,是有远大前程的,要是结了门好亲事,为了让夫家重视,这娘家就要非常有面子才行。吕广彦作为兄长,自己可以打拼出家业来,不要太指望父母了。

    这里提到的一些,指的是妹妹的嫁妆,几乎包括了所有吕夫人当初带来的产业。因为父母尚在,这些铺面田庄的出息,每年只会给妹妹一半,剩下的父母用,等百年之后,这些全是要给吕广彦的妹妹的。

    面对父母的偏心,吕广彦一点反对的言语也没有,这个从小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的妹妹,也一点谦让的想法也没有,只在母亲提起嫁妆婚事时,娇嗔的说了声:“娘。”,就一直理直气壮的听着母亲的安排。在她成长起来的这么多年里,几乎完全没有兄长的存在,而父母的东西,原本就该全给她不是吗?

    故事到这里,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父母偏心也没什么,他们的东西爱留给谁就留给谁,世人一般偏心给儿子,不少人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如今吕主事家只不过偏心女儿,除了那个被忽视的孩子会有怨言之外,难道就有什么道义上的问题了吗?

    这必然是没有的。吕广彦自己,也不可能说出任何会让人攻击他不孝的话来,他甚至不会辩驳,他之所以没考出进士功名,是吕主事自己不让他参加今年的春闱的,就因为吕主事当初有机会成为副主考,不肯让人觉得自己会徇私儿子罢了。

    虽然最终吕主事也没能得到这个机会。

    但之后这个故事的走向,却让谢承宸对吕广彦的妹妹印象差了起来,就为了打扫庭院的丫头,没能好好修剪花枝——实质就是某一根长得比周围的要长了那么一点,勾到了吕大小姐预备穿去诗会的新裙子,也没挂坏,就是勾了两根丝而已,剪掉线头之后,根本看不见。

    可吕小姐却不这么觉得,她指派仆妇,用手臂那么长的木棒痛打丫鬟的后背,把那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直接打晕过去。

    谢承宸忍不住皱眉,这也是书香门第的家庭,怎么这姑娘这么暴戾?

    之后还写了点吕小姐的英雄事迹,比如嘲笑自己哥哥穷酸,自己多年生日从来没给过什么像样的贺礼啦——吕家从来没给吕广彦过过生日,比如嘲讽某位翰林家小姐假清高,偷摸着给她绊了一下,差点害那位小姐毁容,接着把这个谋害栽赃给另一个她看不顺眼的姑娘,差点让那个小姐自残明志,消除嫌疑啦……

    谢承宸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恶毒的的少女,再看那些被她谋害的姑娘,都是在吕小姐眼中,有希望抢夺皇后宝座的……他就更不想立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拖延症……

    ☆、39|第三十九章 一手帕

    也不怪谢承宸会如此震惊了,他单知道后宫嫔妃们在宫里头,会为了争夺元朔帝的宠爱,而做出些偶尔算作损人利己,偶尔损人且不利己的事情……但他没想过,在这些妃嫔们进宫之前,适龄少女们的竞争就已经开始了。

    而且其中心思恶毒的代表,会做出的行为还是那么下作却不留余地。

    谢承宸看着《朝闻速报》上关于吕家小姐的描述,实在难以遏制住自己的厌恶。虽然吕主事和吕夫人没有对吕广彦明言,但报道上却写得很是清楚,这位心比天高的吕小姐,根本没想过自家父亲的地位,够不够她攀得这么远,从小被灌输了太多没必要的自尊心的她,一心看重的,就只有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

    谢承宸简直要被她的不知天高地厚给气笑了,不说她的具体相貌才华如何,就算她长得是九天仙女下凡,家里又是谢承宸不得不依靠的老臣家族(虽然现在并没有这样的存在),谢承宸也不敢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啊。他的宫中,住着的可不只是他的母亲,还有被他暗地里寄予厚望的谢承远呢?谁敢保证这个吕小姐不敢动谢承远呢?

    这般说起来,这吕小姐跟吕主事倒是一脉相承,处事风格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吕主事顶多也就发发牢骚而已,并不敢像自家女儿那样,直接就对竞争对手出手了。

    只是可惜了那个跟自家表兄交好的吕广彦了,谢承宸倒是相信这徐家三个表兄的眼光,这吕广彦确实是个人才,只是可惜了出自这样一个人家。

    谢承宸一向以成为明君作为自己的目标,但要是吕广彦将来做出一番成就,完全可以加官升职,走向光明的未来,谢承宸不敢保证会不会因为不想让他的母亲跟着沾光,得到诰命,从而能够进宫到徐太后面前请安,而暂时把吕广彦压上一压,等到他父母都不在了,再重用他。

    在这个时代,诰命这种好事,不仅要孩子争气,这本人基本上还是需要有基本的德行的。

    显然吕家的那几位,根本不符合谢承宸的要求。

    谢承宸正觉得憋气,慈安宫那头却又派人来送吃的了,来的人却不仅仅是慈安宫的大总管王义,还跟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妇人。

    经过多日考验,谢承宸已经学会了不再追究徐太后这补汤里,到底放了些什么食材了,连为什么应该下午才到的汤水,居然换到上午的原因也没问。

    谢承宸脸色都不变的,一口气喝完那些“折磨”,谢承宸又大口喝下了一杯茶水,屏息凝神的等了等,这才轻声道:“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这妇人他也想了起来,是谢承远身边后补的保姆之一,人看起来还行,只是当初因为脖子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胎记,人看起来也太过怯弱,所以没被徐太后选上,也不知道这时候被带过来是因为什么。

    注意到那妇人心绪不宁的捏着帕子,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王义知情识趣的抢先说了他们两个今天的来意:“上次陛下去慈安宫的时候,小殿下没能见到您,昨晚守夜的人听到小殿下半夜做梦在哭,还在叫哥哥。”

    那怯弱妇人也没什么要补充的,只是低声道:“奴婢昨晚这么听见的。”

    好么,证人也到了,谢承宸略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怎么看起来他好像是故事中说的负心汉一般了呢?

    但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不是吗?要不是徐太后突然把他叫过去,说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他也不至于忘了在临别前再见谢承远一面。

    说起来要是谢承远像是普通人家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没能满足他的意愿,就满地撒泼打滚,嚎啕大哭,并用绝食、生病、嗷嗷头疼,拒不肯听从长辈的任何一句话等手段,来强逼着人答应他的要求,只怕谢承宸跟徐太后根本不会搭理他,而是会把他好好的收拾一顿。

    但谢承远只是表露出了一点点的失落,晚上说梦话偷偷哭什么的,只是情不自禁的潜意识流露——这就很难不让人对他心软了。尤其这个懂事的小娃儿,之前还受过很多苦,父亲走得早,先天上就缺少了一点亲情。就更让人觉得不忍了。

    比如谢承宸现在,就觉得有些愧疚了。想必徐太后也是这般想的,这才把送汤来的时间改在了上午,其实就是在暗示,你午后能不能抽出点时间来?稍微安慰一下你弟弟。

    为了避免长子觉得自己偏心,徐太后在这一点上,做得一直很慎重。

    等慈安宫的人告退,谢承宸抓紧时间把今天的奏折都处理完毕,就去慈安宫带走了自家一看见他,眼睛就发光的小弟。反正都要带着谢承远玩了,索性带他去城里走走,上回只是在马车上看了点街景而已,更多的可还什么也没看呢。

    而谢承宸之所以没有提前就跟旁人说,一个当然是为了保密和安全,另一个理由就是,如果说得早了,那么肯定会有人去通知还在城外的夏亦真,像是这种护卫皇帝出巡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夏亦真亲自负责的,这次自然也不应该例外。

    但谢承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却还不太想见到夏亦真。

    好在预备着保护谢承宸兄弟两的护卫队,一直是有人轮值着的,调动起来十分迅速,等谢承宸领着活蹦乱跳的谢承远到宫门口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安安静静的守着了。

    看着这十好几个明面上的护卫,谢承宸略有些苦恼的扭过了脸,他其实还挺向往故事中的先祖们那样,白龙鱼服,毫不引人注目,却在所有人都没有在意的时候,发现了豪族不法的证据,救下了美貌的书香门第家的小姐,从而有了一段浪漫而曲折足以流传后世的故事。

    最重要的是,故事里的先祖们,是那样的英明神武,出现的时机又是那么的恰好,做出的决定更是被无数人所称颂。

    谢承宸还年轻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这般的向往。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传奇故事里必备的温婉而美丽的姑娘,已经从他想要的故事里消失了踪影……

    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作为故事里同样必备的,先祖们身边的护卫们,会长成现在这个模样。谢承宸倒不是看不上他们的相貌什么的,那样对他们也不公平,只是带着这么些各有特色的护卫在外闲逛,实在离“毫不引人注目”这点相差太远。

    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一般的差别。

    因为时间有限,加上谢承宸他们必须在宫城门关之前回来,他们能够选择的热闹且足够安全的地方,也就不算太多了。

    坐在已经稍有些熟悉的马车里,谢承远饶有兴致的往外看,走过不太远的一段路,谢承远就惊喜的回头看他:“哥哥!看,这是上次我们回来时走过的路。我们又去双溪寺吗?”

    谢承宸赶忙跟他解释,他们只是去西市上看一看,并不会去太远的地方。谢承远也并不觉得失望,不去双溪寺看他种的那些种子宝宝也行,西市对他而言,也是个新鲜而有趣的地方。

    不过两人在马车上说了两句,谢承宸又是惊讶又是宽慰的发觉,他的弟弟如今说话不仅条理清晰了许多,记忆力还非常棒,他甚至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上回他们来到这里时,谢承宸跟他介绍过的内容,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承宸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能够确认弟弟所说一字不差的他,实际上也拥有着了不得的才能。

    良好的记忆力,是我们从八卦中分析出各种隐秘的细节的必要条件之一。

    只不过他们还没有到达西市,再次为了安全而绕路的护卫们,在一条似曾相识的街口,遇到了两辆看起来同样有些眼熟的马车。要是这样还不够唤醒大家的记忆,看着这两辆车把路中间堵得严严实实的举动,实在是想让人忘记也难。

    那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挡在谢承宸前进的路上呢。

    现在则是第二次。

    这吕家人与谢承宸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或许是觉得谢承宸他们乘坐的马车,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平民乘坐的,吕主事的那架马车根本没有让路的想法,还是牢牢挡在徐家的马车之前。

    只不过这次马车中的主人,并没有直接出面,虽然训斥照样不可避免。

    马车内说话的,是个声音听起来十分柔婉的妇人,只听她若有所指的对站在地下的吕广彦道:“我还以为彦儿你到了国子监,就会与往日的朋友疏远一些呢,不过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她其实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就是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徐茂生脾气可比逆来顺受的吕广彦要大多了,他不肯如吕广彦之前所说的,留在他家的马车里不露面,而是掀开帘子站到了吕广彦身边,虽然心里很生气,面上却不肯失一点礼数,行礼的动作优雅而利落,配合着徐家人的好相貌,显得十分耐看:“云岭徐茂生,见过吕夫人。”

    吕家的马车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慎掉落,吕夫人顿了顿才回答了他的话,语气倒是比之前柔和许多,话语之中的关心,更是叫人如沐春风。如果不是她一开始给人的印象并不大好,实在是个叫人没有恶感的妇人。

    两车上的人不咸不淡的寒暄了几句,吕夫人甚至还邀请了徐茂生来家中做客,打算要谢谢他对自家儿子多日来的照顾——说起来也是可悲,一个做母亲的,连自己儿子的多年好友都不认得,还以为他们是吕广彦来京城后认识的。徐茂生当然婉拒了。

    邀请被回绝,吕夫人也不生气,还把吕广彦叫上了自己的马车,说是不劳烦徐茂生送了,正好他们一家人顺路。天晓得吕广彦这还是头一回“被”顺路。徐茂生能拒绝吕夫人,吕广彦却不能,至少在这个小事上,不能。

    只是在吕广彦掀开车帘的时候,一条轻纱手帕似乎被风带动,吹落到了地上,车架上另一个年纪较轻的女眷小声的惊呼了一声,看似无意的从车帘间露出了半张粉嫩的小脸。

    还在马车边上的徐茂生下意识的就想俯下身帮忙,没想到已经在车架上的吕广彦,反应却比他快上许多,几乎是闪电般的就跳到地上,捡起那张手帕,拿回给了自家小妹,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生疏:“喏,还给你,拿好吧。”

    车帘放下,把马车内坐着的三个主人的脸色,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两辆马车分头而行,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两头,谢承宸饶有兴趣的观察完这一家子的互动,想起了早上刚看完的报道,如果这吕家小姐是以相貌作为对她有威胁的对手的评判标准,也难怪她想陷害的人那么多了。

    尤其是跟她相貌堂堂五官精致的兄长吕广彦相比,更显得她样貌平平,不过他们明显是兄妹两,眉眼处与吕主事都有几分相似。

    ☆、40|第四十章 一本书

    等那两架马车过去,谢承远这才往外头继续看,这孩子比常人对恶意要敏感许多,意识到那家人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后,他反而没有了观察的想法,就靠在谢承宸的腿边,兄长没有跟他玩也没什么,玉佩下坠着的穗子也足够他自娱自乐的了。

    等谢承宸没了看热闹的动力,坐回到位置上后,他却又攀着车窗沿,兴致勃勃的往外看了。这孩子毕竟还小,什么在他眼里都很新鲜。这不,谢承宸还听见他指着外面念叨:“这老妇人看着好像生病了,脸色那么白。”

    谢承宸顺着他的话往外一看,这也是个老熟人,不是跟吕家有关系的那个裁缝又是谁呢?只是这妇人实际年纪不算大,却早早的被坎坷磨砺得满鬓风霜,看着比周围五十来岁保养还不错的妇人还老,也难怪才三岁的谢承远叫她老妇人了。

    谢承宸略带些疑惑的看着那裁缝所处的位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边离吕主事府上还有一段距离。再回顾了一下刚刚那两辆马车所处的位置,谢承宸心头一动,那地方似乎是可以清楚看见吕家马车上情景的,不过这点想法,也只是在谢承宸脑海中掠过罢了,他也确实想不到,这与吕家的事情会有些什么联系。

    陪着整天活蹦乱跳,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充沛精力,像是个小太阳似的谢承远,谢承宸也觉得自己有了点难得的活力,陪着谢承宸看着可以说是差不多的街景,也觉得饶有兴致。

    他们的目的地,是据说有着各种杂耍、曲艺等表演的地方,但西市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市场,水果蔬菜肉类等等这里当然也有卖,种类十分丰富,因为京兆尹的调控,价格上也相对比较合理。是不少人宁愿多走一段路,也要来一趟的地方。

    只是那样的地方,对于谢承宸他们来说,可就有些太乱了,气味也不大好闻,护卫们特意选择了一条能配得上谢承宸身份的道路,西市上专门卖文房四宝、旧物古董,各种书籍书画的地方,不仅雅致而且气氛也好。

    谢承远对这个地方的兴趣也不小,虽然路边地摊上摆着的,或者角落巷尾里穿着破烂的人手中兜着的,各种大小形制,在他们心中都是宝物的东西,可能还比不上他私房里随便一块玉件,至于谢承远房间里随便搁着的摆件,更是不同寻常。

    谢家的皇帝基本就没有特别喜欢铺张浪费的,但这么多年来,就算一直节俭,但当初太&039;祖时一直流传下来的器物,到现在也是一百多年的珍贵古董了。更不用说前朝时数代穷奢极侈的收藏与制造,最后都便宜给了连皇宫带京城一起接收的谢家先祖。宫里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

    只是谢承远现在,还不太能理解这些器件价值的区别罢了。他的想法其实非常朴素,他喜欢的,当然价值珍贵,而他不喜欢的,自然是没什么用处的东西。像之前与谢承宸一起玩过的那件九连环,在他心里,就比他保姆为他仔细收好的,那一整只小匣子里装着的所有珍贵宝物,还要重要许多。

    只是看着周围的人,谢承远突然嚷了一句:“那不是亦真哥哥吗?”

    谢承宸甚至比他更早的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伪装成车夫的护卫首领,却只得到了无辜的回望:我们什么也没说啊!

    也就是说,这都是碰巧了?谢承宸微微皱眉,盯着夏亦真身边那个昂藏大汉,对他搁在夏亦真肩膀上的手,跟在书店里朗声大笑的行为,都十分的不满意。

    谢承宸顺势答应了谢承远想要下车的请求,毕竟要是没看见还好说,这些人可都见到了谢承远告诉他夏亦真在那头的情景,如果谢承宸这样都不去见一见夏亦真,这要是流传了出去,只怕还不知道有心人要如何利用这一点作妖呢!

    他这个时候倒是忘了,之前在双溪寺里发生的尴尬一幕了。原本就是为了避开夏亦真,才特意偷偷出宫,没有预先通知他的。这个时候主动冲过去,谢承宸却显得比他周围的人都要理直气壮得多!

    谢承远倒是觉得很有趣,跟哥哥一起去吓亦真哥哥一回什么的,小小的捣蛋一下,还不用被骂,真是太开心了!他蹑手蹑脚的跟在谢承宸身边,十分的投入。

    夏亦真却没功夫观察周围的情况,他正拧着眉头,一心看着他手中的那本书,对细节描述,看得更加认真。搭着他肩膀的,是他在禁军里的副手张灿。

    这位将军原本还跟着元朔帝一起上过战场的,不过他那时候只是元朔帝的亲兵之一,还瘦瘦小小的,并不惹人注意。没想到出生入死那么多场战役之后,他成了元朔帝亲兵中仅剩的那么几个,身材更是匪夷所思的长得飞快,不断加长的同时,也没忘了加宽,如今也是京城里一看就非常威严稳重的几位大人之一了。

    隔着老远,谢承宸还能看见他袖口处露出来的,黑黝黝的足有寸长的汗毛,络腮胡须几乎叫人看不见他的五官,唯有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从胡须丛里冒了出来,闪闪发亮,十分的有特色。

    谢承宸进到店里来的时候,正听到张灿露出他那一口白牙,轰隆隆的爽朗笑着,咚咚拍了两下夏亦真的肩膀,然后压低声音道:“哥哥我没介绍错吧?这家店里的书,在这个方面可是这个……”他举起蒲扇大的手掌,比划了个动作。

    夏亦真头也没抬,至于那两下足可以将某些病弱的人打得站都站不稳的动作,对他而言,却不算什么,只是飞快的,又翻过了一页。

    虽然张灿压低了声音,谢承宸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不由得好奇,到底是什么珍贵的书籍,多么有趣的内容,让夏亦真看得如此入迷,以至于连他就在边上也没发现?

    谢承宸快走两步,轻轻一拍夏亦真的肩膀:“你在看什么书呢?”

    夏亦真就像是被火灼伤了似的,飞快的弹了开来,手中的书本“啪”的一声落到了书堆上,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身后:“陛……宸儿你怎么到了这里来了?”就算在惊慌之中,他也飞快的改了口,并没有暴露出谢承宸的真实身份。

    站在夏亦真身边的张灿,反应也没比夏亦真慢,他当然知道谢承宸的模样,作为一个粗中有细受到元朔帝看重的人才,这位看起来十分庞大的将军,先是摸着头哈哈笑了两声,接着状似无意的就伸手去拿刚刚夏亦真看的那本书:“谢公子也来买书?”

    在这一刻,夏亦真跟张灿难得达成了共识——谢承宸可千万不要注意到这本书啊!

    比起单纯许多的张灿,夏亦真还更多了两分尴尬……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本书……

    但谢承宸岂是这么好糊弄的,任凭谢承远扒着他的裤子,一脸好奇的观察着张灿脸上厚厚的胡子,他把那本书抢到了手上,随手翻开了中间一页——这书里居然还有插图,画得还挺细致。

    不过很快,谢承宸的动作就僵硬了起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耳朵里轰轰作响:那支在小池中央,亭亭玉立的莲花,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如果还担心这只是单纯的一支花瓣很多的莲花,这只是凑巧,七十二品金莲几个字,可是明晃晃的写在了那幅图的左上角。底下还写有两行小诗,什么情啊爱,莲啊品格啊什么的,看起来真是十分的清新雅致,朴素天然……

    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一本小黄&039;书呢?

    谁能想到这小黄&039;书里描写的内容,不仅现实当中存在,现在拿着这本书的读者,还曾经亲眼见识过呢?

    不仅见识过,还摸过实物呢!

    就差亲自动手实践了……

    不不不,重点并不是这个,重点是这这作者是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呢?谢承宸凝神细看了另一页上的的文字,只觉得刚刚涌上头来的血液,似乎参杂了火油似的,被人一把火点燃,又从头烧到了脚:什么肤如凝脂,色如晚霞,水波荡漾,耳鬓厮磨,闷哼一声之后,再互诉衷肠,表白心意,等水波微微平静,再打开另外一瓣花瓣上的机关,又是一番大战……

    比起徐太后曾经给他看过的人偶,这书中描述的内容,更叫谢承宸不能直视好么!偏偏这男女主角两人叫什么不好,偏偏一个的爱称叫素素,一个叫年公子……

    天晓得谢承宸他祖父,名字里就有一个肃字,而他当年的宠妃,跟他一起研究金莲花的那位,谢承宸知道她姓年。

    这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谢承宸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些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他飞快的再翻过了几页,又是一张插图,看着同样是非常有意境的样子,一轮明月透过一张看起来很眼熟的屏风,在地上洒下淡淡的光。

    谢承宸没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的夏亦真,再看文字描述时,他手都在抖,什么叫做特殊织造的布料,一方在背后点燃油灯,仅仅披着轻纱舞蹈时,屏风面前的人看着她的影子,看着布料后若隐若现的【脖子以下不能描写】……

    然后又是被翻红浪,辗转反侧……

    谢承宸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能写出这样一本书来,文笔还这般老辣的人,他的名字就在谢承宸口中滚来滚去,却没有敢于说出口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只有一个!o(n_n)o哈哈哈~

    ☆、41|第四十一章 一套书

    谢承宸捧着书在那看,周围像是夏亦真跟张灿这两个知道他身份的人,谁敢去打搅他呢?更何况这种儿童不宜翻阅的书本,他们私底下偷偷看看也就罢了,偏偏被顶头上司抓到自己来买这种书,这就很尴尬了。

    打破这种僵硬氛围的人,还是这书店的小工,他笑开来,热情的道:“这位客人可是也瞧上了这本书?不是我夸,这本书刊刻的十来个版本里,您手里头拿着的这本制作工艺是最精致的。据说这插画都是当初苏梓先生亲手所绘,监制匠人雕版制作的,画工精良,印制效果非常出色。”

    这小子说得认真,还笑嘻嘻的指着插画上的几个地方:“您看看这纹路,跟一般的仿制之作完全不一样,这可是值得收藏的版本。苏梓书舍每个月只印五十本提供给本店,从此书刊刻到如今都十五年了,到现在还是供不应求,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买呢!”

    这人巧舌如簧,差点就把边上守着的张烁给说动了心,打算留下定金,排队等候三个月之后的一本……这本因为是店里留下的样品,被很多人翻阅过,已经不新了,却是不好留下收藏。

    谢承宸觉得自己好像听清楚了这帮工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脑海里只有几个关键字词在不断盘旋:成书十五年,刊刻十几个版本,精装版每月五十本还供不应求,需要排队……

    这作者叫苏梓先生,难道还有比这更明显的答案吗?

    苏梓苏梓,不就是肃子?肃的儿子?让我们再一次的回顾谢承宸上两代的家谱,爷爷叫谢安肃,生下的几个儿子,在十五年前这个时间段还活着,并且还能够出书的,就只有一位了……

    也就是谢承宸的父亲,那个英明神武,器宇轩昂,文武双全,注定名留后世,受万人敬仰的一代明君,元朔帝。

    居然是个暗戳戳写自己父亲的闺房密事,还用来出版挣钱的写手!

    谢承宸觉得自己心目中父亲的形象,已经彻底崩溃了!

    这本小黄苏在民间暗戳戳的流传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人留着那么一两本,作为压箱底的珍藏,不知道多少人从各种渠道偷偷看过这上面的内容……

    谢承宸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定了定神,目光迟滞的在夏亦真脸上扫了一下,再转过头来,像是怕打碎了什么似的,轻声道:“你们这儿,还有同一个作者的书吗?”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谢承宸如今的心情,他盯着这书店帮工的脸,不放过他一点表情。

    那少年十分愉快的笑了出来,看向谢承宸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三个大字:大肥羊!他笑嘻嘻的道:“当然有!我们书铺当初可是第一个出售苏梓先生的文集的店面,跟苏梓书舍关系很好,苏梓先生的所有作品,我们这里都有出售!”

    说着,像变戏法似的,这少年从书堆里飞快的抽出了十来本从表面上看,都十分正经朴素的书籍,将它们堆叠成跟谢承远如今差不多的高度:“像是《南园书》《昭园暮》这几本,可都是不输于《年年》三部曲系列的苏梓先生的代表作。可以说看过这些,才真正了解了苏梓先生。”

    谢承宸看着这少年激动得几乎在发光的眼睛,再看看那些书,最终还是决定要全部将它们买下来。

    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该说不愧是他的父亲元朔帝吗?带兵打仗如此了得,处理政事上更是叫人心服口服,就算是不方便见人的业余爱好,去世一年多快两年了,仍然有他的读者,深深的迷恋着喜爱着他的文字……

    但谢承宸仍然不由自己的想到了,宫里流传下来的故事里,某两位诞育皇子的宠妃,一位名讳里有个楠字,另一位名讳里有个媛字,住的宫殿名里,还带着个昭字……明显就是影射这两位。

    等着那书店帮工打包书籍的时候,谢承宸还能听见他的自言自语,这苏梓先生的一大特点就是,这文章中的女主角,名字里都有一个素字,小名就叫素素……

    当然都叫素素了,元朔帝写的不就是他爹谢安肃的传奇故事吗!写了别人的名字,才要觉得奇怪了呢!

    把书全搬到马车上去,谢承宸他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准备去看看民间杂耍,再顺路吃顿饭。夏亦真他们两个当然也不能走,都随在他之后,负责起一部分保卫的职责。

    夏亦真则是一脸莫测高深的看着谢承宸的动作,他也已经猜到了这个苏梓先生是谁。张烁却对谢承宸的行为表示喜闻乐见,跟在谢承宸马车边上,随同护卫的时候,他还悄悄的戳了夏亦真的腰,压低声音自我表功:“都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要多经历一些了!你看看,要不是叔父带着你出门见识一番,怎么能正好遇上陛下呢是吧?”

    夏亦真仍然保持着他那高深莫测的表情,只是望着张烁,咧牙一笑。

    张烁秒自以为懂了他的意思,看了一眼谢承宸的马车,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点:“也不能怪叔叔没能好好招待你不是。实在是家有那个……是吧,要是二十多年前,叔叔我怎么可能带你去这么文雅的地方,当然得去春雨楼好好玩耍一番了。”

    这春雨楼,可是京城里传承百年的有名女支馆,名气大得吓人,花销也配得上它那惊人的名气,至于质量方面,也从没有堕过这春雨楼的名头。只要是稍对这方面有些了解的青年男子,只怕做梦都想体验一二了。

    夏亦真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的对张烁道:“那就多谢叔叔好意了,婶婶问起来的时候,我也会如实跟她说起的。”

    张烁抖了抖胡子,骑在他那头看起来颇为健壮,驮着他也有点喘气的大马上,整个人眼看着就没有了之前的活力,像是脱了水的大葱,长吁短叹了起来。张将军惧内,也是京城里大家说得不爱说的陈年八卦之一了。

    出宫一趟,真正满载而归,身心十分满足的,也就只有谢承远一个了。

    谢承宸回到宫里,就想把如今在徐太后身边伺候的,原本是元朔帝身边的大太监王义给叫过来问会儿话,但时机并不对,他正伺候着徐太后诵经祈福,会直到这晚深夜才停。谢承宸也就只能等到第二天再说了。

    而在谢承宸不知道的时候,吕家正在发生一场争执。

    这吕家姑娘,居然跟吕广彦提出来,希望他帮忙从中牵线,让她能够嫁到徐茂生家去,如果事成,自然不会忘记他的帮助。

    偏偏她这话是在厅堂里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说的,吕广彦还没回过神来,吕主事已经炸了。他从位置上一跃而起,怒视着——吕广彦:“你怎么能带外男来见你的妹妹?她被坏了名声,嫁不到好人家,难道你这个做兄长的就有什么好处吗?而且早说了让你别跟徐家人来往,你怎么非是不听呢?”

    吕主事叨叨一顿痛骂之后,趁着他转头喝水的机会,吕夫人嘤嘤哭泣了起来,倒是叫吕广彦亲眼见证了一番,什么叫做以柔克刚,只可惜他刚刚被说的那一顿,估计是被白骂了。

    不过是两三句话,就叫吕主事没了火气,一下子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脸忧郁的道:“都怪为父的没本事,始终放不下这道义上的要求,让涵儿受委屈了。”

    吕涵得母亲示意,小心的露出了点没“藏好”的委屈:“父亲才是这朝堂上一心为民的肱股之臣,只是那些小人从中作梗,才让父亲难以一展才华,建立一番功业的,这些女儿都懂,父亲千万不要因此自责。”

    不管在与小姑娘们交流时,有多骄横,多飞扬跋扈,在父母面前,吕涵表现得还是十分贴心温柔的。

    吕夫人与吕涵一唱一和,很快就把吕主事哄得晕头转向,他很快就摒弃了之前不愿儿子与权贵人家子弟来往的偏见,一脸沉痛忍耐的对吕广彦嘱咐道:“你去跟那个姓徐的小子说,让他们家长辈选个日子来提亲吧。”

    原本一直沉默的看着他们父慈女孝的吕广彦,一脸的温和微笑,却坚定不移的摇了摇头:“父亲,茂生可从来没跟我说过,要娶我的妹妹。”言下之意是,这妹子想嫁,可也要看人愿不愿意呢!

    吕夫人抢在吕主事之前道:“你跟他关系好,你难道从来没跟他说起过,家里妹妹适龄当婚,品貌皆优?他若娶了你妹妹,可比你们如今单薄的朋友关系要亲近多了。”

    吕广彦垂下眼睫,只当自己没听见。

    吕主事气得一拍桌子,把手边的滚烫茶水全泼到了吕广彦脸上:“哪有你这般跟你母亲说话的!再看看你交的这是什么朋友,见了女孩儿家的贴身之物,还跟她见了面,说了话,就不怕对她名声有碍吗?也不知道要主动站出来,担负起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吕主事气狠了,再拍了一下桌子:“你就是跟人家学的尽是不好的东西,就是看不得你妹妹过得好!就算你妹妹真嫁不出去,我们给她的嫁妆也就是给她了,跟你也没有关系!”说完,他拂袖而去。

    吕夫人姿态优雅的站了起来,不慌不忙的追着吕主事去了,临走之前只留下一句:“你且好自为之吧。”把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的吕涵,也一起带走了。

    吕广彦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桌旁,手指轻轻拂过脸上被茶烫到的地方,轻轻叹息,从小到大什么都可以让,唯独这一个人,他绝不可能退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朔帝是个有坑品的,书画俱佳的大大╮( ̄▽ ̄")╭

    ☆、42|第四十二章 一心意

    因为心里存着事,谢承宸当晚的睡眠实在很不好,经过了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短暂的幻灭,随着时间的流逝,谢承宸已经平静了下来,没有之前那么惊讶,尴尬以及其他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复杂心情了。

    比起像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一辈子像是个标准人生赢家模板的元朔帝,有着自己的小秘密的“苏梓先生”,听起来就要平易近人得多了。而且他的那些作品,确实是兼顾了趣味性与那个方面的需求,文笔也是完全超出一般人的老辣,最厉害的是他对于场景的描写,短短一句话,就能描绘出一幅香艳动人的图景,至于动作神态上的描写,也是苏梓先生的强项。

    在小黄苏领域,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且他不仅仅是文笔出众,那些姿势跟道具什么的,都是有现实作为依据的,取材于谢家的先祖们,以及敬事房暗戳戳的保留下来的,据说从前朝传承至今的双修妙法,兼具了实用性与美观,难怪能有如此多的受众,还有那么多人,愿意用一两银子这般高的价格,排队三个月买上一本他代表作的精装版——在他们心中,这本是可以用来收藏起来的。

    用这种思路来想元朔帝,谢承宸总算是勉强镇定了下来,不就是天地人伦吗?大家都是普通人,他的父亲当然也会有这样的需求,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不然他跟他弟弟两个人是怎么来的呢?

    呃……这个事情还是不要细想为好。

    不过元朔帝到底是元朔帝,他这些年来做的事情总有他的目的在,就算是他不可能为人知的爱好,也是这般。

    因为昨晚的传讯,王义一大早就偷偷来了谢承宸寝宫里。当然,对外他还是有着自己的职责的,负责给谢承宸送来太后的关爱,让他在这种换季的时候,再好好的补一补。

    谢承宸这回再没有心思关注太后的补汤了,拿过碗盏一口气把它喝完,他就示意王义,两人单独相处一会儿。当然,这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单独”,大白天的跟元朔帝之前的太监总管,关在一间房子里,密谈一段时间,这不是是明晃晃的告诉人家,我们有秘密么?

    不可能只留下他们两个人,但是其他的内侍,都识趣的躲得远远的,站在空旷的院子中央,压低声音说话,也根本不需要担心是否会有人能听见。看起来也很是正常。

    听到谢承宸提起“苏梓先生”,一向都能很好的保持脸上笑容的王义,这回也忍不住动摇了那么一瞬,他顿了顿,似乎考虑了一番要如何措辞,到底还是在谢承宸的关注下向他解释:“都说君主富有四海,可先帝他,一开始也并不是君主,只是个不讨父亲喜欢的三儿子罢了。所以才会在夺位之争越闹越大的时候,被赶出京城,派到边疆去对付外敌。”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正面跟谢承宸谈起元朔帝最为艰难的时候,其实也不能说是最艰难,跟在心疼子嗣会照顾子孙辈的祖母过世之后,没有母亲在背后撑腰,时时刻刻像是在风中无处可依的飘萍一般无助,苦苦等待着成年的那几年相比,拥有自己的势力,有着分府时发下的银两,还能够接触到外界的人才——就算条件艰苦,摆在面前的挑战十分艰巨,元朔帝也能称得上是甘之如饴。

    毕竟他面对的,大部分都是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的问题。而不是只能奢望有谁会一下子心软,或者是不被别人当做假想敌,从而忽略掉他的存在。但元朔帝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平庸,不然谁都能踩他一脚,他还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势力呢?拿捏好平庸与优秀之间的分寸,是个非常复杂的事情。

    可是在边境,元朔帝还是遇上了光凭他自己,没法完全解决的问题,没有母族在背后支持,也没有一个喜欢他的父亲在背后贴补,单靠着他催逼来的那点军费,也就只能守着城了。连出城追击需要用的马都凑不齐一个编队,更不用说给自己麾下的军士发放额外的抚恤,让他们对战事更加用心了。

    也许正因为当年对每一厘银两的计较,直接导致了元朔帝继位后,对税收等方面的大幅度改革,无他,实在是缺钱缺怕了。缺钱缺得总结出了多少开源节流的方法,都成为了推广改革的经验。

    但在当时,元朔帝还想出了另外一个法子,就是写书,他推出了第一部,《南园书》,并以此一炮而红。跟一般穷书生相比,元朔帝拥有着比他们大了太多的能量——他可以自己建造一个刊刻书本的书坊,他可以借着跟运送军粮交换盐引的商人说话的机会,几乎毫无痕迹的,把他写的书推广开去,散布到大衍朝的各个地方。

    创造性了设计了“苏梓先生”这样一个标志性作者的形象,建立了苏梓书坊这样一个品牌形象。在人人可以抄书复刻一本他的作品的时候,仍然能够大量的卖出自己的作品。

    从而收获了大笔大笔的银两。帮助他度过了那个艰难的阶段,奠定了他百战百胜的征战神话,从而对皇帝之位也有了一争之力。

    在当初是因为逼不得已,在他成为皇帝之后,元朔帝还一直坚持笔耕不缀,则是为了他那些老下属,原本都是前途光明的大好男儿,却因为战事成了残疾,或者再也不能干重活,这些人被元朔帝安排到了苏梓书坊里,有了稳定的工作,看起来也体面,能够养活家人。这已经比普通的伤残军人要好上许多了。

    至于苏梓书坊的盈利,三分之一归元朔帝的私库,如今一半给了谢承宸,一半则留给了谢承远,另外的三分之二,则用来抚育当年元朔帝下属留下来的孤儿寡母,让他们至少能够衣食无忧。这笔钱的用途,自元朔帝驾崩之后,就是由王义负责监管着。

    对自己的私库几乎完全没有管理的想法的谢承宸,整个人都懵了,他也就对每年生日时收到的贺礼,还有之前元朔帝跟徐太后赏赐给他的东西有点印象,他甚至连私库里现在具体还有多少银子,都不太确定,反正他要用的时候,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不够……

    王义对此只能是无奈的一笑:“陛下,因为先帝已经驾崩,再没有新作出版,近两年的收入减少了不少,今年您能拿到的至少有两千两银子。”谢承宸飞快的算出了总收入,大约是一万两千两。

    跟整个国库的钱相比,这两千两,甚至是一万两,看起来都不算多,但这些钱,可是扣除了税收以及必要的人工运输等等费用,剩下来的纯利润。单纯只是今年元朔帝的遗作挣到的钱,这可是相当不容易了!谢承宸对银两这方面,可还是有概念的。一两银子,足够家里还种着粮食的五口之家,过上一年三两天就吃上一顿肉的生活了。在这个时代,已经能称得上是富裕。

    等王义告退了,谢承宸还站在庭院中央,反复的再次感慨,自己的父亲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等他快回过神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并品味了一下那个味道。瞬间被那扭曲的味道给拉扯回了现实世界之中——天哪这是什么味道!酸甜苦辣咸这几种味道瞬间在他味蕾上轰然炸开,从沉浸在旧(八)事(卦)中的食不知味,又转回了那个从小被娇养着长大有着一条好舌头的小皇帝。

    从他喝完,都过了这么许久,那一点滋味还是显得那么明显,让他一下子从感慨中抽身出来,再不复之前的伤感:“水,快给我一杯水!”

    换了两杯茶水漱口,谢承宸才勉强压下那股味道,更强制自己,坚决不能吐出来。一个当然是不能浪费徐太后的心血,免得面对再一次的好意,另一个原因,则是吐出来,他还得再尝一遍那个味道……简直难以想象。

    但比吐出来更糟糕的是什么?这个世界上,当然还存在着这样一种可能。

    谢承宸一脸沉痛的坐在龙椅上,活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看着手中的奏折,憋着气翻过一页,而后一点也不情愿的,根本无法压制自己本能的,打了一个嗝。

    带着从胃部发酵之后的浓郁气息,徐太后的精心制作那无语伦比的味道,似乎一下子从喉咙口直通向头顶,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奇妙酸爽感触。

    谢承宸眼角都有些泛红,强撑着再翻过了一页,最终还是惜败于另一个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嗝。他扔下奏折,气息奄奄:“再给我倒两杯水来吧。”希望喝水憋气大&039;法,真的能够有用。

    而在谢承宸努力与本能对抗的时候,有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在一条没有多少人经过的街道上,相遇了。

    或者说,是其中的一个,刻意在等待着另外一个。尽管他们在此之前,甚至从未见过面。

    吕主事为了磨砺自己儿子的心智,所以从未给吕广彦配备过代步用的马车,这一举动为这两人的见面,给予了吕主事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帮助。

    那个似乎被自己的想法折磨得彻夜难眠,比起之前像是更为苍老了似的裁缝,拦在了去国子监读书的吕广彦的面前,像是癫狂了似的,眼周发青,眼底全是血丝的裁缝,咬牙切齿的问他:“你觉得那个吕夫人,真的是你的母亲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解密吕家怪谈,(__) 嘻嘻……终于要发盒饭啦~

    ☆、43|第四十三章 一家人

    一个正常的人,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如果走在路上有人告诉他,如果你妈不是你的亲妈,你爹也不是你的亲爹,这人一般会有什么反应?

    反正会高唱着可他们比亲人还要亲(……)的人。估计是没有的。

    问题是,吕广彦,并不能完全归类在“正常人”的范畴中,而他的家庭,也远远偏离了我们对“正常家庭”的一般印象。

    就算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疯子一般的女人,吕广彦还是选择给她一个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有证据吗?”

    那女人看着他,眼泪水哗的就喷涌而出,浑浊而不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吕广彦,嘴里还念叨着,果然,你才是她的儿子。从这个疯子的口中,吕广彦知道了一个,跟吕夫人完全不一样的母亲。

    从小展现出惊人的经商天赋,在十年之间,把家里世代累积的基业翻了一番,随口指点裁缝一二,就能创作出引领周围人追逐的穿着风潮,更不用提诗词歌赋,德言容功了,在那个小地方,完全是个远远超出所有人水平的存在。

    还曾经有教谕夸奖她,才华完全能够考上进士——在这个时代,能考上进士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男子尚且如此难考,更不用说是当地负责教育的官员,用来夸奖一个原本在教育上就处于弱势的女人了。

    在这个裁缝的口中,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听起来就像是个完全的圣人。

    吕广彦对这种充满了记忆美化的描述,表示了沉默,他并不完全相信这个人说的,但奇异的是,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否认这个女人说的是错的。他的母亲是个聪明好学,而且有远见的人,比起吕主事和吕夫人来说,这简直美好得像是个梦!

    但显然,这个给他带来一个看起来像是不切实际的梦的人,还是有那么一点证据的。她告诉吕广彦,不,这不是梦,是真实的,她有证据!

    首先,这个裁缝告诉吕广彦,因为少年时家中营养条件不好,吕主事的身高在男子中并不算高,只有一般水平,但吕广彦的生母,比吕主事看起来要高。也因此,同样是少年时没有什么好条件,吕广彦比起吕主事来说,却要高许多。他像的不是吕主事,而是他的母亲。

    这一点并没有证据,可能仅仅是这个疯子的一点臆测而已,但吕广彦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想到了这几年难得同时见到吕主事夫妇的样子,确实吕夫人会比起吕主事矮上不少,他妹妹吕涵,在同龄少女中,也是比较矮的那一个。

    只有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这裁缝干巴巴的咧了咧嘴:“你道我是如何发现那吕夫人可能不对的?并不是她当年留给我的信物,如今却被她当做根本不识得,说不定她是真有可能把我忘了呢……”

    她惨然一笑,道:“你还记得昨天你妹妹在马车上掀开帘子么?我正好瞧见了她的脸,长得跟小姐身边原来得用的大丫鬟巧穗,简直有六七分相像,却没有一处长得像小姐的!”

    像是一道霹雳劈到了吕广彦的脑海里,在这个妇人说话的时候,他还曾经想过。是不是有人故意布下这个局,用来陷害他——可他不过是个六品主事家不受重视的长子,谁又会花这样大的心思对付他呢?

    如果只是这妇人自己发疯,她怎么可能知道,吕涵长得更像是吕夫人,而且吕主事私底下跟吕夫人说话的时候,确实是叫她巧巧的——这样的时候并不多,至少是没当着吕广彦的面这样做,只是吕广彦自己无意间听到丫鬟们玩笑时说漏了嘴而已。

    当然,也有可能这人只是因为吕夫人没有给她什么钱,这才利用他之前知道的,有关于吕夫人的细节,用来从吕广彦这里弄到点钱财。

    吕广彦小时候确实是没有钱,可当他考上了秀才,又考上了举人,眼看着还有很大的可能性考上进士,他只要稍微在这方面动点心思,就很容易挣到钱,光是他批注有笔记的书本,每年在各种考试之前特别推出的复习资料,就很受当地学生的欢迎。

    在他考上举人,在当地有了一定的实力跟话语权之后——乡下地方,举人已经是很了不得的身份了,选择跟当地的书社合作印刷普通版本出售,再自己手抄精华版本高价卖出,至于绝密版本,只免费送给他的好友故交。分成三个档次,印刷版与书社五五分账之后,挣下来的钱,比起秀才时获得的,何止百倍之多?

    更何况那个绝密版本,为他的朋友为他自己,在当地结下了多少好人缘,积累了多少或明或暗的关系,更是无法用钱来衡量。

    这点钱却是在当地教谕为了政绩与考评,毕竟这些资料对当地的考生成绩真的是有提升作用的,把与吕主事的交情放在一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瞒住了吕主事一家。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前途,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对于家人亲情的期待,他怎么可能会选择留在京中的国子监读书,装作穷困潦倒的模样,连件新衣裳都不敢穿,哪有在乡下过得自在?

    从这一点上,吕广彦真的很想相信,自己的母亲,是这个看起来像是疯子似的女人口中说的那个。

    他们实在是很相像。

    在吕广彦心头,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的,是这个裁缝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看起来冷静得可怕:“你也当了那吕狗那么多年的儿子,想必你对他的那点阴暗心思也有所了解了,嫉贤妒能,根本没法正视,是自己的能力不够,不能获取旁人的重视,反而恨着那些拥有能力,处在他头上的人,千方百计的也要从他们身上,找出不那么贤良光明的一面,并就此得意洋洋的说,他们受到重用,根本不是因为比他强,而是因为裙带关系,因为家里有钱……”

    吕广彦对这段话简直佩服之极,完全说中了吕主事那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心思。

    那裁缝接下去说的话,简直像是志怪故事中妖精的诱‘惑之语:“你就没想过,面对着妻子带来的庞大家产,面对着妻子的优秀,面对着妻子的强势,面对旁人可能会指责他吃软饭中伤他’清白名声‘的言语,他如何能够保持这么多年的平静?而且看起来还跟妻子那么恩爱?”

    这裁缝深吸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就像是道闪电一般,劈开了吕广彦这么多年来积攒在心头的迷雾,一把火把他之前蒙在吕广彦道貌岸然的形象上的遮羞布全烧了个干净,留下来一个丑陋的阴暗的人偶,在电光雷鸣中瑟瑟发抖。

    “我原本以为,这是小姐压制住了他,却没想到,这是因为吕狗,伙同巧穗一起,谋害了小姐,谋夺了她的家产,两个人办下了这般厚颜无耻之事,正好阴暗到了一起,恶毒到了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这样说起来,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吕涵那些恶毒的小心思,并不完全是因为她从小被父母宠坏了,还因为她就在这样一对夫妻的面前,从小耳濡目染学会的,就是这些。

    难怪吕主事三番四次表示出了重男轻女的意思,甚至上书建议过,反对民间女户的存在,应该随便给点嫁妆给女儿,然后从家族中过继男孩儿来继承家业,用来维持宗族的团结与富有。

    但最后,却完全违背他个人处事风格的,表示要把家产留给小女儿。

    吕广彦自己有钱,也不是非要争来吕家的这点财产,他原先只是想不通吕主事的反常。但现在,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这两人作为“胜利者”,吃着沾有吕广彦母亲血的人血馒头这么多年,又怎么肯把它交给仇人的儿子呢?

    或许吕主事最重男轻女的表现,就是让吕广彦活了下来,还成功的长大成人了吧。

    至于吕夫人,她当年生吕涵的时候,伤到了身体,不能再生育孩子了。是留着这个原本表现自己仁慈的道具,让他继续长大,认自己当母亲,并最终利用当年之事,把家产都留给自己的女儿好;还是弄死这个男孩,让吕主事为了儿子去找各种女人开枝散叶,影响他们的感情,最后自己的女儿根本得不到太多好处,中途的变故也难以预料的好?

    这笔账,她当然是算得很清楚的。

    吕广彦决定相信这个看起来像是疯子一样的女人。只是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揭穿才好,他还需要时间跟证据。他最后问了一句:“我母亲当初就知道,吕……主事是这样的人吗?”

    裁缝边哭边笑:“小姐如何能不知道呢?上面那段话还是她跟我说的,我到如今还记得她说这番话的样子。但是自己选择当一个小人的妻子,与被迫成为一个伪君子的妾相比,她最后还是选择了那点尊严。”

    在吕广彦决心要面对艰难的未来的时候,在谢承宸还没来得及看的当日的《朝闻速报》上,一行行旁人看不见的文字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早上刚刚发生的新鲜至极的内容。

    等到谢承宸翻开奏章时,并不会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到八卦,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最后一段,谢承宸强行出场,熏疼╮( ̄▽ ̄")╭

    ☆、44|323首发

    等谢承宸好不容易停止了打嗝,终于有心思来看奏折的时候,上头的内容已经足够让他吃惊了,在拖沓了这么多天之后,《朝闻速报》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痛快,毫不拖延的揭开了谜底——这个吕夫人,并不是吕广彦的母亲。

    事实上,她也并不是“吕夫人”。至少在户籍上,在朝廷按制度对吕夫人的封赏里,吕夫人的名字籍贯,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在族谱里,吕主事也从来没有过继室的存在,一直只有元配钱氏,两个孩子也都是嫡子嫡女,他也从来没有过其他的妾室。

    但事实上,这点知情人他们都彼此心知肚明,这个吕夫人,并不是吕夫人钱氏,至少她并不是原本的那个。

    也不知道这报纸是怎么写的报道,居然给出了一段般的故事。性格倔强且优秀的夫人,和心胸狭窄嫉贤妒能连自己妻子也容不下的“被迫”吃软饭的老爷,以及一个据说母亲跟夫人的父亲有染,但她并不是夫人妹妹的夫人的贴身丫鬟,从小就嫉恨这个被她伺候的得天独厚的小姐。

    丫鬟与老爷在夫人怀孕期间,一拍即合,小丫鬟低下卑微的身份,把他当做天一般的崇敬敬仰,是他在夫人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他从不会想,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够才会如此,他只会觉得是夫人不够好。而从小在夫人身边长大的丫鬟,也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纯良无害。

    夫人知道了他们两个的结合,却并不在意,她提出要给丫鬟一个名分,然而丫鬟从中挑拨,老爷以为夫人要给丫鬟灌可能有损身体的避子汤,而夫人却不太愿意为自己辩解。

    在丫鬟的挑唆下,老爷以为夫人准备等生完孩子后就跟他和离,没有了钱家的产业,他又将成为那个一文不名的穷举人,而他的孩子很有可能会跟着夫人姓,入钱家的族谱,以钱氏的手段,这是很有可能做到的。如果一切成真。那他之前的举动,其实与入赘无异,这是他根本无法忍受的——影响他的仕途。影响他的名声,甚至还要毁了他的孩子。

    总之,夫人在快生产时,因为城里的疫情,挪到了乡下陌生的庄子里。真正的夫人在生产时,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当时在她身边伺候她生产的,只有她原本的乳母,可这位妇人,同时也是丫鬟的母亲。

    生子之后,夫人就没再见过外人,因为乳母跟贴身丫鬟看起来都十分正常,外人也没有怀疑,当然,对外是说生了重病,不能见风。再过不久吕主事就借着钱氏原本做好的准备,升官到了京城,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升职了。

    出现在京城里,再也没有回过故乡的吕夫人,就已经是如今这个了。

    当年到底是不是两人合谋,一起谋财害命,如今已经没有了证据,毕竟女子生产是一道坎,谁也说不准到底会出现些什么事。除非吕主事夫妇自己承认,否则谁也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钱氏的乳母,早在假吕夫人生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病死了,如今就算要指证吕夫人假冒主人身份,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要追寻事情的真相呢?

    报道的最后,还简要提了两句,说是吕广彦如今已经知道了真相,正在等待合适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没有提起吕广彦知道事实真相的时间。

    谢承宸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看完这个八卦的他,看着桌上的奏折,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虽然直接追究吕主事他们可能的杀人罪责,实在太过艰难,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他作为皇帝,真要处置吕主事夫妇,还是有理由的——毕竟□□氏冒认身份,还得了六品诰命,成了钱安人,这可不是能够轻易蒙混过去的罪责。

    但问题就在于,吕主事一家子的身份地位,离谢承宸实在太远了,谢承宸不能直接下发诏书,让大理寺直接处理掉他们,这样简直就是在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谢承宸有问题了。窥探大臣私密之类的,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尽管它很好用。

    更何况一个常年呆在家中后院,为了顾及吕主事的想法,在京城里也没有多少手帕交的吕夫人,谁又能指证她与之前不同了呢?她来到京城的时候,可就已经是吕夫人了!他们当年也都没带家中的仆人进京,二十年过去了,如今更找不到知道她身份隐秘的人。

    就算把认识钱氏的人,从他们老家找到京城来,又要用什么理由才能让他们两个见上一面呢?那个裁缝就算能够作证,实质性的证据也还是太少了。

    谢承宸烦恼的揉了揉额角,他看完了八卦,也知道了真相,甚至也抓到了讨厌的人的把柄,可最后要怎么利用,这可就是件□□烦了。

    不过还需要为国事烦恼的谢承宸,也只能暂时将这些事放到一边,暂且派人去当地打探一番,具体该怎么做,之后再考虑吧,吕主事一看就是没什么脑子的那种人,总不该是天衣无缝的。

    只是谢承宸没想到,他需要的那一点理由,很快就到了他的手上——现任代王世子请求来京朝见,为谢承宸庆祝生日。

    对谢承宸来说,这可不是可以轻忽的一件小事。这年的生日,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在大衍朝,这是个年轻男子真正成年的岁数,不再是原本的孩子,他需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和期待——这也正是谢承宸所期待的。

    他从来就不害怕担责任!

    与此同时,代王世子的举动,也是个让谢承宸足够高兴的信号,自他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藩王子弟,要到京城来朝见他。

    这些藩王在元朔帝的处置下,如今只存下了代王与陈王两脉,这两王在当年的争斗其实并不显眼,只是互相有些仇怨,拼斗中伤了元气。这原本是他们自己的责任,但因着后遗症一年要病上半年,去到封地后就再也没回过京城,在外人看来,这却是忌惮元朔帝的手段,想要自保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这两位王爷同样没有嫡子,如今的世子只是侧妃所出,如今还能叫做王世子,等两王过世,这爵位原本就要降上一等,看在兄弟血脉的面上,就算庶子可以承爵,这爵位就还要再降上一等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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